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突然想了起来。
徐美娟害怕吵着莫如风，赶紧跑去开门。
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捧着火红的一簇玫瑰。
男人看到她似乎也是一愣，不过还是礼貌的点了下头：“请问莫如风住这吗？我是他的小学同学，我叫郝卫东。”
既是同学，徐美娟便侧身让男人进来：“我是他女朋友，徐美娟。”
“久仰。”男人上下打量了徐美娟一眼，“听说你们感情很好，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徐美娟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人的话里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那语气分明叫人讨厌。
男人竟自走进客厅，端详了一下，理所当然的拿起茶几上的花瓶，将里面有些干枯的百合抓出来，扔进垃圾桶，换上手里新鲜的玫瑰。
徐美娟的脸色更难看了。
来看同学？用得着玫瑰吗？
男人摆弄好了花，坐在了沙发上：“如风还没起？他一向有睡懒觉的毛病。”
“他病了。”冷淡的语气。
“什么病？”男人追问的很急。
“有些感冒。”徐美娟心里更加腻烦。
“哦。”男人舒了口气，“这家伙现在身体怎么这么差，这么热的天都能感冒，以前可是十几年也不感冒一次的。”
……
跟小妹约的是十点，莫如风醒来一看表，居然九点半了，完了完了。
“美娟，快起来。” 莫如风旋风一般的起来，冲进客厅。
徐美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莫如风放缓脚步走过去，挨着徐美娟身边坐下：“亲爱的，你怎么不叫我？咦？玫瑰？你买的？”
“不是，你同学送的。”声音平静。
“哦？谁啊？真会开玩笑。”莫如风也没多想，对于鲜花啊，各色小礼物啊，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嗯，只要女朋友不吃醋就行。
“让我看看。”莫如风伸指夹了花丛中雪白的卡片。
“本想送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只是拿一大捧实在太大了，动静有点吓人，意思到了就行了啊。郝卫东。”
这个该死的。

第八章 钓鱼者人恒钓之

火红的玫瑰，盛开盛放。
雪白的卡片，字字诛心。
莫如风只觉得一阵冷气钻入心肺，遍体冰寒。
“美娟，听我解释好吗？”
徐美娟面上平静的水似的。
“别说了，时间到了，小妹该等急了，走吧。”
说罢拎起了随身小包，竟自走向房门。
莫如风愣了一下，紧接着追逐而去。
没有刷牙，没有洗脸，没有梳头，没有吃饭，没有吃药……
女朋友一定是生气了，否则不会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发烧，身体是不是好些了都没问就走。
静默。
车里一片静默。
这是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的静默。
莫似水一大早就起来了，给哥哥打电话，关机。给嫂子打电话，嫂子让她先走。
莫似水气得没法没法的。
穿上新衣，戴上墨镜，太阳帽，斜背小挎包。出发！
和风扑面，朝阳万里，今天是个好天气！
打车多贵啊，还是坐公交，刷卡，四折，多划算。
莫似水这个学生族还是颇有点小抠的。虽然家里并不缺她钱，哥哥也经常给点，可是，攥到手里的就是自己的啦。所谓哥哥的钱能花，自己的钱舍不得花，就是如此。
汤家垂钓园是个私人性质的垂钓园，并不高档，而是相当便宜。
不要门票。太阳伞，钓竿，鱼饵……都不要钱。只是最后钓上来的鱼按斤算钱。价钱也很公道，只比超市里贵一点。
晃荡了快１０点才到了目的地。莫似水取了鱼具直奔鱼池。
汤家垂钓园方圆不是很大，但是鱼池个数倒是不少，主要是以四大家鱼为主，稀有价贵的鱼比较少。
莫似水上次钓了不少小鲫鱼。后来看到人家掉了一条很大的草鱼，羡慕死了。所以这次直奔草鱼池。
玉人垂钓理纤钩，碧波池中钓自由。
但使鱼儿寻香饵，浮漂沉落忙提钩。
莫似水眼见浮漂下沉，心花怒放。上钩了。哇，这鱼力气好大，居然拽不上来。莫似水双手握着鱼杆，使劲往上拽，一会儿功夫脸就憋的通红，怎耐这鱼十分生猛，居然将莫似水扯得身子下倾。
