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浅 魇黄昏 下----狐弄
  发于:2009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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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陆峥的心里却没有他。
  他还记得他想与陆峥在一起的时候,陆峥说的那句话──“我,不想与人族有瓜葛。”
  非攸对此难以置信,於是忍不住大吼道:“你既然讨厌人族,为什麽当初还要救我?!”
  陆峥道:“你若是不满,我现在仍可以杀了你。”
  於是,分道扬镳,以及……
  “哢哒”一声轻响将非攸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低头看著落在地上被尘土弄脏了的剑鞘,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冷意正从他的心里慢慢的漫溢出来,冲破了皮肤,覆盖全身,然後……飘荡到空气中。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深吸了几口气,想驱散心中那奇怪的冷意。然後他弯下腰去拾那落在地上的剑鞘,只是这麽一动他却感觉身体一阵的酸痛,好似这身体已经有几百年都没有活动过了一般,每动一下都能听到筋骨扭动时发出的类似破旧门轴一般的“咯吱”声。
  果然还是老了,非攸感叹著,以人族那短暂的寿命来说,通过修行得来的延年益寿也不过是暂缓了身体的老化和死亡,并不会像魔族或妖族那般生命长久的几近永恒。非攸原本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老化的多麽厉害,他依然可以用术法将自己的外表变成他最喜欢的十几岁时候的模样,那是当年初见到陆峥时候的样子。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种事已经没有意思了,即使他再怎麽改变外表也没有办法改变他身为人族的本质。陆峥活著的时候,不会看他,死了之後也是躺在别人的怀里,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从一开始,那人的目光便没有在他的身上真正的停留过,从一开始那人想要的便不是他……那他到底算是什麽?
  什麽都不是。
  他什麽都不是。
  非攸一直都不说,但是他知道,从陆峥明白的告诉他那句话之後,他便在心里憎恨著,憎恨著不喜欢人族的陆峥,憎恨著身为人族的自己,憎恨著这荒唐的让人疯狂的理由。
  他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非攸依旧弯著身子在拣落在地上的剑鞘,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慢慢的他的手开始有些发抖。他的眼正盯著剑鞘尾端镶嵌的白银护套,那护套之前被他用丝绢擦拭的异常的明亮光洁,虽然落在地上的时候沾染了些许的灰尘,却仍可如镜子般清晰的倒映出周围的景物。
  在那倒映出的景物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影,一条黑色的令非攸异常熟悉的影子。
  非攸感到自己的内心猛然的一颤,那种从心中漫溢出来的寒意更加明显了,他死死的盯著那倒映的人影,并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绷紧,变得极其的僵硬,然後是肺部几近麻痹一般的窒息感。而他唯一能做到的,便只是大口的喘息著,并拼命的将脖子仰起来。
  “看你这副表情,莫不是见鬼了?”沈挽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低低的笑出了声。他身披黑色滚绒大氅,又用风帽将满头的赤红发丝遮掩了起来,远远的看去就是黑乎乎的一个影子。
  “你!……怎麽是你。”非攸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沈挽,面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麽可能是这只狐狸精……就算倒影是他眼花看错了,那麽那种可以让他产生惧意的东西又是什麽……若不是他抬起了头,恐怕他真的会以为已死的陆峥又活生生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怎麽了,难道你还以为我是谁麽?”沈挽依然低低的笑著,单手扶著槐树的树身轻轻的抚摸著,随後又仿佛在猜测著一般的说道:“莫非,你以为是陆峥回来找你了?”
