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谁家少年郎(生子)----左奥淇
  发于:2009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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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立著的人,从背影看像是在对著花念佛经。站的直直的,这僧袍和昨天的不一样应该是换了新的。
“法净,法净……”濮阳攸轻轻得唤了两声。见那和尚没反应,就越发奇怪了,又走了近些。
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见那人像被吓到般回过身。呆呆得望了自己一会儿。扑进了自己的怀里,还把那光光的脑袋往自己肩上靠。
好像这和尚在伤心……
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濮阳攸柔声问道:“怎麽了?”
摇摇头。
“花也是红色的……”
濮阳攸一惊,手中拍打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师父和我说过,这花也叫老死不相往来花。”
“……”
“我们佛家眼里这是吉花,可偏偏是红色的。”
“是啊,曼珠沙华是红色的。白色的是曼陀罗花。”
“我师父说,红色花的是有执念的,白色的花才清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时便注定有缘无分,有始无终。”
“……”
“当你告诉我,这个就是曼珠沙华时……我心里便慌了。我持咒了啊,也背了心经,金刚经,连金光明经颂了,可都静不了心。我从来没有如此乱心过,你说我这是怎麽了?”
“……”濮阳攸松开他,看著他蹙眉望著自己,一下子如明镜般开了,一时间惊得不知说什麽好。
“阿攸,你最近一直给我喝的东西是什麽。是不是这个东西让我心慌的?”
“啊?……啊,那个,那个没关系。那不过是治肝气郁滞,疏泄失司用的。没关系的……”又说道,“我今天有事情,我先出去了。你不用……对,不用等我回来。”说著整了整衣冠,出了门。
怎麽回事?看著院门被关上,法净闭上眼睛合掌颂经。
濮阳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家门,什麽也没说就直奔梅府。自打梅香云死後他是很少去梅府的,都是差人去叫梅清云出来。今天是等不及去让人差了。
门房见了是濮阳攸吓了一跳,开了门让他进来。濮阳攸随便拉了个小厮让他带路去梅清云那里。
梅清云正在书房写字,见来人风风火火的样子就笑道:“呦,濮阳少爷,您这是怎麽了?急成这样不会是好几天没纾解了吧。”抬手让下人退下,“怎麽……不会是,那和尚……还没吃到嘴里吧。”
“不是,吃倒是吃了。不过……”濮阳攸抓起梅清云手里的扇子一阵乱扇,“错了,全错了。”
“怎麽错了??”梅清云在他边上的圈椅上坐下。
“他,怕是,怕是……”
“怕是什麽啊?”
“哎,怕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濮阳攸和上扇子敲了敲桌面。
梅清云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若你说的是真,才过了半个月。”
“不是的,不是的。我虽然答应了你.但是我不是真的想让他喜欢上我啊。”濮阳攸摸著额头,“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的啊。”
“哈哈哈,你到底不该是什麽?”梅清云端起茶问道。
濮阳攸想了想说:“他和你我不一样,若是他知道我对他半点情意,那可怎麽办啊?”
听见这话梅清云站到他面前:“噢?怎麽个不一样啊?我想一个修佛之人能上你的床,也不见得有多麽不一样吧?”
“清云,我该不该趁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喜欢上我时,就把他赶走啊?反正赌约我已经胜了。”濮阳攸一把拉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摸了摸他的脸,梅清云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你别这麽急,我还没去验过呢?凭你的一面之辞怎麽能信啊?”
“那你什麽时候去验啊?”
“急个什麽劲啊?我们已经多少天没见了,不该温存温存啊?”
