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语琴殇(上)----仲心宛琴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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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果然了解为夫。”明护秋微笑道,伸手把慕容依然抱在了怀中,胡鲁着她的衣服,低声道:“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邪,为夫竟不舍得杀他。可惜这小子已经起了疑心,再难以控制了。”
  在慕容依然面前,明护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十年前他爱上了年仅十岁并且身为敌人的她,于是他屠杀了秋水山庄满门。当他用沾满鲜血的手带走这个名为慕容依然的女子时,就已经注定在她面前他永远是罪恶而狠心的!
  慕容依然任由明护秋抚弄自己,侧脸望向凌霄,嘴角的笑容是嘲讽而苦涩的。这个少年的神情,太像太像当年的那个孩子。虽然自己明明狠心肠与过去一刀两断,可是血脉相连,又岂是区区一句“无恩无德”可以一笔勾销?轻轻环住明护秋的脖子,慕容依然换上妩媚的笑容。“夫君既然心有犹豫,何不把这少年留下,红枫教中要让一个人忘记某些事情,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那不行。”明护秋摇了摇头,“我何尝没想过这些,可是要让他忘记容易,要瞒过楚佩玉就难了。”沉吟片刻,他忽然冷笑起来,就在慕容依然的温香软玉中,猛猛得捏了一把,“好依然,你倒提醒了我!不可叫他忘了,叫他昏昏沉沉倒不错。”
  慕容依然陪笑着,并没有开口,默默地看着明护秋将一丸朱色纳入凌霄口中,手指划过他苍白的面颊,最终停留在眼角,喃喃道:“三弟你莫怪大哥心狠,怪只怪你自己太聪明!”
  慕容依然“噗哧”一笑,娇嗔着说道:“蠢人你嫌,现在聪明人也嫌,究竟什么人才称你的心意呐!”
  “聪明了不为我所用,那就太过聪明了!”明护秋阴沉地说,一手揽住慕容依然的纤腰,带她一起退出厢房。
  两人才出厢房,楚佩玉就带着一名大夫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那大夫被楚佩玉连拖带拽,一副要断气的模样,看得慕容依然一阵娇笑:“二弟,看来这大夫要先医了自己,才有力气医别人哪。”
  “大嫂说笑了。”楚佩玉脸一红,不由瞪了那大夫一眼,才回转头问:“大哥,三弟怎么样了?”
  “三弟不过染了些风寒,并无大碍,看二弟你急得。”明护秋松开了慕容依然的腰,转而携了她的手,口中继续与楚佩玉对话,“若是我病倒,只怕二弟就不会如此上心了吧?”
  楚佩玉眼波一动,诧异地抬起头:“大哥,你?”
  “说笑而已。”明护秋淡淡笑道。慕容依然看着他,心中悚然惊动——她的手被暗中掐了一下。
  “你去照顾三弟吧。我还有些事。”明护秋无意再说下去,带着慕容依然匆忙离开了,横了那大夫一眼,冷俊的眸中杀气毕露!

  怨尤何问

  日子如白驹过隙,飞快地流淌却不着痕迹,十余天的光景不过弹指,眨眼便过去了。
  自那一天一夜的折腾,凌霄一直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地不见清醒,多半时间是在昏睡,即使醒了也是口不能言,病榻上缠绵,把原本活泼的少年折磨地憔悴不堪,没了丝毫桀骜锋芒。
  楚佩玉自然不知道明护秋曾经动过手脚,只当凌霄得了什么怪病,访遍金陵城中的医者,尽心为他治疗,却仍不见好转,不由忧心忡忡,只好与大夫每天守在床前,慢慢调理。
  明护秋每天都来探望,有时也带慕容依然一道过来,与楚佩玉说几句话,又自顾离开。只是他每次前来,凌霄都在昏睡,并不曾醒过,倒没在楚佩玉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明护秋似乎对这种状况十分满意,有数次试探凌霄病情,居然还真有些心疼。
  其实凌霄虽然虚弱,神智却十分清醒,周围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只是苦于身体中了奇毒,酸软无力,好似害了重病,既不能逃跑又不能反抗,他就干脆等着,看看明护秋究竟要玩什么花招!
