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鸡肋 上----小马疯跑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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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习惯早就是一种病,苏桦调整不过来,哪怕张宽骂他,瞧你那样,娘们一样,他还是改不过来,自己一个人躺在黑暗的床上小声的唱妈妈教他的催眠曲,摧促自己快点睡著去就可以在梦里找妈妈。
都是厂里的家属院,新的家离旧的家仅隔了两栋楼,苏桦每天放学路过都会拿那把钥匙把门打开,躺到原来的那张橙色的小床上,看看墙上妈妈给他贴的拼音表,乘法口决表,看著爸爸给他做的各种小玩具,还有那张他最喜欢的理查得.克莱得曼弹钢琴的招贴画,这些他从没想过要拿到新家里,在那里,他有的,只是一张床,在这里,有他的全部的世界。看著这些,苏桦会流泪,却什麽也说不出。
妈妈、爸爸这个称呼,对苏桦来说,给了别人就给了别人,拿不回来了。

谁是谁的鸡肋4

张保林做为苏桦的偶像只存在了两年。
偶像崩塌的很快,从第二次看到张保林大手一挥之後,偶像便不存在了。苏桦恨张保林,恨他大手一挥,口沫溅出两尺,自己就开始了一种他完全不喜欢的生活。同样的也恨张宽。张保林很难能见上,每天忙得都是大事,偶而在楼道上遇见,就是那张黑黑地透著强势的光芒,无形中把苏桦又压低了几分,怯怯地缩在楼角含糊地从嘴里挤出一句‘叔叔好。’多少透著点敷衍的样子。
而张宽却具体的每天在他眼前晃。
从前的偶然碰面,到现在的楼上楼下,有时候上学放学的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了一前一後。但总是张宽三五成群的一夥,逗逗这个,弄弄那个,捣得大孩小孩怨声载道。而苏桦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默默地跟在这群放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群後面,贴著墙根子,生怕谁又过来笑著一张脸问他些什麽。虽然张宽不敢当著外人的面欺负他,但在张宽的那个小圈子里,是没有这点忌讳的。
“小崽子。”
“小不点。”
总有东西不期而至的落到苏桦的头上,有时候是小石子儿,有时候是块泥巴团儿,就苏桦那种清高的不与他们苟同的模样儿,张宽是乐得和他那些小兄弟耍著玩的。
但苏桦对著张宽没脾气,苏桦从来不是把感情滩在外面的人,他放在心里,慢慢的酝酿,逐渐的发酵,再缓缓地透出气味来。
在苏桦到了这个新家头几个月儿,苏桦是有点自闭的。什麽人也不想见,怕别人问,苏桦,你现在怎麽样啊,苏桦,还习惯吧,苏桦今儿和你新妈妈去了哪儿,苏桦真勇敢儿,苏桦有什麽事就和你爸爸妈说啊-------
苏桦不想听到这些,那种透著很随便的关心很有可能就让他难受好一阵子,尤其那里面的词,善意的让苏桦不得不陪上个笑脸。我很好,妈妈对我很好,爸爸也很好,我很习惯。这种话说的多了,似乎假的都成了真的了。
苏桦不喜欢,可生活的这个圈子就这麽大,一个厂,就是一个大家庭,没有陌生人,没有外人,那些看著有点面熟的似乎都成了长辈,什麽话都能放开了讲。别人他能躲著走,可张宽不行,他就住楼上,一声‘小崽子’,他就得跟在他屁股後面,要不,他就得等著没人的时候张宽的手脚冲上来。
苏桦恨张宽,却只能和他来往。因为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就是不认识的也会专门从门口路过,指指点点一番,再窃窃私语几句,然後恍然大悟一脸同情地离开,从老师到同学每天都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一点小错也会被人们忽略不记,有的同学甚至开始送给他小文具什麽的,还有的会给他口袋里塞吃的。
“苏桦,你拿著吧。”
“苏桦,你吃点吧。”
“苏桦,周末春游要带吃的东西,我帮你带吧。”
说的简单,没什麽深意,但这些都让他气愤不已,就像冯阿姨不愿意把他原来的小床搬过来,非要给他布置一个全新的房子给他一样。他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苏桦是可怜的。
