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泪----春更
  发于:2009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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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脩现在睡了吧?如果,这一次,你真的如愿找回了所遗失的,或许反而成为自己将要遗失的,只能如你所愿,一直以来,自己总是不忍忤你意的。
  南华,据悉已有疫病,你可千万要保重著!
  从文脩离开已经过五日,现在才从惠安出发,文脩或许已经过陇山了,看来明日到陇镇得先探探文脩的消息。
  绍渊对窗而立,心里一打定主意,微微垂眸,月光自窗外映射,银辉将绍渊伟岸身形一路勾勒,尊贵宛若神只。
  「韩公子。」门外传来一声恭敬低唤。
  是子晋。这次由於子晋坚持随行,也多亏如此,一帮老臣才安心放行,也不再坚持压後追随保护。
  「公子可睡下了?」
  「没,进来说吧!」
  跟子晋商量後,决定微服并作化名,便以汉罡之汉作韩音。
  现在,自己的名字是韩渊。
  「韩公子,子晋刚从街上探访回来,未探得文脩的消息。」
  子晋脸上略有疲态,原本就无一丝江湖流气的他,这时,虽然作平民装扮,算粗布简衣,但那天生好骨架,只是让他的气度更为豁朗,即使如此,也更不让人感觉人与衣著有所突兀。
  「没探到消息吗……」绍渊难掩失望,文脩难道到一个城镇都那样沉著,竟然毫不招摇?
  又想叹气了,这不就是温文清雅又不愿麻烦人的文脩吗!
  「辛苦了,子晋,早歇吧,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再出发吧。」或许早些出发,便早些赶上文脩。
  「嗯。公子也早歇吧。」子晋深深观察绍渊,唉,从头到尾都是背对著,那月亮里有什麽呢?
  不再多说,明日还得早起赶路,今日是累的了,子晋转身退下,还不忘将门带上。
  「常勇,常勇,你可回来了,你的老板今儿找你一日呢。」
  暗夜,店小二追上一个浑身与黑夜一样黝黑的大汉,声调不太高,但静夜里足够听很清楚。
  绍渊没多大兴趣,正觉无趣,刚想转身,却听得:「噢,李兄弟,怎了,我送文兄弟过陇山呢。」
  文兄弟?
  绍渊蓦然转向窗外,会指文脩吗?
  「我老板找我一日,可不是说封锁码头?」黑暗中,绍渊隐约只见是个长相还颇为平凡,身形略微壮硕的中年汉子。
  「原本至正午都是封锁的,後来下午不知怎地就重新开放了,总之,你明日赶紧跟你老板报到吧,我先去关店了。」
  「李兄弟,谢了。」此人正是送文脩过陇山的常勇,看店小二跑进客栈,有些纳闷的常勇转身想走。
  「兄台你好。」
  常勇再次受惊,这人什麽时候到我背後的?
  即使如此,常勇还是赶紧回以抱拳:「兄弟你好。」
  「只是想向你问个人,请问方才你口中的文兄弟,可是名作文脩?」
  这问人之人正是绍渊,他原在窗前站定,但因没料到两人谈话这样快结束,见常勇将离去,心里一急便翻窗而下,只期望拦下常勇,问一声消息也就满足。
  「咦?你认识文兄弟?」常勇面露惊讶,不禁打量眼前这人,看来身著颇为一般,但举止气度皆有种高贵的感觉,处处显露内敛气质,只有那目光如炬,也因此将俊容线条俐落几分。
  著上黄衫,布质虽颇为常见,但身形高俊。只是,或许是正要就寝,衣襟有些微开,长发未束,衬著月光有些魅惑与不经意,加上那低沉,磁性引人的清温嗓音,这是极出色的男子。
  「他今日过陇山了是吗?」那就好,只要人平安就好!绍渊感觉悬了几日心头那颗大石总算落下。
  「是呀,他说要到南华去行医,你跟文兄弟是什麽关系?」常勇面露狐疑,虽然两人都挺出色的。
  「我跟文脩是……是朋友。」绍渊依旧清温,但也隐藏一些欣喜与心虚,心虚?是呀,文脩和他是朋友的,甚至,不仅仅只是朋友。