濮阳攸听了他说话,想起这是在梅府,叹了口气说道:“去芙蓉楼吧。这里……不行。”
“你就不想去姐姐的闺房瞧瞧?”梅清云斜眼问道。
“梅清云!”濮阳攸有些头痛。
“好了好了,去去去。”梅清云从他腿上站起来,“我说你就是又想做□又想立牌坊。”
濮阳攸拍了下桌子,虽然自己已经不知道听了这话多少遍了。
“你下次拍桌子前先搁一千两银票在我手上,坏了我就撕了你的银票。我这宝贝可是前朝红木的老桌子啊。”梅清云笑著威胁道。
得,一千两,濮阳攸想他爹一定找人削他。
四月过了大半,这庭院早已绿树如云。杜鹃啼叫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可应归的人却踟蹰了步履。
已经三天了,从那一日濮阳攸匆匆离去已经三天未归。法净耐不住问了来送饭菜的秋雁,秋雁只冷冷得答了句:“前日还陪老爷夫人吃了晚膳呢,少爷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临了抱著食盒又添了句,“你说你是出家人,我看倒像是深闺的怨妇。”
开了窗户,月亮冷冷清清得照了一地。没多久,月就被闲云遮了一半。
法净记得他以前指著天上的月亮问师傅,为什麽这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缺有时候被云挡著有时候又围著好多星星。
师傅告诉他,因为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是浮像,月亮的阴晴圆缺不过是周围的景象,心不变则月不缺。世上的浮华就如同这阴晴圆缺,只有拥有一颗轻物欲的心才不能被迷惑。
《坛经》中有云:“吹却迷妄,内外明彻,於自性中,万法皆见。”
所以,法净摸这胸口,自己是被这心外之物所迷惑了。而明明知道是被迷惑了,却甘甘心心陷入这迷惘中。
“阿弥陀佛。”
“哈哈,”只听见两声含糊的大笑,房门被推开,法净回头就看见濮阳攸拿著酒壶摇摇晃晃得进来,“和尚……你……我都不在……阿弥陀佛给……给谁听啊?”
“给月亮听,给自己听。”
法净没有动,看著他向自己扑来,伸手扶住,後背却撞在了窗沿上,一阵发疼。
濮阳攸已是喝得迷糊了,听他说起月亮,就扑腾著手上要推开法净,险些把手里的酒壶倒在法净身上。
月亮是看到了,话也没有了。云是散开的时候,濮阳攸抬抬酒壶敬了它一杯:“翠竹黄花非外境,白云明月露全真。头头尽是吾家物,信手拈来不是尘。哈哈……这诗写的真好。真好。”
法净只是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法净啊……你说,你说诗假……假不假?”濮阳攸转过身把手挂在他的肩上,法净揽过他的扶他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
见他没说话,濮阳攸又说:“你说,这月亮那麽高,怎麽会是我的呢?我怎麽抓都抓不到啊……你说已经在天上的东西,怎麽拿得著啊?”
法净任他搂著自己的腰,看了看他轮明月:“心如镜若水,把月亮印在水里,印在镜子里。”
“屁话,假话,空话,”濮阳攸仰头又喝了口酒,手紧紧的抓住法净的僧袍“我要的是活生生的香云!不是水里的,不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忘记她的笑了,我居然描绘不出的的面容了……清云不是她,不是……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人。我骗不了自己……我的心里缺了一块,缺了一块。”语无伦次。
法净被他抓疼了,见他向前倾要倒下的样子连忙接住他,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醉了吧。”濮阳攸挣扎著要起来,可是脚轻浮得厉害。
“如果心里明白,醉和不醉又有什麽区别呢?”
濮阳攸抬头看了他一眼:“和尚,我心里难过……”
“我知道。”
隔天起来,濮阳攸敲了敲脑袋果然自己醉酒还是容易上头,可是怎麽疼的却是後脑勺。身边那个人已经不是和自己厮混了三天两夜的梅清云,而是那个和尚。忽然想起,昨天梅清云匆忙走後自己一时不快喝闷酒。後来就回了家,到了院里和这个和尚说了一些糊话。
门外秋雁的敲门声,便让他把东西搁在外间的桌子上退下。看来已经很晚了。怎麽这和尚今天还没有起来,这是奇怪了。自己昨天明明也没有酒後乱来啊,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睡的啊,只是自己脱了外衣鞋袜而已。
“法净,法净……醒醒。”濮阳攸推了他两把,才见他有些动静。转过头,才看见他脸红的要命。
濮阳攸伸手探了探他脸颊,额头:“怎麽了?像是发烧了。我让秋雁去给你请大夫吧。”
“没,没有。”法净连忙转过身,拉他躺下,一下子脸更红了,“我……昨晚上……又破戒了。”
“啊?”濮阳攸想用手解他不衣衿,被他用手阻止了。
“不是不是这个。你……”偷偷看了看濮阳攸一眼,“你忘记了?”
