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你什么事----天因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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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诚心单纯地认为杨少安既然搬家到了A市,一定会借当地户口的有利条件,考A市的大学,到时候自己如果也去了A市,大家在一个城市里,见面交谈什么的,总好过现在相隔数千里。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苏晓芸的第一志愿是A市的大学,蒋诚心稍微一琢磨,就猜到单旗八成也会考去那里。
自从得知杨少安对单旗抱着一份爱慕之情,蒋诚心对单旗的感觉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开始对单旗上心,下意识地捕捉对方的讯息,像只训练有素的警犬。
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单旗把第一志愿定在V大,蒋诚心立刻有了考V大的冲动,有点想和他一决高下的意味在里面。
这么想想又觉得好笑,他蒋诚心什么时候也会拿自己和人比较了?
以前不是天天把“老子天下第一”挂在嘴边?
像这样带着点警惕地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还是第一次。
但就算称了,分出高下优良了,又要拿给谁看呢?
矛盾很多,荒唐也不少,不过蒋诚心没时间去思考。
那年,他18岁,匆匆忙忙地做了个决定,并没有去深想它会不会改变命运。
关于高考和高考前一两个月的记忆,那是真模糊,因为再也不想重来。
用十斤的重量和每日平均四小时的睡眠换来一纸录取通知,是不敢相信,是激动,也是狂喜。
回学校办离校手续的那天,蒋诚心和许多同学都撕了书。
他们并排站在教学楼的天井,看着雪花一般的纸屑漫天飞舞,说不出的解气。
有几个其他班的人从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蒋诚心觉得耳熟,愣了一下才想起就是情人节晚上约杨少安去告白的人。
只是回过头去的时候人已远走,背影在冲来冲去打闹的众多毕业生里变得支离破碎,看不清楚。
风起了,吹得被撕碎的书页更加张狂,蒋诚心顺了顺被刮乱的头发,突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这一切……是真的吧。
他真的考上了A市的大学,和单旗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虽然分数最低的专业比分数最高的专业少了好几十分,但V大毕竟是全国都有名的学校,几个月前又有谁能想到成绩平平的自己能攀上这样的高度?
像梦一样。
蒋诚心觉得冥冥之中应该有什么在帮助自己,可能是神佛,可能是上帝,也可能,是杨少安……
杨少安是他搏命备考期间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是为了再见杨少安一面,但当录取通知书真正寄到手上时,那种渴望却变得有些淡了。
就像吃东西,往往是将吃未吃、心中抱有幻想的时候最美味,等真正吃进嘴里,才发现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自从得知被V大录取,蒋诚心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所谓“美梦成真”的快乐,那种满足,兴奋,无法用语言形容,可是也只有一瞬。
随即而来的却是深深的茫然,对自己,对未来,对那个陌生的城市。
之前因为一门心思的疯狂复习而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想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他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去A市,为什么要考V大,为什么非要再见杨少安。
以前不是没有和朋友闹翻过,小学有,初中也有,不过闹翻就闹翻,他蒋诚心天生会发光,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不少人追随,朋友嘛,兄弟嘛,走了就走了,总会来新的,何必太执着?
何必单单对一个杨少安这么执着?
蒋诚心开始犯糊涂了。
就算自己对不起杨少安,但也只是把人关起来,没有逼他砸窗户也没有逼他跳墙,如果他老老实实待一晚,或许什么事都没有,他之所以会受伤,说得绝情一点,其实和自己关系不大,不是吗?
杨少安大概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悄悄地转学,更何况若稍微深究,所有的事可以说都是杨少安那不正常的性向造成的。
突然说那种话,还用那种讨打的口气,不是活该是什么?
只是心里为什么会隐隐作痛?
特别是想到杨少安喜欢单旗,就……唉你个笨蛋,喜欢谁不好,喜欢单旗干什么?他和苏晓芸早在一起了你以为你一个皮糙骨头硬的大男人能抢得过成绩好相貌好性格也不错的苏晓芸?