  「朋友呀,那你明日赶紧一点,也许就碰上他了,到时你两好照应著,他身体才刚有起色,这样长途跋涉久了毕竟还是不妥……」常勇还想再说,但面前这男人忽然一阵俊容带寒,目光好像穿他几个洞,声音不自觉越来越低。
  「身体才刚有起色?文脩病了?」绍渊感觉心里刺痛。
  「我遇见他时,他是昏在路上的,服过几日药,但一听到南华已有疫情,也不顾身体才刚好些就坚持过陇山,说得赶著到那里行医……」常勇挂念文脩,一股脑如实告诉绍渊。
  「也不知我们的汉罡王主是怎地,现在还没赶去南华的消息,上午才听封锁码头,文兄弟才决定走山路,他现在身体好些,我送他到青原时,他脸色还算好的。」常勇越说越兴奋。
  「文脩……」绍渊越听心里越急,最後索性转身返回客栈,连向常勇道谢与道别的礼数都未能兼顾。
  留下的常勇只好摸摸鼻子,频频回首看著客栈离去。
  「子晋!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启程。」绍渊只在子晋房门低声交待,转身便再走下客栈。
  可怜子晋一声也未吭,硬是撑著眼皮,将包袱困好就赶紧下楼结帐。
  绍渊客栈门口早已上了马,等子晋一牵好马,两人趁夜过陇山。
  文脩,我来了,你这次别想扔下我。
  绍渊心里著急,也带有一些期待与兴奋,远方正陷入黑暗梦境的文脩,这时在客栈翻过身子,保持新的绻曲姿势,也包覆了心里些许不安,因为夜里,客栈失火了……
  睡的并不安稳,文脩翻了身後将身子绻缩,却闻到空气的异常烟味,他一向浅眠,失了绍渊的体温,他今晚竟然有些失眠,想到绍渊或许就在陇镇,想到两人现在或许就相隔陇山,他真有些睡不太了。
  也还好睡不熟,发现客栈著火,他急忙将巾帕用茶水打湿,摸黑沿墙角下楼,才逃出来,随即想到药箱,但已来不及回去陷入火海的客栈了。
  「呜呜,娘,菁儿好痛噢,爹爹呢?爹爹呢?」
  「老王!老王!」
  「快!救火呀!失火了!」
  「……」
  到处都是慌乱,到处都是呼喊与哭声,失却药箱的文脩,再一次受到打击,想到从前,也曾有过的无力感,文脩心中一片胀痛、麻痹与茫然。
  「哥哥,哥哥,大哥哥,你可以帮帮我,我的姊姊在客栈里呢。」一个小男孩轻拉他的衣角道。
  「救命,谁来救救我!」窗口一个挂著的妇人喊著,只希望有人能救她。
  文脩看看脚边小男孩,再仰望窗口妇人,也许他没有药箱,但他想为这些人民作些什麽,目光发现一个小女孩在客栈里出不了门,再晚些或许就会被烟呛到。
  他不发一语,时间紧迫,他不能多加思索了,将身上长外袍脱下,向路旁忙著泼水灭火的人借了点水,将外袍打湿,包著外袍在一阵惊呼声中先冲进客栈寻到小女孩,再护著小女孩冲出火场。接著将路旁的木柴与软草铺在窗台下地面再将外袍裹覆尖锐不平处,路人见著也纷纷脱下衣袍放上。
  文脩向窗台妇人喊:「大婶,您跳下来,就在衣袍堆上,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连喊几遍,妇人原先似有犹豫,眼泪依稀还在脸庞,後来或许因为火势极快蔓延,就将烧到窗外,妇人一咬牙就跳下窗台,安全落在衣袍堆那一刻,一名大汉奔来,与妇人相拥喜极而泣,路人全都为这一幕欢呼,两人随後向文脩不断道谢。
  那一晚,虽然火势猛烈,但却是无人伤亡。
  「小兄弟,你真机智果敢,咦,你受伤了!」一名老者指著文脩的手臂,除了一道刮伤微微泛血外,还带有一些灼伤。
  「不要紧的。」文脩温文一笑,了却心愿的文脩,俊容微微泛白,心神放松著感到一阵晕眩。
  「嗳,年轻人。」身边又是一阵惊呼。
  接下来的事,文脩记不清楚了。
  再次有知觉时,只感到有人在他略乾的唇上沾了水,嗯,好像不是有人在他唇上沾水,而是他实在渴极,唇乾舌燥,便以舌就唇。
  文脩举袖轻遮双眼,窗外,阳光十分刺眼。
  「唔。」文脩虚弱地想要坐起,但他力不从心。
  仍旧倒卧的文脩决意再试一次,用尽全力撑起沉重身躯,想起最後的记忆是火场救了人,接著便昏过去,那麽,现在身在何方?是老伯救了自己吗?