而苏桦什麽时候需要过可怜。以前在班上,他最干净,穿得最漂亮,都是他拿著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精致的小东西等著别人羡慕,什麽时候全给倒过来了。他什麽都不想要,亲情、恩情、友情所有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因为他最看重的,永远的失去了。
苏桦会对他们笑,对老师、对同学,对他们的关心谦虚地笑著,拿著送来的东西害羞的笑著,但他却不会主动地和他们说一句话。
只有张宽不,他和过去一样骂他,踢他,叫他小崽子,而自称为大爷。

谁是谁的鸡肋5

苏桦第一次主动找张宽刚刚九岁,还就是为了弹琴的事,倒不是说真让张宽去求张保林。而是想让张宽陪他去买琴。
钱是苏桦偶然发现的。
原来的老房子过完年後就要退回厂里了,每天新妈妈会和苏桦去那个房子里整理东西。把一些能用的归拢,不能用的扔掉。近十几年的积累,沙发、橱柜,电器,还有墙上的照片、柜子里的衣物。这里面的东西,苏桦哪一个也不舍得扔。但他不说,只是看到新妈妈拿起一件东西就一脸希翼地看著她,他想让她看出自己表情里的内容。虽然苏桦已经九岁了,而他们成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快半年了,可苏桦还没有养成和新妈妈提要求的习惯。
苏桦很快失望了。东西毕竟是旧的,有著很多不能用的原因。当然,原因冯阿姨清楚,苏桦不清楚,那些大人世界里很多东西他不是很不明白。他看著冯阿姨拿出柜子里的衣服闻了闻,还把一件毛绒大衣拿出来仔细地验看了一下一脸可惜地说,“没人住的房子,东西坏的也就快。看这些衣服都霉了,样式倒还是不错的,留著穿不太好,捐出去也不太好,要不这些都卖了吧。”当时就浇息了苏桦的一腔希望。
那件棕色的毛绒大衣,是妈妈过三十六岁生日时,爸爸用了整整两个月的工资给妈妈的礼物。妈妈的本命年没有平平安安的走完。苏桦记得当地的风俗本命年一定要吃100个饺子,而爸爸不会做,做为上海人的妈妈更不会,那天爸爸说去街上买点回来,可妈妈赚街上的饺子太大了,100个怎麽能吃得了,再说,也太脏。他们没有吃饺子,所以,妈妈没有熬过去,还带走了爸爸。
苏桦抱著那件大衣站在柜子前,小脸白白的,看著妈妈把里面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把一些看著很旧的打了个大包,放进柜子里,视线最後又落在了这件大衣上。
“快放下,苏桦,我刚刚看里面有点生虫了,别沾身上。”
苏桦犹豫了一下,明明看著好好的,不知道这虫是什麽样子,但还是放下了。
当然他还是留住了一些东西。每天放学後,他会抓紧时间跑过来,收一点东西放在一个小纸箱子里。妈妈在他过生日时织的黄色的毛衣,爸爸给他焊的小自行车、亲手扎的风筝、还有他们一起出去玩时的照片,当然还有那张钢琴的招贴画,然後就在柜子的最底层的抽屉里,苏桦看到了钱,装在一个白色的信封里的,厚厚的一撂。
他数了数,足有两仟,然後他去找了张宽。
其实这半年多,苏桦还悄悄地上了一个月的钢琴课,因为他学琴的钱是一期一期交的,教琴的老师是个幼师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老师,离苏桦住的地方挺远,坐车差不多得一个小时。苏桦第一次学会自己坐公交,提著自己的琴谱袋子,挤在小小的角落里。
老师很喜欢苏桦,认为他对音乐有灵气,悟性高,看到苏桦一个人来上课,还给了其它家长说了苏桦的懂事,当然最後总少不了,为了安全,最好还是有家长陪著。苏桦没有家长,也不想给老师说自己的事,只是更加认真仔细地听课,然後把一些还没学到的指法记下来,让老师提前教给他。对於这样的一个好学生,老师是欣喜万分的,总爱给他上小课,也总是给他多延二十分锺让他练琴,所以最後苏桦告诉因为经济上的问题不能来的时候,老师一定要陪他回去劝他妈妈,苏桦拒绝了後老师还伤心的硬塞给他一百块钱。
苏桦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继续学下去的,知道就是张保林告诉了他的父母,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一节课50根本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还有级数高了,光指望用别人的琴根本不行。
