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徐子陵拖着长音道,“可是你要我怎么帮?又不是和人打架,是你要追姑娘。”
“哎,追姑娘和打架有共同之处,都是要用智用力的。我想想……恩,首要的自然是要赢得她的注意,我方才逗她说话时,她提到他们李家很喜欢打马球……”
“马球可是贵族运动,我们也就刚刚会骑马而已,别提在马上打球了。”
“她好像还喜欢鉴赏字画……”
“我们识的字都是偷听白老夫子讲书来的,能不能看懂字画都不好说。”
“那……她还提到对西域音乐很感兴趣……”
“……”徐子陵不说话,只是看着寇仲。
寇仲尴尬地道:“呃……我承认我的脑袋不太灵光,陵少你有什么主意?”
==========我是陵少出主意的小分==========
李秀宁从客栈的房间出来,正看见寇仲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冲她笑。
“啊,寇公子。”李秀宁礼貌地微笑着打招呼,“我刚听二哥说你和徐公子都有意留下来给我爹效力,真是太好了,这下两位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寇仲咀嚼着她的“英雄用武之地”中欣赏的意思,颇有些心花怒放得飘飘然,差点脱口而出:我就是因为李小姐你才要留下来的!当然,这句话没有出口,只是换成了一脸有点暧昧的笑容:“那么将来要请李小姐多关照了。——哈,你第一次来这里,今天就让我寇某人预先巴结一下李小姐怎样?”
“你的意思……”李秀宁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寇仲热辣辣的视线。忽然手腕一紧被寇仲拉住。“跟我来,包你觉得新鲜有趣。”
李秀宁身不由己地跟着寇仲下了楼,一路走到客栈外面,路上遇见不少李家侍卫,想要跟随,却都被寇仲拒绝了,理由是“有我这个高手怕什么”(呃,其实他现在只能算个“成长中的高手”……),李秀宁倒也没有反对,没错,寇仲身上有些东西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从心底说,她也很想知道寇仲会带给她什么。
在小山树林中走了半个时辰,到达目的地一座山洞,徐子陵正坐在草地上等他们。看到两人到来微微一笑,向寇仲打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进去吧,竹筏我已经扎好了。”
“陵少真是好兄弟!”寇仲笑嘻嘻地搂住徐子陵的肩膀晃了晃,换来徐子陵仰天一个白眼:“是啊,好兄弟就是给你这家伙做免费劳力的。少废话了,快进去吧。”
“事成我再谢你。”寇仲再用力搂了他一下,转头对李秀宁道,“李小姐请进,这是我和陵少发明的水洞游览!哈哈。”
李秀宁从来没想过,这山洞之中居然别有洞天。山洞向前走出几十步,眼前赫然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湖,冷冷的气息泛上来,一股清凉和特有的水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身心。一只能容数人的竹筏系在一块石柱上,上面放着一盏油灯。
“李小姐请上筏。”寇仲抄起竹筏旁边的竹篙,笑道。李秀宁此时已是满怀期待,嫣然一笑,提起裙子走上竹筏。
竹筏在竹篙的动力下缓缓地移动着,向水洞深处驶去。
阳光渐渐照射不到了,油灯昏暗的光芒,映照着两旁的山石,各种奇形怪状的石笋石柱纷纷呈现在眼前。这的确是大自然的奇妙景观,洞内曲曲折折,一时宽一时窄。有些地方洞顶山石在数丈之外的高处,有些地方则仅有半人高,使寇仲不得不坐到竹筏上,让竹筏慢慢从山石间滑过。筏下的水静静地毫无声音,似乎根本没有流动,但气息清新,显然是活水。
“这是我和陵少发现的地方,以前我们常来这里。这里每块奇怪些的石头我们都起了名字。”寇仲一边撑着竹篙一边道,“——那一堆石头叫馒头宴,这边这块叫筷子林,还有那块,那块你猜叫什么,叫鸡腿石。”
李秀宁“噗嗤”笑起来:“怎么全是和吃的有关的!不过还真挺像!”
