流光----瞬夕
  发于:2009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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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周绍白同志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这么给定性成道德败坏、奢靡无度、贪婪无耻、里通外国、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汉奸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绍白额头嗞啦嗞啦直冒冷汗,眼前一黑,血溅三尺,软软地瘫倒在地,哭哭啼啼地被康维拽着脚踝拖走了。出病房前不忘共产党员的责任,一只手死扒着门框告诉袁子云:“你床脚那件外套是我的,里头有五元六毛三分钱和三斤全国粮票,那是我最后一笔党费……”康维死命一拽,人不见了,门框上只留下五道抓痕。
诺尔曼大夫跟在后面大叫:“小同志,本院长期接受遗体捐赠,各项费用全免,你愿意填写遗体捐赠卡吗?”
过了一会儿回来擦擦眼睛:“多好的小同志啊,你受伤就是他开车送来的……”
袁子云大惊,喃喃自语:“他不是根本摸不了方向盘吗?”
诺尔曼大夫沉思:“是啊,这可是心理学上的一大奇迹,听说撞飞了好几个书报亭才把你送到的。这孩子好生勇猛,听说导演急得跳脚,立刻发扬共产主义革命气概,当天就回剧组继续拍摄了。前天杀青后康维才发现他一根肋骨闭合性骨折瞒着人自己偷偷打了固定……”
袁子云闭上眼睛沉痛哀悼周绍白同志:“你就是活该自找倒霉的!这回康大善人打不死你以后我敢跟着你姓……”
诺尔曼大夫砸吧着嘴维护自家儿子:“康维没那么狠,骨头还断着呢。今天就是押他去做螺旋CT,就在三楼,一会儿就下来。”
“哦。”袁子云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点事儿,好大的排场。嗳,对了,康维换车了?”
诺尔曼大夫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康维就住医院隔壁,走路过来也就三分钟,开车来的那个是你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袁子皓同志。”
袁子云抹着眼泪失魂落魄:“我我我骨头也还断着呢……”突然拉着诺尔曼大夫的手深情款款,“您能让我病危吗?在这儿住上个一年半载就行。”
诺尔曼大夫拍开他的手,直言相告:“我不敢。别说我不敢,我儿子这般生猛,十二岁就自立为王,带着一帮小流氓到军区大院门口跟人叫板的,他都不敢。”
康维慢条斯理地拖着周绍白推门而入:“袁大少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明察秋毫英明果断,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和纯粹的人格魅力。想当年我横扫斯坦福所向披靡的时候,他已经以在校学生的身份参与了联邦最高法院的宪法诉讼,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正说着,袁大少笑眯眯地进来了:“宝宝,这么早就醒了?想我没?”
四个人齐刷刷地打了个冷战。
袁大少和蔼可亲地请教专业人士:“康大爷,咱家宝宝这伤还得养多久?”
康大爷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再有仨星期就没问题,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袁大少点头:“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袁子云缩在床边痛哭流涕,觉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袁大少心情舒畅吟吟微笑,走到床边拉着弟弟的手:“宝宝你别哭啊,不然哥真要心疼死了。”然后颇为歉疚地扭头看康维:“你们的请假制度是怎么规定的?昏迷的半个月加上恢复期的三个星期应该算工伤医疗期,没什么问题。如果之后要补半个月病假,你作为直接领导能批吗?当然届时有重要工作的话,我不介意延期。”溺爱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宝宝,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得耽误多少工作。快向领导道歉。”
袁子云哆嗦着嘴唇木然抬头:“对不起。”
康维豁达地微笑:“没关系,不用补病假,我会推迟发书面复工通知书。子云只是绍白的助理,伤筋动骨恢复期都差不多,绍白开不了工,他也没什么工作好耽误。”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躲在床上和袁子云挤作一团啃指甲的周绍白。
诺尔曼大夫叹了口气,带着加拿大口音亲切地问:“孩子们,你们愿意填写遗体捐赠卡吗?”
