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枫叶白色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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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缺眼中精芒一闪,道:“少帅这么说,我们更加做不成朋友了。”
“阀主……”
宋缺摆手止住他的话,忽然柔声道:“小仲,玉致怎么办,你可想过?”
寇仲心神被这句话一恍,仅一愣之间,沛然无匹的刀风忽地迎面扑来,宋缺天刀出手!
如果有人在旁,会觉宋缺这一刀快得根本看不清路数。
但在寇仲和落后几步的徐子陵眼中,这一刀快则快已,仍能看清所有变化。偏偏即使他们看破所有变化,仍想不出方法来破解。
寇仲先因宋缺一句话分了心神,失了先手,明知此时应当争取主动,仍是不得不后退一步,井中月一闪出鞘,连变数招才堪堪挡住宋缺这一招。
双刀相接,宋缺劲力狂涌,直侵入寇仲经脉内去,痛得他差点握不住刀,无奈又退一步,想接着缓冲之机化去那丝丝侵入的劲气。
宋缺哪肯给他这喘息之机,第二刀又出,这次更是迅捷非常,几欲让人眼花,更封死了寇仲所有变招的可能,寇仲被迫又退一步,接着“当”地一声脆响,双刀又是毫无花假地硬憾在一起。
只不过瞬息之间,寇仲已被宋缺逼得连退三步,更被一股又一股强大的劲气迫得经脉剧痛,胸口气血翻涌,已是受了内伤。
前第一刀时徐子陵还在犹豫是否帮忙,此时看出宋缺确是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想要寇仲的小命,哪还敢犹豫,疾步掠入战圈,在宋缺出第三刀之前抢先攻他身侧。
寇仲趁宋缺因徐子陵的进攻刀势微微一缓之时,长生诀真气运转,伤势立减,随即使出“井中八法”的一式“击奇”,井中月化出无数幻影,铺天盖地般向宋缺攻去。
宋缺一刀微偏化去徐子陵攻势,随即天刀仿佛自己长了眼睛一般,随手一挥迎上井中月。只听“砰”“砰”两声,漫天黄芒如同被吸干似的倏地消失,三道人影疾速分开。
寇仲徐子陵退出五六步才堪堪顿住脚,宋缺脸上也闪过一抹血红,随即隐去,长笑道:“好好,少帅尽得天刀真传。只是得刀之后尚需忘刀,你今日若能逃出生天,记得这句话!”
下一刻,七八名宋阀高手从雪地里闪身而出,向两人扑来。
只看这些人之前远远埋伏,没有引起两人警兆,便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寇仲徐子陵对视一眼,心知此时若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那个冬天,少帅军和宋阀的联盟破裂。”师妃暄平静地说道,仿佛不知自己每句话讲述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则天拨弄着手中的茶杯,回想着那个时代瞬息万变的局势,不由得心驰神往。她毕竟是阴癸派正宗传人,骨子里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躁动。太平盛世终究平淡了些,那样的大争之世,才最适合她们搅风搅雨。
师妃暄看穿了则天的心思,却不说什么,只继续讲述道:“接着宋阀围了少帅军的国土……少帅军几乎全军覆没。”
则天低声惊呼:“什么?”
“说全军覆没也不对。”师妃暄解释道,“事实上有相当数量的人是被宋阀招降了。宋缺在南人中有极高威望,很多人对他视若神明。而失去宋阀的支持对少帅军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则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人最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对少帅军将士来说,最强大的朋友突然变成最迫切的敌人,压力太大,以至对前途丧失了信心。
她开始为双龙担心起来了:“那么,这之后呢?”