  非攸闻言,忽觉心中又是一颤,他下意识的伸手抓紧了胸口的衣襟,却仍感觉心中那种莫名的寒意在弥漫。这狐狸精,这该死的狐狸精……如果没有这狐狸精,没有这狐狸精的存在,陆峥就算不是他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
  那样,就是谁都得不到……
  都得不到,是一种平衡的幸福。

  月清浅 魇黄昏39

  “你……怎麽进来的?!”若非攸没有记错的话,他这别院之外可不止设置了一种结界,以这狐狸精的微末修行,根本不可能闯得进来。
  “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你以为我会飞?”沈挽答非所问,故意与非攸拧著作对,本来他们便是两看生厌的对头,想要说话不带刺都不可能。
  非攸自来便对沈挽有一种恨意,见来者不过是这只令人讨厌的狐狸精,便暗自稳了稳慌乱的心神,将剑鞘拣了起来放在桌几之上,而他自己则正了正身姿端坐在椅上,望向沈挽的眸子中也逐渐的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略带轻蔑的淡漠眼神。
  “你来这里做什麽?莫不是陆峥刚死,你就被魔族扫地出门了?”非攸冷笑了一声,面上的轻蔑之色更明显了。“不过你就算被扫地出门,也该回你惑界的狐狸窝吧,来我这清净之地做什麽?难不成你这妖孽也看破了红尘?”
  “都说非攸大人被空界圣主软禁了起来,我原本是不太信,没想到真的是事实呢。就算你现在成了井底之蛙,也不至於连我师兄率军进驻空界的事都不知道吧?”沈挽笑得得意,完全不理会非攸面上的蔑色。近玄为了追沈挽派兵追到空界,而沈挽却依然被魔界女王魅姬救走的事早在三界传开了,非攸就算被逼著闭门思过也不会一点都不知道,所以当沈挽这麽说的时候,非攸竟一时没想到怎麽反驳。
  见非攸一句话没答上来,沈挽又接著道:“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就算我真的看破红尘也不会选空界的,就算不会死的不明不白,也难保不会落得个六根不清净的结果。”沈挽这一句话虽然没有半点脏字,却听的非攸面色逾冷,眼中杀意再起。
  非攸放弃修道人的根本而迷恋追逐陆峥的期间,被他利用来做棋子踏板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修道者多如牛毛,那尸体都快能累积如山了,空界圣主软禁他也是有著这一层的原因。非攸虽然知道自己害人无数,却丝毫不以为然,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沈挽在他面前说这件事,因为他觉得沈挽说这件事就是在嘲笑他,笑他用那麽多的人命仍换不来陆峥的一顾。
  陆峥对待沈挽的心思,非攸自然看的出,但是陆峥越是喜欢沈挽,非攸就越是恨他。这种恨意完全是无故、无理的一种怨恨,不过是得不到的对得到的一种迁怒。
  “你来这里到底做什麽?”非攸暗自握紧了手指,心道只要这狐狸精再敢说半句讽刺他的话,他就会立刻动手杀了对方。
  “我来这里的意图还用你问麽……你我是敌非友,中间又结下了陆峥这麽一个梁子,你道我闲著无聊来找你喝茶?”沈挽自槐树旁绕开,径直向非攸走了过来。
  “你若是想来为陆峥报仇便动手,不过以你那点本事恐怕……”非攸原本是不把沈挽那点修行放在眼中的,但是此刻沈挽面上带著冷淡之色向他走了过来,却让他在无形中感到了一份压迫,这种莫名的压迫感原本他也只是在一人的身旁感受过,只是那人却绝不会再在他面前出现。
  非攸手中的剑鞘已经在不自觉间反握在了手中,虽然只是个剑鞘,但对他来说也跟剑差不多。从沈挽的突然出现,他就猜到了沈挽的来意,不过因为战力之间的悬殊,又令他对此产生了怀疑。那狐狸精虽然修行微末,却并不见得就是个傻子,怎麽可能会独自一人前来找他拼命,简直无异於是在自寻死路。何况这狐狸精竟然能穿过此处的重重结界,并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的面前,表明在这狐狸精的身後一定还有其他人在一旁协助,这一点倒令非攸不得不谨慎对待。
  见非攸面露戒备,沈挽忽然转了个弯,站到了非攸身旁那张桌子的右侧,与非攸隔著一张桌子相望,眼中寒意浓重。“你确实比我有本事,不过那又如何……你虽然口口声声的说喜欢陆峥,却又联合法界将他逼上了绝路,就连他的尸体都被你烧毁了……”
  “我烧了他又如何,既然他活著的时候不属於我,我又何必将他的死後留给你。”非攸冷冷一笑,神色中浮现出几分张狂,手中剑鞘斜指後方,灼灼剑气闪烁著银白色的光芒。“既然我得不到,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你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狂物,怪不得陆峥从来不曾喜欢过你,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喜欢,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利用和掠夺。”沈挽声色俱厉,肩上披著的黑色大氅已经解开弃於地上,一直缩在袖子中的左手微微抬高,露出了紧握在手指中的漆黑利刃。
