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知----枫叶白色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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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来说,寇仲早已不仅是好兄弟,更是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换句话说,就是……
就是……
徐子陵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寇仲感到他手上的力道,诧异地反握住他。
掌心传来的不仅是真气,还有对方肌肤的温度。淡淡的热度,似乎有了安定神思的作用。
许久许久,听到马蹄声远去,两人又静等了一会,才缓缓从水底冒出头来。
甫一露头,便吓得差点再跌进水里去。
——岸上远远地立着一个人,一身男装不减风姿,又多了一分不同于他人的飒爽,不是宋玉致却是谁?
宋玉致似乎早就知道他两人在水里一般,毫不奇怪地盯着他们,冷冷地道:“还不上来,泡冷水泡得很舒服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凑到徐子陵耳边:“陵少,到底是我们的本领下降了还是宋小姐深藏不露?”
徐子陵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清醒过来,一时答不上话。
宋玉致却似知道他在问什么,自己说出答案:“我早在这一带都布下眼线,你们一上岸就有人报我了。”又微微一笑,神色间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好在你们够聪明,没被刚才那帮人看到,我们总不好和任少名的人正面冲突的。”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任少名的人’,因为任少名已经到阎王那里报道了。”寇仲一边和徐子陵费力地爬上岸,一边笑嘻嘻地道。
宋玉致默然良久,轻叹一声:“寇仲,你可知即使这样做,我也不会嫁给你,宋家更不会给你想要的全力支持……噢,此时不该说这些,你们先治伤要紧。”
寇仲却沉静下来,苦笑道:“宋小姐可是已有了婚约?”
宋玉致柔声道:“你猜到了。我要嫁的人是李密的独子李天凡,李密正厉兵秣马,准备攻打王世充。一旦他攻克洛阳,就是婚约履行的日子,明白了吗?”
寇仲毫不意外地笑道:“凡事都有万一,如果李密打不下洛阳呢?如果李天凡死了呢?”
宋玉致盯着他,似在观察他的神色,半晌才冷冷道:“寇仲,你和李天凡没什么不同,玉致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寇仲失声道:“什么?我还以为宋小姐对寇某人另眼相看,不然何必精心布置来接应我们两兄弟……”
宋玉致一口截断他:“可是在你心中,玉致最值得看重的,不过是宋家小姐的身份。”一边转身就走,一边扔下一句话:“要想躲过下一轮追杀,就快点滚过来!”
——“寇仲,你的心根本不在玉致这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真心喜欢的是谁,却知道你绝不是全心全意对我,你否认也没用。”
寇仲颓然坐到椅子上:“天啊,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她如何这般肯定?”半晌也没听见徐子陵答话,扭头看他:“喂,陵少不对你的好兄弟表达点同情或可怜吗?”
徐子陵也在想着什么,被他一叫才收拾心情回答道:“值得同情的不是你,而是宋小姐罢?她有说错么,你最记挂的始终是李秀宁不是她。”
寇仲怔了怔,摇头:“这次你可说错了,李秀宁既然另有所属,我只会努力忘记她。”他仰面倒在椅背上,思索着道:“玉致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子,可是我对她总不能像对秀宁一般,而我现在对秀宁也淡了,难道……我仲少经历了一次失恋就无胆闯情关了?”
徐子陵尽管满心烦乱,还是被他逗得一笑:“听你说得可怜巴巴,无非是想让我表示下同情吧!可你真的需要同情吗?”
寇仲夸张地叫道:“当然需要,陵少不要这么吝啬,连点安慰都不给我!”
徐子陵摊手:“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也许你将来发现自己另有所爱也说不定。”
一句话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一震。
寇仲却没注意:“另有所爱?……怎么觉得你像在暗示什么?”