之后?之后那一个月发生的事,让整个中原天翻地覆……师妃暄双手交叠,淡淡地想,都是往事了呢。
早有准备的宋阀军队蜂拥入城,少帅军将士仓促迎敌。
迎接他们的是残酷的巷战。
一队队手持长兵的军士们涌入大街小巷,横冲直撞,血肉横飞。呼喊声,马嘶声、兵器相撞声、箭矢破空声,让原本安宁的城市宛如修罗地域。
寇仲和徐子陵突出宋阀高手的包围,跃身在一处民房上,向下一扫视,已掌握了大致局势。
寇仲眼中寒芒闪动数下,终究冷静道:“我去联络行之他们,全军撤退。”说着纵身跃下房脊,顺腿踹飞了一个扑来的士兵,那人仰面跌出老远,砸在数个同伴身上,发出连连痛呼。
徐子陵随着跃下,手中气劲连弹,打飞几枝射来的利箭,紧追寇仲而去。
雪花飘飞,天地茫茫。
寇仲从最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他初时还以为有什么危险接近才会惊醒,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被冷醒的。
大雪在三天前终于停止,气温却一路走低。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冰寒的天气里呼一口气都会变成冰雾。再加上他受了不轻的伤,虽然长生诀对疗治受损的经脉有奇效,但失血是没法用真气补回来的,便加倍地怕冷。
更冷的……是心里。
明知宋缺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明知宋缺正是那种不会受感情左右的人。但一想到他的狠绝,仍从心底往外发寒。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最严重的是左肩中的一刀,幸亏在中刀时护体真气及时卸去七八成刀劲,否则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转头看看徐子陵仍在调息,他的情况比寇仲好不了多少,也是全身是血,不知有多少是敌人的,多少是自己的。在战场上,任你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不挂彩,高下的分别只在于能否把身体承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寇仲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山洞外面,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和宋阀反目是之前始料不及,因事出突然,被宋家军队围攻时根本没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几次突围战都是惨烈非常,更要命的是面对的敌人正是昔日友军,这让寇仲总是不自觉地手软,——身上伤口十之五六都是这么来的。
他和徐子陵努力引开更多敌军,好让手下将士突围,最终和主力部队失散,辗转来到这片山林,总算甩脱了追兵。
目光扫过层层叠叠堆着白雪的树枝,确定没人跟踪或埋伏。寇仲放下了心。
听到身后有响动,寇仲头也不回地低声道:“看来我们要老实做回缩头乌龟了……”
两人拾了些枯树枝到山洞里,升起火来。为避免火光引来追兵,又将山洞口隐蔽一番。
凑到火堆前烘着手脚,冰冷的身体总算缓和过来。
寇仲摸了摸身上,突围前带的干粮还在,掏出来一人一块,也拿在火上烘暖。
“劈啪”的燃烧声轻响着,跳跃的火光一闪一闪,徐子陵微偏目光时瞟到寇仲的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给人的感觉有些阴沉。
这感觉不像寇仲……寇仲总是开朗振奋,好像什么都不能打击到他,即使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嘴里叫苦,脸上挂笑。
但目睹了那么多战友死去,还是死于昔日的盟友刀下,任是多么坚强的人,也会伤心沮丧吧。
一句话突然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仲少,若能摆脱中原的种种,我们……”
寇仲一怔抬起头来:“恩?”
“……没什么。”徐子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掩饰地笑了笑,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想说的是,若是能摆脱这些争斗,我们就一起到远离中原的地方游历吧……
口中转了话题道:“在担心行之他们?”
寇仲也偏转头看着徐子陵的侧脸,火光掩映下,失血的脸色格外苍白,更显白皙透明。离得这么近,更能清晰地看到长睫毛一眨一眨。要在往日,他一定要调侃陵少的长生诀越练越秀气了,可今天的心境却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若能摆脱中原的种种……
这才是陵少的真心话吧,他一直都勉强地介入这些明争暗斗之中,因为要帮自己。说不清是谁亏欠谁了……呵,其实也没必要算清楚。
嘴里回答道:“不……我刚才是在想玉致。”
火花“啪”地一跳,徐子陵听到寇仲接着说道:“宋阀主问那句话之前,我根本没想过玉致怎么办,竟对玉致这么不上心,我……真对她没感情?”
徐子陵怔怔地望着火堆:“你仍忘不了李秀宁吗?这样对宋小姐岂不是很不公平。”
寇仲摇头道:“还谈什么公平,我和她的婚约早告吹哩!至于李秀宁,我确是把她忘了。”
接着两人莫名地又沉默,靠着温暖的火堆,各发各的呆。身体不自觉地挨在一起,互相依靠着。
火苗舔着树枝,噼噼啪啪地轻响。外面天色已晚,冷风呼啸,越发衬得这洞里暖和,让人简直不想动弹。
寇仲忽地深吸了口气笑道:“别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次虽输给我的前岳父大人,下次一定加倍奉还!”