  文脩向房间四处照看一阵,这房间摆设十分简单素雅,至少很合文脩轻简的个性,一张方桌,木质属於普遍能见,一张圆凳与方桌属同样材质,两样皆未有雕纹。
  一张高桌与一对迎宾宽大方椅,一幅竹节画像,画工也属一般,总之,真的是个简朴的房间。
  嗯?文脩扶著床边而立,拖走几步後总算稳了步伐,方桌上一叠素纸,并未装订,标题:《陈情书》。
  文脩难敌好奇,这样一叠,已可称为『万言书』的陈情,究竟写些什麽?可是要给渊看的?
  在这样简朴的人家,怎样的书生会有如此的抱负与心声呢?
  拿起一叠後,下方有几张内容似乎有关佛祖?
  因为那几张语气与万言书不太一样,由於仅有数张,文脩一手仍提著万言书,另手则随意翻著那几张。
  文脩颇负才学,虽然总是喜读医书,自小仍具一目十行之能,这几张张数单薄,随意翻阅转眼便已阅毕,文脩暗自赞许,写这篇小故事的,才情定非一般。
  「年轻人,醒啦!」开门声後是一名满脸慈蔼微笑著的老人家走进来。
  文脩并未因此吓著,他看书时很宁静的,虽然沉浸,但情绪却有所涵养,这时自然便温和回以一笑:「老丈,多谢您救了文脩。」
  「原来年轻人名作文脩呀,看书被惊扰了吗?」老人家将水壶放在方桌空著的边角处,避开素纸。
  文脩留意到老人家的茶水,所以伸手帮了一把:「您没扰到文脩,这篇小典故可是真有此事?非常耐人寻味呢!」文脩诚心赞道。
  「这篇呐,是我孙儿写的,老人家没读几年书,不懂字的。」老人家见文脩将椅子移给自己,也就不客气坐了去。「这篇说什麽呢?」老人家问。
  「这篇是说,有天有个书生落榜了,便带著素三牲与素果刻意一早爬上山上的寺庙礼佛,请佛祖来年帮忙一把,使其能顺利入仕。」文脩为了让老人家跟上情节,所以顿了一阵,见老人家专注地垂目还不时点头,才接著续道:「当他自以最虔诚的心意完成礼佛,由於家境之故,要将三牲素果带回去给妻子一同享用,所以在门外遇见一名乞讨的丐儿,他说什麽也不愿让出一点儿食物。」文脩含笑再次停顿。
  「为什麽不分呢?这丐儿挺可怜的!」老人家脱口道。
  「是啊,为什麽不分呢,所以,当晚丐儿拉紧身上的被,饿著肚子难以入睡。这时一只癞痢狗似乎怜惜丐儿,同是天涯沦落人,钻入丐儿温暖的被窝彼此一同取暖。」文脩总算有些蹙眉,因为接下来,是他当时读到最震惊的部份。
  老人家似乎也同时屏息著。
  「丐儿将狗赶离被窝,嫌狗儿癞痢。」文脩语气难掩难过与遗憾。
  「啊,怎会如此!那狗儿可怜而且无辜呐!」老人家难以致信,甚至立起身来。
  「嗯,来年书生再次落榜,而丐儿虽未冻死却反而饿死,狗儿也因天冷而冻死了。」之後佛祖对书生说明丐儿的境遇,再对丐儿提了狗儿的境遇,结果便落得皆是一无所有了。
  文脩将结局隐了,反正,这故事的寓旨明白著,老人家愿意救他、留他,决计便是具有大智慧的恻隐之人了。
  「年轻人,你故事说得很好哇!真是这纸上所写呐,不知孙儿是那儿听来的?还能这样详实记起来呢!」眸色难掩骄傲与欢喜。
  文脩有些失笑,刻意轻咳一声,温文回道:「是啊,是谁的孙儿呢!将来许是了不得了!」
  这一袭话可不只是单纯哄著老人家,文脩心知肚明,这孙儿将是栋梁之材,若有机缘定望能会会呢。
  老人家却感到无比受用,爽朗的大笑起来,拍拍文脩,非常赞许,好似人就这样年轻几十岁,与文脩惺惺相惜,相见恨晚那样。
  文脩这才感到不太好意思,这话是说到心坎了,只是没想到老人家这样欢喜,倒也无妨,能逗乐老人家,他为此感到喜悦。
  文脩思及此,更为欢喜满足,温温笑著将目光重新移向手边,第二则故事开始了,文脩看了一眼老人家,见他仍一脸陶醉,似乎仍期待他说下去。