在这个院子里,苏桦除了李东就基本上没朋友,但李东胆子小,还比不上苏桦,这麽大的事,苏桦只能找张宽。
当然,张宽揍他的时候偏多,偶而也会拉下面子赏苏桦几个好脸,
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苏桦连说了三遍,张宽才停下了脚下正滑的轮滑,换了鞋过来拍了拍苏桦,然後手就伸到了苏桦的领子後面,苏桦下意思地缩了脖子,他知道张宽又要抓著他的後颈,把他提起来。
虽然这一段时间,苏桦长了不少,也脱离了永远的第一排的座位,可张宽还是比他高了一头还多。
苏桦斜迷著眼睛,生怕张宽除了提他还有别的举动,他永远摸不清张宽,他总觉得张宽和张保林一样,大手一挥,也许什麽就不同了,就像他曾被张宽一脚踢进了楼後面排水的小沟里,也曾被张宽一巴掌打得东南西北分不清方向,但张宽也会对他好,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也会手指一勾,“过来,小崽子”。 妖精包的饺子,张宽新买的会翻跟头的摇控车,苏桦都曾分享过,甚至张宽找不到玩伴时还教会了苏桦打乒乓球,当然人一多轮不上的时候,张宽会一脚踹过来。“笨蛋,滚啊,别丢你大爷的脸了。”
苏桦等著张宽回答,眼睛抖啊抖的,心里也跟著抖啊抖,看张宽没什麽动静就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可以,不过我要吃烧鸡。”
张宽缩回了一直绕著苏桦脖子转的手。刚才苏桦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就好像一只乌龟,想出来探个头,又不知道探了头会不会碰上危险。
张宽收回了手,看到苏桦刚喘了口大气,抬脚就蹬在了苏桦的屁股上。看到苏桦毫不意外地栽了个马趴,嘎嘎地笑了。
“烧鸡,要厂门那家德隆计的,你没吃过吧,我妈她们办公室上星期聚餐时带我吃了一回,那味,绝了。”
苏桦很快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捂了捂藏在身上的信封,郑重地点了点头。

谁是谁的鸡肋6

t两小孩进了城里最大的乐器行,苏桦直奔著二楼卖钢琴的地方跑过去。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跟著妈妈,妈妈指著那个126的星海对他说,就是这个,先上手弹弹。苏桦有些紧张地坐在那个凳子上,只弹了几个音,硬挺的力道和清脆的声音感觉棒级了。妈妈轻轻地拉他起来。年底就给你搬回去。妈妈笑的甜甜的,苏桦也笑的甜甜的。近一年过去了,他弹过的那个牌子琴还摆在老地方,棕色的亮漆,沈沈的盖子,包皮的木凳,只是铮亮的钢琴上面还放了一个三角的价格牌,写著17800元,那个数字比苏桦口袋里整整多一个‘0’。
苏桦傻了。而张宽正一脸新奇地在这个地方转来转去,这里面的名堂大了去了,什麽都有,小号、古筝、琵琶,还有一个架子鼓,跟电视上的一个模样,最後看到苏桦站在一个柜式的钢琴前发愣,不以为然地伸手就在钢琴盖上‘呯呯’地拍了拍“就这东西?这麽大,怎麽搬回去,要不叫我爸弄辆车来吧。”张宽等了半天不见苏桦回声,转过头来,看到苏桦竟然在流泪。没出息的东西,张宽嘀咕一句,觉得真没劲。但这必竟是张宽第一次看到苏桦只流泪不出声,小小的脸,细脖子一哽一哽的,流量到是不小,哗啦啦的。张宽看著看著就有点好笑。成天这样,哪来的那麽多大水,发不够啊。
“小不点,激动成这样,不就一桌子一凳子嘛。我叫我爸了来搬了啊。”张宽很大不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抬手一挥。“姐姐,过来。”姐姐站在一边看著这两小孩有一阵了,猜不住两人的年纪,大的像是十三四,小的不到十岁,知道是看热闹的,一直就没顾上搭理。听到喊“姐姐”才不情不愿地挪著步子过去,眼睛一瞥。“怎麽了,小弟弟。”张宽一听,眉头一抽,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想发飙,苏桦用力一拉把他拉出去了。
