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听到第三首曲子的时候,进来了几个人,他们在靠门的地方坐著,有一根很粗的立柱挡著,但不一会我就听到了争执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我期待的声音。我换了张桌子,绕到了柱子的另一面。立柱上有一些装饰用的绿色植扔,透过植物,我还是看不到蓝天,他成了背对著我。
“我不去。”
“必须去。”
“我不去。”
“必须去。”
反反复复的两句话被他们翻过来倒过去。我能看见的那个人是蓝天的经济人,在拉萨见过。不知道那个人低声说了一句什麽,蓝天好半天没有动静。
“好,我去。”这是他的最後一句。
然後他们出门上了车,我也忙著打了的士跟在他的车後面。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KTV,车停下来,经济人又嘱咐了蓝天几句,看著他一个人进去了,经济人才调了车头走了。
我在外面停了几分锺才敢进去。我对KTV不熟,只跟阿光来过一次。他不在大厅,我没有找地方坐下,到前台要了一小瓶啤酒向後面包房走过去,经过几次白眼和道歉後,我觉得就这样碰到他也不错,很有种偶然相遇的味道。
无意中我走错门了,然後我们再交集下去。
在第六间有点虚掩的门里我看到了天天。他正被一个男人灌著酒,还有很多顺著脖子流到了衣服里。他想推开却被那个男人搂在了怀里,随手抽了张纸伸进了他的衣服擦著酒渍。
因为灌得太猛,天天咳嗽了起来,脸一下涨得通红,但那只手仍在他的胸口摸来摸去。我有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一定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
但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最後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脸也一瞬间憋的通红,喉咙里的声音更是恐怖。那个人也似乎慌了起来,不停地问他怎麽了,还拍著他的背顺著气。
我知道这是哮喘,因为小时候我也曾见过我的一个朋友犯过。他一定是犯病了,我一点也没再犹豫就冲了进去。
告诉那个人我是酒吧的工作人员,没有理会他的大发雷霆,我强制性把天天从那个人怀里弄了出来,送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三个小时後他才彻底平静下来,他恢复得很快,他应该知道这种病犯了会是什麽样子,所以显得不怎麽慌张。
他没有问我为什麽会在这个地方,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是苦笑。
看到我的得性了,这就是他妈的蓝天真正的样子。
我挺伤心。问他不能不去吗?
他说:就因为只答应陪酒,才这麽不红不黑,好歌轮不到我,小地方得满地跑,你知道我最少的时候给过几个人唱歌,两个。今天是极限了,我要不去,连我写的歌我都唱不了。
我送他回了家,他的房子是一套很不错的大院子。
“是不是看了我的房子觉得我刚才是在装样子,我总觉的有了房子就有了家,所以一有可能我就买了房子,尽管借了好多钱,但还是买的晚了,我没家了。”他说的时候的神情至少要比他对我以前笑著说的时候大了10岁。
他没请我进去的意思,我只能转身打车回去了。
现在,至少我知道了要找他到哪里找。
5月4
我真的尝到了爱一个人却不能告诉他,也不能见他的滋味。我想哥哥当初那麽疯狂硬要了我也是出於这样的一种疯狂。
仅仅过了一天,或者说一天都不到,几乎没怎麽睡,或者说不敢睡,我怕今天的这一幕会随著一觉清醒变得只是一个梦境。
我想他。我真不能相信我竟然就会为一个认识不久,也不太了解的人失魂落魄。
但,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开了租来的车再回到天天的那套房子,离我从这个地方离去仅仅四个小时,但现在已是第二天了。
坐在车里等到了天亮,等到了里面隐隐传出了钢琴声,那是一首我没听过的音乐,有些断断续续,应该就是他说的自作曲。再等到了中午,坐在车里,我开始冒虚汗,浑身变得疲乏无力。终於,我看到他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小包,黑衣白裤帅极了。看到坡下停著的车愣了一下,飞快地跑了过来。
“飞儿,你怎麽在这,等了多久,还是昨晚就没回去?为什麽不按门铃?”