  老人家见文脩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吗?」
  文脩温文一笑:「有的,这第二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小和尚想去云游,可是迟迟未动身,寺里方丈只好将他叫来跟前问说为什麽迟迟没有动身?」微顿,见老人表情同样一脸纳闷,心中微觉有趣,也不道破,续道:「小和尚满面愁容,说是此行一去万里,不知要走几万里路,跨几千条河,翻几千座山,经多少场风雨,所以,需要好好准备啊。」
  老人家觉得有理,便不自觉点头应和。
  「於是方丈问小和尚芒鞋备足了吗?毕竟一去万里,鞋不备足怎麽行呢?方丈随後吩咐寺里的僧人,每人帮小和尚准备十双芒鞋,接著再吩咐大家,你们这师弟远去,一路要经不知多少场风雨,大家每人要替他准备一把伞来。」
  老人家面色微变:「那不全给堆满了,还怎麽云游呢!」
  「是啊,可惜方丈还没吩咐完呢,他跟小和尚这样说著,准备得还不算足呢,这一去,山万里,水千条,走到那些河边,没船又如何能到彼岸呢?一会儿又吩咐众人,每人给他打造一条船来。小和尚急忙给方丈一跪,心里早已雪亮明白方丈的用意,还因此感到十分惭愧,轻囊方能致远呢。」
  一阵沉默,文脩有些纳闷的抬头,才发现老人家的眸色温柔,一动也不动望著自己,他脸上莫名感到臊热,是自己讲得太过兴奋了吧,正想开口,老人家却先他一步:「这故事真的也是这几张纸上的吗?」老人家一脸狐疑,似乎自己孙儿在收集这些民间口耳相传,他偏偏闻所未闻,唉呀!可别让老人家沮丧才是,他应希望了解自己孙儿的吧?
  文脩不禁嚅嗫,心里盘算该如何安抚:「是……这几张的内容,我想……这些典故……或许……」文脩有些动气自己的词穷。
  「啊,太好了,或许等我孙儿回来可以说更多这样的故事来吧!小老弟多亏有你呀!」老人家春风满面,文脩却因诧异而愣住了,对於自己在老人家心中的地位擢升成“小老弟”,反应不过来。
  他只好趁回神时转移再次的臊热,垂首看著『万言书』,他丁点不好意思注视老人家,草草略览十数行,一个讯息让他欣喜,考量到老人家还在身边,便抬眼轻暖一笑:「这篇较费点时间,或许得待文脩阅毕方能向老丈说来了呢。」神色已然恢复儒雅,完全中肯,充满诚意。
  「不要紧,小老弟,你不妨安心留在这里养病,像你这样好心的年轻人真是不错。对了,你是从那里来的?居然能在危急时从容不迫地解危,莫非是做官的吗?」只听老人家转了话题问道。
  老人家显然对於方才结束的故事意犹未竟,虽然连忙掩饰兴味,但文脩还是自其眼底捕捉到一抹遗憾。
  「文脩是从京城来的,是个普通的郎中,并非作官的,这些应变大多是由书里自修所习来的,但极少临场实际遇到并且施行,还好这次勉强派上用场。」文脩如实答道。
  「郎中?那你的病……」老人家有些震惊。
  「文脩的病是长久积郁所致,由内伤而牵动浮现於外,所以才会始终难以治愈,现在药石疗效有限,只要稍加休息,便可改善了。」
  文脩不愿将自己身体状况吐实只是情非得已,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不好,并非旦夕即可好转,老人家是真心关心著他是明白的,但是,他还得赶到南华,若坦白地告知老人家,势必会再担搁,虽是如此,眼下的确还是馀力不足以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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