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泪----春更
  发于:2009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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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脩脑中不自觉浮现,稍早棠仪虽然口中淡然面对,绍渊不会摆驾棠宁宫这预料中之事,却在自己告辞时,流露出的哀痛绝望神色,虽在转瞬之间,文脩就是知道棠仪有多麽难受……
  棠仪是那麽无助啊……
  文脩不忍思及,美眸轻掩,转眼已除却一身云裳的他,将自己沉浸和著暖意的水波。
  不单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抱歉,也为这一切事情的演变抱歉。
  水面下,蒙胧转念……
  绍渊对文脩,不单专为他筑梅轩,也因文脩不惯受人服侍又爱清静,总暗自安排专门驻守的ㄚ头备好主子可能遗漏的。
  像文脩梳洗一向自理,所以当文脩得花好一番功夫方理妥云瀑的时候,便是ㄚ头为主子准备池水的时候。
  这点文脩倒是乐於默许,除了一头云瀑真的很费时费力外,最後说服自己的竟是---那池水是绍渊的一番心意,每每他心境负面,这种温暖,让他十分受用。
  「脩!」
  渊啊,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啊,是吧?
  「脩,醒醒,睁眼!」
  渊?为什麽声音如此恐慌?我没事啊,我全身暖乎乎的,没事啊!
  绍渊心急坏了,看著文脩含笑地栽在池水里,面容苍白如雪,他将文脩轻摇,一直呼喊,望著文脩满足却少了生息的绝颜,他有种万念俱灰,天地俱灭的惧怕。
  「脩,南华有难,我们得速速赶去,你听见吗?」
  渊?你说什麽?南华有难?
  文脩眼皮微颤,很是费力似的直想睁开。
  绍渊心中一喜,将文脩平放池边,掌心轻抵地为文脩按压顺气。
  好半响,文脩终於幽幽醒转……
  「南华有难?」
  文脩未发现这四字,气若游丝,未意识到自己刚艰难地度过大劫。
  绍渊却是历经一切,红著眼,不顾一切地将文脩紧拥,直到感觉文脩温暖的身子,以及心跳的真实,他内心的澎湃,才有一丝喘息的馀地。
  「渊?你还好吧?怎麽了?」文脩不解极了。
  「脩,我们要去南华了。一起去南华。」绍渊什麽也不想多说,不管是文脩适才的情况,或是南华行的原委,都没文脩的存在重要。
  现在,他只想就这样一直陪在文脩身旁,一直陪著。
  文脩依然不解,但他不想再问,因为他听到绍渊澎湃难平的心跳声,不想问,因为不忍再问,也毋需再问,内心隐隐为方才的事打寒。
  所以,文脩颤著臂,紧紧回搂绍渊。
  「渊,我没事了,没事了。」
  听到文脩这种了然体意的语气,绍渊才真正呼了口气。
  「不准试图离开我,无论任何形式,懂吗?」
  文脩只是点点头。
  虽然如此,绍渊也觉得足够,因为,这是文脩的保证。
  窗外,细雨蒙胧,无人去留意,也无人关切,其实阵阵袭来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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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好要一起到南华,文脩如今人却已经是在宫外近郊的河边,准备渡河到对岸邻镇。
  实在是因绍渊身为国主,要在出巡前交妥所有公事,由於作足准备,起码要再五日後才能正式离宫,加上近日文脩越见星象紊乱,心里著急之馀,再者竟然接到瞿太医密函,请他无论如何以国事为重,勿再影响君主决策,因此,经过一夜无眠,在爱人满足拥他入眠後,文脩在桌上留了事先写好的信函,先往南华一步。
  文脩修长且俊逸非凡的气质,使得撑船的渔夫频频关心问候,让一向和气的文脩深感歉疚。
  「老丈,您别担心,在下很好,不会晕船的。」
  「那就好,像您这样的贵公子,多半不常远行,那受得了这样的长途奔波!」
  文脩微微笑著,清和的笑容十分温柔,心绪却因渔夫的无心话语所波动,如果,真的他是这般娇贵,偏偏以前他的光采与自信,充满更大更多的豪情壮志,从前的他,曾经以为,他不会属於天空,或任何一片广大黄土,他其实,行遍半片天地。
  渔父见文脩沉默也并未继续话题,静静撑舟。
  绍渊如果发现桌上的信,或许会气到即刻冲出城外吧!