徐子陵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暗示,说说而已。现在不是你纠缠感情的时候,还是赶快为你争天下的大计做下一步打算。”
“说出来你又要骂我喽,我拿杨公宝库和宋阀的长辈们交易,条件是只要我能找到杨公宝库,宋家就给我应有的支持。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却是阻止李密攻打洛阳,若是让他打下东都,天下肯定没有我的分……”寇仲说着说着,发觉徐子陵听得心不在焉,便转了话题,“算了,我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再说。”
正要起身,听到徐子陵淡淡地问:“如果见到李天凡,是不是杀无赦呢?”
==========我是李天凡死掉的小分==========
“寇仲,你让玉致拿你怎么办?”宋玉致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寇仲,隐隐透出一丝哀伤,那是绝少在她眼中见到的。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呢,为什么要杀掉李天凡,为什么又要向宋家提亲?你每做一件事,都只提醒我一个事实,你在利用我,利用宋家小姐的地位……”
“可是我却克制不了自己,明知道那是一场利用,仍然飞蛾扑火一般凑上去……”
寇仲听着她从未有过的忧伤口气说着独白,那种从心底涌上的怜惜和愧疚几乎要把他淹没,想要张口,还没有吐出话语,却被宋玉致截断——
“别说对不起,每说一句对不起,只会加深一次伤害。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只想让你记住,你对玉致太狠心了。”

篇九、商秀珣

傍晚时分,喊杀声终于停歇,灰尘在城墙上慢慢散去,现出两个人来。
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守城军民们都已疲惫不堪,即使寇仲和徐子陵有武功在身,不停应付对方参加攻城的高手,也让他们耗尽力气。现在还能站在城头上,一半是体力,另一半则是靠精神支撑。
不管怎样,终于熬过了又一轮攻城。
两人并肩而立,不约而同地望向城下,那里堆叠着敌军的尸体和死去的战马,还有千疮百孔的军旗、毁坏的攻城器具。处处有火把在燃烧,四周被浓烈的烟雾笼罩。
“……这就是战争了。”徐子陵低低地叹道。
守城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思考任何事,能做到的只是不断将爬上城头的敌人打下去,不断应付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他们的守城军,高手更是层出不穷,两人简直是一刻不停地同时应付数个高手,打败一批又来一批。如果不是来自长生诀的真气源源不绝,两人又因真气互补可以随时互相治疗,恐怕不被杀死也被累死了。
从没有一刻,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战争的含义,那就是千方百计的杀人,毫无怜悯和犹豫的余地。偏偏身处其中的人根本无从选择,因为如果不杀人,便是被杀的结局。
在四周只有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而没有人声的异样静寂中,徐子陵感到自己对战争的深深厌恶,血腥、杀戮、呻吟和哀哭,这一切都让他痛苦和厌倦。他也明白,如果要结束乱世,只有通过战争,再无其它办法,这便是太平盛世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可即使明白一切,也无法克制地想要逃离,远远离开这战场,逃到可以听不到看不到这一切的地方。
仿佛为了纾解心头的抑郁,徐子陵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
忽然听到耳边一声低语:“对不起。”
徐子陵惊讶地扭头看着寇仲,那话语的确是从他口中传来。
“明知道你对争天下毫无兴趣,还把你拉进来。”寇仲有些苦恼地垂下头,用罕有的认真的语调说道,“可是若没有陵少帮忙,一切都会变得很困难……我是不是太过自私呢?”
徐子陵刚要回答,一个守城将佐匆匆走来:“飞马牧场的飞鸽传书!”