  “你胡说!他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人族!我不择手段又怎样,我利用掠夺又怎样,我所做的一切哪一样不是为了他,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非攸大喝道,手腕翻转剑鞘挽起了一个剑花,直刺向沈挽。“都是你!都是你这狐狸精迷住了他!!为了保护你,他竟然要杀我!在过去的五百年,无论我怎样做,他都不曾对我动杀意,而你……就是你这只该死的狐狸精,他到死都在护著你!如果你不出现,我也根本不会那麽对他,他也根本就不会死!!”
  “啧,就算你迁怒於我也是於事无补,你终究是得不到他了。”听得非攸如此扭曲事实,沈挽倒没有动怒,身形轻晃,几个转身便躲到了非攸的攻击范围之外,不过眼中却渐渐露出了轻蔑之色。这个非攸倒是有些像那法界的小仁主,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不会检讨自己的错误,简直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不过,好歹那法界的小仁主年纪小,还可以说是不懂事,这非攸明明都活了五百多年了,怎麽还这麽蛮不讲理,当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沈挽知道若是硬碰硬的话,自己很难赢的过非攸,不过若论灵活的身法,恐怕惑界的妖族如果排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沈挽反手握紧利刃,利用敏捷的身法与非攸周旋,当然也没忘了以言语来扰乱对方的注意。
  “哼,像你这麽不辨是非,任意妄为的家夥,就算我是陆峥也不会喜欢你。”沈挽虽然身法不错,但是每一次躲开非攸的进攻时,都还是挺危险的,身上的皮肉虽还没有什麽损伤,但是身上的衣服却已经被剑气划开了好几条裂口,看起来多少都有些狼狈。
  “少废话,既然陆峥那麽喜欢你,就让我送你下去陪他好了。”非攸剑气横甩,又在沈挽的衣袖上划开了一条口子,并差一点伤到了沈挽的手臂。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後,他忽然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行,我不能让你陪他去……我要将你大卸八块,让他永远认不出你,嘿嘿嘿嘿。”
  沈挽禁不住缩了缩肩膀,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大叫:怪不得都说不要跟疯子一般见识,真是名言啊!!左手猛抬挡住了非攸手中的剑气,沈挽一侧身便窜到了非攸的身侧,故意尖声笑道:“等你死了之後我绝不会将你大卸八块,因为你根本见不到他。”
  “哼!”这句话非攸倒是没有反驳,只是瞪圆了双眼,更加快速的挥舞剑气追杀沈挽。
  “哈哈,他活著你得不到,死了你也得不到……你算个什麽,你什麽都不是。”沈挽也不跟非攸周旋了,撒开腿绕著庭院跑了起来。这院子里的树木众多,沈挽在树木之间左躲右闪,灵活异常,直追的非攸恨恼之极,眼中几乎瞪出火来。
  “哼!我是什麽都得不到……但是你不也跟我一样,什麽都没得到麽?!”非攸追得有些气喘,终於忍不住缓下了脚步,单手轻抚著胸口。
  此话一出,跑在前面的沈挽也忽然停了下来,然後他微微的抬起了头看著天空,自言自语道:“我什麽也没有得到麽……”
  非攸见沈挽停了下来,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杀意,手中剑鞘上附著的剑气又猛烈了三分,手腕一抖,直向沈挽的背後刺了过去。与此同时,望著天空的沈挽却突然回过了头,面上笑嘻嘻的表情早已被一片冰霜所取代,眼中则充满了令人恐惧的血色。
  “你?!!”非攸被他眼中的血色所摄,顿觉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出剑的手也不自觉的慢了半分。只是这半分的缓慢,非攸便感觉到自己的腹腔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麽东西刺进了他的身体,痛得他浑身都痉挛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面上渐渐露出了无法相信的神情。
  插进他腹部的是一把黑色的长刀。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得到了什麽……”沈挽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的低沈,空洞的音调没有半分起伏。他一边说著,一边将长刀自非攸的腹部抽了出来,刻意放慢的速度将非攸的痛苦无限期的延长,放大……