  再也不会相信了,不会相信这所谓的兄弟了。悔恨和痛苦,这些日子一直折磨着凌霄的心,他后悔自己竟怎么会选择相信了明护秋,还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小莫!愚蠢的人,原来根本是自己!小莫冰雪聪明,早已洞察了一切!可是小莫太善良太重情,他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一直隐忍并且宽恕着!而明护秋得寸进尺,一边利用自己,一边在极力对付小莫!
  小莫再怎么善良,也无法继续容忍下去,他聪慧过人,没有当面揭穿明护秋,以免没有证据打草惊蛇,让他对自己起了杀心,于是小莫选择离开,牵制并吸引了明护秋!
  栖霞岭再遇,小莫一再提醒自己明护秋狼虎用心,可笑自己居然不信,只当他太单纯受了有琴慕霜的蒙蔽!凌霄啊凌霄,你当真笨得无可救药!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错信了明护秋,错叛了小莫,一夕相交来的人竟然压过了曾经生死相随视若神明的人!眼下所有一切,就是报应吧?前世的滴血之恩,本该执着一生,然而荆棘却背叛了月神,那么,就该好好赎罪,用痛苦洗去罪过!
  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即使并非双生,前世种下了缘分,今生也无法轻易斩断!
  这是天意,凌霄的泪,在栖霞山上另一个人那里,也选择了一同毁灭。
  半倚桌前的少年,比起凌霄显得更为苍白憔悴。他的容颜令到整个禅室都黯然失色,只是思绪纷乱,却与身遭的宁静平和格格不入。
  泪水,仿佛没有知觉地滑落,打湿了少年面前平铺的宣纸,立刻就如莲花般绽放。案头的佛经才翻了几页,却有多处墨迹已经化开,悲伤混合着苦涩,如涟漪不止,连神佛也都无能为力。
  少年木然地望着窗台出神,窗外淫雨霏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燕儿停在了窗棂上,偏着小小的脑袋,正仔细地梳理着羽毛。燕儿漆黑的眼睛,只专注在湿漉漉的羽毛上,完全看不出是嫌恶还是高兴,似乎这一系列的行为,完全都是理所当然的。
  梳理完羽毛,燕儿也不曾在意背后望着它出神的少年,低低长鸣一声,旋而扎进雨中飞远了。
  少年的心被惊动了,重新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自桌角拿起那枝精致的狼毫,饱饱地蘸上墨,略作沉吟,一笔工整俊秀已如行云流水般落在了宣纸之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手一颤,狼毫从指尖滑落,残留的墨汁在宣纸上留下了一道乌黑的痕,把好好一幅字给污了。
  少年以手掩口,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殷红的血慢慢溢出,透过指缝间一滴一滴地溅落。
  点点滴滴,恰落在乌墨痕旁,被宣纸化开了,傲骨峥嵘,竟宛如刻意画上去的一株傲雪寒梅,灵气隐隐!
  少年含着泪花,清灵灵地笑起来。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默默走进来的美丽男子望着孱弱的少年,亦只能苦涩地一笑,他能为他做的,实在太少了。
  顺手关上冷风凄雨散落的窗轩,有琴慕霜轻轻扶住了冷若寒的肩,脉脉望着他苍白的双颊,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心中闭塞多年的坚冰早已不复存在,只余满怀柔情:“看你,又哭又笑,玩什么把戏!”
  纤长的手指轻柔地划过漂亮的眼角,揩下一点清明的泪水,然后顺着脸颊抚摸下去,有琴慕霜的薄唇间,吐出了温柔无比的话语:“寒,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会心疼……”
  冷若寒垂下双手,仰头注视着有琴慕霜,看他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恋,小心翼翼呵护心中那一点温暖,像守着微弱的火苗,心,忽然就不可抑制地悲伤起来。
  “有琴,为什么喜欢我?”唐突地问道,冷若寒已黯然神伤,混合着这轻柔的语音,又有鲜血从唇角涌出。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冷若寒的身子已越来越糟糕。许是天性使然,他永远放不下任何东西,太过优柔寡断。
  有琴慕霜的忧伤与日俱增。从前的他冷酷无情,从不留恋任何人,也不曾在意失去什么或者拥有什么。活着,只是为了生存;生存,只是为了有一天死去。高贵的血统注定了他的悲哀,那颗心早已在黑暗中麻木!