  希望子晋等一干老臣能拦得住,不然,国家一日无主,他文脩又多一项新罪名。
  文脩出众的面容虽平静无波,但内心却已蒙上淡淡愁尘。
  总算船将靠岸,文脩感激地向渔夫打了个揖,直向老丈多谢,渔夫自觉受不起,两人各自有礼的道谢一阵才总算甘愿。
  未稍加休息,久未舟车劳顿,行万里路的文脩,浑然天成的俊容已显得苍白,文脩心想,体力果然钜著退步,大不如前的身体状况,真的让他再一次感受极大的挫折,心有馀而力不足之下,只好寻了处树荫歇息。
  此处虽地处两城镇官道,来往虽甚为频繁,若要寻得车马,过了这一村,就得等再一村时再作打算,文脩由於心系南华,在繁华京城并未稍事停留,如今只得硬撑到前方城镇不可。
  经过文脩身旁的几位村民,有得赶著天暗前往返经商,有的驾车长驱而过,陆续又经过几名匆匆村民,已无人留心文脩微微落魄样的书生文客。
  暗吸一口气,平复胸中不适,文脩提步继续朝前方城镇徐徐而去,脚步尽量不那样凌乱蹒跚。
  好不容易才提气往前,後方突然一阵急促马蹄,还伴随偶尔震耳的「让开」警语,文脩眼前已有些晦暗,来不及反应让至路肩。
  「喂,前面的人,闪开。」骏马上黝黑大汉急急喝道。
  之後伴随一声长嘶,总算将马势停下的大汉还来不及开骂,眼前的人已将要倒下,吓得他赶紧冲向前扶住文脩。
  「你怎麽样?」大汉自然流露关心,彷佛方才什麽事也没发生,骏马已向一旁寻草吃。
  文脩感觉有人扶住自己,他感激回道:「没要紧的,只是突然一阵晕。」勉强对大汉微笑。
  虽然不复潇洒,但仍有其温俊不凡的气质。
  大汉一时间屏息,这人分明说谎,脸色像鬼一样死白。
  为了怕文脩断气,二话不说,将文脩往肩膀一扛,清啸一声,拉过闻声而至的骏马,续往城中扬长而去。
  ※※※※※※※※※※※※※※※※※※※※※※※※※※※※※
  紧邻京城的陇镇,虽然同是靠近天子脚下,但繁华盛景,仍与京城惠安相去颇远。
  陇镇地势略微走高,无法像平原那样开植稻田,而坡度又不这样高陡,能以山林木材营生,顶多只能列为衔接二城的中枢,以转运买卖二地的物资,开发出贸易通运。
  既然以贸易为主,除了陆路往山上的流通持续开辟便道外,还得开凿运河,善用陇水之利。
  相对的,此地来往的客源便会激增,也会比较复杂。
  陇镇到南华,还得越过陇山,途经青原、昌平、太和才能到达,若翻过陇山不往青原,绕道走较平缓的孟春,路程恐怕要再多二十来天。
  星象原本灿亮代表的汉罡皇星,隐约掩覆青霞,这样的霞光虽不确定凶兆能否可解,但直指南华,便只有水患为当务之急,今日虽然皇星不会过於黯淡,但靠近青霞旁,却又好似多了一股紫红之气,文脩垂眸凝思,就算明日起个大早,越拢山,虽然即是青原,但下山後顾马赶到昌平,至少也得十日,更别说还得过太和才到南华边郊。
  略一迟疑,文脩作出最後打算,索性由陇水顾船出海走水路,上行华河。
  「文兄弟,文兄弟。」听声音,是常勇,那位路上载送一程的大汉。
  「常大哥。」文脩开了门,还来不及问什麽事,常勇已自顾走到桌前报著:「最近生意真不好作,今儿凌晨鸡都没叫,官府就闹哄哄要封锁码头。」
  文脩闻言一惊:「封锁码头?理由为何?」
  「说是南华水患,为了输运救急用品,将暂停几日对外开放,以供皇城公运。」
  常勇主动为自己斟一杯茶水,仰头就是一杯。
  文脩此时心神大乱,也没留心著,只道:「那汉罡王呢?」语调略急,关切之意不喻可知。
  「听说,好像为了他的爱侣,已通令臣民协寻,而王本身也在今日一早出发南华。真是的,早就应该去看看南华了,那里的水患尚待改善外,听说已有疫病传出呢。」
