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鸡肋 上----小马疯跑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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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桦是真的害怕张宽,因为张宽老叫他‘小崽子。’苏桦个子在同龄的孩子里一直很小,张宽还特别爱揪他的领子,常常是就那麽两手一拎,把他提拎起来。“小不点,看著你大爷。”然後就得意地看著苏桦踢腾著两条小细腿。
除了逗弄苏桦 ,张宽还爱揍他。当然在这个院子里张宽谁都爱揍,没有谁是他看顺眼的,而苏桦尤甚。谁叫苏桦提早了一年上学,还学得像模像样的,总能在学校的活动中出头露面,还有苏桦可是这个院里大人们公认的长得最眉清目秀的了,还时不时的来点假清高,谁见谁夸。这些都招致了张宽的厌恶。在张宽心里,他爹老大,他老二,其它的人就且得是他们的小跟班。
所以苏桦见到张宽,有多远就能躲多远,心里可是一点也瞧不在眼里的。
但苏桦老躲不过,来来去去就那麽大一点地,学校是厂子校,家里是家属院,根本出不了同一个圈子。还没等苏桦撒腿跑,张宽那两条长腿已经赶到了,所以苏桦一看到张宽,就想把屁股缩起来,他怕他的脚。他最害怕张宽踢不到他屁股上的肉,而踢到了尾骨上,那常常痛得他哭都哭不出声来。
可现在张保林就这麽把他放到了张宽的床上出去了。听到旁边从鼻孔里出来的怒气,苏桦吓得又不停地一点一点往床边挪,等到张宽睡著才敢继续偷偷的哭,怕把张宽吵醒了再一脚踢过来。
所以整整三天他都是缩到床沿上,连被子也不敢拉,就那麽就著一个边角偷偷的睡。
除了张宽,他更怕半夜房子里发出的哢哢喳喳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老鼠跑步的声音。他就想要是阿黄在就好了,阿黄还没抓过老鼠呢,一想到阿黄,就心痛,这几天,没人管它,阿黄指不定饿成什麽样子。可他出不去,张保林让张宽看著他,张宽就好好看著,除了睡觉都在找著他的毛病,他出不去。
听著老鼠吱吱的叫声,似乎还不是一只,苏桦就全身紧张,连眼睛也不敢睁,生怕一睁眼,就能看见那软软毛毛拖著长尾巴的东西从他脸上跑过去。他不明白厂长的家里也能有老鼠,还是这麽大的房子,虽然乱得看不出模样。苏桦还是知道张宽家有好东西。就电视来说就比自己家里的大,还有一个超大的落地音响,当然还有平时张宽就爱拿到外面显摆的各种变形金刚。但是太乱了,东一只鞋,西一只凳,还有那看不清颜色的地板砖,就像张宽身上看不清楚什麽颜色的衣服一样,老大的个子,还是泥猴一只,和这样的一个人睡在一起,睡在这样一个环境,苏桦觉得浑身痒得厉害。
苏桦的干净是街坊四邻都津津乐道的,据说苏桦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特爱干净,脸上沾了什麽食物,不弄干净,他是绝对不往下吃的,自小不淌口水,不留鼻涕,天天还在口袋里塞一块小手绢。而身上更是干净的不像个男孩子,不在泥里打滚,不爬树不掏鸟窝。就为了苏桦的干净,张宽没少招呼他的小喽罗们往苏桦身上撒土泼泥倒脏水。
张宽家也有让苏桦觉得好的地方,就是张宽家的浴室 ,张妈妈老打发张宽和苏桦一起洗澡。苏桦难受,却不得不听命,每天晚上和张宽坐在一个很大的浴缸里,浴缸上还有好几个小孔,能射出热水来,顶在背上舒服极了,要不是张宽老使坏揪他小鸡鸡,还爱一揪一拧,痛得他直想哭,他真想一直躺里面不起来。
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苏桦怯著声问张宽,“这东西太神了,很贵吧。”
张宽把嘴一撇,不屑一顾。
“蠢蛋,别人送的,我们家装修的时候,供货商送的,我老子还怕我听到,他跟本不知道那人还给了我二百块钱。”
苏桦听张宽这麽说,不吭气了,再想想家里的那个只能淋浴的热水器还是妈妈再三要求,他爸才买回来的,就这还唠叨了近一个月,什麽公家浴室二角钱一次,还能父子俩一张票,光这热水器用的电用的水一家三口洗一次就得八角钱,所以为了省钱,每次洗澡就像打仗一样,最後轮著的那一个还常常洗著洗著就没了水。
他不知道张宽家还有这等好处,不用自己掏钱就有人送东西上门来。