寇仲忙迎上去,接过那将佐手中的书信。
趁着寇仲看信的时候,徐子陵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自从那天在水下阴差阳错的忽然想清了自己的心意,他便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寇仲,亦或该如何对待对寇仲怀着这样心情的自己。
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可以在时光流逝中,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变质。但变质了又如何?他不能说出来,更无法期望得到回应,如果他们还是嘻嘻哈哈终日浪荡的年纪,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向寇仲尽情吐露,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的分歧在日益拉大,早晚有一天要分道扬镳。
寇仲的争霸天下他没有兴趣,但他也绝不会勉强寇仲如他一般逃离战争和杀戮,因为这个人……简直是天生适合这乱世的人物啊。
徐子陵深深叹息着,抬起头来极目远眺。
远山之间残阳似血,投在战场上的余光也似带了凄凉的意味。但这只是人类寓情于景的感触罢了,大自然不会因你的哀伤和快乐有丝毫变化,它有它自己的规律,永恒又神秘。只要一想到此,徐子陵心中便充满了向往,充满了探寻天地间最深刻奥秘的冲动和渴望。
他果然是不适合战场的人,只有置身于对大自然的憧憬之下,他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平静安宁。接着,想通了一些事情。
如果,终有一天要分别的话……
那么,就到杨公宝库为止吧。只要找到杨公宝库,寇仲就有了争天下的资本,那时候他也可以安心离开。
他们总要向着不同的追求而去,谁都不能更不会勉强对方。
徐子陵吐出一口气,他终究是淡泊的人,尽管想到分别仍心中酸涩,但多日来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感到一片轻松释然。
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寇仲已经看完了信,正呆呆地盯着他。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寇仲两眼光彩大盛,由衷赞道:“因为陵少你刚才负手远眺,说不尽的英俊潇洒儒雅风流,尽显高手风范,所以小弟忍不住露出倾慕之情……”
徐子陵被他说得脸一红,笑骂道:“你这家伙,别拿我开心!”
寇仲笑着叫屈:“是真的!这些天总觉得你有点精神不振,还怕你撑不下去。可看刚才那气势,我是白担心了。”接着指点手中信件叹道:“商场主那边被四大寇缠住,短期内不能来援,我们这回可是准准的困守孤城,没准连命都要搭上呢。”
杀死任少名后,寇仲的计划随着形势一变再变,北上寻找杨公宝库的计划变为先去助王世充守洛阳,却又在路途中卷入杜伏威的江淮军和商秀珣的飞马牧场的冲突,接着又搅进了和飞马牧场唇亡齿寒的竟陵城守城之战……竟陵城守已被阴癸派的人杀掉,他们两人在竟陵生死存亡之际插足其中,实际已成了全城上下的支柱。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是他们,也无法改变竟陵被攻破的命运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要守到最后一刻。”
寇仲意外地:“陵少?”
徐子陵将目光再次投向战场,废墟一般的景象刺激着他的眼眸,却同时坚定着他的内心,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仲少你指挥的第一次战争,只要坚持到最后,给江淮军以重创,你的能力就会给天下人留下深刻印象,就能为你的将来铺路。这是你向全天下展示实力的机会,绝对不能退缩,更不能放弃。”
“……陵少,”寇仲眼中闪耀着意外和欣喜,“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支持我!”
徐子陵道:“我承认我讨厌战争,可是只有战争才能结束乱世,给老百姓带来好日子。”他顿了顿,接着苦笑了,“何况,既然是你的事,我看到了听到了,就没可能不帮啊……”
既然终有一天要分别,就趁着还在一起多帮他一点吧。
寇仲没有看到徐子陵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却仍被他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伸出右手:
“好兄弟,生死与共!”
徐子陵伸手和他相握。
两只手牢牢地握在一起,仿佛也抓住了对方的整个生命。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着,传递着强大的信心,和真挚的情意。
竟陵城正在休息的军民们如果此时抬头,便会看到夕阳下那两个人影。他们紧紧地握住手,那般高大和坚强。
==========我是被忘在一边的商秀珣的小分==========
“鲁妙子是……我的父亲。”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柔声答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商秀珣凄然一笑:“是啊,以你们的聪明,怎可能猜不到……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武功又高,人又有趣……”
寇仲再度和徐子陵对视,鲁妙子的才华之高,当世的确不做第二人想。他只分别传授寇仲徐子陵的不同技能,就包括了机关、制造、建筑、术数等等多门技艺,更不用说他本身还是武学大家。
“场主为何突然想起鲁前辈呢?”寇仲问。
“只是看到你们用的面具……那是他做的罢?”