到了该出院的时候,袁子云挂在诺尔曼大夫的脖子上哭,周绍白挂在袁子云的脖子上哭,非逼着大夫给他们开死亡证明。
于是诺尔曼大夫崩溃了,一边念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一边写《死亡公证书》。写到一半日军又来空袭了,诺尔曼大夫一巴掌把钢笔拍在桌子上捍卫尊严:“作为一名无产阶级斗士,我绝不向恶势力屈服。”
结果恶势力屈服了,灰溜溜地跟着各自的家长上了各自的车。
袁大少诚恳地与诺尔曼大夫握手告别:“他真好彻底了?”
诺尔曼大夫沉思片刻:“别的都好说,就是脑子被门夹过的症状时有时无。你回去买些太阳神娃哈哈三株口服液巨人脑黄金之类的给他多补补。”
袁大少再次确认:“白石灰真的不管用?”
诺尔曼大夫抬头微笑,颇有康维的神韵。袁大少刚想再问,就听到自己的装甲越野车发出轰然异响,于是镇定自若地走过去笑眯眯地趴在车窗上:“宝宝,挂档之后踩刹车是没法发动汽车的。”
康维拖着周绍白同情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庞然大物:“小少爷不知死活。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往往导致更为惨重的代价。”
周绍白狠狠地一哆嗦。
一进门,袁子云就贴着墙根溜进自己房里去了。等袁子皓端着饭菜进去,发现小少爷眼观鼻鼻观心,傲然挺立在墙角反省。
袁大少十分欣慰,表扬弟弟:“临时抱佛脚,被佛踢一脚。”
小少爷蹲下来呜呜咽咽地抠地板,被哥哥提起来丢到桌子旁边:“先吃饭。”
小少爷稀里哗啦吃完了,乖巧地端着碗筷要进厨房,又被哥哥一脚踢到浴室里去了。
袁子皓再进房间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垂着脑袋坐在床上了:“哥,你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做菜了?”
袁子皓眉毛一挑也坐到床上,托着眼镜看着弟弟笑:“真没事了?”
袁子云咬着嘴唇点头,然后扑上去抱住哥哥。
卧室里的大穿衣镜感觉很温馨,看这俩兄弟多像,一个满眼血丝一个眼眶凹陷,一个双颊憔悴一个脸色苍白。
袁大少抱着弟弟用力揉搓了好一阵子,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旷神怡地说:“宝宝,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撒娇可以让我忘了你不听话吧?”
袁子云默默地推开哥哥撒腿就跑,结果被拽着领子又拖了回来。
袁大少和蔼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宝宝,自己去拿还是我去拿?”
袁子云抱着床脚发抖:“兄长兄长,怎不念幼年间孤苦飘零,弟与兄情深重相依为命,初不信水东流兄长忍心,到如今方知道重罪难饶。哎呀,凄凄凉凉好不惨伤,呼天号地痛煞子云的心……”
袁大少心疼了,轻轻拥着弟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
袁子云抱住哥哥大哭:“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叫你去拿板子,还是我去拿吧。”袁大少扶了扶眼镜笑了,“不好意思,知识分子语速慢。”
袁大少把弟弟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床上,等转了一圈回来床上只有半截断绳,窗户开得老大。
袁大少捡起绳子看看,笑了:“好牙口!”
半小时后袁子云耷头耷脑地让站岗的武警叔叔押上来了,后边还牵了一个周绍白,敢情是打算离家出走呢,包袱都背在身上了。
武警叔叔敬礼:“背包袱那个在小区门口的灌木丛里头躲了有二十多分钟,神色慌张;然后这个又从小区里头冲出来,比那个还慌张,鬼鬼祟祟绕着圈对暗号,什么天王盖地虎长江长江我是黄河。这俩一接上头就让我们逮了,盘问到这会儿才说是您家的。您给认认?”
袁大少彬彬有礼地握手道歉:“对不起,孩子淘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关了门慢条斯理地拨电话。
周绍白扯了条毯子蒙在头上扑到袁子云怀里发抖,袁子云把他的包袱卸下来了,掂了掂还挺沉,随手往墙角一丢,结果牛奶巧克力榛子巧克力杏仁巧克力滚了一地,瓦西里从巧克力堆里探出脑袋来,色迷迷地向素未谋面的袁大少打了个招呼:“喵!”
袁子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让你夹带私逃你就带这些东西?”
周绍白呜呜哭:“不止这些,康维的存折也让我带出来了。”
袁子云恨铁不成钢:“康维的存折?你知道密码吗?拿得了钱吗?”
