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忙什麽。”
还是过了很久,路人才答复“学习”。
同样简单的两个字。王瑞有点失望,以前两人对话,陈昌总是妙语连珠的一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很有趣味。像今天这般无味的对话绝无仅有。
王瑞按著数字键,输了几个字,准备发送时,又删掉重新开始。这样重复几次,正准备发送时,路人又发了一句话,这句话,让王瑞浑身血液冷到底,然後从身体内部滚滚燃烧起来。
“王瑞,别玩了。”
王瑞拿著手机的左手差点松掉,手机滑落到掌心的一半又被接住,捂得发热的机身攥在冰冷的手心里出奇的烫手。
这时,荧光又闪,路人继续说。
“王瑞,我喜欢你是没错。可,你没有资格拿这一点作为玩我的资本。”
王瑞头脑懵掉,玩?什麽玩意?他一瞬间愤怒起来,拿起手机劈劈啪啪打了一句发过去。
“陈昌,我王瑞什麽时候玩你了!你说!”发完,手指还是颤抖的。
而对方,又是半天没反应。
王瑞仔细琢磨著陈昌的话,再看看自己的发言,感觉就跟小情人吵架似的,不禁脸上又是一阵通红,转念又骂自己,你脸红个屁啊……
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回信,王瑞再看看,才发现陈昌居然已经下线了。头像静静地安眠在一堆好友里,毫不起眼。
王瑞攥紧手机,重重跌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地手机又震动起来。王瑞睁著酸涩的双眼,看了看来电人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很奇怪有谁凌晨四点给别人打骚扰的,不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对面一个声音成熟的男人问。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陈昌的人吗?”
王瑞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我跟他不熟。”
男人声音有点焦急,说:“认识就成,你快来**网吧,他昏倒在这里了,手机里就存了你一个号码。”
王瑞的一下子清醒起来,猛地睁开双眼,声音也大起来。
“什麽?麻烦你再说一遍。”
那男人也没好气,冷冷说了地址,王瑞挂了电话赶忙穿上衣服,匆忙洗了洗脸。声音吵醒了睡觉不安稳的小李。小李撑起身子从上铺探头问:“王瑞,怎麽了,大清早的折腾什麽?”
王瑞一面拿出钱包点钱,一面说:“我家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那有钱吗?借我点,过两天还你。”
小李挠挠睡成鸡窝的脑袋,掏出钱包把里面的整钱都塞给了王瑞,重新钻回被窝,模模糊糊说:“行了,快去吧,给老板打个电话请假,等会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路上小心。”声音越来越低,到“心”字时声音已经低到听不到,已经是睡著了……
王瑞无奈地笑了笑,揣上钱,背上包蹑手蹑脚地开了宿舍门,到楼下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请假。
早晨四点多班主任也还在梦乡中沈沦,听到王瑞口气焦急地说出事了,也没多问,痛快地给了假,王瑞拿著电话找宿舍楼管让他开门,冒著被楼管老头子啃掉的目光奔出宿舍。
这麽早,公交车也没有。王瑞走了很久才看到有辆出租车在马路边上停著,连忙刚去敲开车门。
司机也不乐意被人打扰好梦,看王瑞一副学生样就开始漫天要价。王瑞也没心情跟他砍价,指明地点後就催促司机快走。司机一面打著呵欠一面开车一面跟王瑞瞎扯,顺手还打开音响开始放《两只蝴蝶》。王瑞心烦意乱地堵住一边耳朵,靠在车门上发呆。
到底怎麽回事?