寇仲看着她在油灯光晕下的笑脸,娇艳不可方物,只觉越看越爱,嘴里却答道:“那时我们每天都吃不饱饭,自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若让李小姐来起,定能起出和你人一般漂亮的名字。”
李秀宁微红了脸笑道:“寇公子就喜欢打趣。你们生在那种恶劣的境地还能练成今天这样的武功,秀宁很敬佩。”
“小姐这么说真是我寇仲的无上光荣,哈!”
洞外,徐子陵百无聊赖地躺在山石上看天。寇仲这小子一定正在千方百计讨李秀宁的欢心。他毫不担心寇仲哄女孩子的本事,唯一值得担心的是李秀宁的身份地位,不管寇仲多么乐观,他还是认为这样高门大户的小姐,是很难看上寇仲这样出身的人的。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慵懒的情绪。
睡觉的话太可惜了,徐子陵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这时间练功。
……这个水洞确实有趣,初次发现这里时,他和寇仲曾在里面过了整整一天,第一次是因为到了水深的地方发现竹篙不够长,不得不折返回来,弄了新竹篙又进去,越向里走越阴冷,俩人冻得瑟缩着靠在一起,又一起撑竹篙好暖暖身子,终究把竹篙探到了水洞的最深处,那种探险的奇妙感觉,让两个人都忘记了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
……哎,他刚才不是想要练功的么?
徐子陵闭上眼睛,想让心神进入井中月的境界。那是他和寇仲刚刚领悟出来的心法,让精神就像井水一般空灵,倒映出外界的一切事物。
……到了最里面可是很冷的,寇仲这小子不会用自己怀抱来“温暖”李小姐吧!
……哎,怎么又走神了……
篇四、李秀宁(下)
那一天的江南烟雨迷蒙。
寇仲和徐子陵走出客栈没多久,便赶上蒙蒙细雨,两人快步走到一处屋檐下避雨,看着因为变天而一下子没了行人的街道,一时都乏言以对。
徐子陵觑了寇仲半晌,终究开口:“仲少,……”
说了个开头,却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他虽没谈过恋爱,却也晓得失恋的滋味绝不好受。特别是寇仲这失恋来得委实太快了些。前一天还抱有那般热烈的希望,第二天就知道了李秀宁和柴绍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寇仲望着雨水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小的水花,发呆了好大一阵子,就在徐子陵真的开始担心起来时,他忽然变了表情,勉强笑道:“陵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个傻瓜?”
徐子陵看着他苦涩的笑脸,宁可他不笑:“仲少你只是迟到了一步,并不是真的输给那个柴绍。”
“……输了就是输了。你之前说得都对,李秀宁这样的大家小姐,果然是不会看上我这般没钱没权的小子,再怎追求也没用。她之前明明表现得很喜欢和我一起出去,但看到柴绍,立刻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徐子陵叹道:“你既知是这样,就把她忘掉罢。”
“好啊。”寇仲轻描淡写地说道,但徐子陵晓得他并没有就此释怀,正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寇仲忽然拽住他往雨中跑去:“走啦走啦去吃饭,亏什么也不能亏着肚皮,在这屋檐下吹冷风算怎么回事?”
如果徐子陵早知道吃饭会发展成这样的话,他肯定不会让寇仲来的。
寇仲已经喝了多少酒他自己是肯定记不清了,徐子陵也记不清了,他想劝寇仲少喝,但又觉得或者让他喝会好些。
看见寇仲的样子徐子陵觉得很难过,那种感觉是看到好兄弟在痛苦,他却无能为力。
“……仲少,天很晚了……”
“……你不是说要把她忘了么,你以前也说天下好娘儿有的是……”
“……仲少……”最后,徐子陵干脆放弃了劝说,陪着他喝酒。
他难过得简直想哭,他难过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寇仲这么不快乐。既然都在难过,就索性都借酒浇愁一回罢。
他们坐的位置正靠着窗户,寇仲酒意上涌觉得热,便扯开领口趴到大窗台上吹风,徐子陵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窗台上,看他醉意朦胧地扫视着楼下空荡无人地街道。俩人拿着酒壶你一口我一口,活像两个酒鬼。
“陵少,你说咱们这一辈子的目标是什么?”雨后的冷风吹着被酒灼烧起来的肌肤,感觉很舒服,刺心的痛苦似乎也随之减淡了。
徐子陵有点跟不上寇仲跳跃性的思维:“……目标?你以前是说要去投军的。”所以他们才差点投靠了李家,李阀毕竟是争霸天下的大势力,如果不是因为李秀宁……
寇仲晃了晃被酒冲得晕晕乎乎的脑袋:“投军那只是个过程……目标呢?陵少你的目标是啥?像咱小时说的,做个丞相那样的大官?还是练成绝世高手?”