  直到,他遇见了冷若寒。一样拥有着高贵的身份,心却是如此敏感纤细,这少年的感情是如此青涩纯洁,永远沐浴着月光!冷酷的有琴慕霜,轻易被打动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多情,他没想到自己会爱,自己会这样渴望留住某样东西!
  “我不知道。”有琴慕霜没有给出答案,将冷若寒拥在怀中,为他擦拭口角的血迹,他只知道他的心是痛的。“寒,为什么我会喜欢你,你让我好为难……”
  悠远的晚钟沉沉荡开,传递着无边的喃喃。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是一旦沉沦入海,看见彼岸的美丽,又有几人肯回头?
  彼岸可望而不可即,然而人的欲望是不灭的,人只要看着唯一的东西,就会执着,从而忘记一切阻碍。明明早就知道那里遥不可即,还是如此义无反顾。唯一是可怕的,结局注定悲哀,然而追寻的轨迹却又那般幸福,甜蜜。
  “我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我只要抓住我想要的东西,为了我要的,世人怎么看我不管,毁灭什么的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不能放手!有些东西一生只能抓住一次,然而我不需要也不相信下一世的承诺!”有琴慕霜的唇落在冷若寒的额上,轻似蝶翼,一沾即退。他烟色的瞳仁里,有着令人着迷的光晕“可能……我会继续自私,如果有一天我又伤害你,那就恨我吧,或者忘了我,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想起!”
  冷若寒脸上立刻涌起了一层红晕。他已经渐渐忘记了曾经的伤害,开始沉湎,开始迷失。面对着有琴慕霜,他的心被温柔拥住,在某个隐密的角落里,一扇门已经关闭,门里不再有芸芸众生,只有一个人而已。“有些东西可以忘记,有些东西,要忘,谈何容易?”
  伸手环绕住有琴慕霜的脖子,冷若寒尽力仰起头,瞳眸相对,他的眼中尽是哀伤:“有琴,其实……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我求你,若是有一天我伤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苦笑,无声无息地滑落绝美的唇角,便是恨天下人,有琴慕霜又怎么会恨他的寒呢?捏着冷若寒苍白的脸蛋,他却依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会有未来!”淡淡一句,有琴慕霜心痛了,他明白,但是他不想面对,冷若寒却偏偏要他面对!“有琴,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冕而存在,我必须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并且……我也许也快死了呢……”
  “你不会死!”有琴慕霜悚然动容,立刻反驳道。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跃出小小的空间!怀中已经衰弱的生命,他决不能失去!为此,他甚至选择了逃避,甚至抛弃了他的责任!
  只是上天给与冷若寒的,也同样是悲剧的命运吧。
  “或许上天容不下我们,所以一直要我们受苦。可是,寒,只要我在,我会保护你,我命由我不由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明白吗?”
  “可我在乎!”冷若寒声音沙哑,内心的痛楚已如撕裂,紧紧抓住有琴慕霜,他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我毕竟姓冷,我要顾及的不仅是我,还有整个王族啊!就算我不死,就算我们在一起,有琴,最后受伤的会是你!你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你可知道别人会怎么看!”
  与世子殿下在一起的男人,只是贪图富贵的……宠物吧?“那又如何!我可以……”有琴慕霜竭力寻找着理由,可是一触及冷若寒的目光,绝望又从心底涌起,“好……寒,不要再提这件事……既然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可不可以暂时忘记这一切……至少,你先好好休养身体,好么?”
  有琴慕霜转移了话题,闭上了烟色的眼睛。
  “有琴……”冷若寒悲喃,他已完全陷入了无望,正如当初韩子衿之于叶尔羌,当一切都被命运束缚,他最后也只能选择屈服,无奈地寄托在更虚幻的来世,只愿今生梦魇不要再如影随形,“若有来生,我们相守于山林,没有庙堂之高,亦无江湖之远,可好?”