就在鱼杆将将离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大手从旁而落，轻易的稳住了鱼竿，紧接着一收一提，一条超大的草鱼“扑通”一声落在了水桶里。
莫似水拍着胸脯喘了口气：“哇，这鱼可真大，谢谢你啦。”
“你这是人钓鱼啊还是鱼钓人呢。”握着钓竿的男人微微而笑，一脸的阳光灿烂。
还真帅！不过对于见惯了美男的莫似水来说，这种帅还真不够瞧的。
男人将钓竿交到莫似水手里：“小姑娘，这里的草鱼对你来说太大了，你还是去钓小型鱼吧。”
莫似水小脸一绷：“你才小呢，说不定我比你大呢。”
“哦哦，大姑娘也可以去钓小鱼。”
莫似水气结：“别叫我姑娘，我叫莫似水，你叫我名字好了。”
话音未落。莫似水已经冲着男人的身后欢快的招手；“哥，我在这。”
男人随之转身，一下便愣住了。
望远镜里的惊鸿一瞥，从上海追到北京，十几天的辗转反侧……
梦里的身影，如今正在步步走近。
激动，兴奋，感谢老天！
男人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莫似水迫不及待的跑到莫如风身边，“你怎么才来啊，刚才我差点被鱼拉到水里。”
莫如风一直轻搂着徐美娟的腰身，闻言不由好笑：“你这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
怎么跟那家伙说得一样！莫似水小嘴噘了起来：“还不是怪你们也不早来。刚才多亏了那人啦，对了，你叫啥？”
“啊？”已经呆掉了的男人懵懵懂懂的。
真呆！不会是个傻子吧。莫似水大汗。
“你好，谢谢你帮助我小妹。”莫如风已经伸出了手。
“啊，你好你好。”男人紧张的握住莫如风的手，“我叫李彦鹏。这是，这是我的名片。”男人左掏右掏翻遍了衣服上的所有口袋，才掏出一张小纸片。
莫如风微笑的接过：“莫如风。不好意思，没带名片。”
“没，没事。”
两个男人在那谈话，两个女人已经搂在了一起。
“娟姐姐，你过来看我钓的大鱼。”莫似水拉着徐美娟蹲在了鱼桶边。
莫如风含笑凝视，温柔的眸光一直没离开过女朋友的身影。
些微的失落怎敌得过相逢的惊喜，李彦鹏的心依然跳得咚咚的。
“我能请您做我的平面模特吗？”
名片上写的是职业摄影师，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
莫如风微觉好笑：“Sorry，我对这个没兴趣。”
“只是，只是拍几张照片，很简单的。”
莫如风微笑着摇了摇头。
“哥，我看这草鱼有三斤多重呢。咱们还是去钓鲫鱼吧，我觉得那个烤起来好吃。”莫似水蹲在桶边冲着两个男人直招手。
莫如风询问的看了徐美娟一眼，见女朋友点头，才礼貌的对身边的男人作出邀请：“一起去吗？”
“好啊。”李彦鹏求之不得。
真是，顺杆爬啊。
鲫鱼是比较好钓的一种鱼，对技巧要求不高，池子里也比较多，一会儿功夫，四个人就钓了十几条上来。
莫似水嚷嚷着要吃烤鱼。
这个汤家垂钓园代加工鱼肉，烤鱼就是其一。无论大小，三块钱烤一条，又便宜又好吃。
李彦鹏自告奋勇的去烤鱼，莫似水也要跟着去。
池塘边，只剩下了交往七年的恋人一对。
阳光，撒在水面，波光鳞鳞，直晃人眼。
莫如风看着徐美娟姣好平静的面容，心痛如绞：“美娟。”
徐美娟握着钓杆的手微微一抖：“我不是不想听你解释，而是，我怕我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垂眸，眼底似有泪珠酝酿。
徐美娟睁大了眼，将泪珠逼了回去，起身放了钓竿，微笑凝视着莫如风，这个自己真心爱恋的男朋友：“走吧，找个偏僻的地方，我想我做好心里准备了，我听你的解释。”

第九章 往事如风

杨柳依依叶深深，
鸟儿声声鸣。
往事如风影朦胧，
知是回忆第几重。
莫家与郝家本是世交，又都住在一个校区家属大院里，儿女自然都在一起长大。
莫如风与郝卫东同年同月出生，相隔不过几天。
郝卫东所谓一岁相识，其实比那更早。
从只能躺着抱着，到呀呀学语，蹒跚学步，再到满院疯跑，挖沙子，揉泥巴，弹溜溜，打弹弓……两个小小的身影几乎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小手牵着小手，一起去报到，一起去上学。分班又恰好是在一起。
这次分班便注定了小学六年的同窗生涯，从一年一班一直到六年一班。
