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谋不轨亦何妨----芯叶儿
  发于:2009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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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柳亦思拿过密信仔细辨认,确实是出自‘无’的消息没错,不禁怀疑的看着自己的幺弟。
  柳亦想老神在在的端坐着喝酒,等连喝了三杯之后才正视焦急的等待他回答的柳亦思,答道:
  “这个我自有办法,二哥你就别问了。只要回答我借还是不借就可以了。”
  沉思了一会儿,柳亦思回视着柳亦想,爽快的找出轻雾的卖身契,拍在桌上。
  “成交!”
  柳亦想终于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将卖身契收进怀里,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却听到柳亦思喊住他:
  “小弟,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要让我们太担心你了,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到柳亦想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一般,心里沉甸甸的厉害。
  扶着门框的柳亦想脚下一顿,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看向满脸担忧之色的柳亦思,轻笑了下。
  “放心吧二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说罢大步转身离去,骄傲的脊梁挺的笔直,却依旧让人从背影窥见了他的脆弱。
  回到栖身的客栈,虽然如今他已不是飞柳山庄的主人,但是也依旧是上宾。
  依循礼仪,柳亦想给邪见修书一封,委托桂月亲自递给邪见,等到桂月完成任务回来时就看到他那本该已经睡下了的主子正端坐在他的房门外台阶上,脚边放着一壶温酒。
  “回来了?过来坐下吧。”
  看到桂月俊挺修长的身影,柳亦想低头轻轻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身旁的石阶示意桂月坐下。
  桂月没有放过柳亦想脸上偶然一现的彷徨无奈,只是顺从的走了过去,没有坐下而是半蹲在柳亦想面前。
  柳亦想注视着桂月优雅俊逸的脸庞,很入神的凝视了许久,有些像是被迷惑一般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触摸着桂月的脸,从眉端到下颚都缓慢的抚摸着,桂月噙着一抹浅笑任由他上下其手。
  肌肤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到心里,柳亦想喃喃低语的问道:
  “桂月,你说人性是个什么东西呢?”
  半蹲着的桂月闻言沉吟了片刻,才注视着柳亦想的双眼慢慢的说道:
  “能知冷暖明善恶懂是非就叫做人性了吧,或许。”
  桂月加了一句“或许”,难得遇到一件连他都无法确定的事情。
  柳亦想苦笑着,半晌之后笑声渐渐明晰起来,大笑中眼角的泪水静静的涌了出来。
  “我不该问你的,桂月,明知道你不明白什么才是人性我却奢求了,是我的错啊。”
  桂月安静的看着柳亦想癫狂似的肆意狂笑,深邃的双眼泛过淡淡的异样。
  “桂月,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笑的浑身都在颤抖的柳亦想渐渐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桂月,等待他回答。
  桂月温和一笑,恭敬的行礼,低沉的嗓音坚定的答道:
  “您的有生之年我都会答应您的一切要求。”
  柳亦想红了眼角,万般的苦涩都化成了唇边的微笑。
  “那么,桂月,我要你明天就迎娶轻雾为妻。”
  这句话柳亦想没有丝毫调笑的意味,而是坚定认真的说出口,他要赌,赌下所有的一切。
  桂月抬头看了柳亦想一眼,眼底的波光深不见底,之后默默的颔首半跪,清晰的回道:
  “是的,主人。”

  第九章

  弥湘楼的花魁出嫁场面不是一般的盛大,加上娶亲的是飞柳山庄的前任总管更是让所有得知情况的人吃惊不已,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如今居然会成亲了。
  花轿一早就停在了弥湘楼外面等候着,按照规矩花魁轻雾要与柳亦思拜别,可是脸色铁青的柳亦思今日直接闭门谢客不做生意,连轻雾的面都不愿见。众人也只能猜测是因为柳亦思损失了一棵摇钱树所以才会那么不甘心。
  媒人搀扶着一身鲜红嫁裳的轻雾走出了弥湘楼,上了花轿,入了飞柳山庄。
  而新郎桂月身着红衣潇洒优雅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微笑着注视着礼仪的进行,仿佛今日成亲的不是他而是旁人一般。
  仓促进行的婚礼没有红烛没有高堂没有宾客,柳亦想只为桂月安排了一处僻静的跨院让新人居住,而那些好奇想来观礼的人都被飞柳山庄的下人们拦在了外厅,这个婚事成的不可谓不低调。
  不过酒水茶点还是一应俱全,那些被拦在主厅的人们都满意的吃喝起来,桂月也依照习惯陪同着敬酒,席间浅笑不断,礼数周到。要不是他一身红衣新郎装,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居然就是今日小登科的新郎官。
  觥筹交错,杯盏凌乱,等到凑热闹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之后,桂月才起身离开。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见到理所应当在场的柳亦想和邪见,整个婚礼就似他一人独演的闹剧,荒唐可笑。
  朴素的新房只在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庆图样,房内反而只是燃着两根红烛,本该穿着嫁裳的新娘轻雾此刻反而一身素雅的淡紫衣裳,正帮端坐在梳妆台前的人取下头冠放下黛发梳理头发。
  “……四爷,为何要让轻雾陪您演这场戏?”