徐子陵心头一暖,寇仲毕竟是寇仲,嘴里却回敬道:“无精打采的是你吧?”
寇仲毫不脸红地道:“笑话,我仲少爷一向斗志昂扬,怎会像你说得那么不堪?”
两人对视一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重又燃起信心和斗志。
天还未亮,寇仲和徐子陵忽地同时醒来。
火堆早已熄灭,外面有些许熹微晨光飘进,仍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这回,他们是真的感到危险在逼近了。
寇仲一个翻身跃到洞口,侧着脸悄悄向外看去。
运功于双眼,能看到二十丈之外有树枝轻轻摇动,寇仲仔细地听着呼吸声,低低地道:“有十多个人,武功都不差,还有四个高手。”
徐子陵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低低地回答:“是五个,在左前方十五丈。”
寇仲一凛,知道自己因受伤功力下降,没能感应到另一个高手的存在。好在徐子陵的灵觉一直比他强些。
“该死。”寇仲低低地诅咒了一声。两人在出逃中已经尽最大努力不留下痕迹,但厚厚的积雪显然不够合作,终是被人追了上来。
寇仲对徐子陵咬着耳朵道:“你恢复得怎样了?”
“比你稍好一点。”徐子陵倒没说错,他真的只比寇仲稍微好一点点而已,休息了整夜,仍只有五成功力。
“五成就够了。”寇仲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已明,徐子陵在前,寇仲在后,大步跨出山洞。
两人身随意动,脚下踏出奇妙步法。步踏的位置极有讲究,远远的那十多人不足为惧,最有威胁的五个高手分散在十丈到十五丈之间,遥遥地将气场虚控着山洞前的空地。徐子陵当先每一步踏出,落脚点都是五人气场交集的最弱之处,气机牵引下,徐子陵气场愈强,对方气场则随着他的步伐被层层削弱。
眨眼之间两人已突出五丈距离。
那五个高手先是未得到命令不敢妄动,但气场一变,不得不动,一声呼哨同时闪身而出,疾风骤响,两剑一刀四掌扑向二人。
寇仲一手贴在徐子陵背心,长生诀真气全部涌入他体内,同源的真气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一起,徐子陵感到灵觉成百倍地放大,清晰地探知攻来的所有路数。接着双手如有神助,一曲一伸,或弹或拨,将先到的两剑一刀劲力全部卸往两旁,手指去势不停,一股劲风戳向迎面而来的手掌中心,另一手变指为掌,对上最后到的,也是五人中功力最强的高手的一掌。
徐子陵存了重创此人的心思,又借了巧劲,螺旋气劲狂涌,硬将那人真气撞破,直闯入经脉之中,那人哪顶得住寇徐的联手一击,惨哼一声仰跌出去,口中血如泉涌,再爬不起来。
另四人被这一招一震,手下不由得慢了一拍,欲再变招,徐子陵已又掠出三丈,反手扣住寇仲手腕,两人同时腾身向最近的一棵大树跃去。
脚尖就要点到树杈上,眼看就要突出包围,徐子陵忽然发觉不妥!
纯是一种直觉……他感到树上有人。
就在此时,树枝的厚厚积雪中忽地冒出一道耀眼白光,直取寇仲背心要穴。一声女子惊呼同时响起,声音中充满恐惧和悲哀。
寇仲在那道银光接近自己时才生出感应,他把全部功力都输给徐子陵,完全依赖徐子陵使用两人的真气突围,天底下只有他俩才敢用这样的办法,毫无保留地完全信任对方。
但树上之人的武功之高,仅次于宋缺,两人毕竟受伤力疲,竟在快要贴近他藏身之地时才生出感应,再想躲避已然不及。
寇仲只觉劲风尚未及体已割得肌肤剧痛,心中叹气道罢了,猛地转身,将井中月去挑那一道白光。
他这一招全无劲力,只盼能凭精妙的招式化解少许劲气,不至立毙于对方刀下。同时看清,那道耀目白光,正是宋阀元老级的高手“地刀”宋智的宝刀。
同时他也辨出那一声女子惊呼,正是宋玉致的声音。居然还有心思苦笑了下,想这是否是和宋小姐的最后一次见面呢?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寇仲忽然感到徐子陵靠在他后背上,真气反送回来,自顾自顺着手臂涌出去,磕在宋智刀上。
接着便感到徐子陵身体剧震,一股巨大的反冲之力差点连寇仲也撞倒。
“陵少!”寇仲无暇查看徐子陵伤了哪里,反手揽住他下坠的身体,一转身井中月迎上徐子陵对面现身之人,却是宋阀另一位高手“银龙”宋鲁。
寇仲恼得简直想骂人。
要不是看到徐子陵吐出大口鲜血,昏了过去,寇仲真想揪着他大吼,对面是宋鲁还敢把真气都反给他,自己和宋鲁硬抗?不要小命了吗!