高四生- -第九章
塞了一把零钱给司机,王瑞就急匆匆地冲往网吧。
他从没有去网吧的习惯,家里有电脑,上网很方便,平时也不逃课出来当网虫。当他第一次闯进网吧这个陌生的地方时,被里面弥漫著的呛鼻的烟味和味道复杂的二氧化碳给逼回了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才硬著头皮重新进去。
阴暗密闭的空间,窗子上都蒙著肮脏的窗帘。一排排荧光屏闪著蓝光,与天花板上几盏昏黄的灯成了唯一的光源,电脑前面坐著一个个精神萎靡呵欠不断的人,脸色被莹蓝色照过後显得愈发苍白病态,他们都保持著背部弯曲的姿态,双目紧盯著屏幕,全身上线除了不断操作鼠标键盘的双手和逡巡在屏幕上的眼球,都像没有生气一般。
以前听说过许多网吧环境恶劣危害青少年健康之类的新闻,王瑞心里对这个地方也有了自己的印象。可是没想到,真实的网吧居然是这个样子。
想到陈昌就是偷跑去这样的环境中上网,王瑞心里冒出无端的愤怒。
晕死活该!
王瑞恨恨地磨著牙,在昏暗的环境中适应著,四处寻找服务台。左右转了一圈,才看到角落里几张桌子围起来的地方几个人正围在一起。
王瑞直直地跑过去,心里虽然急,但还好没忘记最基本的礼仪。
“那个,请问,陈昌在这里吗?我是他的同学……”
“你就是那个王瑞?”站在外面的那个男人打量了一下王瑞,声音正是打电话的那位。
王瑞点点头。
“跟我过来。”男人带著王瑞往後面走,一面走一面说。
“那个陈昌经常来这上网,我认识他。不过昨晚这孩子不知道怎麽搞的晕倒了。我叫了隔壁门诊给他看了看,没啥大毛病,低血糖,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这孩子也真是的,浑身就带了一块钱,手机也没话费了,里面就你一个人的号码……”
男人叨叨念念地说著,推开一扇小门。後面几张乱七八糟的床摆著。“这时这里干活的睡觉的地方,我把他弄这里来了。他还睡著。”男人按了一下墙壁,一盏白炽灯高高地吊在天花板上,桔黄色的灯光根本没什麽作用。
陈昌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侧著头睡著,面颊和嘴唇都是苍白的,嘴角上还干燥得起了皮。身上包著一床发乌的被子。
“行了,你陪陪他,等他醒了就送他走吧。”男人拍拍手。“医生说不用吃药,吃点糖,以後好好吃饭就行。我先走了。”
王瑞低声对男人说了谢谢,然後又转身看著沈睡中的陈昌。
陈昌长了一张卖相很不错的脸。面庞精细,五官精致,眉宇间没有褪尽少年的青涩,但也可想而知以後会是怎样风度尔雅的男子。左耳上穿了两个耳洞,两枚闪闪发亮的水钻耳钉给他秀雅的面庞平添一份嚣张猖狂。偏偏这样安静的睡著,让人觉得他还不过是个孩子,脆弱的很。
王瑞叹口气,打量了一下陈昌,再想想自己的个头,默默望天埋怨老天不让自己长高一点。
知道陈昌没有大毛病,王瑞也算松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是六点。一晚上的折腾让王瑞的肠胃都受不住了,哼哼叽叽要求吃饭。想来陈昌也需要吃早餐,王瑞出去买了两份豆浆油条,看到路边的报刊亭已经开门,就又过去买了点巧克力。
提著塑料袋回来时,陈昌已经醒了,一双狭长的眸子带著些许病态,可是却掩饰不住其中晶莹剔透的光芒。
陈昌看到王瑞在,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了然,扬起唇角对王瑞微微一笑。晨曦从窗缝中透进来,刚好照在陈昌苍白的脸上,金灿灿的颜色让他的瞳孔成了琥珀色,深邃得像黑洞,王瑞看著他的双眼,不自觉地怔了怔。陈昌眨眨眼,眉毛微微挑起,说:“怎麽?”
