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夏秋小姐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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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之间,他又靠在金的怀里睡著了。
没听见金哼著歌,那曲调在浴室里头撞击,回音把音符和音符前後相黏,那曲子特别熟悉,原来是夜莺,唐珏弹的时候,金记下的吧。
金又吻了吻唐珏的发旋之处。
然後,金也闭上了那双灰眼。
一直到唐珏躺在床上醒来,金的温度还在,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唐珏一个人睡在大床上,被单上全是金甜腻的古龙水味,唐珏像一只初生的小兽怀念母兽的味道,把自己埋进身旁的枕头和羽绒被里,用自己脸庞去磨蹭著,用自己鼻子去呼吸著,放任孤单的自己和心里头的人说再见。
最後,唐珏躺在床上,表情怔忪的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疤痕,隐隐约约的还会有血流出来似的,两条丑陋的伤疤,让他不分冬夏,都穿著长袖掩盖的痕迹。
能够这样吻别,唐珏告诉自己要知足。
只是心里的伤痕无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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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湾,风尘仆仆的唐珏直奔医院,看起来就像一只疲倦的老狗,但状况却比去英国之前要好的多,他的身体还残留著金拥抱他的感觉,让他心里某个地方还发著烫,对於一个邪妄的男人能够带给自己如此怀念的感觉,唐珏一直不敢去细想,他软弱的性格,让他本能的逃避一切,包括他自己内心的感情纠结。
唐珏第一时间掌握了品兰的病情,金真的有信守承诺,这让唐珏在医生面前忍不住松懈下来,右手撑住桌子的一角,稳住发抖的身体,面对医生关心的问候,唐珏拼死命的把头压低,不让医生看清自己脸上痛苦和喜悦交织的表情。
对於拿自己的身体换妻子的药,唐珏除了羞愧之外,还有某种在夜深人静时,他特别不敢面对的後悔。
品兰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精神好的时候,陪著小则雅玩了一两个小时,母子两讲著谁也听不懂的悄悄话,唐珏就坐在旁边,微笑著看著,但心思却不在上头。
什麽时候学会了戴起假面过日子?
靠著最新的药物,品兰又拖了一年多进进出出医院的日子。
唐珏有时会看著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肉色的疤痕,像一条爬过皮肤的毛毛虫,但他已经不是毛毛虫,也早就过了蛹化的时期,老到连拍翅飞翔都没有力气,四十几岁的男人了,日子一点一点的消磨年少的棱角,当人生不再有期待,唐珏不过是一条逐渐乾涸的河流,感情不再奔腾,爱或不爱都是一种奢侈。
在品兰面前,他总是遮掩的很好。
也许不够好,因为那天中午,阳光很美丽的时候,品兰一边吃著医院里的饭菜,一边说出让他惊吓的话:「你是为了那个外国男人割腕的对吗?」
唐珏从便当面前抬眼,看见品兰定定的看著他,那语气是肯定而不容许他否认的,所以唐珏吞了一口口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来看我了,就在你从英国回来之前,他早了一步来看我。」品兰说话的方式,很像在描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但唐珏很明白,如果不这麽做,品兰就没有办法说出口。
唐珏很震惊,金来看过品兰,而品兰却一直瞒著他这件事情,瞒了一年之久。
「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是他了。」
品兰的眼睛从唐珏的脸移往窗外的树影,那样冷漠的眼神,让唐珏心惊胆跳,双手一颤,才吃了几口的便当掉落地面,饭菜滚了满地,唐珏慌忙的跪在地上,抽著纸巾想要收拾。
唐珏一边手忙脚乱的清理,一边心慌意乱的回答:「品兰,你别生气,那个男人,他……他……都已经过去……我……我……」
唐珏一咬牙,把心里杂乱的思绪都压下,认真的说:「我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走……我发过誓的,所以绝对不会离开你和则雅。」
「那我死了之後呢?」
唐珏听见了品兰这句话,抬头看著床上的品兰,妻子是非常悲伤的表情。
「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
「你骗人!」一直很温柔的品兰对著唐珏大吼,插著点滴的手举起餐盘,朝著床下的唐珏砸过去。
一盘子汤汤水水全淋在唐珏身上。
浑身狼狈的唐珏没有生气,只是眼眶红了,他也知道自己在说谎。
男人一辈子说的最多最大的谎言,都是对著自己的女人说的。
「对不起。」唐珏会说的实话只有这一句,他不停的重复著这句话,然後不顾自己身上的残藉,坐到床上,抱著哭泣的妻子。
「谁都好,我死了之後,你跟谁在一起都好,就是不要他。」品兰回抱著自己的丈夫,哭的很心碎。