周绍白咬着毯子不说话。
袁子云想扑上去打死他,被哥哥抱住了。
袁大少笑容可掬:“瞧这小哥俩,感情多好啊。”顺手开了收音机,小说连播里,杨子荣慷慨激昂地对着小炉匠说:“我前后和你谈过五六次,处处以宽大政策教育你。谁知你是死不回头,狡猾诡诈来利用我们的宽大政策!”
感情很好的小哥俩看着袁大少的笑容,一起打了个冷战。然后门铃响了。
康维风度翩翩地进门,对袁大少一点头:“借卧室一用。”然后稳重大方地拍桌子:“周绍白,我今天打不死你!”
周绍白又搂住袁子云脖子不松手了,袁大少微微一笑:“宝宝……”
袁子云于是一边对周绍白说怕死不当□我们要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当毛主席的好战士要敌人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一边把他从自己脖子上撕下来。
袁大少感动了,觉得作为品格高尚善良仁慈的杰出青年四有新人就这么冷眼旁观太没人性了:“尽量留口气,要不然处理尸体很麻烦。”
康维微笑:“放心吧,你知道,我是顶会心软的。”
卧室门砰地关上了,然后是一连串惊天动地难以形容的古怪动静,再接着是周绍白惨叫痛哭呼救求饶。袁大少点头赞许:“教育问题是重中之重,康维觉悟很高嘛。”温和地握住弟弟的手,“宝宝,你也累了,哥带你回房吧。”
袁子云亲亲热热地跟着哥哥奔赴刑场,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闭,就好像看着生的希望一点点远离,顿时对于革命先烈的深切敬佩与沉痛缅怀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怯懦的灵魂得到了升华,爱国的情操得到了激荡,一转身抱着脑袋趴到床上去了。

21[端午节快乐]

袁大少揣着板子坐在床边慈爱地对着弟弟笑:“宝宝,长大了。”
袁子云斜着眼珠半敬畏半仇视地瞅了瞅哥哥手里那块厚厚实实的紫檀木,盘算着什么时候偷偷弄到潘家园去没准能让自己发一笔小财。这玩意儿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让他吃了多少苦头,结果他每次一缺钱就惦记着倒卖家产。
袁大少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眼神,笑眯眯地说:“估过价,数目是不小,宝宝你的确可以试试看去做这笔买卖。反正咱们家大业大有的是家伙,爸那儿还存着个青铜剑鞘。”
袁子云脸色红里泛青青里泛白,觉得自己缺心眼儿都到了极致了;再看看哥哥温柔的微笑,哆哆嗦嗦地一边抹眼泪一边自暴自弃地剥裤子。
袁大少含着笑眨眼睛:“宝宝,你那么乖,哥真是舍不得罚你。”
袁子云捂着脸悲泣,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第一板抽下来的时候袁子云就给打蒙了,足足隔了半分钟才喘过气来,刚要张嘴惨叫,第二下又砸了下来,然后是不停歇的连续好几下,沉沉的胀痛连成了一片。
袁子云咬紧牙关喘着粗气,闷哼了两声,扭头看看身后,宽宽的红迹子边缘交叠,正在慢慢肿起来,板子不小,才这么几下已经差不多抽遍整个屁股了。
袁子云有些慌了,可怜巴巴地抬头:“哥,今天得罚多少?”