徐子陵想了想,摇头:“我好像没什么目标。”
寇仲失笑:“没目标?”他又灌了一口酒,“白老夫子说过,没目标的都是些庸碌的人,我们扬州双龙当然不是庸人……所以你肯定有的,不告诉我是不是?”
徐子陵虽然喝了不少酒,还是比他清醒得多,闻言认真想了半晌,再次摇头道:“你说的那些名利权势,我有没有都一样……非要说我有什么目标的话,应该是见识更多我没见过的事物,感受更高的境界罢。”
“嘿,听起来很高尚的样子。”寇仲转过头来和徐子陵面对面,“当然,我虽做不到你那般,现在的目标却也比以前高多了。”
“那你现在的目标是?”徐子陵和寇仲靠得很近,能感到他炽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带着浓浓的酒气。这家伙真是喝了很多酒,但如果这样便能让他忘记李秀宁,转而思考什么人生目标的话,当然是好事。
“我要做皇帝!”
“咚”的一声,徐子陵的椅子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幸亏攀住了窗台才没摔倒。
寇仲不满地瞪着他:“酒量这么糟糕?这就醉了?”
“……醉的是你吧?”徐子陵哭笑不得。
那个时候徐子陵完全没想到,寇仲这句话竟然是当真的。……其实寇仲很多话都是当真的,只是他那样嬉笑着或者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人一笑置之罢了。
==========我是灯火阑珊的小分==========
夜深沉,灯火阑珊。
两人蹲在跃马桥边,欣赏着长安城美丽的夜景。散碎的星光倒映在河水中,闪闪跳跃着,美得如梦幻一般。但两人都知道,在这样的美丽下面,很可能埋藏着一个引得无数人觊觎和仇杀的巨大的杨公宝库。
“杨公宝库就在长安跃马桥……”
追寻着傅君婥临终这句话的线索,他们经历了无数艰险,走了无数岔路,终究来到了长安跃马桥下,并弄清了杨公宝库的机关所在。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衫,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巡更者隔一段时间从河对面走过。寇仲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正想着,忽然听徐子陵在耳边道:“仲少,还记得我们刚离开李阀的那一晚吗?”
“自然记得,那时候我狼狈得很。”寇仲应道。
是了,今晚竟和那一晚的感觉十分相似,他们从酒馆出来的时候,街上也是这般冷清清的,路边虽没有河,却有些小沟渠,散碎的星光在水中跳跃着,偶尔有一个巡更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那天寇仲醉得厉害,徐子陵扶着他慢慢往前挪步,听着他在冷清的大街上为新的人生目标表决心。
——“不是说得杨公宝藏者得天下吗?我们去长安把那劳什子杨公宝藏起出来,天下也许真会到我寇仲的口袋里。”
——“凭什么我不能做皇帝?他们贵族子弟懂得老百姓的疾苦吗?刘邦当年不也是个小混混儿……”
“人生的选择真是奇妙,如果没遇见李秀宁,我恐怕也不会想打天下,我们也许会成为私盐贩子,又或者开家小饭馆。”时隔许久,对李秀宁的感情已经淡去,让寇仲可以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提起那段往事。
“不,李秀宁不过是个引子。即使没有她你也不会安于过平淡的生活。”徐子陵想起寇仲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做皇帝!”时那坚决的姿态。“你天生就是做领袖的材料,这方面甚至比李小子还有天分。”
“嘿,陵少你捧得我很开心啊!”
“是你自己说的好兄弟不要瞒着啊。”
两人相视着无声地一笑。
“也许我还该感谢李小姐,不然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也练不成这么大的本事。”
“恩,那次是仲少你感情最痛苦的事情罢?既然那次都能挺过来……”
“哎,你说错了,”寇仲忽然打断他,“那次不是最痛苦的经历。”
“……不是?”
