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中)----clairekang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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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薪,记住,”藤真靠在薪怀中,拿着舞谱说:“无论多么高尚地理解方式,你没有亲自觉得的话,就不要采纳。”
  “知道了。”
  “感受不是由逻辑推出来,感受没有逻辑;虽然你可以在感受到来之后推敲出可能的原由,但感受永远都有第二条路走;但是你没有选择另一条路,并不见得有原因。”
  “知道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舞蹈家,可是不在我面前,你总是放不开。”
  “小牛,我爱你。”
  藤真深呼吸一口,轻声道:“我也爱你。”
  薪一愣,藤真突地抬起头,坚定而温柔地说:“我也爱你。”
  薪死死搂着藤真,藤真在他怀中无声地笑,他让薪摇晃着,薪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陪着薪去了楼下,薪担心地看着他的腿,他说,之后我会想办法,如果需要帮助,我再联系你。随后,他静静看了薪很久,眼里尽是说不清的暧昧。他的脚尖微微地踮起再落下,再踮起再落下,每一次踮立都那样细微,几乎不是踮,只是肌肉突然缩紧再放松而已,生怕别人看见他踮一样。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笑容静止了般;可是他的小腿和脚掌不断地变着动作,脚掌左侧挨挨地面,又换做右侧挨挨,沙滩裤下露出的小腿肌肉突地硬起,纠结着,腿肚子上的肌肉霎地拱起——又突地放松……
  拖鞋前面的脚趾死死地夹着,足底拱起些,跟拖鞋之间的缝隙就明显些;随后足底又放松了些,脚掌和鞋底贴在一起……
  脚掌上的青筋变换了攀爬地路线,小腿跟腱部位的肌肉突地拉紧了……
  青筋再次狰狞地弹了出来,随后再次匍匐下去……
  又来了……
  又来了!——藤真踮起脚尖,搂着薪的脖子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只愿意让你一个人抱我。”
  薪顿时全身僵硬,藤真温和而有力地搂着薪的脖子:“我喜欢你抱我。”
  “我舍不得你走。”藤真松开了薪的脖子,松开得也利索,没觉得他又多么舍不得。他扶着薪的手臂,像哥哥又像朋友般说:“你又要走了,又是十年不回来看我。”
  薪不知道说什么,在藤真的注视下,两人站在街口,安安静静。藤真挥挥手:“走吧,走吧,你不走,我走了。”他转身,侧头对薪说:“我上去了,不想送你去停车场……”
  薪哈哈笑,藤真微笑着转头,还没走几步,身后一阵光,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巨响。
  藤真被震得手脚发麻,他回头;头顶上真希也因为巨响而打开了窗户,他埋头,对藤真喊:“什么声……”
  一辆车从拐角的街道冲下来,将薪撞倒在了地上。

  第十二章

  薪的腿撞到了那车的前保险杠,薪是背对着车的,被撞之后跌去前引擎盖上,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藤真回头时薪已经仰躺在引擎盖上了,但他本能地反折手臂死死抵住了车玻璃,手臂大概断了,后脑勺却硬是没撞到挡风玻璃。那车挂倒档退了一点点,薪顺着滚了下来,半蜷着跌去了地上。开车的人伸脖子看了看,找准薪的腿摆放的位置之后,要朝上面辗。
  藤真丢下拐杖朝那车冲去,他弹跳好,原地起跳上了车顶,滚了一圈,落去驾驶那边,捏起拳头捶向驾驶座。他并不认识泉步,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他的拳头打穿了玻璃,他咆哮着拽起泉步的领子,弯曲手腕抓死泉步的左耳,将泉步的头撞去了车窗。
  真希狂奔着下来了,也不顾能不能移动,缩去地上一把拖过薪,对一旁的店铺老板大喊:“救护车!!”身旁地汽车“叽!”一声响,只见泉步打死方向盘,一轰油门,藤真整个人被几乎甩起来。这样一来藤真的手臂不是被扯下来就是被玻璃扎弄残,真希看着被活生生拽得几乎离地的藤真,撕心裂肺地喊:“健司!放手!”