王瑞才慌忙收回视线,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陈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你低血糖,早饭一定得吃。”可是耳根子上可疑的红色却是很难掩饰的。
王瑞本以为陈昌会拒绝之类的,谁知陈昌只是低声笑了笑,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是豆浆油条,不禁皱了眉。
“怎麽,你不吃?”王瑞学他挑眉。
“呃……我不喜欢吃太油的。”陈昌指指有条,无奈地笑。
王瑞了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巧克力。
“你低血糖,先吃块糖吧。”
陈昌低头看著他手里的巧克力,先是沈默一会儿,然後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翘起,双眸中盈盈都是笑意。
“谢谢!”陈昌这一次没有拒绝,痛快地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就咬了一块含在嘴里。嘴巴鼓鼓囊囊的,像个孩子吃糖果般的喜悦。
怪不得书上说吃糖可以给人幸福感。
王瑞瞧著陈昌一脸的喜悦,对这句话心有戚戚,还不忘把插好吸管的豆浆塞给他。
“豆浆你喝吧?我没买水。只吃巧克力太甜了。”
陈昌点点头,接了豆浆喝一口,没留神豆浆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一点,顺著嘴角流下来,陈昌就用手背擦一擦。
王瑞终於忍不住笑了。陈昌在人前都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虽然看起来孤僻,可思维非常缜密,这样带点稚气的行动,不符合年龄的稚气,让他一下子真实起来。王瑞觉得以前认识的陈昌,不过是在别人口中,别人眼中,还有自己臆想中的人物,眼前这个陈昌,才是真切的。
跟老板,也就是那个男人道了谢,两个人准备回去。
老板看著陈昌笑著说:“小夥子,你以後再在这里晕一次,我就不做你的生意了。”
陈昌也微笑著一本正经地说:“我保证以後绝对不会晕。”说完,一旁的王瑞已经忍不住别过脸以掩饰面部肌肉抽搐了。
两个人从空气混浊的网吧出来,四月暖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都不禁深深地呼吸一口。
陈昌转头看对网吧一脸敬而远之的王瑞,问:“你没来过这种地方?”
王瑞撇撇嘴,说:“干嘛来这里。”
陈昌耸耸肩,说:“我请了今天一天的假,你怎麽请的?”
王瑞说:“我就说我家出急事了,班主任一见我那时候请假,立马批准了。”
陈昌闻言,又弯起了唇角,笑道:“你家?哦~”
王瑞脸色沈下来,说:“滚,去死。”过了一会儿接著解释“拿出家里的事情比较好请假。”
陈昌只是微笑著,一脸了然的神色。
王瑞一面默念他还是半个病人不能动粗,一面在心里把陈昌收拾一百遍。
“今天去我家吧?我爸妈都没在家。”陈昌看了看时间,问王瑞。
王瑞愣了愣,说:“咱们还是尽早回学校……”
“哎呀,不差这一个中午!”正好有车过来,陈昌就拉著王瑞的胳膊上了车,上去才有点尴尬地问王瑞有没有硬币。
王瑞好笑地问:“你出门不带钱?”
陈昌有点扭捏地说:“我没想到会出这一档子事……”
王瑞用看白痴的眼光瞄他一眼,掏出两个硬币塞进投币口。
公交车满满启动,车上人满满的,两个人被挤成罐头,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
高四生- -第十章 居家生活?
早晨的时候,虽然是周末,可还是有大批上班族赶车。公交上满满当当的,人挤著人。
陈昌站在王瑞背後,两人拉著横栏,王瑞的後背紧紧贴著陈昌的胸,彼此的体温隔著几层薄薄的布料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王瑞有点不自在地往前挪以下,前倾著身体。这样的动作,很吃力,被陈昌看在眼里,却是一阵黯然。
这样的结果,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陈昌有点懊恼地看著王瑞後脑上几根翘起的头发,就像本尊那般固执。也许,他们就只能到这个地方。
这麽近的距离,只要略略抬手,就能覆上他的手背,可却像隔了一层玻璃,只能看,却永远不能真切地触碰到。他看似无心的躲避,看在有心人眼里,是最大的讽刺。
都说,如果看到了喜欢的人,不去追求,一定会後悔。陈昌现在,却有些後悔。
少数群体的人,要去追求喜欢的人,是难上加难。王瑞说得对,他们的原则是绝对不会骚扰平常人。他忍不住犯规了,就注定会吃到闭门羹。看小说上,说掰就掰,而且能屡屡得手实在太假了,强扭的瓜不甜,硬要改变别人固有的伦理规则更是不道德的事。