“小屁孩,发什麽疯,我还没和她理论了,还叫我小弟弟。他妈的,谁小了,没看到就她那个子,还敢叫我小弟弟,看到她那个得性了没有,还敢小瞧我们。”苏桦没理他,出来後,就蹲在路边,手悄悄地伸在衣服里摸索著他的信封,心里还琢磨著,如果不行,就买个电子琴好了,可是电子琴和钢琴在重力上的差距,苏桦是知道的,心里实在有点不甘心。“快点,好不好,赶紧买了,我还等著烧鸡呢,我知道你有钱,我爸可说了,厂里还给你发著钱呢。”张宽踢了苏桦一下,他喜欢踢苏桦 ,喜欢看苏桦踢了之後,摸著屁股瞪著眼睛又什麽也不敢说出来的样子。可今天这小东西像没了反应,只会蹲著,彻底蔫了。张宽伸了手出去,终於像以前一样把人给滴溜起来了。“小子,看你大爷。”苏桦被张宽抓著下巴抬起头来。天啊,这脸上的眼泪怎麽还没干呢。
“哭屁啊,抽疯呢吧,还有完没完啊!”张宽说著就想把这小崽子的眼泪打回去,他最见不得流猫尿了。看到苏桦吓得眼一闭,又挤出一把眼泪。张宽手一松把苏桦扔地上了。“怂样。”“我还没想好。”苏桦小心地按了按胸口里藏著的钱。“怎麽这麽多事啊,等会天晚了,还有个屁烧鸡啊,再说我爸回来,看我吃烧鸡,还不得问我哪来了,问了,我还有命吃吗?”苏桦下不定决心,这件事太大了,他得好好想一想。刚才看到东西才知道自己太糊涂了,真买回去,放哪里,放这个家,如果爸爸妈妈看到了会怎麽想,肯定不行,放李东家,这麽大的东西,肯定也不行。苏桦站起身来掉了个头准备回家了。 “哎,哪去,走了这麽老远才过来,你不买了,那我烧鸡怎麽办。”看著前面小人走得挺快,张宽冲上去,两条胳膊一夹,就把苏桦控制住了,手往苏桦怀著一摸,就摸著了那个硬东西。张宽咧嘴笑了,早就知道这家夥藏这了,一路上摸了不知道多少回,再摸下去,连小偷都能盯上了。
“别动我的钱。”苏桦胳膊挣不出来,看著张宽拿了那信封然後往怀里一揣,自己一点动弹不得,急得也不顾得害怕了,张嘴就骂“张宽狗东西,你爸是强盗,你也是强盗,你们一家都是强盗。”张宽怒了,还真没人敢当面骂他,随手拿著信封叭叭的抽在了苏桦嘴上。“孙子敢骂我,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死东西,还敢骂我爸,他怎麽强盗了,不是我爸,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捡垃圾呢。还敢骂我爸。”张宽见打的不过瘾,把信封揣进口袋里,一把捏住苏桦的嘴就拧“还骂不骂?”苏桦的嘴早抽肿了,再这麽一拧,痛得直抽气,可心里怎麽能低头。“就是强盗,一家子死强盗。”“抽不死你小免崽子的。”张宽更用力地扭,苏桦气急,张嘴就咬。张宽“嗷”的一嗓子蹦出了老远。然後一脚揣过来,正踢到苏桦腰上。苏桦一个前冲,趴地上了。张宽上去补了一脚,得意地踩著苏桦的屁股。“还敢咬你大爷,打不死你的,嘴还硬不硬,看你服不服。”
苏桦瞪圆了眼睛,挣著脖子扭过来,恶狠狠地看著张宽,嘴肿了,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不服,不服,你们就是强盗。”张宽心想这小子今儿吃了豹子胆了,还这麽张狂,脚底下就没留余地,两脚高绑子运动鞋狠狠地跺在苏桦尾骨上。苏桦整个脸都抽一起去了,“我就不服,我就不服,打死我也不服。”碰到这样的苏桦,张宽也没脾气,看看旁边围了一圈人,嘴里嘟嘟囔囔地比划他歁负人,骂了一句“孙子”,放了苏桦,自己先窜了去消费了。苏桦看著张宽跑远的身影,嘴抖了半天,才伴著哭声回了一句“你才是孙子。”
九岁的苏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都上班去了。他两只眼睁已经哭肿了,嘴也肿得老高。那是妈妈妈留下来的钱,他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麽,别人帮他安排的人生,他想抓住的钢琴,还有那,写满了自己快乐的老房子,那些随著他的眼泪,失去的终於失去了,不能改变的终是不能改变的。
虽然第二天张宽还给了苏桦那个信封,还赔著笑脸说花掉了其中的一张,还拿了一条鸡腿给他说是剩下的,甚至放学的时候夸张地帮他背了书包,威胁他谁也不能说。苏桦还是决定忘掉一切,忘掉那两仟块钱,忘掉自己曾跑到那个乐器行,忘掉自已怎麽没出息的在张宽面前掉泪,也决定忘掉自己小小男孩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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