就算抢过来了,两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唉,怎么可能在一起?
能结婚不?能生孩子不?怎么跟家里人说?怎么面对社会?
杨少安平时没那么傻啊,怎么脑筋说短路就短路了呢?
干嘛不能喜欢女人呢?找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守在一起过小日子,每天都和她说话,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明明该是这样,可蒋诚心又觉得杨少安应该把兄弟和喜欢的女人放在同样重要的地方,左心房一个,好吧,可以是心爱的女人,右心房也要有一个,要是最好的兄弟……比如……自己。
这么一想又觉得小气——和一个还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女人计较地位问题,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若说到他的风格,该更强硬一点,更洒脱一点,比如……唔,女人嘛,有没有都无所谓,兄弟可不能少,这样好了,心里最重要的地方还是放兄弟吧……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
杨少安放在心里的人仍然是个男人……
实在是好烦啊!
揣着理不清的心思,蒋诚心的暑假可以说过得一团糟。
那年头高考还在七月初,毕业生们在月底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只有一个月时间逍遥。
本该完全放松的那一个月,蒋诚心因为心里有事没想明白,成天端着张苦脸像全世界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连和家里亲戚吃饭都没个笑脸。
没有作业没有目标的假期,他白天无所事事,除了和猴子他们打游戏就是在家看电视,晚上不停地做乱七八糟的梦,隔三岔五地梦到杨少安,醒来后全身发酸发软,偶尔还发春。
偷摸着洗了两次内裤以后,蒋诚心琢磨着事情有点不对了。
按理说也小半年没见过杨少安了,为什么在梦里却能将他记得那样清楚?
眉眼温顺,细细的,笑起来有点像狐狸,干干净净一张脸,嘴唇弧度很好看。
无论去哪里,是坐还是站,他总是站在离自己一步远的侧后方,赞成自己,支持自己,从不反对。
只除了那次……
往事历历在目,从杨少安第一次坚定地阻碍自己,到那天晚上,他在体育用品管理室说的每一句话,蒋诚心全部记得。
还真觉得有点不对了——蒋诚心自认为自己绝不是这么婆妈的人,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少上心,也不会花心思去记,可事情一旦关系到杨少安,那些细枝末节就想忘都忘不了。
更何况在那两场导致自己洗内裤的梦里,杨少安……杨少安分明没穿衣服啊!
彼时国内互联网才刚刚起步,蒋诚心虽然也去过几次网吧,但也仅仅只是申请了个QQ的号码,和几个乱加的人互相“查查户口”打发时间而已。
他不会想到利用网络查找些什么,即便能想到,估计也会因为资源匮乏而什么都查不到。
蒋诚心就这么烦闷且懵懂地度过了暑假,八月底,打包东去,报道军训。
这一折腾又是大半个月,等蒋诚心真正有了身在A市、身在大学的感觉时,秋天已经悄悄来临。
事情并不像蒋诚心想的那样顺利,以为只要和杨少安同城了,就能很快找到他。
事实上无门无路也无线索的人要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里找另一个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再加上新的环境和新的学习方式分散了蒋诚心的注意力,他没有什么闲暇去找杨少安,这么一拖,就是半年。
寒假回家,从猴子那得知高中班长在CHINAREN上开了个同学录,已经有不少人加入进去,他也凑热闹注册了一个号。
这才知道以前班上已经有同学打听到了杨少安的下落,K大建筑系。
打听到这一消息的同学也在K大,不过由于专业冷门,教室宿舍都在分校区,秋天学校运动会的时候才在主校区见到了杨少安,据说他在运动会上还得了800米跑第三名。
肯定了杨少安在A市,蒋诚心并没有多激动,也没有积极地想去见对方一面,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做。