  身着红裳喜气洋洋的柳亦想闻言只是轻浅一笑,取过轻雾手里的梳子自顾自的梳理着长发,脂粉不施的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轻雾,你有心上人吗?”
  轻雾微楞,木然的摇了摇头。虽然有无数男人对她献尽殷勤,但是何谓情爱她却从未体会过。风月中打滚出来的身子即使她说她是清倌想必也无人愿信,所以她宁可什么都不明白,不动心就不受伤,这就是她处事的态度。只是今日猛地被问及,看着柳亦想凄苦的模样反而有些哑口无言。
  “可是我有,这个人让我从习惯到眷恋再到不可自拔,只是短短的六年而已。”
  说这话的柳亦想神思恍然,思绪已经回到了六年前初遇的那个时候,明知对方非我族类却还是将受劫的他带了回来,自信一生不会受情感所惑却终究心不由己。
  六年?六年前柳亦想才……
  看到铜镜中轻雾诧异的模样,柳亦想看透了她的想法,反而俏皮的勾起嘴角。
  “轻雾是不是想说六年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啊?”
  被拆穿想法的轻雾绝美的脸畔红粉菲菲,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睑。
  “……四爷,我没这么想……”
  “呵呵,其实你想的都对,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呢,不过孩子也能分辨得了好恶啊,所以难免就跟那滴水的石板一般,总有被穿透的一天。”
  情感的蔓延不是说终止就能终止的了的,其实柳亦想自己明白一开始他只是将桂月当作大哥一般的存在,只是这种仰慕之情却在日积月累朝夕相处之下渐渐变了模样,何时爱上那个人独有的味道,何时爱听那个人独特的嗓音,何时眼里心底都只有他,早就无从寻觅根源了。
  “轻雾,帮我盖上盖头好吗?”
  服下最后一颗慢性毒药,柳亦想低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濡湿的泪痕,只余火红的嫁裳裙摆被染上点点暗红色。
  轻雾轻叹了口气,将绣工精美细致的盖头掩住了柳亦想不欲人知的伤心。
  “四爷,您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跨出大门朝院中缓步走出的柳亦想闻言只是脚下一顿,却依旧没有回头,走向了他亲手铺垫开来的道路。
  就着朦胧的月色桂月跨进了那座柳亦想安排下的独院,才弯进拱门就看到了一袭红裳伫立在院里的那颗桃树下,盖头并没有掀起来,好似一直都站在那里等着他归来一般。
  桂月走上前去,含笑站在他的新娘面前,半晌之后却躬身半跪于那女子面前。
  “今日迎娶主子为妻是桂月的荣幸。”
  话音刚落,面对着桂月的新娘微微一颤,藏于袖中的手指攥紧了几分,直陷入掌心里掐出血色来。
  见新娘没有反驳,桂月立起身来,一把掀开了红盖头,露出属于柳亦想的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庞。
  柳亦想瞳眸空洞失神,看向桂月的眼睛没有焦点,只是入迷了一般低语道:
  “桂月,你愿意娶我是因为什么?”