“最痛苦的一次是……”寇仲深深吸了口气,却没再说下去。
篇五、沈落雁(上)
重重叠叠的剑影几乎将眼睛晃瞎,看不清楚眼前,却能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剑气,压迫着全身,呼吸困难,手脚也不听使唤,己身的真气完全不能运转……但就在一片压抑绝望的感觉中,却有一片清晰的红色在眼前晃动,殷红可怕。
那样深切的恐惧,以前从来没有体会,也从来没想到过。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救,想要扑上却无能为力,即使想用自己来替代也没有机会,可怕得如同陷入一个噩梦。
——“如果我受伤了,你仲少还能否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触手是一片黏腻湿滑,但头脑却来不及反应这感觉的含义,只是回响着那句话。井中月心境自然而然结成,全身的感觉都成百倍地放大,对手哪一招是实,哪一招是虚,都在下意识中分清,身体自然地做出反应,感情却近似麻木。
这就是井中月的心境么?这就是万物不萦于心的真谛?可是如果要这般痛苦才能换来,他宁愿永不能上窥这武学至境。
如果注定有这样无法挽回的结局,他宁愿从没卷入这乱世纷争,一生苟且偷安。只要……
——“仲少,仲少!醒醒!”
寇仲一惊睁开眼睛,正看见徐子陵放大的脸,又吃了一吓。看见他醒来徐子陵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没事就好。”
寇仲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有点不确定地道:“我做噩梦了?”
“恩。我们睡觉的时候不是长生诀自行发动调息么,你怎么会做噩梦?不是练功出岔子了吧?”徐子陵脸色带着失血的苍白,两眼却似更有光彩,显示经过一番生死搏斗,他的武功又有突破。
寇仲回想着梦中的景象,心有余悸地苦笑:“我是梦见你被杨虚彦打伤时的情景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多怕你死掉,怕得要命,偏又什么都不能想,只能坚守井中月的心境,那样才能救你。哎,若一个走神你小子的小命就真完蛋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得很。”
仰头又躺倒下去,双手枕在头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我寇仲也有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时候……”
半晌没听见徐子陵答话,扭头却见他盯着自己,目光闪烁。
“干啥这么感动的样子,一世人两兄弟啊。”寇仲耸耸肩伸出一只手,徐子陵笑了笑,伸手握住。
“你们果然在这里。”一声轻哼在不远处响起。
两人其实早听到足音,抬头果然看到一身淡装的沈落雁站在面前,依然是姿色秀美,夜幕中发间点点钗环微微闪烁,让她比平日更添一丝神秘的美丽。
寇仲懒洋洋地也不起身:“美人儿军师好,一向事忙,未曾拜望,伏惟谅解谅解。”
沈落雁听着他不伦不类的言辞并不生气,嫣然一笑:“小情人你好,你忙我也忙,只要你依了我的条件达成交易,咱们就可以各忙各的了。”
寇仲被她一声“小情人”叫得浑身起栗,同样的话若是在别的美女口中说出,他定要顺着调侃两句,但对这智计百出的瓦岗寨军师,却真想她离得越远越好,打叠起精神应对道:“美人儿军师为何这么绝情,那天若不是陵少替你挨了杨虚彦一剑,你现在早就冰冷冷的了,见了面竟然连个谢字都没有,实在是让我们伤心啊伤心。”
沈落雁扫了徐子陵一眼,眼里的异彩一闪即逝,转向寇仲仍是笑道:“寇少爷想要人家怎么谢你呢?要不要以身相许呀?”
“哇,这个我可不敢,你要嫁就嫁给陵少好了。”
徐子陵皱了皱眉头:“废话少说,沈姑娘的条件是什么?”
“小陵真是煞风景的人呢。”沈落雁含笑横他一眼,便干脆地道,“交出账册来,我放你们出瓦岗寨,从此不再管你们的事。”
“可惜美人儿军师做不了瓦岗寨的主。如果我们前脚出了瓦岗,后脚李密就下令追杀我们,不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