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陆续到场的时候,周政在休息间坐著抽烟,这几天准备订婚这样的人生大事让他无论身心都很疲惫,不过和乔菲的婚姻是他人生中早已规划好的道路,他即使不喜欢女人也没有必要向整个世俗宣战。
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来却是个陌生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就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周先生,至诚在你那里吗?”
周政立刻听出来,是路欧阳,他心下恼怒:好个路欧阳,你和唐涛叶至诚联手把我卖给警方,然後亲自把至诚送走,还在机场那样的地方大玩亲亲游戏,现在却转过来对我明知故问,是来讽刺我吗?
於是他冷冷地回答:“叶至诚和我的协议只有三个月而已,现在三个月早过了,我也玩腻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当然不在我这里。”
路欧阳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那你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再见了。”说著周政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电话却顽强地再次响了起来,周政烦躁地拆掉电池,把手机扔给旁边的阿超,“阿超,你出去一下,我要自己静一会儿。”他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直到仪式开始。
乔菲穿了一件很正式的白色蕾丝洋装,平时总是梳成马尾的头发今天也盘在头上,显得成熟了不少。周政穿了黑色的西装,意大利全手工制作,剪裁非常精良,越发显得身姿挺拔。他挽著乔菲走出来的时候,即使是在全部盛装的人群中也非常出色。
乔菲的父亲已经去世,周政的父母也都已经不在了,双方出席的家长只有乔菲的母亲和乔三爷。两位家长都非常高兴,看著终於如愿的小菲,微笑著不住频频点头。
仪式进行到交换订婚戒指的环节,周政往口袋里摸去,却猛然发现戒指忘记带了,口袋里只有一枚圆圆的东西,是他这些天一直在把玩的,他握紧它,思绪纷飞,百感交集,竟然在全场的注视中,在射灯的中心里,失神了。
大厅的宾客已经把视线集中在两位新人身上。乔菲看到周政脸上的神色,猜到了是什麽样的意外,脸上不禁也变色了。周政一直以来的敷衍和不耐,乔菲是完全了解的,为了得到自己的至爱,她也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但是这样大的疏忽实在太离谱,也太不尊重了。
乔菲比周政小7岁,却从少女时代就对他情有独锺。甚至知道了周政性向也还是不肯回头。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自己也觉得应该放手,却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的爱慕早已深入骨髓,像毒瘾一样欲罢不能。但是她自信终有一天得到这个人,她是乔三爷的侄孙女和唯一的继承人,她了解这些对於周政的吸引力。
周政的迟疑太过明显和漫长了,宾客们已经注意到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周政还是掏不出任何东西,乔菲又羞又怒,脸也涨红了。正尴尬间,阿超上来把一个小盒子悄悄递给周政,原来是忘在在休息间的桌子上。
周政道声对不起,帮乔菲带上戒指,周围的闪光灯马上亮成一片,乔菲也笑得灿烂,前一刻的羞恼无影无踪,好像忘记了此刻周政应该说的是“我爱你”,
仪式结束了,客人们在厅里喝酒交谈。周政悄悄走到二楼的休息室,站在飘窗前抽烟,近来烟瘾好像大了许多。楼上没有任何客人,楼下的喧闹与眼前的寂静成为一种鲜明的对比,好像两者不在同一时空之内。
隔壁正是乔菲的化妆室,乔菲独自一人坐著,正在冷冷地看手上的戒指。突然,阿超走了进来。
“阿超,周政让人这样的难堪,我却还是笑著接受,我都不知道自己这麽喜欢自虐。”乔菲还是看著戒指,声音没有丝毫的热度。
“乔小姐,你不用伤心,那个人已经被三爷控制了,他不可能再活著见到周政,周政现在也已经恨死他了。”阿超恭敬地说。
“这件事情还得谢谢你假意给唐涛传消息,不过我们再不要提起来了,出卖周政的就是是那个贱人,不管心里还是嘴上,只有这一个事实。”乔菲冷静地告诫阿超。