但那种舒服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里,苏桦还是待在一个他认为的没一个干净的地方,当然除了张宽的妈妈。张妈妈懒却好收拾自己,他们这群小人因为恨张宽都叫她‘妖精。’
妖精虽然打扮得怪异,常常什麽鲜豔,什麽往身上招呼,有人背後指指点点却没一个敢说到当面,但她有一手公认的好厨艺。苏桦坐在张宽家凌乱的餐桌上,忍著张宽的白眼除了可口的饭菜还吃了两顿妖精做春卷。春卷是猪肉葱丝薄皮的,外焦里鲜,再蘸上一点醋,苏桦跟本就吃不够。
看到苏桦吧嗒著小嘴吃著手里拿著的,还盯著盘子里最後剩下的两个春卷,妖精蹲下身子捏了捏苏桦的小脸:小苏桦,下回给你包饺子,好不好?苏桦笑嘻嘻地迷著他漂亮的大眼睛说“好。”
那边张宽就把眼一瞪。“小崽子,还吃得没完了。”,说著就把剩下的两个拿过来一个咬了一口再放回盘子里,张宽知道这招对苏桦最有用,苏桦绝不会吃他咬过的东西。妖精在上面打张宽的脑袋,张宽就在桌下踢苏桦的小腿。苏桦一委屈一害怕就想到了他妈妈,心里一酸,就哭个不停。

谁是谁的鸡肋2

妖精包的饺子苏桦到底是没有吃上。
三天後,张保林把苏桦带出来了,进了厂里。厂办公楼前有一个很大的雕塑,苏桦还就那个到底是一个表盘还是一个地球仪和李东打过赌,後来才知道都错了,那是一个变了形的齿轮,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带他进厂时说的,还把苏桦架在脖子上摸了摸上面的漆著黄铜的凹槽。
苏桦跟在张保林後面,看到那个雕像,眼睛就眨啊眨。爸爸最爱用胡子扎他了,爸爸的胡子很旺,如果早上起来不刮,就是密密的一片,妈妈就会说,看你爸,活脱脱的顶著一头高梁花子的农民。农民怎麽了,我就是农民。爸爸就会拉著苏桦的手摸他的农民胡子。
苏桦爱爸爸的农民胡子,摸起来扎扎的,痒痒的,还爱看爸爸用香皂打在胡子上,然後用剃须刀一点点刮干净。
苏桦跟著张保林进了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坐在张保林的身边,看著已经坐了满满一圈的人,最後那个座位上坐了他的叔叔和婶婶。可自打他进来,他叔叔都没怎麽抬起头过。婶婶更是没见过大场面,不停地捻著衣服角。从那天医院後再次见到这个阵仗,苏桦还是害怕,只能扯扯张保林的衣服,“叔叔,我想尿尿。”
苏桦一害怕就想尿尿,这里的人他不认识,但他知道大部分是他爸妈的同事,他听张保林凑到他跟前低低地说“好。”就眨了眨眼出去了。
苏桦尿完了,却找不到刚才来的是哪一个门,长长的走道里,都是双开的红漆木门,等他每个都试了一遍後,才找了回来,没等他坐下,就看到张保林大手一挥:“这事就他妈的这麽定了。谁他妈在叽歪,别怪我巴掌呼他脸上去。”
苏桦一脸崇拜地看著张保林,心想不知道什麽时候自己也能给张宽来这麽一下,最好能一巴掌呼他脸上去,就像他上次一巴掌挥掉了李东的一颗门牙。
苏桦看了看大家,的确没人叽歪,就连那天跳著脚骂的叔叔坐在那里都没敢动。张保林的粗是众所周知的,就像他常挂在嘴边的‘他妈的。’粗得这麽个性,还能让人心服口服不容易,苏桦就从没听见有什麽人敢在背後骂张保林,这也让苏桦崇拜。
苏桦回到了座位上坐好,就有两个人走到他的身边。
“苏桦吧,真乖。”
苏桦正准备站起来象平常妈妈教的那样打招呼,就被张保林拉了起来,还把苏桦的头按了下去。
“苏桦 ,这是你陈叔叔和冯阿姨,以後就是你新的爸爸和妈妈了,你们以後就是一家人,懂了吗?以後要听他们的话。”
苏桦把头从那只大手里挣了出来,回过头来看张保林,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几圈,他终於明白了张保林大手一挥是什麽意思了。
他给他找了新的爸爸妈妈。
可他谁都不想要,尤其是这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苏桦哭了,拉著张保林的衣服小声说:我可以一个人待在那里,我不怕,我就要一个人待在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房子里。我就要一个人,我不要他们当我爸爸妈妈。
可这次张保林没有理他。
