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云水苍茫
  发于:2009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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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一过,便开学了。尽管已分了文理班,但由于喻明蔚和纪天珩都选了政治专业,于是分在了同一个班,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高二的下学期,新换的班主任是典型的很不得学生一天24小时都用来学习的人,这种人教政治,倒也古板得十分契合。黑板的左下方不知是谁加了个醒目的数字——距离高考的倒计日期,红色粉笔美术体,令不少同学看了胆战心惊。
  喻明蔚却感到恍惚,他连选专业都是抓阄决定的,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而他又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也许整个年级大部分人都如此,正徘徊在一个重要的人生十字路口,然而这其中又有多数人选择漠视自己的心,脑海中只有“高考”在不断放大。
  而人生意义就只单纯是“高考”么?重要的是高考的意义,而不是高考本身吧?通过这种选拔去追逐另一个高度——这毕竟是一件隆重的事情,他并不想草率的决定。他需要时间仔细的思考。
  午休的时候,课室里只有寥寥几人。高二下学期住宿生增多,中午大多都回宿舍补眠,为下午的课充电。
  喻明蔚趴在桌上眯了一会,手麻得不行,只得抬起手甩了甩,睁眼看到纪天珩正塞着耳麦聚精会神的听着什么。
  他好奇的凑过去摘一只塞到自己耳中,过了一会后他不解的看向对方:“英语?你不是一向很拿手的,怎么现在一副要恶补的样子?”
  “因为我接下来的战斗只许胜不许败。”纪天珩挑了挑眉。
  “战斗?”喻明蔚不明白。
  纪天珩把耳麦摘了下来,在喻明蔚耳中的那只也一并摘了,然后直视对方:“我准备到国外读预科,学校已经选好了。”
  “……”喻明蔚一时消化不了他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寒假回去就在忙这些事吗?”
  “嗯,去当地看一下情况。”
  “那,环境怎么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喻明蔚胡乱扯了些话题。
  纪天珩如往常一般坏坏的笑道:“怎么,我还没走呢,这么快就开始想我了?”
  喻明蔚却很认真的回应他:“我大概真的会很想你吧。”这种话毫不犹豫的说了出口,心跳得出奇快。
  纪天珩愣了,笑容有些暧昧不明。