  藤真是什么性格啊,脑子没顾这头,他压根没有放手的概念。他还死死抓着泉步的领子,左手臂外侧深深陷在窗玻璃残缺不全地边缘里,肉已经插在了上面。插进去了多少比较牢固,藤真一咬牙,松手,张开钳子一般的手掌,卡住了泉步的喉咙。他本能地捏拿到了要害部位,手指第一关节突地扣起,青白地指关节诉说着力量——他要掐断泉步的颈动脉!
  真希突然大叫道:“薪在地上!车!”
  藤真赶紧松开了泉步的喉咙,弯曲手臂抓住了方向盘。他朝回打死,车尖叫着甩了个可怕的圈。泉步接连着呛出一串可怕地咳嗽,他眼冒金星耳鸣如雷;意识稍稍有轮廓了,他立刻抓住藤真的手臂,将手臂塞了出去。那个可怕地玻璃窗的边缘上全是血,藤真的手臂死死塞了出来,边缘上那些玻璃断在了手臂肌肉里,咔嚓响着碎落了,藤真手臂上的肉立刻撕成了一条一条地。车呼啸着开走了,藤真一点儿也不瘸地冲过来,和真希一起替薪做急救;他低声喊着薪,薪虽然疼得要死但居然没休克过去,只是挤着眉头,不断地吸气。
  真希看着藤真的手臂之后再次惨叫了出来,他还没见过那么可怕地创面。要冲回屋子拿药给藤真消毒时救护车到了,这下大家都上了救护车,真希找医护借了器具,在车上给藤真做包扎。藤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眉头问真希:“薪是不是招惹了谁?”真希不想管这个事,焦急道:“你不能把手臂按稳一点嘛?里面全是玻璃渣,你老晃我怎么清理得干净。”
  “车晃,”藤真满头大汗,死死将手臂伸直、杵在凳子板儿上;手扣着凳子边缘,他镇定地说:“我只有这么大劲,手麻了。”
  “我怎么有直觉这事跟真纪有关?”
  藤真点头附和:“我也觉得……”
  两人同时想到牧,但又同时觉得不可能。真希猜测:“是不是真纪的舞迷,觉得薪让真纪怀了孩子,耽误了她跳舞……”藤真不解地问:“这位舞迷,是从哪里知道真纪有孩子了?还知道孩子的父亲?”
  藤真痛得呲牙咧嘴,转头看薪,突然想到薪撞到脚了,赶紧问真希:“他不会不能跳舞了?”
  真希不忍心让藤真难过,闷头不说话。藤真看看自己的脚,想想自己因为不能打球而品尝的痛苦,再次问真希:“你有没有看清楚?”
  “健司,”真希埋着头清理伤口:“你要坚强,一旦出事了,你可是薪的支柱。”

  第十三章

  左腿封闭式骨折,看来薪当时左脚比右脚放得后面。仔细回忆薪那一系列撞击,再看薪照的片,藤真和真希都由心地感谢佛祖。现在谁也说不清薪之后还能不能跳舞,以前他也摔过,骨折啊扭伤啊韧带断裂啊跟腱发炎啊……跳舞的人该伤的他都伤过,后来不也好好跳了。藤真去走廊跟妈妈打电话,真希跟医生谈着,医生说,复杂性骨折,手腕处骨头还有裂痕,这人三个月内什么都别想做了。
  小夜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法国那边还没安排演出,主要是想让薪多跟小夜子讨论新舞剧的事;这下好了,小夜子得一个人排练了,真纪更是不知怎么安排。想到真纪,藤真又是一阵头疼,他很想打电话问牧要怎么安排,可听薪说真纪这次出逃根本没跟牧说,藤真又不好去告密,把这事情搞得乱上加乱。靠在薪床边,他脑子里尽是那开车人的脸,闪来闪去;藤真死死记住了这张脸,一心一意思索要怎么动用牧抓人。
  薪醒了之后藤真和真希不约而同地瞒了他,只是说后面有车过来,没瞧见他,撞了,肇事司机跑了,大家当时忙着救他,也没追成。薪听见自己三个月不能跳舞,第一句话就是:“真纪怎么办?”这话让真希和藤真都点了点脑袋,藤真说:“我跟妈说了,真纪实在想过去,她会安排……”
  “她一个人过去?”薪为难道:“我怕她害怕,她是瞒着她男人跑的。我可不可以出院送一下她?”