  「疫病……」已经有疫病了,看来到南华是刻不容缓,文脩离开已经五日,也准备一个药箱,药材多亏陇镇的通路畅通,大多作好补充。五日,的确是绍渊预定下南华的日子。
  若自绍渊离开,随後便同时启程,预料绍渊到陇镇时,他可以翻过陇山先到青原了,水路一途看来得作罢。
  「常大哥,我现在就要动身过陇山。」文脩已经过一番冷静,如今语气和缓温煦。
  「现在就要过陇山!你的身体行吗?何大夫说,你还得服个二帖药才能暂保体力,平时还得留心调理……」常勇大皱其眉,还想接著说。
  「我带著药了。」文脩斯文朗笑道。
  「不成,反正码头暂时封闭,物源一时间也进出不来,也没活往返京城,我便送你一程吧。」
  常勇起身坚持道。
  「好,有常大哥领路,文脩几次劳烦,诚心在此谢过。」文脩作势一揖,被常勇往前一拦:「别客气,不多说了,我们这就走,晚了上山就堵了。」
  文脩「嗯」的提背起桌上药箱,跟著常勇离开房间。
  才出房门,便遇到常勇的妻子李氏:「急忙去那儿呢?」
  常勇回道:「送文兄弟过山去勒。」
  「文兄弟这样快要离开啦!」李氏惊讶著,看见温和的文脩有礼点头「嗯」了一声,李氏想起手中刚缝好的短衣,接著道:「这路上带著,我再给您俩带几个包子路上裹腹。」
  文脩见常勇似乎要开口回绝,连忙赶在常勇之前回道:「多谢嫂子。」
  直到李氏走远,常勇才回头向文脩憨笑抓头道:「我家夫人就是这样,见笑了。」
  「嫂子一番关切,文脩铭感五内的。」仍旧一惯温雅气度,为人折服。
  带上温热的包子,两人即刻上路。
  上陇山的路由於是陇镇与青原必经要道,虽稍嫌陡峭,却不难行,上山的路约莫半日,二人已在两地交界之处。
  「前方再走一个时辰就会进城了,怎样,文兄弟,还成吗?」常勇关心道。
  文脩振臂轻抹鬓发汗末,唇角微扬道:「还成。」除了嘴唇有些乾涩外,文脩神色其实真的算是舒润,经过连日的调适,文脩已非初出皇城时的绝尘孱弱,现在的文脩,肤色虽稍稍黝黑一点,但反而显得健康有精神许多。
  常勇满意看著现在调养不错的文脩,俩人默契十足,相视一笑。
  常勇很喜欢这个认识不久的小兄弟,一开始,他觉得文脩太娇弱清丽,最近,他却很喜欢文脩平易近人、温文儒雅且睿智聪毅、宅心仁厚、悲天悯人的个性。
  跟在常勇身後,文脩即使出众,也不会让人感到压迫,他就静静地跟著,虽然不发一语,却也不至於忽视这样优异的存在。
  「入城後,你有什麽打算?」常勇问。
  「在此过一夜後,明日一早启程下山,到山下雇一辆马车,直接赶往南华,途中为了换马,会稍事於昌平与太和短暂停留。」文脩清徐回应著。
  「之後呢?」常勇刻意放慢脚步,因为他留意文脩脚步有些放慢。
  上山途中他便已主动接下文脩肩背的药箱,即便如此,文脩还是挺疲惫的。
  文脩似乎感受常勇的转变,他微愣後向常勇背影感激作一垂首。
  「到了南华,见著有需要的村民我便尽点行医所知,能救治就救治,一路到南华堰去探看治水情形,当然能帮上忙,我也一定尽力的。」
  「皇城已下令开太平、太和、沈宁与长通四城城门,提供撤离灾民暂时栖身,既然文兄弟是这样仁心之士,这点儿盘缠也一并带著,相信会用得著的,我从南华回来後,始终难以释怀当地的状况,这也算我的一点儿心意。」常勇转身向文脩递出双掌。
  见到常勇双掌上不多,却满满情义的钱袋,文脩也不好推拒,接过小心放入怀中。
  「代南华村民,谢过常大哥了。」文脩深深拜鞠。
  进城後,常勇因为怕李氏挂心,怎样也说要在天黑前赶回陇镇,文脩无奈只好拜别这位出城後遇见的第一位好兄弟,直到夜深将入睡时,文脩探入怀中,回忆与常勇相处的日子,看著临行前托付的钱袋,才发现钱袋十分精致,应是出自於嫂夫人的手艺,思及常勇一家,不禁深深想念。