濮阳攸想了想,然後摇了摇头。
“咳……你昨晚上喝醉了。我扶你到床上後你还喝,帮你脱了鞋袜後,你还喝。还……还拉过我……那个亲……”法净越说越轻。
“可是我们昨晚应该没做什麽吧……”是啊,这不是他濮阳攸的风格,亲了哪有不吃到嘴里的,除非中途晕了。
事实证明他想的是对的。
“你喝的酒,没……吞下去……所以全到我嘴里了。”濮阳攸看著法净的脸色越发难堪觉得有趣,“所以……我又破戒了。”
“我明白过後就慌了神,伸手就……把你打晕了。”
“你……”濮阳攸白了一眼,怪不得自己疼的是後脑勺,“算了算了,你打了我,我却又让你破了戒。这就是现世报啊……”
早上说过话後,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话。濮阳攸依旧坐在树下无聊得饮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昨天晚上对这个和尚说的话。他看了眼前面的天,起身到门口对著那个抄了半天佛经的和尚说:“我们去种花吧。”
濮阳攸才知道这和尚和府里的已经很熟络了,尽管他好像不太在自己眼皮下和他们接触。可是就像刚才自己和和尚出院门去玲珑玉石旁种花,路过的下人对自己恭敬的请安,却少了对法净行礼时的热情。等移完那些花,法净开心得笑了,合掌正要念阿弥陀佛就被濮阳攸拉回了院里,这才发现天也暗了。
“你怎麽和他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看著关院门的法净,濮阳攸问道。
法净被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说:“有时候和他们会聊上几句。”
濮阳攸问道:“这倒怪了……除了这几天,你来到现在我不是一直在府里的吗?”
“我……你父亲说让我看著你,所以我一直看著你。”关了房门,法净说。
“什麽意思?”
“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确实会一天都在院子里。而你在府里却很少同我一块在院子里,所以那些时候我……一直跟著你。”法净看了看桌上的斋菜,依旧大半是他的少许是自己的。这山珍海味也好,青菜萝卜也好进了肚子里还是一样的结局。
濮阳攸心里一震,直直得盯著他,那眼神让法净一颤,直想:难不成自己做错了什麽?
“然後?”
“然後……我就会在附近,那些仆人就会找我聊天。看著你要回去的样子,我就先回了院里。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法净对他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为什麽不让我知道?”
法净吞下了口饭,放下筷子说道:“没有必要。”停了一下,又说,“怕你心烦。”
他回答的自然,却仍然让坐在对面的濮阳攸张口结舌住了。
这几日,濮阳攸一直不对劲,至少法净这麽觉得。自从那天和他说过自己以一直跟著他後,他倒是一直陪著自己在院子里,可是人在却故意避著。
那个门到没上锁,一直开著,才发现这湖里的荷花快要开了,大片的锦鲤都绕著莲叶打圈圈。个个都肥的要命,像是成了精。人走过桥不但没逃,反而围了上来,想是被人养惯了吧。
法净知道他无聊的紧,自己抄一天经书也没关系。可他……从窗口望见院里打著哈欠的人把刚摆的棋子又推翻後,法净便忍不住说自己在这里呆得久了,还没怎麽去外面转过。 濮阳攸乐得情愿,嘴上也不过是恩了一声。
出门前,法净依著濮阳攸的换了身濮阳攸的衣裳,法净二十年没脱下过僧袍,自然穿不惯这些盘领的衣衫,便问有无下人的衣服。
濮阳攸摸了摸他外面的头说,要不穿上秋雁他们的衣服,得露出这脑袋。不然就带上襆头,不露出脑袋。无奈,法净只能选後者。
待法净把衣服换好,濮阳攸笑嘻嘻得用扇子抬起他的下巴,啧啧了两声,唱道:“好一位,眉清目秀的偏偏公子呀……”然後法净看著他想吻下来的样子,却偏头躲开了。
这便是法净第二件想不通的事,濮阳攸说他中了毒,要一个月才解开。可是奇怪的是,离上一次他向自己求欢已经八天了。就连亲密的事都没做一件。奇怪!