  “好。”有琴慕霜噙着温暖的笑,回答。然而别过脸望向飘着细雨的窗外他还是忍不住潸然。
  寒,有琴从来不曾相信过来世,所以对不起,原谅我会失约,我只想抓住今生,这最后一线光明。寒,若真有来生,你,不要遇见我,永远忘掉我,只要幸福就好了……
  雨绵绵不绝,像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带点微末的凉意,叫人从心底打冷颤。禅室内相互依偎的一对玉人儿,灵魂正被渐渐融合,纠缠着命运,那一缕红绳在两人之间,依旧不曾斩断。
  有琴慕霜怜爱地望着怀中少年熟睡的面容,心像被什么东西清洗过一次,丑恶与黑暗一一剥落,玲珑心竟还有几许青涩。这是他的爱,他生命里唯一炽热,真诚,纯粹,干净的东西,他小心地呵护着,像在黑暗中仰慕光明,一如未染尘俗的孩子。
  “寒,能与你相约来生的,会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男子吧。”有琴慕霜的目光停驻在温柔的青剑上,苦涩地牵动嘴角,他是不相信来生轮回的,但还是祝福他所深爱的少年,来生可以幸福。
  看着冷若寒睡得沉了,有琴慕霜小心地将他移回床铺,生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睡,轻绮的吻纱幔般覆上了光洁的额。有琴慕霜抬眼瞥了一眼窗子,不断绵霏的细雨,似乎在某个瞬间停驻了片刻。虽然微不足道,却足够让有琴慕霜厌恶。
  仔细检查了禅室每一个角落,在确定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有琴慕霜才放心地退到了门外,紧闭房门霍然转身,他蹙了一下眉。

  铃儿声声

  不大的院子里,云若离兀自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淌到粗布衣上。他的手里握着玉笛,顺着玉笛淌下的液体,却是殷红的。被染红的雨,孤零零飘落地上已经死去的大汉身上。他的心口被开了一个大洞,血仍然没有止住,一点点蔓延着……
  云若离抬起头,望向屋檐下的有琴慕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蓦然跪下,声音隔着雨帘清晰地传来:“少主人,红枫教的人,在找世子殿下。”
  有琴慕霜的瞳仁深邃,闪烁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睨了一眼地上尸体,冷笑:“佛门古刹,你倒还下得了手。”
  云若离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寄身寺院本是为了图个清静,自然不会守那些清规戒律,然而即使是有琴慕霜,似乎也不是会去计较这些的人吧?“这……少主人是要活口?”
  “红枫教的人在我眼中都是死人!”有琴慕霜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雨滴飞溅到他身上,顷刻就被蒸发为云烟:“我只是不希望这么肮脏的东西进入他的眼睛,你明白吗,云若离?”
  云若离。这一个陌生的称呼,是十余日来有琴慕霜第一次承认这个名字主人的存在,他依旧无法原谅曾经的背叛,但是这对于云若离来说,已足令他欣喜若狂!“是,少主人,我不会让这里被弄脏!”
  云若离旋而转身,背起大汉的尸体,快步退出院子,他已浑身湿透,那具尸体少说也有上百斤,然而云若离好似浑然不觉,步子极为轻快,难以掩饰心中那份欣喜,片刻消失在了院子中。
  有琴慕霜默默望着云若离的背影,烟色的瞳仁忽然紧缩,纯黑的长发有几缕贴在颊边,勾勒出隐秘的妖媚与孤桀,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有血腥味弥漫,才黯然叹息:“云若离,既然这么在意我,当初又为何背叛我?”
  雨冷心寒,微薄的凉意竟然穿透了有琴慕霜至臻的内力,风卷残云般直透心底,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答他的除了冰冷的风无情的雨,就只有一串细碎的铃声。
  微凝眸,心弦被蓦然扣紧,有琴慕霜抬起眼睛,向四周扫视,如果不是那串铃声,他竟不曾觉察附近有人!
  悄悄敛了内力在手心,有琴慕霜退后几步,守住禅室的门,把所有的注意笼住了小小的禅室,以防有人乘虚而入。然后他才仰起精致绝伦的面孔,冷声喝问:“什么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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