  “你……你……”非攸痛得完全说不出话来,随著刀身的抽离,他的身子渐渐的委顿於地,只能勉强昂起头来,死死的盯著沈挽。
  沈挽的血瞳似有漩涡一般将非攸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那般豔丽的颜色却令非攸恐惧到了极点。他的身体在抽搐著,血大量的自伤口中溢出,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片红色的圆,并慢慢的向外扩大著。
  “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了。”沈挽说著,手中的黑色长刀渐渐的消失,然後是他的身影……缓慢的模糊著,如同他来时一般,走的悄无生气。
  “咳……哈……真是出乎意料……”非攸躺在地上,用手紧紧捂住了伤口,随著他的咳嗽声响起,又有大量的血液从他的唇角溢出,顺著脸侧的弧线滑落到了地上。
  若是一般人,此刻恐怕早就死了,但是非攸不是一般人,他五百年的修行将他的生命力变得比一般人更加强韧……但是,他毕竟也是人,受了这麽严重的伤,若来不及救治,就算是流血也会流死他。
  非攸住的地方很清静,很少有人会来,何况他现在被下了思过令,也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看来那人果然是恨了他,虽出手伤了他,却并不杀死他,而是要他一点一点的尝尽痛苦才能死,就像他当初烧掉他的尸身时一样……
  非攸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实在是太小看陆峥了,那万年的魔怎麽可能会说死就死,自己竟然因为见到了陆峥的尸体便信以为真了……实在是好笑,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怪不得计算千千万却仍不能将他得到,以至於有了今日的下场……活该,真是活该。
  也罢,就死了吧,终究是得不到,死了也就死心了。
  非攸一边笑,一边咳,不过能咳出来的血却越来越少。身体逐渐冰冷,意识也缓慢的模糊了起来,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头转了过来,看向一侧……在不远处,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远远的看著他。
  沈挽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早已回到了诡界陆峥的府邸。对於在空界的记忆,他也只记得到非攸说那句“你不也跟我一样,什麽都没得到麽?!”为止。之後又发生了什麽呢?虽然他知道自己失去记忆那段时间是被陆峥占用了身体,但沈挽仍不禁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好奇……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那些事,因为有个更加糟糕的事情在等著他。
  “寒烟……在惑界失踪了??”沈挽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连握在手中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怎麽会这样……”
  寂寒烟与恶赭比沈挽早两日出发去的惑界。到了惑界两人按原定计划先去探查了一下崆鸣山的情况,发现除了惑界世尊不在山上外,其他的弟子妖族依然如平日里一般的悠闲生活著,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变动。
  之後,两人又去了惑界幻王隐居的神殿,但是到了那里他们才发现调查惑界幻王动向的这件事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麽简单,单单是他们想要穿越那围绕在神殿之外生长了千年的森林,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只要他们一靠近那森林,森林的树木间便会产生一种白色的类似雾气一般的东西来扰乱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在重重林木间找不到神殿的位置。後来,两人实验了几次之後才发现,这森林中的树木只对身为魔族的恶赭有反应,而有著妖族血统的寂寒烟进入其中却丝毫也不会被树木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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