郝卫东从小就长得高，上学第一天排座位，自然就排在了最后一排。莫如风小时候个子矮，排在第一排。都是第一，相隔可太远了，小小的莫如风望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卫东哥哥，觉得好可怜啊。
正好坐在郝卫东旁边的小孩说他眼睛近视看不清黑板，老师就问有谁愿意和他换座，只有莫如风一个人举起了手。
虽然他个子矮，老师也没办法，只得换了。
莫如风和郝卫东都是兴高采烈的，又可以在一起了呢。
郝卫东从来就是个孩子王，身高力大不说，性格还相当豪爽。选班长非他莫属。
莫如风从小学习就棒，功课门门优秀，几乎都是100分，自然成了班里的学习委员。
莫如风身为学习委员，字写得漂亮，又会画画，班里一周一次的板报任务自然就交给了他负责。
莫如风也不叫别人帮忙，每次都找郝卫东。虽然郝卫东一般都是啥也不干，就站在旁边看着莫如风写写画画，当然除了递递粉笔擦擦黑板之类的力所能及的小活。
同学们都说他俩关系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可惜这好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三年级下半学期，一个星期六，又是出板报的时候。
莫如风站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在黑板上写字，一边跟郝卫东聊天：
“卫东哥，我把我爸书房里的书基本上都翻遍了。”
“哦？你又看啥小说了？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挺好玩的。叫什么来着？”郝卫东双手叉兜，斜斜的靠在另一张桌子上。
“《醒世恒言》里的《张廷秀逃生救父》。”
“哦，对，你也太厉害了，看一遍就能把书背下来。那书你给我后，我翻了翻，跟你讲的一点儿不差。”
“也没有特意去记啦，就是看了一遍自然就记住了。”
“美死你！我可看不了这种书，不懂，没兴趣。”
“你不看就不看吧，有好玩的故事我给你讲。”
“嗯。”
“对了，刚才说到我爸书房，我看到《红楼梦》了。”
“你还看那个，电视上都演了，磨磨唧唧的，没意思。我喜欢武侠！”
“哎呀，我知道你喜欢武侠。我就是想问你红楼里面你喜欢宝钗还是喜欢黛玉？”
“我都不喜欢。”郝卫东无所谓的说。
莫如风突然停下笔，转头看向郝卫东，大眼睛闪亮闪亮的：“我喜欢你。”
郝卫东一愣，挠了挠头：“什么啊。”
莫如风从桌子上蹦下来，走到郝卫东跟前，他的个子只到郝卫东的鼻子尖，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双眼：“我喜欢你，就像宝玉喜欢黛玉，黛玉喜欢宝玉那样喜欢你。”
十分认真的语气，可是郝卫东却有些吓着了：“你胡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我想跟你说。”小小的小孩，眸光十分坚定。
郝卫东挥起了拳头，堪堪贴着小不点晶莹如玉的面颊：“你再说我打你了！”
莫如风一动不动的，眼神里透着委屈：“我真的喜欢你。”
郝卫东又吓又气，一把捂住莫如风的嘴，“不许说！”
莫如风挣扎着扭过头，躲开郝卫东的大手：“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是喜欢你。”
郝卫东气往上撞，双手扭着莫如风的手臂，将小小的身子按在了桌子上，照着被桌沿翘起来的小屁股狠狠的打了两下：“不许说，听到没有！”
很疼很疼，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可是莫如风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郝卫东气极败坏的打了几下，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恨恨的摔门而去。
只留下莫如风一个人在教室里默默流泪。
这是莫如风第一次挨打，委屈，疼痛，尤其被拒绝的痛是那样的痛，真恨不得再多打几下，心里就不那么痛了。
周末两天，郝卫东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找莫如风玩。
周一一上学，郝卫东就建议老师，同学们的身高都长了不少，应该重新排座位了。
这一次，莫如风没有再调换，而是按个头坐在了第三排。
从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冷战。