  藤真不说话,真希猜测道:“可以吧。”
  “健司,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脚有什么事,你瞒着我?”
  藤真摇头:“我不会让你的脚有事。”
  藤真自己还杵着拐杖呢,他对薪说:“这八年来,我几乎把膝盖部位的一切外伤治疗方案都研究了一遍。无论你的腿怎样,我都能找出适合的方案,替你联系医院。”
  “你怎么不先治自己的腿?”
  藤真已经很少想自己的腿了,他握着薪的手:“我是麻师。你要跳舞,腿是你的生命。”
  “我三个月不能跳舞?”
  藤真和真希都觉得时间远不止三个月,但两人同时点头:“三个月。”
  “还好,”薪握着藤真的手,脸磨蹭着他手背的皮肤:“真希,健司,我和你们住可以么?”
  藤真和真希再次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第二天,藤真和荻原医生商量挣外快时,又被乙竹医生逮到了。当天下午真希就找上了门,真希再次对藤真说,有些事情是原则,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他对藤真说:“你的动机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你父亲生病急需用钱,你不得不在这样敏感地位置上做事,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虽然需要钱,但还是用了最合理的方法,不但最大程度上帮助了病患,还规范了实验室内部一系列事情。这样的做法就是有原则的,是合理的。但是,一旦你不为了病患的好而挣钱,甚至害人挣钱时,你的原则就违反了。”
  藤真默默不说话,真希劝他:“我们都知道你在帮助病患,就算这个位置没有钱拿,就算你的父亲没有生病,你还是会这样帮助病患,这样是对的。不这样,就不对了。”
  可是藤真无法这么想,他不懂得原则,不知道原则来自何方——他不喜欢给自己做事找理由。想钱不见得非要父亲生病了才是光明正大的,拿人做实验也无分内心是不是心痛病人。那天傍晚他又和荻原医生谈了一次,他们一个一个病例地看,一组一组数据地说,讨论这样那样的额外负担会不会对病人造成伤害。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凑着,他们真是应对过了一次又一次尴尬地财政状况,当然,剩下的、可怜巴巴地零头,也就去了自个儿的口袋里。
  那一个月藤真一定疯了,白天不顾死活地工作,赶着准时下班,好回家照顾薪。有时候薪自己都说让藤真不要管他了,藤真还是准时下班,冲回家,先给薪做饭,再烧水给薪擦身子,再陪着薪看画册,或者看电影,或者聊天。那段时间真希觉得藤真变得实在不是藤真了,他跟藤真说什么藤真都只是听着,回头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藤真总是很忙很忙,什么事情都顾不上多想,真希觉得自己在藤真心中变得不重要了。
  藤真非要把工作挤在八个小时内完成,可又不愿意减少工作量。他看任何文件都是刷啦啦翻的,看完了想也不想就签上字。真希说你何必呢,要看就好好看好好想,看不完的要么明天看,要么留着下班之后看;如果真觉得没必要细看甚至没必要看的话,又何必给自己规定一定要看一定要签字呢,留给其他人不好么?藤真不安地坐在书桌上,自己也说不出来答案。
  他觉得这些文件的内容都有必要知道,自己总还是要看看。现在不比以前的,以前实验室发生什么自己可以说不知道,现在不行,现在那里每一名病患都是自己亲自管的,现在,他们出事了,自己不可能告诉自己,算了吧,你管不了。以前,稍稍帮他们减少一点痛苦自己就觉得做得够多了——我是在做额外地恩赐、额外的事——他心里有股施舍感,他很得意也很满意,现在也不行了。现在自己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条条款款规定在责任之下,藤真是细致的人,追求完美,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责任带上什么污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有能力或不负责任的人。
  他对真希说,这些东西我还是要看。你看,病人每天的病历我需要看,里面有他的恢复程度,今天做了什么事,用了哪些药,有没有副作用……这些资料考虑麻醉方案时要用到啊。你看,这个,今天的员工考勤表我需要看,员工对病人做了什么,哪些花费是不必要的,我总要有个数。你看,这里还有一些报告,是你和其他几名医生递上来的,政府规定了我们所每年的学术文献下限,现在都十月了,要交上去了,我必须赶在十月三号之前看完。
  哪儿来这么多事呢真希想,这么多事的话,你又哪里来的时间,那么悠闲那么好脾气地陪薪?他走上前拿起那堆学术报告,每本都厚得像砖头。要知道藤真这人很喜欢看这类东西,真希也相信所里的人写的东西多少好看;那么说藤真还得抽个时间静下来,一页一页看砖头,看了还得想……
  “谁在做听力障碍的模型?”真希突然问,手上拿着一本学术报告的草稿。
  “新间医生。”
  “怎么会有这个课题……”真希奇怪地翻阅着:“谁?前庭器官障碍?”