那个在K大的同学在报出杨少安消息的同时还上传了一张照片,是杨少安蹲在起跑线上的照片,一般的傻瓜相机拍了再扫描的,效果并不太好,可他却很清楚地看见杨少安认真的眼神和嘴角的微笑。
一如曾经他每天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那样,温和清爽。
那一刹那,蒋诚心心跳加速,双手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没错,虽然近一年没有见过他的模样,但记忆中深刻的那张脸,那种表情,从未变过。
蒋诚心的脑门上滑过冷汗,他用手擦了擦,那汗却淌得更凶。
寒冬腊月的天气,没理由这样冒汗,蒋诚心又肯定自己没有生病,那么唯一的解释……
他被吓着了。
他发现自己对杨少安产生了爱慕之情。
被自己给吓着了。

二十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先嘛,的确只有好奇,只有欣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舒心感;后来得知他是同性恋,有些不适应的反感和恼怒;那件事发生后对他的感觉全换成了愧疚,而那种深入骨髓的愧疚感经过时间的洗涤,不知不觉地渐渐变成思念,却也是淡淡的,引不起注意。
直到那一刻,蒋诚心看着杨少安的照片,不得不承认自己走上了最不能也最不愿走的那条路,还一出门就碰上死胡同——他变得和自己嘲弄过,殴打过的人一样,还好死不死对那人动了心。
不是“命运弄人”又是什么?
只是这命运弄得也太过头了,蒋诚心绝望地想,喜欢男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喜欢杨少安?这样的话,自己哪还有脸去见他?
明明还欠着无数句道歉的话,但是按现在的情况,即使知道他在哪里,也是万万不敢去找他的。
接下来的日子,蒋诚心只敢在同学录上悄悄地关注从另一个人那里得来的关于杨少安的消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杨少安一直没加入同学录。
只是这样侧面的信息终归是少了点,有些不解渴。
直到某一年的某一天,QQ推出了“群”功能,猴子率先为老同学们录建了个同学群,蒋诚心才又一次觉得他离杨少安近了。
自从群内参与者里多了叫“老杨”个海豚头,蒋诚心进入了他的潜水季,有什么事都直接Q猴子或者其他管理员,绝不轻易在群里冒头。
他觉得这样就够了,能躲起来看着杨少安,看着他的头像,就够了。
何况杨少安在群里说话他也能看不是?
还有什么不满足?
小算盘拨得响,却也还是算漏了一步——杨少安也会潜。
除了加入的那天和在线的人打了招呼以外,几天几星期几个月过去,杨少安没有在群里写过哪怕一个标点。
蒋诚心等了很久,有段时间只要一有时间就往网吧跑,什么也不干,只是开着QQ发呆。
有人退学,有人升迁,有人结婚,有人失恋。
同学群经常很热闹,大家嘻嘻哈哈你八卦我打岔地聊些现在的情况,也就这么将时间打法了过去。
杨少安却始终没有露脸。
又一个春天来临,蒋诚心终于能够说服自己,那个人……一定气他恨他怨他,大概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就在蒋诚心打算重整旗鼓,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要再继续心心念念想着杨少安的时候,蒋家出了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后面就变得有些不那么好玩了。
现在想来,对于那件事,蒋诚心觉得自己虽谈不上后悔,但若是晚两年,说不定能处理得更好。
无关对错,只是时间地点和气氛都不对。
就像对待杨少安的那件事一样,若是晚两年,若是自己能更成熟一点,一切也许又会不同……
回忆刚到这里,猛地被刺目的灯光阻断,电梯晃了晃,开始下降。
蒋诚心收回思绪,强迫自己迅速适应了光线,看向怀里神智不大清楚的人。
苍白的脸色,密密麻麻的汗珠,眼帘半垂,虚弱地轻轻喘着气。
心底隐隐作痛。
要多强大的恐惧才能让一个一贯冷冽的人怕成这样?
蒋诚心伸出手抚摩着杨少安打着石膏的腿,低声呢喃:“痛不痛?”
十年前,你痛不痛?