  十九

  “怎么心不在焉的?”齐天恩停下折纸鹤,抬手在喻明蔚眼前扫了扫。
  “啊?”喻明蔚回过神来,看看手中折了半天还没折好的纸鹤,有些尴尬,“不自觉发呆了……”
  “算啦,反正纸鹤不急着用。”齐天恩拍拍他的头,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齐天恩住的是学校的单人宿舍,环境条件都很不错。
  喻明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抬眼看到对方充满善意与关切的微笑,心中不由一热:“那个,我……”
  “怎么了?”齐天恩微微侧了侧头。
  “纪天珩要出国了。”这段时间,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难以安定下来。
  “所以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依赖他了,所以才会一想到他要走,心里就很怕,也不知道怕什么。”喻明蔚轻轻放下水杯,低头折完未折好的那只纸鹤。
  桌上满满的纸鹤是下星期演出要用的道具,齐天恩信手取来一只把玩,低低的叹气声微不可闻,还是输了吗……
  忽然他放下纸鹤,靠近喻明蔚,对方不解的看着他,眉间的迷惑让他觉得对方此时分外可爱,他微微改变角度吻上那柔软的唇,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侵入了口腔加深了这个吻。
  喻明蔚瞪大眼睛,身体产生极大的违和感,还未来得及深思,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推开了齐天恩。他不喜欢这个吻,不是恶心,也不是恐惧,是不喜欢,感觉好象少了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
  齐天恩的神情有些狼狈,他感到自己比想象中要伤心:“你会这样推开纪天珩吗?”
  他和纪天珩从来都亲密无间……虽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表明了。
  齐天恩苦笑道:“小蔚,你不行啊,你什么都没学会。”
  “什么意思?”喻明蔚眉头微蹙。
  “抱歉,我们分开吧,我没有足够的力气让你喜欢上我,我放弃了。”齐天恩伸手把对方揽入怀中,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头发。
  喻明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为什么这样说?我,我喜欢你啊!”
  “跟喜欢你继兄一样的喜欢对吧。”齐天恩心疼的看着他,“你还不明白吗?这其实并不是喜欢啊!你只是在憧憬、在羡慕我们身上你所没有的东西。因为你缺少这些,所以你不自觉想要靠近。”
  喻明蔚呆住了,有些东西似乎要破茧而出。
  “你啊,真是智商高,情商低。你这样迟迟不开窍……也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时你会感激我也说不定。”齐天恩微微笑道,把起伏的心情隐匿在心底。
  拱手相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起来果然费神又费心。但是,也有值得吸取的教训——怜惜多过喜欢的爱原来真的难以维系。
  “……我不明白……纪天珩也说要我想,可是我到底要去想什么?是有什么地方我做错了吗?”喻明蔚站起身,神情激动,他知道答案就在眼前,但就是怎么也触摸不到,不由得焦躁起来。
  不等齐天恩反应,他就打开门冲了出去。
  喻明蔚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里,如同隔绝了整个世界,然而闭上眼,许多不相关的事,以为已经淡忘的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放映。父母吵架、离婚协议、爸爸临走时给他的无奈笑容、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好多这些令人难过的过去,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
  他忽然看到塞在书柜里的那张纪天珩自己录的CD,于是开了电脑播放。围绕在耳边的各种水声让他恍惚感到纪天珩就在身边,坏笑着要拉他出去打篮球。
  他摸出手机,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才拨出电话。
  出去的时候刚好妈妈和继父也正准备出门口。
  “咦,小蔚,不是才回来不久吗?”继父问道。
  “嗯,东西忘同学那了。”喻明蔚说了谎,“你们回公司吗?”
  “是啊,晚上公司要开会。”
  “早点回来,晚餐我准备好在冰箱,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妈妈在旁插嘴道。
  “好,那我先走了。”喻明蔚点点头,换好鞋便出门了。
  纪天珩在电话里要他出来星光商城。星光商城在他家和纪天珩住的公寓的折中路段,坐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纪天珩已经在商城门口等着,红色运动外套没能增添热情,反而更加凸显他拒人千里的气势。这也让喻明蔚隔远就看到了他。
  坐在商城广场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喻明蔚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天可就要走了,你一句话也想不出来跟我说啊,嗯?”
  “……”喻明蔚垂下眼帘,并不是的,他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想问,终于他看向对方,“你……可不可以不走?”
  纪天珩失笑,继而神色微敛:“说出这种话可一点也不像你,是有谁把你逼急了?”
  “……”喻明蔚也知道自己那番话很不理智,没有人能够背负起别人的人生……
  纪天珩站起身拉了他一把:“不管怎么说,留个纪念也是应该的。走,我们去拍照。”
  “拍、拍照?”喻明蔚完全是被对方的行动牵着鼻子走。
  由于商城负一层是地下铁,人流量大,于是设了几台自动照相机在商城方便市民。
  镜头前的喻明蔚不自觉有些紧张,纪天珩却是一派轻松揽着他的肩膀,一边按下键,让镜头记录了这一瞬间。
  冲印一式两份,收好照片后,喻明蔚刚一抬头纪天珩的唇就印了上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彼此意犹未尽不断加深这个吻。
  “你会这样推开纪天珩吗?”齐天恩的问话复又响起。
  回去之后,安舜正在厨房热菜,转头对他笑道:“很准时啊!”
  喻明蔚盯着他的唇,“跟喜欢你继兄一样的喜欢对吧”,下意识的,似乎为了证实,他吻了上去……果然,被说中了,是一样没错,微妙的违和感。他终于明白了。
  安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
  “我只是……”喻明蔚刚开口解释,被身后的巨响打断了。
  转身一看,是折返回家的妈妈,她推倒了饭桌旁的椅子,浑身颤抖伸手指着他:“你、你居然……”
  他张了张口,来不及解释,也不可能解释了。过去的种种造成今日的必然,避无可避。