苏桦有了一个新家,更倒霉的是新家就在张宽家的楼下。他的新爸爸妈妈是一对结婚近十年却没有孩子的夫妇,也因为这件事,冯阿姨在厂里在家里都饱受非议,他们原本不想收养这麽大孩子,可张保林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种种的承诺和张保林无与伦比的威信,他们终於松了口。
苏桦记住了那天後来张保林在大会议室里说的很多话,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句都记住了。
张保林在那间足可以容纳七、八十人的大会议室,挥著大手,说得口沫横飞:
“从今天起,苏桦就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也就是我们厂的孩子,每年厂里发奖金,有我的一份,就有苏桦的一份,这个我做主了,从今後,老陈他们就是他的父母,苏桦有什麽事,就是我张保林的事,不管他上学还是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都是我们厂里的大事,有谁不满意可以来找我,除了他叔叔,苏桦还有一个外婆在上海,我也已经和她沟通过了,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身边也没有子嗣,没有能力养苏桦,所以她那里也完全同意,这两天就给苏桦把关系转过来,这些事我来跑,陈师傅不用你操心。唉,当时都是我提议要去黄山的,要不苏桦他爸他妈也不会出这个事,苏师傅可是我们厂的高工啊,我张保林对不起苏家,也对不起这个孩子。我给老陈说好了,这孩子永远是苏家孩子,永远姓苏。还有,你们,-------”
张保林指著苏桦的叔婶。“保险和赔偿全给你们了,你们别再来这里挑事,我去你们那看过了,我不会把苏桦放到穷山沟里,有我张保林在一天,就会为这孩子做一天主。”
苏桦的记性好,有时候做梦,他常能一字不拉的把这一段话过一遍,然後就是张保林的大手,这麽一挥,那麽一挥,他的人生就被确定了。
没有人反对,坐在那里所有的人都为苏桦有了著落而激动不已。
当然,这不包括苏桦。
就像张宽後来每天在他放学後都会拦著他,说:“要不是我爸,你就是孤儿了,就去那个穷山沟了,知道吗?”
苏桦就会用力地捏著他的书桌带子,把脸气得鼓鼓的,看著一脸得意洋洋的张宽,狠狠地给他一个白眼,然後一句话不说转身走掉。
他知道他就是真骂上张宽两句,张宽也不敢动他,因为现在不要说揍他,谁敢给他说一句重话,都会有人站出来替他出头。
可是他不想这样,不想自大变强的不是因为自己真正的强大了,而是他最不想利用、最令他痛苦的一个原因。

谁是谁的鸡肋3

陈叔叔、冯阿姨,苏桦很快的开始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因为张保林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著苏桦,苏桦流干了眼泪,挣扎著又挣扎,奋力地冲出了张保林的禁固,跑出了楼外,还没等到找地方藏起来,就看到阿黄从垃圾箱後面‘喵呜’一声冲了出来,绕著他转,苏桦刚蹲下去想抱,就被一只大手提溜起来,夹在胳膊窝里提进了楼,再跑再提溜,七、八次之後,苏桦被张保林紧紧地按著了两条胳膊,夹著他的头,他跑不开了。
苏桦泄了力,回头看张保林。张保林还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瞪著他。
苏桦认输了,看著对面陈叔叔的手,指甲里还带著车间里每个人都会带著的黑油,低著头张了嘴:爸爸、妈妈。低沈而混浊。
然後,苏桦听到两声极其陌生的答应声,还有张保林笑得嘎嘎的来了一句:好孩子。
好孩子苏桦进了新家,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他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从原来的地方搬过来,放进了新柜子里,把书一本一本的撂齐放到书架上。
新妈妈说;苏桦,我来。苏桦摇摇头说,在家里这些都是我自己做。新妈妈讪讪地随意地问著苏桦喜欢什麽,讨厌什麽,苏桦正想回答就听到阿黄在外面挠门,苏桦放下了手里的书,跑过去想让阿黄进来,可新妈妈先开了门。“咦,这哪来的野猫,脏死了,真讨厌。”一脚把阿黄踢得一声惨叫跌下了楼。