看著他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太多的难已启齿的话我想告诉他,可看到了他一切却变得更加的困难重重。
“跟我进来。”
我跟著他进了他的家,家里东西不多,但有一扇好大的窗,窗前有一个矮几,还有几个软垫,我喜欢这种舒适的不是坐在沙发上的感觉。
“想去滑翔吗,今天我休息,前几天无意中看到了有卖这个的就给你买了一个真正的滑翔伞,我正不知道怎麽联系你呢,你就出现了。”他说著从一间房里拖出一个大包,好几十公斤的样子。
“看看,上面有七个颜色,到了天上就是真正的彩虹。”
他一边把它撑开,让我看它的全景,一边开心的笑了起来,像一个卖弄宝贝的孩子。然後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这是蓝天真正送你的第三样东西,那个手电还是不要算了,太寒碜人了。”
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买来送人的东西,它那麽贵,而他那麽有心,我从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一直是被念著的。
我想哭又想笑。
我在想他送我的那三样东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把它们已经放在车上跟著我一起来了。我还想试一下,赌一把。
我们开车去了70公里外的一个山谷,因为这不是一个专业的滑翔场地,所以我不敢从太高的地方飞下来。同样的和上次一样,天天躺在草里向我挥手,我又飞了起来。快到他的头顶的时候我拉动了控制棒,把自己放了下来,同时嘴里喊了起来。
“蓝天,咱们一起住吧。”
“蓝天,能不能喜欢我。”
我落了下来,被帆布包住了脸,我抬不起来头,我听到他向我跑过来脚步的声音,我不敢抬起头,怕他看到了我的眼泪,我是真的喜欢他,是真的渴望他爱我,所以我不问他,我只能求他。
我的头被拉了起来,拥进了他的怀里,我又闻到了他温暖的气味。
“飞儿,咱们一起住吧,我可以爱你,像亲人一样,我知道你喜欢男人,我是怎样的我还不知道,可能也是吧,但我现在没法做到,我生活的这个环境会伤了你,害了你,我不知道哪一天会把持不住,也许是因为人气,也许是害怕过气,我会像那些想获取更多的人一样走一条捷径,尽管我现在万分鄙视,但人总有难处,而诱惑总是无所不在,真到了那一天,我就会伤了你。我给你买一张大床,大的你可以在上面翻跟头,有很棒的弹簧,飞不起来,你可以跳得很高。”
我亲了他,他的嘴唇软软的,肉肉的。
以前亲过吗?我问他,他点点头。
不管怎麽说,我可以天天看著他了。
5月5日
今天,我看到了属於我的大床,真的好大,大得可以睡四个人。
我真的开始在上面翻跟头,横竖各两个,摔到地上後掉进了厚厚的地毯里。爬回床上我开始像小孩跳蹦蹦床一样开始在床上跳,足足跳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听到弹簧抗议的声音,我才真正躺下。
“天天,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想放这麽开玩了,可是妈妈不允许,哥哥不允许,怕我扭伤了手,我的手是金库,尽管家里不缺钱,我的手就是他们的面子,从小到大我的手从来没有受过一点伤,从来没有提过一点点重物,今天我要把它当爪子用。”
我趴了下来,叫天天骑在我身上,驮著他走,我手脚并用,跑得很快,天天不停地打著我的屁股,喊痒,喊晕,可我不想停下来,想就这麽玩下去。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用勺子,也没有用筷子。用手抓著就塞进了嘴里,天天看著我说我活像一只大猩猩。
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哥哥看了会不会晕过去。
但我的很高兴,今天是我和天天住在一起的日子,虽说分房而居,分床而卧,一想到我喊一声,那边天天的回答就过来了,我就觉得世界是那麽的美好。
5月12日
今天蓝天又喝醉了,好在没有犯病。但他哭了。
我不知道他还会哭,他真的哭了,靠在门上压抑著声音,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跑出来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给摔到了地上。
“你说,人他妈的是个什麽动物,飞儿”
人是动物,是什麽动物,我也不知道,善良的像小羊,可恶的像只狼,所有的人都这麽比喻,真的应该是什麽动物,我说不清楚。
他後来告诉我,今天又去陪酒了,本来说好的只喝喝酒,可人家不那麽想,要不是他事先有准备,他朋友故意闯了进来,今天他就交待了。我知道他说的交待是什麽意思,却没有语言安慰他。
他哭了足有一个小时,没想到他这麽能哭,比我哭得还厉害。
他说他不干净,为了拿到合约,十七岁时候他被人压在墙上侵犯过,他看到过那些肮脏的东西抹了他一身。他说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觉得幸运过,但我幸运我有哮喘,总是关键时候救了我。那一次,还有你碰到的那天,下一次再到关键时候如果不犯病了该怎麽办。
我抱著他哭,说那就不干了。他说他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妈妈。妈妈为了让他摆脱这种生活,重新结了婚,可这样一来,他连家都没有了。
他说他从来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个半夜三点跑上一公里路只为买一点女人爱吃的小点心的男人会放弃自己的幸福。那个男人是他爸爸,女人是他妈妈。男人为了证明他已不再爱女人时把当初的这段女人珍藏的记忆抢白的污浊不堪。
我不想这样生活,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这是这个晚上他最後给我说的话。
可我还有好多话没说给他听,只能打电话给哥哥。
我告诉哥哥我有了一张好大的床,上面可以睡四个人。我很幸福。说的时候我直想哭。
哥哥问我怎麽了,我说高兴,又说,就是没有我,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6月13日
天天的生日,我不知道这个生日究竟是我过还是他过。
他很早就定下了假期。说飞儿你知道一个地方吗,嘉陵江源头咱们去那飞。那是他有一次去西北小县城演出时看到的地方。
坐了飞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我们进入了一个奇特的山谷。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有蝴蝶在身边绕,越往高走,蝴蝶越多,甚至伸出手去就能抓一只回来。
“棒不棒。”他一个劲问我,我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幸福得没了边,要是他一直这样在我身边,即便不爱我,我活著也值了。
在我临飞之前,天天吻了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我。我问他为什麽。
他摇摇头。
那是不是有一点点开始爱我了。
他说我知道。
是,我知道他为什麽不爱我,因为他不敢。
把我的愿望带到天上去吧,我也想飞一次,今天你帮我飞。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想的全是他的心愿,飞翔在蓝天下,我开始祈愿,蓝翔要好好学习快快懂事,妈妈要健康,飞儿要快乐,天天要幸福。
可我只飞了一半,头就开始昏了,不知道怎麽回来,最後的20米,我几乎俯跌了下来。,幸好,这是我们小心挑选的地方,没有树,没有石头,只有一些野草。
我的头摔了很大的一个包,手被磨烂了,裤子磨穿了。天天吓坏了,说明天回去後带我去医院检查。
他的表情让我很害怕。
直线下坠-45 (飞儿的日记)
6月18日
今天做了全身检查,抽了血,验了尿。
医生说我淋巴肿大。还问我是不是经常感冒。
这几个月来,我是常常感冒,感冒会死人吗?