寇仲右手握井中月,左手用力揽住徐子陵,肩上旧伤崩裂,早痛得麻木,只顾脚下生风向前急掠,一边飞快地转着脑筋,思考如何能摆脱后面的追兵。
宋鲁和宋智都是追踪的大行家,一路紧跟。好在寇仲也是逃命专家,专挑林深处钻,不时利用他的独门轻功凌空转向,左闪右避,渐渐和追兵拉开距离。
但寇仲却知危机远未过去,最大的障碍便是满地积雪,不管他如何躲藏,总会在地上留下痕迹,给宋鲁等人提供线索。而他的体力不能撑多久。更要命的是时间已是黎明,若等到天光大亮,失去夜色掩护,他们必将无所遁形。
寇仲现在最盼再下一场大雪,若能将他们的脚印都掩盖下去,就有可能甩脱追兵。
大雪……寇仲忽然灵机一闪,扫视了一下附近地形,急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约奔出二十步开外,眼前赫然出现一处山洼。
——说是山洼,其实完全被积雪填平,只从雪中露出的树顶可以看出原本是颇深的洼地。
寇仲深吸一口气,心想以前他们也曾把自己埋在雪地里躲避追杀,这次生死关头,只好故技重施了。
冷……寇仲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他刚刚趁着追兵还有一段距离,将较近的痕迹都除掉,然后抱着徐子陵跃进雪地中。放松身体,任由全身慢慢下陷,不多时两人都埋入雪地里,直至没顶。
山风凛冽,吹得满地雪粉乱飞,不一会便将他们陷入的地方填平,在外面看来,皑皑白雪,了无痕迹。
身子全部埋在雪下,顿时感到全身肌肉缩紧,冰寒彻骨。寇仲心中叫苦,他们现在全身是伤,不比平时,这么多呆一会,不被发现也要被冻死。
已经能听到追兵的脚步声了,寇仲精神高度紧绷,生怕自己留下什么破绽,又怕宋鲁宋智等人想通关窍,仔细探查雪下。正在紧张,怀里的徐子陵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寇仲一闪神,暗骂自己糊涂透顶,忘了埋在雪下空气不足,他自己倒是有内呼吸之能,但现在徐子陵重伤昏迷哪有这个本事。
现在破雪而出显然不行,更是一动不敢动,耳听得追兵已到近前,寇仲情急之下,索性低头凑上了徐子陵的唇。
冷……陵少的唇上也是冰凉的感觉,和他整个人一样没有一丝暖气。寇仲简直怕他就要这么死掉了,一边渡气,一边手中把人抱得更紧。
耳边听到上面有说话声,是宋智的声音:“奇怪,他们跑到哪去了?”
又一个声音,是宋鲁的,道:“大约已经走脱了罢。”
宋智诧异道:“为何你的样子一点都不惊讶着急?走脱了少帅,我们如何向阀主交代。”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称呼寇仲为少帅,听得寇仲心中一阵感慨,和宋阀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他们有人做错了,还是时运出了错?
宋鲁的声音道:“急也无用。再说接下这么个任务,你有预料过我们会成功吗?”
宋智沉默一刻,声音响起:“……你说的对,其实连阀主都没把握拦下他们两个。”
寇仲徐子陵实在有太多辉煌事迹,全天下的势力都在追杀他们,他们却每次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逃脱,这简直给再追杀他们的人形成了心理阴影。也许宋鲁宋智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能追上他们,或者从私心里也并不想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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