三年，两个人相见如不见，谁也不理谁。
小学毕业那年，郝卫东的父母调动工作去了石家庄，郝卫东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身边再没有了郝卫东的身影，就连相见亦是不能。
莫如风按部就班的升了初一。曾经，有跳级的机会，他拒绝了。
初一暑假的一天，莫如风正在家里写作业，小妹似水风风火火的跑上楼：“哥，楼下有人找你。”
“谁啊？”莫如风笔尖不停，也不抬头。
“你自己下去看嘛，他不让我告诉你。”
莫如风从来就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只得自己跑下楼。
一个高挑的男孩一手托着蓝球，斜靠在一辆自行车旁。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圈。
莫如风觉得自己都有些看晕了，不知不觉地走近：“你又长高了。”
“嗯，你也高了，更漂亮了。”郝卫东微笑着比量了一下莫如风的身高，还是只到自己的鼻子尖。
莫如风似是回过神，疑惑的眨了眨眼：“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石家庄吗？”
“回来看你。”郝卫东直言不讳。
“哦。那你住哪啊？”
“亲戚家呗。”
“住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开学再回去。”
郝卫东拍了拍篮球，一把拉过莫如风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去打篮球吧。”
也不等人回话，郝卫东脚一蹬地，直接骑着自行车，载着莫如风直奔篮球场而去。
没有任何的解释，也用不着解释，两个人便和好如初。
那一个月的时光过得飞快飞快的，至今想来，只觉美好。
开学前一天，郝卫东回石家庄了。
那时候没有电脑，打电话也不方便，传统的联系方式只有写信。
北京到石家庄，虽说没多远，但是不知为什么信走得极慢。一般
一封信五六天才能收到，一来一回就要半个月。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不外如是。
就这样书信往来，两年从未中断。除了每年的寒暑假，郝卫东都会回来。
直到高一那年，郝卫东突然来了封信。信上说他俩年龄还小，应该以学习为主，以后就不要再写信了。
莫如风连着给郝卫东去了两封信，一直没有回音。
就这样断了联系。
莫如风从小长得就漂亮，白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上了高中后，体态修长，更是出落成翩翩英俊美少年。
莫如风不仅学习好，体育上也是拔尖，每年的运动会上足以掀起一轮风潮。
偏偏就是这三年，莫如风心如止水，也不知拒绝了多少花季少女的美意。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流逝，高考那年，莫如风按父母的意愿报考了L大，也就是父母所在的大学。
听说，郝卫东考上了东北一所大学，具体不知。
两人依然没有联系。
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徐美娟静静的听着莫如风的诉说。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低哑，不复平时的清亮，应该是感冒还没有好，或许，是他的感情如此沉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居然是这样。徐美娟恍惚的摇了摇头：“我之前说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现在看来，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莫如风将视线从远方收回，转向徐美娟的双眸：“你可能不相信，我和他之间其实很纯，连接吻都没有过。”
看着那张脸，徐美娟只觉悲哀：“我相信，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初恋总是最美的。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