但天天说有些指标下一周才能出来。
然後天天去了外地演出。
我很想他。
想他的亲吻,和哥哥的不一样,温柔似水。
6月23日
今天结果还没出来。这个消息是天天告诉我的,我觉得他在骗人。
因为从他进门就特别的温柔,不停的亲我,还让我伸进他的衣服抚摸他,他的皮肤真好,滑滑的,像小孩的皮肤。
他和我一样高但比我瘦很多。
我摸的时候不停地看著他的脸,他脸红了。可真意思。
“陪我一辈子吧。”他回房睡觉时,突然说了这麽一句话。让我差点没哭出来。
我说好,一辈子会不会太短。
他说那就一辈子再加一天,每过一天就多加一天,他真的很会说情话。我告诉他我爱听,他说什麽我都爱听。
等到了他睡著,我去翻他带回来的包,可里面什麽也没有,没有我的检查结果。我相信他正瞒著我什麽。
6月26日
天天告诉我没什麽毛病,就是身体有点虚,多吃点好的就行了,但我有点不信。因为前几天我又被他拉著抽了次血,问他,他又说是常规检查。就算我不懂国内医院是怎麽看病的,我也知道天天在撒谎。因为他还没学会骗人,至少比我要差很多。
天天早上走的时候说要去南方,两天要赶四个场子,有两个还在小县城里,他真的很辛苦,有时候一进家门,靠在门上他就能睡过去。他说想找个人过来干些家务,那样就可以不在外面买著吃,也能吃得好一些。他问我爱吃什麽,我说花椰菜。
那我们在前面院子里的空地里种一些吧,没有污染也好吃。他说完就拉著我跑到院子里划出了一片地。“就这了,飞儿的菜园子。”
他穿了一件银色的衬衣,他真的适合任何颜色,但这种银色让他更加眩目。我忍了半天,才把目光从他身上撤回来。
他走了我没事做,用天天的电脑我开始上网,好久没上了,刚进了信箱,就看到很多信件,很多是哥哥当初找我找不到时发的,里面的意思都大同小异,妈妈气病了,说我不负责任,我所属的公司闹得一踏糊涂。还有一封是阿光的,认识他,是个偶然,我刚跑出来一个人也不认识,後来碰到了他,他给了我一段很奇特的生活,认识了很多人,玩了很多没玩过的,有一次还吸了大麻,生活混乱的甚至有些无法想像,也许是我当时压抑了太久,想放纵,他成全了我,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很快我就从这种没有章法的生活中看到了灵魂在向下坠。阿光走後,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
他的信只有一行字。
飞儿,我在医院里,去查一下身体吧。
我哭了,是真正痛彻心肺的哭。哭得所有的器官都在痛。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我爱天天,可我得离开他了。
7月3日
回到我住的房子已经快一周了,我没有去医院,想著他们也许在找我。我怕见到任何人,我怕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像防一只恶臭的老鼠一样防著我。在这里除了蓝天我不认识任何人,所以我还可以无所顾忌。
每天早上七点锺起床,练两小时的琴,吃点面包。然後和笼子里我新买的那只小八哥说话。
我说,天天,我爱你。
我说,天天,我真想跟你做爱,可是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我说,天天,找个强势的男人保护你,就像哥哥那样的男人,你就幸福了。
我说,天天,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说,天天,给我说这是蓝天给你的第一样东西,这是我的心。这是蓝天给你的第二件东西,这是我的爱,这是蓝天给你的第三样东西,这是我的全部。
我说,天天,你快回答我呀,我在等你的回答。
可小巴哥还没有学会说话。我用力地弹了它的头,它吓的一阵乱跳,我却难受的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