苏桦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才回到房间里坐了下来,木木地听著阿黄在楼下‘喵呜喵呜’的叫,心里比自己没了妈还酸。再等到新妈妈再问喜欢什麽,讨厌什麽,苏桦就回答说,没什麽喜欢的,也没什麽讨厌的。
陈叔叔、冯阿姨有些生硬有些别扭地围著他转,一会给他吃饼干,一会给他剥桔子,然後问他你一个人睡觉行吧,苏桦点点头,他可不愿意和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睡觉,可他没明白的是,他这里还没睡著觉,那边的两个人到了点就双双出了门上夜班去了。
苏桦爸爸是工程师,妈妈在实验室,家里从没有人上夜班。现在,看著只剩下自己的新家,苏桦慌了,他还从没一个人晚上睡过觉,更何况外面还有一只他的猫在门外面叫他。
苏桦紧紧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嘴里小声地说: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什麽也不怕。
再碰到张宽说:要不是我爸你还不定怎麽样怎麽样的话,苏桦就会撇撇嘴,心里不屑一顾地嘀咕,你跟你老子一样,你们懂什麽,什麽也不懂。懂的话,为什麽不去给张保林说,我还想弹琴。但他对张宽的嘀咕永远只停留在肚子里打滚。
苏桦一直在学钢琴,五岁半开始,从没间断过。年初刚过了四级。是他们一起学琴年龄最小过得最快的一个。妈妈本来答应他今年年底发了奖金就买一架钢琴给他,就不用每天到老师那里练琴,可妈妈走了,他不能刚进一个新家就要东西,更何况他们相互之间完全还是陌生人。新妈妈根本不知道苏桦还学著琴,新妈妈什麽也不知道,除了知道他叫苏桦,8岁了,别的一概不知,当然苏桦也什麽都不告诉她,她对阿黄的那一脚,踢掉了苏桦的很多勇气。他没说自己怕黑,怕软体动物,不喝牛奶,不吃牛羊肉,他也什麽都不说。
他只是叫她妈妈,叫那个男人爸爸。
在苏桦看来,新妈妈甚至根本不会当妈妈,她只会问他你吃饱了吗,穿这件好吗,这个好吃吗?她从来不陪他睡觉,也不给他讲故事,甚至从不把手伸进他的後脖子看看他出不出汗,需不需要脱衣服。让苏桦好笑的是,他们甚至不好意思听苏桦叫他们爸爸、妈妈。苏桦叫得别扭,他们听的也别扭。
苏桦知道自己虽然又有了爸爸妈妈,其实和自己一个人没什麽两样。就开始学著自己照顾自已。每天晚上自己做作业,自己洗自已的小袜子、小内裤,自己把闹锺定到6点半,自己拿了钱出门买早点吃,悄悄把新妈妈端过来的牛奶倒进马桶里,换成一杯开水,忍受著新爸爸每天刷了牙把牙刷随便放进自己的杯子里,不管是谁的毛巾,抓到了就用。忍受著他们吃饭时一点点剩菜也要留到下一顿再吃,当然,以前爸爸也是吃的,不过是抓过盘子把剩菜倒进自己碗里,现在是变了色的土豆丝和小白菜烩进了面条里,一个人一大碗。
但新父母还是好人,虽然在苏桦眼里,他们比不上自己爸妈有条理,苏妈妈是上海人,有著上海人的精明、讲究和大城市的心理优势,而新的父母有点不拘小节,晚上不刷牙就睡,老爱吃生蒜,裤腿上沾了泥不是脱下来换而是撩起来用手抠掉,苏桦还是认为他们是好人。因为他们轮到休假就会带苏桦去游乐场,动物园,自已不吃看著他吃那些贵的好东西,带他去郊外放风筝。
这时候,苏桦也高兴,觉得这样也挺好,以前不是自己哭闹,爸爸妈妈根本没空带他来。但也仅仅是玩的兴起的那当儿,大部分,苏桦还是板著他小大人一样的脸,维持著自己的小清高。还有每次他们出门的时候,总是新妈妈牵著他的手,他们从来不抱他。特别是路上碰到熟人,都会问“这就是苏桦吧。”新爸爸就会陪上笑脸,有点笨拙地拍著苏桦的肩膀让他喊人。苏桦就会格外留恋过去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感觉。
苏桦从没觉得自己那麽多毛病。可自己睡觉穿睡衣,还把脱了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吃完饭後肯定要漱口,不能往床上坐,衣服上沾了点土都要换。每次新妈妈说:苏桦,你太讲究了;苏桦,不用每天换衣服的,你看你的衣服一点也不脏。苏桦就糊涂了,这些都是妈妈以前要求自己必须这样的,可现在似乎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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