  二十

  一直以为感情是一道难解的方程式。当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解题方法,却在做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它是一道无解方程式。
  他最终没有去送纪天珩,掌印明显的脸实在不宜让对方看到。秘密被知道的那时,不恐慌,也没有如释重负,而是茫茫然空虚到忘了反应。
  翘课出来在机场外围,隔着远远的距离眺望着每一架腾空起飞的飞机。春末夏初的天空今天很阴沉,天幕低垂,似乎触手可及。他忍不住伸手探去,想确认一下,天空到底是冰冷的,还是温暖的。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就发热起来,但并没有泪水流下来。
  胸腔里像咯着一块石头,硬生生地痛。父亲的离开,母亲的愤怒,自身的失落与恐惧构成了他生命中所拒绝不能的缺失,无法避免。
  此刻的他被逼到悬崖,绷得太紧的弦终是会断,但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得以明白之前无法理解的东西——要诚实的对自己的心,无论这个世界如何,都要勇敢的直视它。
  他绕着机场奔跑起来,不管投射在他身上的眼光是鄙夷,是惊异,还是困惑。
  回到气氛低沉的家,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不悲观,亦不是乐观,只是平静下来。
  妈妈躲在房中不愿出来,神情有些尴尬的继父把妈妈去学校办的住宿申请交给了他。
  他坦然的接过,比直接赶出家门这个结果要好多了。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按住隐隐发痛的心口,一遍一遍想着“爸爸是爱你的,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希望你平安幸福”,想着纪天珩追逐理想义无返顾。
  前方一路莽莽,回头已是滔滔忘川。
  住宿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并不让人难以忍受。喻明蔚住的那间宿舍每个都是学习的积极分子,有着“准考生”统一的面具——冷淡、勤奋。仿佛整个世界除了“高考”便再无其他。
  不必外出,手机也被没收,在这个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世界,喻明蔚唯一的活动就是在晚修前绕着校园漫步。也许在这个称得上黑暗的时期,恰恰是最能静心反省、思索的时候,得以用清醒的双眼直视整个世界,摸索自己的定位。
  一旦确立了目标,喻明蔚也不再玩挑题目做的把戏,每次模拟考他的排名在全年级都遥遥领先,稳坐第一。老师们对他这匹黑马是又惊又喜,班主任更是一见到他必会伸手拍他肩膀,乐呵呵的直笑。
  真正被吓到该是安舜,不过对方接受能力似乎很强,对他一如从前。
  能够这样任何时候都温暖如春的人,才是真正强大的人吧,他想。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占了,可偶尔还是会想起从前,想起纪天珩。有时候会想得受不了,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努力的忘掉。
  是的,抱歉,现在还不能想你。
  他正尝试着用另一种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不论哭或笑,存在于这个世界都有它必然的意义。世界有不好的地方,但它也并不总是不好的。正如什么都会存在这个世界,而世界也总会包容。
  虽然他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正值少年,并不太迟。度过了以为难以度过的事,也做了很多蠢事,从前的他阴郁自私,只想到“索取”不懂得付出。也因而错失了一直陪在身边的人的温柔。
  升上高三之后日子过得飞快,其间遇到过齐天恩,对方在对街,并未走过来,就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朝他挥了挥手。
  他停驻在街头看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对方说的没错,他如今想起他就会感激他,在跌跌撞撞的岁月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等高考后再过不久他就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了,逐渐从“少年”蜕变的他要在那里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会朝着人生另一个方向前进,尽管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
  过去做过的蠢事,受过的伤害就让它们变成一道道印痕留在心上吧,想起来会疼痛,但没关系,他已学会了如何微笑。
  那一段年少的岁月彷徨迷惘,该在意的不该在意的,该学会的不该学会的,该清楚的不该清楚的——这些暧昧不清不知好坏的字句充斥着整个岁月。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子的吧,里外不一,暧昧不明。正如暴露于风沙中的坚硬岩石,显露出的那一部分会渐渐被打磨得圆滑,从而变得不真实。而少年们就飘荡在这样的人生中,看似健康茁壮的成长着。他们努力的前行,费心的摸索,拼命试图冲出内心那片荆棘。他们将会得益于这样的人生,懂得爱,学会爱。
  直到离家那时,妈妈也没有丝毫原谅他的意思。送行的只有考上本市重点大学的安舜,在对方“一切保重”的送别语中他离开了这个城市。
  看,我一个人努力的熬过来了,可为什么并不满心欢喜呢,纪天珩?
  在这时他终于可以拿出当初的唯一一张合照,照片中的少年一个坦然一个拘谨,他忍不住摩挲着这照片,以为能够隐忍的将哭泣藏于心底,却在车厢里响起的歌声中泪水无法停止,这个深刻在生命中的人,又岂是年少轻狂的匆匆过客,他曾支撑自己度过了最迷茫无助的岁月……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象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你会在前方等着我吧?
  请你在前方等着我。

  番外之 那一片星海

  到年底的时候,公司是最忙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在国内外都颇具知名度的传媒广告公司。博览会、画展、书展等等各种各样展示厅广告策划接踵而来,让人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
  有“办公室之鬼”称号的创意总监顾向寻吧博览会这个策划案交给进公司刚满一年的喻明蔚接手时,整个设计组的人都为他默哀了三分钟。顾向寻对新人向来格外严厉,所以能在设计组呆满三年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能人,随便哪个站出来都是业界的佼佼者。也因此在这里的新人面临的压力与挑战远比其他同行要大。
  喻明蔚深思熟虑后选择这个专业,正是看中它本身所具有的不定性与挑战性,瞬息万变的社会、难以捉摸的市场动态、与时俱进的创新……他想通过这些鲜活的事物看得更多、更远……
  到现场考察、构思、设计、模拟,每天能有5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已是奢侈,中间还开了两次组内的研讨会,针对人流量及市场效应,前后改动了不下十次,最后定下方案的时候,连同期的同事都忍不住咋舌:“鬼!你是不是把总监当成人生目标了?拜托不要啊,有一只鬼就够了哇!”
  结束这个案子后,已经快过年了,T城的雪也下得越来越大了。公司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年假,他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留在T城过年。
  有些事不是努力过就会有好结果的。
  回到住所后洗了个热腾腾的澡,随便做了三明治填饱肚子,然后就躺进被窝里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才起来。
  播放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CD,他把因工作忙碌一直无暇整理的住所打扫了一遍,而后换上外出服,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饺皮和鲜肉等馅料,回去包好后放进了冰箱。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在悦耳的水声中他随意浏览者网页,忽然在常去的一个网站上看到一则年初三晚在T城大剧院举办的钢琴演奏会的消息,演奏者是今年刚回国的大热门黎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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