  桂月漆黑的发色渐渐褪去乌黑,在月色下慢慢呈现出浅浅的白色,直到满头青丝变成苍苍白发,连黝黯如深潭的瞳眸也渐变成了如鲜血一般的赤红,眼波流转之间漾出妖异的美感,虽然五官依旧还是原来的俊美斯文,但是衬着鲜红的喜服却凸显出眸中的犀利与冷漠。
  “因为我承诺过只要您一日活着我就一日是您的仆人,忠心不二,乖顺听话。”
  “是您要求我成亲的不是吗?我的主人。”
  桂月撩起柳亦想未梳起的鬓发,凑到鼻端暧昧的嗅闻着,唇边的笑意不再温雅而是透着一股邪佞。
  注视着桂月妖异的双瞳,柳亦想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如果我要你吻我抱我,你肯不肯?”
  桂月放下柳亦想的那缕发丝,轻轻一笑,将他推到桃树下,温柔的捧着柳亦想的脸就要印上自己的薄唇。
  柳亦想的眼角终于克制不住的滑下了一串无声的泪滴,没等桂月的唇挨近就伸出手掌挡住了那份温润的触感。
  “桂月,我只想问你,这六年来你可是真心陪伴我的?”
  听着柳亦想声音里饱含的脆弱桂月像是无从感知一般,挂于唇畔的笑容依旧。
  “虽然我是妖物,可是我遵守承诺,既然我们有过约定,那么我肯定甘心情愿做你的奴仆。我不像你们人类,我不说谎。”
  柳亦想闭起双目,晶莹的泪水划过面颊,咬紧了唇瓣没有哭出声来,靠在已经枯萎了的桃树上只能感受到那份腐朽已经传遍了全身。
  “桂月,上次我问过你人性是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我知道人拥有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本能,为他喜为他忧为他牵肠挂肚为他魂牵梦萦,这是人优于妖的地方也是致命的弱点。”
  “桂月,如果你说我要是同你一样也是妖就好了,要不你成为人也很好,至少这样你就能明白我此刻有多么心痛。”
  柳亦想捂着双眼痛哭出声,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奢望桂月能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如今六年过去了,他用尽了一切都没能让桂月明白何谓情何谓爱,只能说,他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真的是人妖殊途吗?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主子,您应该明白,即使我能化身成人形,我也依旧是妖。妖是没有人类所谓的感情的,您不该对我动心思。”
  放下捂住双眼的手,柳亦想的眼里已经一片平静无波,他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不够自然的笑。
  “所以说,桂月,人的心真的太脆弱了,脆弱到听不得一点实话,宁可自欺欺人也好,自娱自乐也罢,总会有结尾的那一天。”
  桂月蹙紧了眉头,第一次失去了一贯优雅谦和的微笑,换上一抹深思和沉重。紧紧的盯着靠在他胸前低垂着头的柳亦想,半晌之后才伸手托起他的面颊,却吃了一惊。
  “主子你做了什么?”
  柳亦想灵动的双眼涌出汩汩的鲜血,唇角也染着刺目的猩红,但是他却笑了,得意而猖狂的笑了。
  “忘了跟你说,与妖不同,人性还有虚假的那一面,随时都会后悔随时也会违约的。”
  “桂月,人是最会说谎的,偏生我又是其中最自私的那一个,所以,我后悔了。”
  “所以,桂月,我的心就让它死在我的胸口吧,我不会给你,你休想忘了我去做那悠闲洒脱的神仙,我不许,我不许!咳,咳咳……”
  终于能够看到他诧异吃惊的模样了,这样的桂月才像个真正的人,和他一样的人。
  柳亦想咳出的血花溅在了桂月的衣襟上,原本的艳红喜服带上了点点暗红,触目惊心。
  桂月唇边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红若鲜血的双眼凝视着柳亦想越见苍白的脸色反而笑了起来,退开几步任由柳亦想无力的身体滑落到地面。
  “主子,喜欢桃花吗?”