难道……
法净斜眼看正在关西墙门的濮阳攸,难不成他毒解了?
“想什麽呢?走吧。”
濮阳攸伸手,法净只当他又要拉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不料,濮阳攸停了停,只是在他袖口弹了弹的尘埃。
前面人走著,後面人跟著。不知道的以为两个人只是不认识的路人。这哪是逛街啊?简直是赶集。
“阿攸……”衣口有点不舒服,帽子带得不舒服,鞋子也穿的不舒服,法净终於忍不住喊了一声。濮阳攸是转过来了,可周围的人只当是谁摔倒了喊哎呦,就都转过头看著他。
法净低著头,快步走上前。看热闹的原来是场空就散去了。
“怎麽了?”
“不舒服。”法净抬了一眼,“帽子。”
濮阳攸笑笑,望望周围这才像回神似的说道:“哎呀,已经到十里堂铺了啊。”
酒楼里人来人往,掌柜一看是濮阳家的少爷就谄颜著问道:“濮阳少爷,老地方?”
濮阳攸点点头。
二楼左手边靠窗的位子,以前濮阳攸常常来。这角度正好看到热闹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尽收眼底。第一次遇见梅香云就是在这里。
掌柜的早已经注意到这身边的主变了,墨绿的衫是杭州府的丝绸夹著些金丝,腰带上那块白玉少说也有十多两和襆头上的玉是一样的。脚上蹬著的是官靴有钱人才会穿。掌柜心中有数,看来这公子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瞧这公子一脸和善,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很是腆静清脱,不过,两个人没有多话,那公子只是不停得看著濮阳少爷。而濮阳少爷却只是看著窗外。奇怪……奇怪……
“哎,濮阳少爷您今天要吃点什麽?”这主还得掌柜自己招呼。
抿了口茶:“你们闲得居有什麽素斋比较好吃的吗?”
“素斋?”这猫也有吃素的一天?掌柜的抓了抓头,继而望了眼没说话的法净道“有有有,我们闲得居的素菜也是很出名,比如……”
“好了,随便上几样吧……再给我拿壶女儿红。 ”
一瓶女儿红,一双杯盅。
濮阳攸把一只杯子放在她面前时,法净皱起了眉头。出家人不能饮酒这是戒律,濮阳攸那晚渡给他的已经算破了戒,而且他在那之前是个滴酒未沾的人,那一口就让自己睡的忘了时辰。偏偏现在濮阳攸给他斟了一杯一脸不容否决的抬起了酒杯看著他。
他能说自己不想喝吗?颤颤巍巍拿起那杯酒,法净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放下了:“这酒我还是不喝了吧。”
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一饮而尽,濮阳攸看著手里那空酒杯说:“我记得那晚你和我说酒与不喝了,若心里明白,醉不醉又有什麽不同呢?”
“恩。”
“香云忌日快到了……”又斟一杯饮尽。
一时无话。法净拿起手边的酒杯,瞥见那自斟自饮的人,喝了下去。
“又破戒了。”
法净苦笑:“是啊。”
对面商铺的旗幡招摇,扑哧得连这面都听的见。濮阳攸望著前面的旗幡,指了指说道:“你看这幡飘得可真起劲,要下雨了吧。”
法净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麽说:“旧时慧能法师见二比丘争论,一人云,风吹幡动,所以风动。另一人云,风吹幡动,所以风到。你知道慧能法师是怎麽答他们的吗?”
“不知。”濮阳攸看著他摇了摇头
“他说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动。”
“心动?”他说,“可是这风和幡还是在动的,怎会不动。”
法净吃的那口酒,好像上了劲,刚才濮阳攸又为他斟了一杯,他拿起酒杯说道:“非也,法师并不在否认风动和幡动,风和幡都是动著。可是那两人只见其一而不见其二。殊不知,这世上唯一不动的便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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