  藤真稍稍沉默了几秒,随后认真答道:“小豆理子听觉退化,现在正在让她使用之前病患留下的那套仪器——诚野批钱买的——在舌头下安装传感器,由舌头输入电脉。”
  “哪里来的钱?”
  “有人投资,”藤真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数据卖给美国一间独立机构。他们研究脊椎损伤,有一套方案,针对高位脊柱损伤者重获性□能力之类,那边需要我们几组数据。”
  “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说?”
  “新间自己不想告诉你吧。”
  “你怎么不说?”
  “我最近太忙了,说话太多,回家不想再想这些事。家里有薪,我只想多陪陪薪。”
  “你告诉我,小豆的听力衰退是不是新间医生搞的?”真希走去藤真面前:“上次那位病患就是这边乱开庆大出事的……你有没有批准购买庆大?”
  “没有,”藤真摇头:“没有。”
  “你有没有延迟治疗小豆的前庭障碍问题?”
  藤真不说话了,像断电了一样,前一秒钟还对答如流呢。
  真希又问:“新间医生有没有,有意,延迟治疗小豆的听觉障碍问题?”
  藤真断电了,真希第三次问:“新间医生有没有?”
  “我批的,”藤真微微点头:“我批准了两个星期。”
  真希利索地跳下桌子,打开门出去了。

  第十五章

  藤真甩甩头发,也不觉得如何对不起真希。他收拾好档案,去院子里例行看了看动物,转身回家了。就连看动物,现在的他都不如以前尽心了,再不是每一只动物都亲近;他抱起自己最喜欢的那只臭鼬逗了逗,放回草坪上,她立刻朝笼子那头跑去了。
  藤真买了菜回家,果然,真希没有回来,不知道上哪里赌气去了。薪认真地看着鲁内耶夫的录像带,见藤真回来了,张开双臂笑道:“我家小牛回来了。”
  他单脚跳着上前,抱住藤真亲了亲。藤真轻轻别过头,避开了嘴对嘴的尴尬,说:“快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我想你了。”薪抹起藤真额前的头发:“你又是扔下我一整天不管。”
  藤真探身把拐杖放去一边,他没兴致理会薪的撒娇。他走去炉子前将菜放下,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坐的远远地,同薪闲聊起来。两人是无话不谈地好友,一聊天就能聊出一万种话题。藤真幸福地为薪做着饭,薪则幸福地想着话题取悦藤真;每当藤真被自己逗得弗弗笑时,薪心里就会有种被触动地感觉,他总被这种感觉弄得好感动,鼻子有时都要酸一下。
  吃了饭,薪走去床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再脱掉长裤,伸展身躯,温顺地卧去了床上。他的躯体那样美丽,翘起的臀部圆润紧致,拉长地腿修长结实……藤真走去床边,拿过画板和炭块,专心画起了薪。半□地肉体带起了强烈地视觉冲击,藤真内心的冲动翻滚着,腿间是一股力量,胸口闷得他烦躁不安。
  “健司,”薪侧头看着专心画画地藤真:“你爱上我的身体了,我从你眼中看得出来。”
  藤真微笑着,一丝不苟地画啊画。薪又说:“……你……敢不敢和我试一次……光着身体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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