灯光下乔菲的侧脸阴郁而美丽,与在周政面前的单纯开朗判若两人,反而是说不出的妖冶性感,阿超不禁看呆了,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是多麽爱这个姑娘啊,但他只能仰望,只能不惜一切把她推给她所爱的人,只能亲手把戒指交给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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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三爷也悄悄的离开了大厅,走下了阴森的地下室。“怎麽样?订婚仪式很庄重吧?”乔三爷冷笑著问一个被绑著的年轻人,地下室特意接通一台闭路电视,正在实况播放著订婚现场的情况。
年轻人虚弱的抬起头,纯黑的头发有点蓬乱,本来明亮的眼神也暗淡著,正是被乔三爷绑架的叶至诚。几天来的他只能得到刚够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还不时会遭到那几个男人的虐待,虐待的过程还被摄像机全程记录,这一点让他格外感觉羞辱。
他的後面已经痛的麻木了,身上各处总是沾染著男人的体液,挣扎和嘶喊都没有用处,他无力摆脱这样的困境。他感觉到生命力在不断地挥发出体外,很多次都想就此睡死过去,但有些事情支撑著他,他发誓决不放弃,一定要活著走出这间地下室。
那几个轮暴他的男人中,那个大块头杨春是个有点势力的头目,似乎挺中意他,侵犯时总是会尽量温柔,照顾他的感受,还会替他挡住其他人的拳脚。因为这样的虐待对男人体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至诚只有拼命讨好那个叫杨春的男人,给他口交的时候格外用心和卖力,还会故意在被侵犯的时候,呻吟喊著杨春的名字叫痛。
他刻意的奉承果然得到了回报,杨春听到他喊痛就会让手下轻些,会在没人的时候给他带来一些较好的食物和饮料,也会带他到洗手池处擦洗身体。这样为了食物和较好的待遇,做出男妓一般的行为,至诚内心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跟周政还不尽相同,周政虽然也逼迫过他,但他可以感受到周政无处不在的爱意和温柔,此刻却是被囚禁,被侮辱,被虐待。
听到乔三爷的问话,至诚倔强地抬起头,直直地看著乔三爷,回答说:“很不错的订婚仪式,谢谢你怕我寂寞,还请我看电视。”实际上,周政的订婚给了他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他内心的支撑,已经摇摇欲坠了,但是他绝对不要在乔三爷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精神还不错,看来是操的你不够很!”乔三爷厉声说。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给至诚来个现场直播,就是要看至诚伤心的表情,没想到至诚却相当强硬,还有调侃的精力。三爷给旁边打手一个眼色,打手上前一脚踢到至诚的肋骨上,接著不住地踢打至诚的小腹,这里不致命却相当疼痛。至诚很快冒出了冷汗,却死命咬著嘴唇一声不吭。
杨春看到至诚快要昏死过去了,连忙对三爷说:“三爷,您不是还拿他有用处吗?不要打死了,就是打昏了也很麻烦,算了先不要打了。”三爷点点头,摆手叫停了打手。
“叶至诚,我一看到你的样子就在怀疑,同样姓叶,同样是高超的赌徒,相似的外貌,还有一样欠揍的贱笑。我从那天见到你就一直在调查,果不其然,你就是叶海天的孽种。”
乔三爷居高临下看著至诚:“当年叶海天缠著我的儿子不放,我就把他抓起来,没打几下他就屈服了,答应再不回来,出去後跟一个叫秋沙混血的鬼妹结婚出国了。没想到他的儿子却回来了,不但在我的地盘上大摇大摆,还勾引了周政。你们父子是不是故意要跟我们乔家过不去!”
乔三爷已经气得青筋暴露:“叶海天以为假死就能骗得了我?我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你。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那个无情无义,为了情人杀妻弃子的老爸!”
乔三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把至诚炸得体无完肤。
从那天在DESTINY遇到那两个赌徒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父亲仍然健在,并且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为什麽?那场赌船的爆炸中父母双双罹难,而13年後父亲活得好好的跟男人同居,那麽母亲秋沙呢?