……
电梯停在一楼,门开了,外面涌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是物业经理,一看见杨少安坐在轮椅上,脸色大变,忙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适。
杨少安这才缓过劲来,摇了摇头,拉着蒋诚心的衣服下摆一直不松手。
蒋诚心明白他的意思,推着轮椅往外走,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进了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蒋诚心向物业经理提了提中午没人值班的问题,那经理一边擦汗一边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连连表示马上着手安排。
电梯再次从一楼向上升去,蒋诚心忍不住有些紧张,一只手放在杨少安肩头,安慰性地轻拍着。
好在杨少安似乎已经摆脱了噩梦,除了不说话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这“不说话”,也是个事啊。
首先是回家后,蒋诚心问杨少安想吃什么,杨少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滚着轮椅去了书房,蒋诚心只有自己随便做了点简单的饭菜。
然后是饭做好了,蒋诚心喊杨少安出来吃,杨少安磨蹭了小半个小时才有所动静,依然不说话,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那一小桌饭菜,蒋诚心在无奈之下只得把菜重新热了一下。
接着是饭桌上,蒋诚心讨好地问杨少安那盘小葱拌豆腐味道如何,杨少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自己盛了第二碗饭,继续沉默地吃着。
最后是下午蒋诚心在家做清洁,从厨房厕所客厅一直做到杨少安所在的书房,他让杨少安让一让,杨少安滚着轮椅行至门口,当着蒋诚心的面,“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门摔在面前的时候蒋诚心闭了闭眼,他的鼻子离门板仅有半寸距离。
吸气,呼气,吸气……呼吸不畅!
一脚踹开书房门,“杨少安!”
这下是真火了。
杨少安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一样,坐在电脑前头也不回,“说。”
蒋诚心愣了一下,“你没哑啊?”
杨少安慢慢地转过轮椅,“有屁快放。”
蒋诚心恨恨地啐了一口,“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看我哪里不顺眼你直说,别像个娘们似的开冷战!”
杨少安冷冷地看着他。
蒋诚心上前一步,“我知道你恨我,要不是杀人犯法你可能早就扒了我的皮喝了我的血了。”
“不会,你的血不一定好喝。”杨少安淡淡地说。
见他还有心思说冷笑话,蒋诚心更是不舒服,压抑了一中午的闷气不知道该怎么疏导才好。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左思右想了几秒钟,然后一咬牙,“得,干脆今天我们把话扯开来说!”
杨少安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你想说什么?”
蒋诚心解下做清洁时围上的围裙,和手上的抹布一起扔到墙角,走到杨少安面前,拉过他平时上网坐的椅子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少安,你在生气。”
杨少安挑起一边眉毛,“哦?”
蒋诚心肯定地说:“你在生气!”
“何以见得?”
蒋诚心自嘲地笑了笑,“好歹我们也一起住了几个月了,你是不是在生气我还是知道的。”说着又扒了扒头发,“或者说得明白一点,杨少安,你一直挺气我的吧,从十年前我把你关起来的那天开始……”
杨少安听他提到十年前的事,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蒋诚心看见他的嘴唇抿了起来,突然就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紧接着说:“刚才在电梯里你怕成那样,一定是回想起了那时的事……杨少安,你就直接说你生气,说你恨我,讨厌我,不就得了?干嘛不说话?你心里不舒服可以骂我,甚至要打也行。我不还手。干嘛憋着不说话?憋着你自己不难受?啊?杨少安,你说啊!骂啊!你装什么绅士?跟我你装什么绅士啊?”
蒋诚心越说越激动,到后面有些控制不了情绪,人也站了起来。
杨少安半仰着头看他,脸上还是那副默然的表情。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绑在你身边。你所有的报复手段除了让我伺候你就是让我被你操,没有鞭打也没有刑罚,这算啥?天天看着这张脸,你居然没有一个手滑用花瓶什么的砸破我的脑袋,杨少安,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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