袁大少笑得高深莫测:“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等量变累积发展为质变就行。”
袁子云心灰意冷地抱住脑袋,心里明白自家哥哥这次算是彻底被惹翻了。
果然接着的板子又狠了几分,抽在红成一片异常敏感的臀肉上疼得像是滚水浇淋一般,打一阵停一阵,从腰下一直打到腿根,又沿着肿痕返回上去。停顿的时间并不长,可每次这短短的半分钟又是酥麻又是刺痛,从皮肉里一点一点直往心里头钻,继续再挨的时候更是难熬。袁子云疼得脑子发胀意识迷糊,也不知来来回回给过了几遍,满头冷汗淋漓,眼泪糊了一脸。好不容易板子又一次停顿下来,袁子云一个翻身护住屁股,躲到角落里虚弱却异常坚定地跟他哥叫板:“日内瓦公约严禁虐待俘虏。”——可见不单神智不清,连理智都丧失了。
袁子皓又笑了:“咦,诺尔曼大夫说的脑萎缩症状果然是真的。”
袁子云于是吓哭了,一边呻吟一边颤抖一边爬回原地。袁大少笑眯眯地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量变的过程漫长而艰苦,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宝宝,要有坚持到底的信念。”
袁子云含着热泪看看自己暗红夹杂青紫、布满厚厚僵痕的屁股,吐血三升。
新一代文艺青年周绍白在隔壁哭得比袁子云还凄惨。
在打滚撒泼、跳窗逃遁、家具掩体、自杀威胁、武力反抗等一系列民主起义被康维暴力镇压后,周绍白趴在床上挨了足足有百来下戒尺,这会儿臀上红红紫紫,肿得发亮,再挨上几下准能裂开。
康维丢下尺子,对着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上去:“我的存折你藏哪儿去了?”
周绍白哆嗦着从外套里摸出个红本本来,康维随手往口袋里一揣,又一巴掌盖在他屁股上:“好样儿的,越来越有出息了!”
周绍白惨叫一声,嘟嘟囔囔地为自己辩护:“资金滞留银行导致市场需求萎缩,我只是在尝试改善你的理财理念,以实际行动拉动内需。”
康维又好气又好笑,在床边坐下,慢悠悠地点头:“说得好极了,这种尝试不仅仅是对于自身道德底线的巨大挑战,同时也是对于中国公民消费观念的超前引领。你知道,我一向很乐于为具有革命精神的年轻人提供成长的土壤,如果阻止你促进市场循环会令我良心不安。只是,你的行为与我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抵触,法律神圣不可侵犯,目睹犯罪行为的产生却不加以阻止同样会令我良心不安。你觉得我更应该遵从哪一边?”
周绍白被噎得直翻白眼,闷着脑袋说不出话来。康维往他屁股上盖了一巴掌,不紧不慢地问:“夹带私逃,这主意谅你也想不出来。子云教的?”
周绍白这时候才算记起了自己亲爱的战友:“对了,子云呢?”
康维微笑:“袁大少这次气得不轻,子云不幸尚在白公馆接受再教育。”
周绍白一拍床板跳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龇牙忍痛一边做出满脸慷慨就义的悲壮:“康维,作为一名光荣的无产阶级战士,我现在必须站在人民大众和革命群众的立场上,去完成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说完掉头就走。
康维觉得这次大概是自己穿越了,遂眨眨眼睛跟出去看火星人。
结果火星人一瘸一拐蹭到隔壁卧室门口,随手提起张凳子咣咣砸门。
门开了,袁子皓笑眯眯地探出脑袋:“小同志,有事吗?”
周绍白一手叉腰一手托举,作董烈士炸碉堡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劫!法!场!”
康维满头黑线,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周绍白的领子就甩到身后:“大少,这孩子从小就智力发育不健全,车祸的时候脑子又被门夹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袁大少笑意盈盈,表扬周绍白:“此人好生勇猛!”
康维一巴掌拍在周绍白脑袋上:“要你多事,子云是他亲弟弟!”
周绍白充满怀疑的眼神直指袁大少,义正词严:“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康维扶着额头靠到墙上,脑门上三滴冷汗。袁大少眉开眼笑,拉着周绍白就进了房间。
袁子云趴在床上挺尸,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嘴里咬着枕头,头发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凌乱地耷拉在额头上。臀上红肿不堪,大片大片的青紫,伤得最厉害的臀峰绽裂开细小的口子渗着血丝。
康维轻轻叹了口气,周绍白目瞪口呆差点哭出来。袁子云虚弱无力地一扭头,好悬没气晕过去,脸涨得通红,挣扎着要提裤子。袁子皓又是一板子砸上去:“宝宝,我有说罚完了吗?”
袁子云好不容易攒出力气,抱着脑袋骂周绍白:“猪!你进来干嘛?”
周绍白抽着鼻子眼圈通红:“救你来了。”
袁大少笑容可掬:“见义勇为是好事,怎么现在才来救?”
周绍白不敢说自己早没想起来,只好推卸责任:“康维拦着不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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