唐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安抚的微笑说:「谁都不要,我只陪在你身边,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只会陪在你身边。」
品兰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哭著说:「不,我要你答应我,我死了之後,你不会跟他在一起。」
「好,我答应你,除了你,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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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啊,觉得太虐的人,请骂大纲先生,一切都是大纲先生的错。
还有哇,夏秋不写悲剧的,不要再留言问我有关结局的问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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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42

叶家的小孩都有一种自制的天赋,叶品兰也不例外,这个女人可以把极大的苦难吞下,她就是所有人口中那个贤淑的妻子,具备人妻应该要有的德性,如果说传统妇女有什麽美德,应该不会是温良恭俭让,而是「忍耐」,近乎是自虐色彩的忍耐,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才破了功。
叶品兰没有办法接受,那个外遇的加害者,竟然是如此淡然的态度。
那个男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她才刚刚脱离险境,虽然意识清楚,但是全身就像睡在针床上一样剧痛,呼吸的时候就会感到疼痛,不,应该说疼痛和她的呼吸融为一体。
她戴著氧气罩,没办法说话,全身被管线缠绕,头脑还残留著药剂带来的钝痛,躺在床上的她,丑陋、恶心、脆弱和孤单。
但那个男人却带著一身暗色的光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她。
黑发灰眼的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愧疚或怜惜,那种情绪并不存在他的人格里头,但也不是冷酷,男人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冷淡,彷佛在确认一件交易完成似的,冷眼看著另一个男人拿起针筒,为自己打入不明药品。
彷佛是察觉了自己的怒意,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不用担心,我还不需要毒杀你。」
意思是有需要他也不排除这麽做。
品兰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比所有的人都还要实际。
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这却让重病垂危的她感到不寒而栗,而除了节节逼近的死神之外,她几乎已经不害怕任何事物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被恐惧和妄想所驱使在过日子,恐惧失去和妄想拥有蒙蔽了人类的眼睛,每个人眼中看到都是虚幻的未来,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在人世间不断的犯下过错,背离天堂之路,这就是人性的原罪。
如果能不被恐惧和妄想所驱使,那麽人类将拥有类似於神或魔的力量。
但是绝对的掌握现实世界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品兰睁大眼睛,看著这个男人,从男人那双像玻璃球一样的灰瞳,看见自己的眼眶里盛满恐惧。
再怎麽能够忍耐的女人,最後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只是,这个男人是一只批著人皮的恶魔吗?
「他会回来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品兰迷惘了,她应该要生气的,她应该要非常的生气的,但是看到一个实际的男人露出那脆弱的表情,就像看见一头凶猛的野兽露出喉咙任人撕扯,让她沉重的呼吸有那麽一瞬间停滞了。
妄想,爱情让所有的人有了妄想,渴求所有不属於自己的东西,无法克制身体里满溢出来的渴望,因为爱一个人而全身发抖著,用尽每一分力气痛苦的克制自己,却徒劳无功的挫败,妄想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这样平凡的愿望,却让自己堕入地狱的轮回之中,这就是脆弱的人类。
啊,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可怜。
品兰看见这个男人自嘲的苦笑了一下,然後说:「应该说,我会等他回来我身边。」
「如果他永远不回来,那麽我就永远等待他。」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品兰想著,也许自己可以原谅他吧?