  入梦前,他还隐约见到绍渊,渊,一定很气我吧,我可没有离开你,我有留书给你了,我只是先到南华去视察罢了,文脩带著不愿成为绍渊绊脚石的黯然,沉入离开後第一晚艰涩的黑暗深渊。

  垂泪(三)

  已经连续几晚身旁少了文脩的体温,绍渊发觉自己竟然连一丝睡意也无,他想叹口气,但他不能,他是一国之君,示弱自他有意识以来,就已经丧失这样的权利。
  内心十分烦躁,也充满徬徨,狂暴的不安与寂寞排山倒海似涌至,彷佛回到回忆里某个同样寒冷的深夜,当自己第一次披上战甲跟著父王,将从境外小岛来犯的察夏逼退。
  他根本不记得当时怎麽在战场上与父王失散,周遭很乱,他只能握紧剑身,并且比对敌将士更快一步出剑,只要稍慢一步,立时必定是血溅三尺。
  被刀剑划伤其实非常痛,但当护卫他的将士倒下,眼中只见悲愤之下,他只能记得那时是在怒吼中越见奋勇。
  不知经过多久,当他再次睁眼,便见到一张温柔和善的绝美丽颜,是文脩救了自己,可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不知道文脩是为了要医治自己的伤痕累累。
  那时,他应该是狼狈至极,又十分冷酷残忍的,浑身细胞都叫嚣著警诫。
  文脩并未逃离,反而温和对他微笑,握住他的手默默安抚著。
  「你受伤了,让我先帮你敷上药吧,开始会有些刺痛。」文脩专注著为他包裹伤口,细心照顾。
  只第一眼,他便已经发觉文脩是个极为出色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宅心仁厚的郎中,但後来的事实证明,文脩的能耐还不仅是如此而已。
  当时回神时,很懊恼竟然没有推开文脩,所以他深深陷落了,陷落在文脩当时专注熟稔的手法,陷落在文脩的从容与谦谦气度。
  到现在他仍印象深刻,文脩的手指是如此修长白净,身上带有淡淡药草的味道,如此让人感到安心祥和与舒坦。
  从那时起,他便发觉,文脩已经成为自己终其此生的弱点,唉,那时应该多观察文脩一些的,不然怎会老是记不清他当时的头饰与衣著,反而凭文脩那双可堪称完美的手便沉沦呢。
  想再叹口气,却仍旧忍下,至今他仍是不确定对於文脩而言,自己也会是他的弱点。而且,如今早已成为他弱点的文脩,直到现在却还是他不熟悉的。
  残忍地让文脩与棠仪这样让出他们的风采,从此只能看著自己发光发热,并且利用他们对自己的信任,牵扯俩人的情感选择都只能是自己。
  他达到目的了,棠仪是真的完全陷入而无法轻言脱身,正当自己准备迎接全面胜利,出乎意料,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文脩,於是场面全面失控,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文脩接受不了几次被玩弄股掌的不平等失败,完全变了一个人,有段时间,文脩不吃不喝,像掉了魂魄似的,陷进俩人关系的黑暗期。
  想到那段日子,折磨自己的心志,与现在这种不安与烦躁好似重叠,感觉更加深刻,更加强烈的孤寂。
  「陛下,我不再是以前的我,您也不是以前的您了,我感觉满足现在,却渴望找回以往自己遗失的部份,您,允许吗?能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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