母亲如果是自然死亡,为什麽父亲不肯再出现?抛下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是内疚吗?为了情人杀妻弃子,这是怎样的深重罪孽,他的梦想,他的信仰,他的幸福时光,原来都是欺骗和假象。同样至爱的双亲,一个却可能杀了另外一个,这是怎样的极度深寒。
第一次得知这样可怕的事实就让他不顾一切逃走,终於镇定心情之後,却觉得无法向任何人启口。他只想著离开周政查明事实,却因此与周政失之交臂。
多天来隐约的怀疑终於得到了乔三爷的证实,明明是夏季闷热的地下室,至诚却感觉到了比西伯利亚严冬还要刺骨的寒冷。
三爷几个手下把至诚松绑,架著他走到车库,塞进一辆黑色的汽车。至诚这才知道原来是下午时分,那个整天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阻隔了所有的阳光。
汽车开过庭院的时候,明媚的夏日阳光洒在满园的绿色之上,满眼生机盎然,至诚却只觉得心如死灰。他知道周政此刻就在这幢别墅里,怀著一线希望,他回头在每个窗口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二楼的飘窗前,一个男人站在窗前抽烟,周政,在夕照下看著一辆辆宾客的车子离开,却不知道,其中一辆,正带著至诚走向通往地狱的道路。
第二十三章
汽车载著至诚一直走到市郊,一架直升机已经等在空旷处。一行人坐上飞机,直奔西南方向而去。杨春拿出一只注射器,对至诚说:“只是让你睡一觉,不用怕,醒来後就到了。”说著就把液体注射进至诚的体内。至诚很快昏沈地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下面已经是一片热带景色,植物的绿色苍劲霸道地充斥著视野,在高大的棕榈树掩映下,寺庙的金色尖顶肃穆地矗立在清晨的阳光中
这样的情形,分明是来到了泰国,据赵安民和谭复山两个赌徒所说,叶海天目前就在泰国湾海域的一条赌船上。至诚内心的紧张已经到了极致,本来以为已经去世13年的父亲,就要以杀母凶手的身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飞机很快来到了海上,地平线很快消失不见,四处都是没有边际的大海。终於,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白点,原来是一艘白色的轮船,随著飞机的前行,轮船显得越来越大,船身上绘著一颗耀眼的橘红色五角星,五角星下黑色的汉字“北极星号”也渐渐看得清楚了。
甲板上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圈,正是停机坪,显然经常有直升机在船上起落,这也难怪,能来得起这种豪华赌船的人自然都有一定身份。
飞机停稳之後,一个穿著白衬衣带著铭牌的人飞奔而来,礼貌地要求乔三爷出示请柬,这样的赌船安保一般都很严格,没有请柬的来历不明人士都不予接待,以免混入国际刑警的卧底、抢劫犯甚至海盗。
然而乔三爷显然有备而来,所有的手续一应俱全。白衬衣就一边介绍北极星号一边领著客人们进入大厅。船一共分为四层,一层一边是大厅和赌室,另一边是厨房和员工宿舍,两边的楼梯是分开的。二层三层是豪华客房,四层是完全免费的阳光餐厅,壁球室,图书室等一些文体设施。
进入大厅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蜂鸣声,白衬衣鞠躬说:“对不起先生,不可以带武器进去,您在船上的时间,我们负责您的安全并替您保管武器。”
乔三爷冷笑一声,示意手下把武器交出来,旁边的两位服务员急忙开始登记封存。一个打手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递给服务员,故意刀尖朝向自己,“不小心”地划伤了手指,他马上夸张地大叫起来,怒气冲冲地指责服务员,其他人也跟著叫嚣起来,场面马上失控。
白衬衣和其他两位服务员不停地道歉,却根本无济於事,乔三爷他们本来就是故意找茬。乔三爷对白衬衣说:“竟然用刀子割伤了客人,这事情可不小,你们解决不了,叫你们老板出面。”
白衬衣苦著脸回答:“真的对不起,先生,但是我们乔老板有事情不在船上。”
“我知道他不在,我说的是你们叶老板。”乔三爷对船上的情况竟然了如指掌,他为了报复叶家父子,已经暗中做足了功课,立志誓在必得。