也许,当初冒冒然的表白,根本就是个错误。给自己存了希望,也给王瑞留了疙瘩。
两人之间那一点点缝隙,灌进一点冷气,莫名的空虚感升腾而起。陈昌强行忍住了凑前一点的念头,反而悄悄往後退了一点,撞在身後厚实的人墙上,惹来一阵叫骂。王瑞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陈昌刻意与他拉开的距离,脸上一下子红透,前倾的身体僵直在那里,公交车上狭小的空间霎时拥挤。看到对方同样狼狈的神色,王瑞嘴里低低嘀咕一声,把僵住的身体放松下来。陈昌却还是缓缓、坚定地往後退了一点,保持著不远,却足够不能肌肤贴肌肤的程度。原本紧贴的身体突然少了点依靠,即便是在这样罐头般的车厢里,也有无奈的失落。
这样的动作僵持著,直到到站。听到广播里那个冷淡的女声宣布到站时,王瑞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抽筋了。人流从狭窄的车门涌下去时,王瑞被挤得一个踉跄,抓著门框努力稳住身体,身後陈昌低沈的笑声隐隐传过来,穿透嘈杂,然後,一双手揽住了王瑞的肩膀。
这样的接触,似乎可以接受呢。王瑞心安理得地顺从著手臂的主人。他们互相搀扶著,从车上挤出来。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可一到空阔的外面,那双手立刻松开,感到肩膀上的重量离开,王瑞不自在地往後贴,却贴了个空。陈昌若无其事地快走几步,走到他的前面,引路一般的,说:“马上要到了。”声音有点干涩。
王瑞一言不发跟著他,清晨路边行人不多,这样的两个人一前一後没有引来太多注意,可王瑞却觉得一道道火辣辣的视线紧紧追随著他们。好不容易转了弯,陈昌拐进一个居民区。
上楼时,遇到了大概是邻居的人,陈昌带点拘谨地跟他们打招呼。那些人有点好奇地看著在後面的王瑞。王瑞越发觉得不自在,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闪在一边。陈昌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边走边解释:“放心啦,他们不知道我是……”话没有说完,就深深看了王瑞一眼,果然看到他神色中如释重负的变化,心中泛起一些苦涩。原本那一点点的自在去哪里了呢?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却怎麽也不能释然。
陈昌开门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瑞突然开口问:“他们都不在吧?”语气带著些许犹豫退缩。
陈昌一愣,嘴巴不受大脑控制,干巴巴地说:“他们周末都要去加班。”说完後,面上一冷,径自打开了门,把王瑞让进来,递过拖鞋後就钻进了某个房间。
王瑞换好鞋子,坐到沙发上,打量四周。陈昌的家装修的很精致,简洁明快,冷色调,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堪称完美,可独独少了一点东西。
家给人的感觉该是温暖的,这里大片大片的冷色调,还有精简的家具,装饰,让房间更像旅馆而不是家。
太过安静了。坐了一会儿,陈昌重新出现,他的脚步声才让王瑞醒悟过来。这房间里缺少一点家人的气息。陈昌端著果汁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王瑞穿著毛绒拖鞋有点迷茫的表情。卸下一路上带著的面具,大清早为自己忙活好一阵的疲倦与睡眠不足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他低垂著眼皮,懒懒地靠著沙发靠背,一手撑住面颊,像是睡著了的样子。
陈昌轻手轻脚地把果汁放下,然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瞧著他。王瑞不好意思再装睡下去,挺直了腰背对陈昌露出一个没有焦距的笑。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困了。”
陈昌扬起唇角,说:“去睡一会儿?有房间的。”说著,指指一间。
王瑞忙摆手:“不用不用,等会就得回去了……”
陈昌没管他的话,拉著他过去打开一间,说:“在我房间吧,客房没有收拾。”王瑞在门口踌躇著,坚定地後退一点,说:“那个,我……”
“那个什麽那个?”陈昌笑起来,揉了揉王瑞的头发,却被王瑞躲开了,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说:“我不会吃了你的。安心睡一会,等等我叫你起床去上课,保管不耽误下午的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