也许自己可以原谅自己的丈夫吧?
毕竟自己都要离开人间了,品兰很清楚自己剩下日子不多了。
但是不可能的,强烈的妒意已经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到全身了,因为品兰看见那个男人优雅的伸起自己的手,爬梳了他黑发以後,品兰全身都冰冷了起来。
那个男人手上戴著唐家的戒指。
品兰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热胀而且酸涩,最後还有什麽透明的液体滑落。
她很恨,她非常的恨。
那个男人走了之後,品兰即使拔掉呼吸器,还是觉得全身无法动弹,因为强烈的恨意束缚了她,恨意像一条大蟒缠住品兰的全身紧紧不放,品兰觉得自己已经跟这条毒蛇合而为一了。
不知道是因为更换了新药,还是因为品兰突然激发了强烈的求生意志,品兰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她始终脱离不了死亡的阴影。
不止是她脱离不了死亡的诅咒,唐家的所有人都脱离不了,不管是愈来愈苍老疲惫的唐珏,还是逐渐长大懂事的唐则雅,吃饭、交谈或者是睡觉,无论做哪一件事情,似乎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下一秒钟品兰有可能就会断了气。
看起来好像很悲惨,但却没有想像中那麽难习惯,人类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普通得强悍。
直到品兰去世,唐珏和唐则雅没有显露出强烈的悲伤,只是默默的哀伤,反而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心疼极了。
尤其唐则雅,一个失去妈妈的小孩,在丧礼时,乖巧的让所有人叹息,只是他没有停过的眼泪,没有发出的哭声,没有休息的跪在妈妈灵前的姿态,把所有的人的心都弄拧了。
「妈妈跟我说过了。」唐则雅对著哭到肝肠寸断的奶奶说:「她没有办法在我身边,陪我长大,她会一个人先去天上等我,把我留下来,她很难过,妈妈有跟我说对不起喔。」
小小的唐则雅……
用那种,非常信任大人的纯真的表情,说那种,非常寂寞的童言童语:
「我有原谅妈妈喔。」
「因为妈妈说对不起了啊。」
唐珏没有办法听下去,只好走出灵堂,一个人独自卷缩在阴影里。
从这个时候开始,失去女主人的唐家成了一个安静的鱼缸,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活在鱼缸里头,随时都有窒息的危机,逼不得已要交谈的时候,听到对方的话语都是吐出来的泡泡,没有办法完整的沟通,只有一连串的啵啵啵啵,气泡破掉的声音,所以交谈愈来愈少,氧气也愈来愈少。
直到那天雨夜,再也无处可逃的公主想到了一个藏匿儿子的绝佳地点,一个「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想到的地方。
唐家,「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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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43补

翡翠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唐珏屈服。
那张玫瑰花瓣的红唇说出:「请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怕我会杀死他。」
唐珏忘不了翡翠当时悲哀的眼神,美丽的湖绿色双眼中跳动著疯狂的火焰。
他想救这个女人,他应该要带翡翠去看心理医生,最不济,他也应该要好好的安抚这个一直看不起他的女人。
但他什麽都没有做,他一如往常般的懦弱、不可靠到了自私自利的地步。
让翡翠独自在大雨之中离去。
至少他能够帮助这个孩子,当唐珏把这个小男孩放在自己儿子的床上,他是这样想的。
翡翠的孩子在唐家长大。
这件事情也让唐珏莫名的恐慌,那个孩子的外表就是翡翠的翻版,但那个孩子愈长愈大,就和某个男人愈来愈相似,从骨子里透出来孤傲阴冷的霸气,然後再慢慢的用人皮和笑容去装饰隐藏,让人打从心里感到畏惧。
是的,唐珏害怕这个孩子。
害怕到甚至不敢与他亲近。
光只是那个孩子看他一眼,他就忍不住想要逃跑。
谁都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也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有多大的能耐。