两人无言点头。
商秀珣低低地道:“我知道那时对他太过绝情,可是一想到他抛弃了娘,便心中难过。”
寇仲无可安慰,只道:“情之一物,最是难猜,鲁前辈临终时,也曾表示过对你们母女的愧悔。”
徐子陵想着鲁妙子和祝玉妍、商秀珣之母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情之一物,无可把握,自己和寇仲何尝不是深陷其中,无所适从?
商秀珣沉默片刻,转了话题:“我这次来是向你们道谢,感谢你们当初在竟陵城拼死守城,为飞马牧场解了围。”
徐子陵道:“很久之前的事了,场主何必挂在心上。”
寇仲道:“是啊,何况我们最后被江淮军攻破了城,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打成这样,哪还当得起个谢字。”
商秀珣横他一眼道:“寇仲何时变得这么谦虚,你可知竟陵一战之后,整个江淮都在传言你的本事。疲敝之师粮草不足,困守孤城,兵力相差又那般悬殊,尚且顶住了江淮军八日八夜不眠不休的攻击,如果你手中有了精兵强将,天下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寇仲心头泛起了奇异的滋味,没想到竟陵之战竟给他带来如此声誉,想到那时徐子陵对他的支持,含笑撇了他一眼。又听商秀珣道:“为了表达我们的谢意,飞马牧场今后将全力支持你寇仲,但愿你不要一败涂地吧。”
寇仲大喜:“场主厚爱,寇仲先谢过了!”

篇十、师妃暄(一)

“得和氏璧者得天下?”寇仲的语调中微带嘲讽,“先前听说得杨公宝库者得天下,倒也算了,那可能是一大笔宝藏。和氏璧充其量是块玉石,若说对练功有裨益是真的,若能左右天下命运,只是笑话。”
徐子陵道:“不只你仲少这么想,诸侯们都是这么想的罢?除了愚夫愚妇,谁会相信和氏璧代表天命的说辞。可是慈航静斋的这一代传人把和氏璧送出,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代表接到和氏璧的人就是慈航静斋所推崇的天下之主。”
寇仲双手紧握:“为什么我会觉得慈航静斋如此霸道,心头有气呢?”
徐子陵微哂:“因为她们要送出和氏璧的目标,怎也不会是你寇仲。”
寇仲颓然松开手支住头:“好兄弟用不用总这样直白啊?她们的目标当然不是我寇仲,也不会是别人,而是李小子。我们今趟坏了她们的事,那个什么师妃暄啊了空和尚啊都一定要狠狠教训我们一番了。”
一直没有参与他们对话的跋锋寒坐在一旁,把手中的斩玄剑摸来摸去,一幅“与我无关”的气人样。
事实上当然不是与他无关,他们三个人联手盗走和氏璧,还用和氏璧练功,自身经脉倒是大大扩充、得益良多,却把和氏璧练成了一堆粉末……只是这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吧。
徐子陵歉然道:“是我说得过分了,你和李小子比起来不差什么,只是起步太晚吧。”
寇仲摆手:“我怎么可能是在怪你,这次要和师妃暄这样的正道领袖作对,你心里的愧疚大约比我更多。话说回来,她们的论调我虽不想听,却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李小子的确是群雄里最有前途的一个,她们抬高李小子的声誉,可以助他更快统一天下,老百姓能少受些苦楚……这么说来,我倒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跋锋寒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人齐齐向他看去,不知有什么好笑。
跋锋寒一脸忍俊不禁,学着寇仲的语气道:“好兄弟用不用这样时时刻刻都显得心有灵犀啊?我听了这半天,你们俩一句一句都觉对方说得没错,真是够默契,简直像对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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