白衬衣脸色更难看了,自从上次叶老板在大厅玩时被两个故人认出来,乔老板就不准他再出现在大厅了,更不要说接待客人了。“先生,叶老板不负责这些事情,这里我全权负责,您看这样行不行──”
“叫叶海天出来,别的怎麽都不行。”乔三爷打断白衬衣的话,“你去告诉他,有一位叫叶至诚的先生,非常渴望见到他。”说著,三爷恶意地望著至诚越来越苍白的脸。
白衬衣已经意识到这些人来得不简单,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剩下的服务员战战兢兢地把乔三爷等人领进大厅。大厅的装修和灯饰,都突出了这艘赌船的名字──“北极星号”,星形的饰物随处可见。
很快,一个中年人以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冲下楼梯,40多岁的样子,穿著深蓝色的短袖衬衣,黑发黑眼,真的是至诚的父亲叶海天。
他站在最後一级台阶上,飞快地扫过乔三爷一群人,很快就把眼光锁定在至诚身上,脸色十分复杂,说不清楚是喜悦,是惊讶,是恐惧,还是内疚,只是几秒锺的时间,神色却变了又变。
“至-诚!”叶海天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父亲。”对这一幕早有预料的至诚要沈著得多。他设想过见面後的很多情形,比如大声地质问,或者扑过去大哭,但是望著眼前的人,他却说不出话来,也挪不动脚步。
叶海天一步一停地走过来,伸手要拉住至诚,乔三爷却突然拦在了中间,叶海天一惊,这才发现这个人虽然头发花白不复当年,却的的确确是乔三爷。他惊慌地往後退了几步,当年乔三爷的折磨殴打已经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好一出父子重逢的好戏啊。”乔三爷慢吞吞地鼓了两下掌。
“三爷,对不住您的人是我,今天我愿意以死谢罪。但是你放了至诚,他跟这事没关系。”情知无幸,叶海天希望至少能保住儿子。这船上的人和武器都很多,但是至诚在对方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真想谢罪也可以,现在就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打电话,说分手,然後留下遗书自杀。当然,也不能让乔诚知道我来过。”乔三爷早有打算,乔诚早已鬼迷心窍,除了这样,没有办法让儿子心甘情愿地放手,还不会怨恨自己。
至诚这才知道三爷的儿子的名字,“乔诚”,他猛地愣住了。
“你先放了我儿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只要控制住我就可以了。”叶海天只是关心著儿子。
“知道自己的儿子亲,却抢走我的儿子!真是个好父亲,可怎麽会一躲十几年呢?!”乔三爷质问。
叶海天低下头不回答。
“让你的手下都不带武器集中到一个房间。”乔三爷命令道,“不然他现在就活不成。”三爷一个手下马上会意地卡住至诚的颈项,至诚很快呛咳起来,血往头上涌去。
“不要动他!我一切按照你的吩咐!”
其实不用叶海天吩咐,船上大多人还在睡觉,三爷只需派人堵住另一侧的员工楼梯即可。三爷的手下也取回了自己的武器。至诚眼看著这一切发生,想要开口阻止,却被死死扼住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爷向手下要了一把左轮手枪,缓缓地说道:“你的儿子和你一样,知道吗?他和我的孙女婿鬼混在一起,害我的小菲伤心欲绝,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吗?”
叶海天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乔三爷为人阴狠毒辣,睚眦必报,他本来以为至诚只是用来威胁自己的工具,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层缘故。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拼死一搏,最糟糕不过是父子两人都死了,但自己船上手下也很多,拼了命去,总还有一线机会救下至诚。现在,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船上,手无寸铁的自己和儿子,几乎只有死路一条。软弱和退让,再一次伤害了自己和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