就像是扮猪吃老虎一样,趁著朵尔曼集团股价下跌的时候,金以个人的身分买回了多数的股份,成为朵尔曼集团最大的股东,然後以新推出的抗癌药剂重回股王的宝座。
金不但掌握了朵尔曼集团绝对的经营权,而且新药在十五年的专利期效之内,将为公司带来庞大的利润。
这样的男人,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藏在哪里。
即使那个地方是他有意忽略的地方也一样。
所以唐珏对於八年後被宇贺克己带上车带去见金这件事情,在收留唐斐时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只是有心里准备并不代表他就能够接受这种粗暴的对待。
他是在深夜自己家门口,被好几名彪形大汉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带走,这简直是绑架。
唐珏感到非常的屈辱,但让他愿意乖乖跟著走的原因,是因为宇贺克己拿出了那玫玉戒。
唐家的玉戒,玲珑珏的其中一件,和唐珏身上挂著的环形玉佩是成套的,这世界独一无二的玉戒,那温润的光泽他一看即知,因为他配戴了三十几年,直到那个男人从他的指头上摘下。
他还记得那天金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表情牵动了几条细微的神经,还有舌尖上被唾液湿润後更显得晶莹剔透的玉戒。
这麽多年了,儿子都长大了,但那些吉光片羽一样让人难以忘怀,唐珏漠然的看著车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内心里却波涛汹涌。
他要怎麽面对心里的这个男人?
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恨他?
怨他?
爱……他……?
唐珏垂下了眼帘,心里的悲哀蔓延开来。
他记得品兰临终前的话,每一字,每一句,他在心里反覆的诵念著,当成护身符一样的咒语,否则他管不住自己。
唐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握的太紧了,青筋浮现,指节转红,那剪到肉里去的指甲,却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被带到金在台湾临时落脚之处,阳明山深处的占地辽阔一处豪宅。
金做的是铜臭味重的生意,拿人的身体和性命当生财的工具,在人前永远是一副绅士模样,为了维持他那受人尊敬的外表,平日得躲在深山之中,藏起自己黑色的羽毛,啊,不知道为什麽,唐珏觉得这个男人愈来愈不像年轻的时候让他害怕。
还是因为最坏的已经经历过了呢?
他下了车,在黑夜当中踏著星光前行,没有人跟上来,唐珏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站在门口的宇贺克己一眼。
那个有著美丽凤眼的男子在透明的夜里似笑非笑,目送著他进入深深豪宅。
他推开了未上锁的雕花大门,走进了黑暗的大厅。
唐珏在黑暗中站了一下,让眼睛习惯黑暗。
然後他发现大厅空无一人,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那是一种非常胶著的孤独感,无论是唐珏自己,还是住在这间房子的人,都在一瞬间跌入这一室的百年孤寂。
唐珏没有想要逃跑了,相反的,他好想快点找到谁,可以证明自己并不孤单。
他好想快点找到那个男人。
他好想快点找到金。
他在黑暗中的豪宅搜索著,被无数的家具绊倒,渴望见到金,那些伪装和面具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全部粉碎。
他突然明白金为什麽总是要远离人群,不是因为他害怕会写露自己躲人皮底下的魔性,而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假装的必要。
金从来就看得透彻,看的明白,他是睁著眼睛在地狱中迤逦而行的男人。
只有自己。
只有唐珏自己才是那个因为害怕而不愿意看见事情真相的人。
只有懦弱的唐珏才需要不停的说谎,哄骗自己也哄骗其他人,然後伤害自己也伤害其他人。
唐珏在黑暗中狂奔,跑上二楼的时候狠狠的跌了一跤,下巴撞到了阶梯的边角,嘴里蔓开浓浓的铁锈味,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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