  心口剧烈的疼痛让柳亦想说不出话来,失焦的双眼寻找着桂月的身影,眼前开始飘落片片芬芳的花瓣,越来越多粉嫩的花瓣将躺在地上的柳亦想包围了起来。
  桂月踏着一地的桃花花瓣走到了柳亦想面前,蹲下身来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柳亦想的胸口。
  “主子,用桃花为您殉葬相信您一定喜欢的。”
  “依照约定,主子,我要你的‘心’。”
  柳亦想最后的意识只记得桂月微笑着看着他,依旧如六年前初识般优雅从容的浅笑,眼里也一直都印着他的影子,没有旁物。
  可是下一瞬胸口撕裂的疼痛让他尖叫起来。
  “啊————”
  桂月缓缓的抽出插进柳亦想胸口的右手,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就掩盖住了花瓣的芳香,而柳亦思瞪圆了双眼,微张着双唇,已经僵直了身体。
  看着手里已经被毒药侵蚀的萎缩泛黑的心脏,桂月皱了皱眉,随即温柔的笑了。
  “主子,您果然是个不守承诺的人啊。“
  又是一年春来到,弥湘楼依旧热火朝天的举办着每季一次的“秀湘日”,不知为何原本应该稳坐花魁宝座的轻雾变成了老板娘,狠辣犀利不比当年的柳亦思差,所以弥湘楼依旧是宾客满座,生意蓬勃。
  不过对于柳亦思来说生意并非最重要的,他那病中的幺弟才是真正让他决心休息一段时间的主要原因。
  自从上一年秋天那场突然举办的家宴过后,柳亦想被下人们发现浑身浴血,倒在庄里最偏僻的那栋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昏迷不醒。诡异的是四周居然遍布桃花花瓣,为此好多下人都在谣传柳家四少是被精怪迷了心智,所以才会迟迟不醒。
  后来等到人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吧,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好像缺了点东西,却死活想不起来。
  而柳亦想醒了之后就一心一意要搬回当初发现他的那个独院,邪见觉得无所谓,反正也是柳家的产业要住哪里都随了他,只是柳亦思却总觉得那栋独院透着一股邪气,不乐意幺弟独自住在那儿,所以就将弥湘楼交给了轻雾打理,自己则搬来陪柳亦想同住。
  开始的时候探病的人络绎不绝,柳亦思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都没能止住那些好奇之人异样的眼光,可是后来时间长了柳亦想也渐渐被遗忘了,毕竟如今飞柳山庄的当家是邪见,早就退下来的柳亦想一没有实权二没有财势,那些意图巴结的人也就不再登门拜访了。
  可是这些看热闹的人走了柳亦思还是不省心,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那个宝贝弟弟如今大变样,不但失了以往的任性劲变得安静了许多,还时常都对着院子里那棵桃树发呆。
  今天也是一样,柳亦思端着食盒走进跨院,就看到柳亦想站在桃树下望着天。
  “你这个小混蛋又上这儿来了,别看了,赶紧过来吃饭,你这身子骨再不好好养着可不行啊。”
  每次一看柳亦想望着桃树的那副失神模样柳亦思就来气,索性自己拽了柳亦想就往房里走去。
  被拖着走的柳亦想双眼无神的跟着迈步走着,直到坐在饭桌前都还在出神。
  柳亦思舀了一碗药粥放在柳亦想面前,自己也端起碗来夹菜吃饭,谁知道柳亦想还是径自看着面前的稠粥发呆。
  “喂,小弟,吃饭了,别发呆了。”
  柳亦思伸手在柳亦想面前挥了挥,也没见人有反应,刚想再说话就听到柳亦想开口说话。
  “二哥,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总有段记忆是空白的,而且我胸口也总是发热,难受极了。”
  醒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里好像突然就被浓雾笼罩了一般,每次他要想起来的时候胸口就隐隐作痛,将他寻回的一点意识彻底打断。可是越是看不真切他就越想知道埋藏在浓雾后面的真相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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