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晴石，会发光的，挂仓库里以后就不用蜡烛了！”
　　“呵呵，好啊。”
　　“一对戒指，金的我卖了，居然值三千银币！”
　　“真的，太好了。”
　　“还有很多废纸旧书，我不要，都给孔雀了！”
　　“是吗，孔雀真是好人。”
　　黑贝和十七两人乐淘淘地沉浸在三千银币的喜悦之中，孔雀在一旁不胜唏嘘：“我为什么要跟这么个脑残一起……再不会有机会了，呜呜。”
　　孔雀悔得肠子青青，心里翻来覆去估计不出那幅画的价值，只觉得这次掠来的一些七七八八的宝贝倒真的像是废纸旧书一般看都不想看。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和十七这种穷鬼搅和在一起，脑子坏掉了才会放着天大的宝贝不要……
　　就在他沉浸在无限的后悔之中不可自拔时，十七忽然探过头来问了一句，“我有件事情想不通诶，那幅画为什么要叫《罂粟与红》呢？那幅画里明明没有罂粟。”
　　孔雀歪头想了想，“但凡艺术家总是喜欢搞点隐喻的，听说小公爵喜欢罂粟，很多人说他头发的颜色是罂粟红。”
　　皱了皱眉，他又有些不解地说，“看画上不是啊……”
　　而此时加勒比滨海，卢嘉丽花园里红色的罂粟正开到最盛。
　　西泽尔站在窗前，静静地看了一会阶梯包围中的红色花圃。
　　他慢慢转了身，穿过耳门走进卧室，靠墙有一面裱着金色花的大梳妆镜。他注视着镜子里的人，黑色的风帽之下藏匿着深深的阴影。他脱下风帽，浑身僵硬地注视着自己，良久，抬手开始层层揭下脸上的黑纱。
　　一圈一圈，极有耐心。
　　平静，镇定，解到最后一层，轻轻掀开，只看了一秒，再平静地缠绕回去，包扎好。
　　一分钟之后，毫无预兆地拎起镜子旁边的三叉烛台疯狂地往镜子上砸去，瞬间粉碎，碎片飞溅。梳妆台上一干物件噼里啪啦地被扫到地上，碎玻璃撒了满地。西泽尔发出一种深沉的呻吟，就像在深渊中回响。他向粉碎到只剩下一个框架的镜子一下下砸去，如同一只陷入了绝境而疯狂的野兽。
　　不想看见自己。
　　已经不是一个活着的肉体。
　　发泄的声音沙哑破碎，没一会儿就脱力摔倒在台子上，他发出一种好像胸腔四分五裂了的哮喘声，浑身瘫软颤抖。
　　无力地休息了一会儿，慢慢撑着台面站起来，此时身后有人敲了敲门：“总督大人。”
　　他喘息了一会儿，掩饰着自己的虚脱，淡淡道：“说。”
　　“关于上次那个海盗的事情，报告已经交上来了。”
　　年轻的秘书官端着两卷羊皮纸卷。
　　西泽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你简单地说一下。”
　　路克点点头，根本不看那两卷报告，他肃着脸汇报：“海盗船长十七在巴林群岛的西南一百海里处有一座小岛，没有名字，地图上也不能鉴别。岛上只有一个码头。一个月之前‘血鲨’林赛儿将那里烧毁，十七出航，下落不明。”
　　“林赛儿？”
　　“南美殖民地的一个奴隶主，大人，您应该对她有点印象，她的船是红色的，叫‘血鲨’。”路克尽职地详细解释。
　　西泽尔想了想：“听说她能驯养鲨鱼？”
　　“就是那个人。”路克欠了欠身，又道：“还有一件事情一定得和您说——”
　　“追杀十七的‘三叉戟号’是葡萄牙王室的商船，船主费迪南德原本要呈送一样礼物给教皇陛下，但是被十七偷走，那样东西是‘宝藏之心’。”
　　“‘宝藏之心’？！”
　　西泽尔猛地一肃，“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它的消息？！”
　　路克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原谅属下失职。”
　　“‘宝藏之心’是葡萄牙商人在新大陆发现的，教廷得知之后把消息锁得很牢。”
　　西泽尔握了握拳，又放松开，“那么‘宝藏之心’现在在那个海盗船长手里？”
　　“正是，大人。”
　　西泽尔想起当时他随意向十七说起有关七道源泉的事情，十七回他一脸无知，并且没有表现出他原本应有的一点点好奇。
　　西泽尔当时应该怀疑，只是不知为何，居然就让他轻易地蒙了过去，对那个人太没有警惕了吗？
　　——那么他究竟知不知道“宝藏之心”和第六道源泉的关系？
　　思及此，公爵大人冷笑了一声：
　　十七，看来你是还真是不知死活。
　　“除了下落不明，关于那个海盗船长的其他信息呢？”
　　路克打开羊皮纸书卷看了一眼：“目前为止，燕尾蝶舰队，三叉戟号，血鲨号同时都在搜捕十七。十七的船黑塞壬号，特征是黑帆，龙骨，和船头的女妖塞壬。单排火炮，双桅。黑塞壬号曾经被叶宁提督的燕尾蝶号击毁，但是据消息判断，似乎已经复活。”
　　“以上，目前仅有这些。”
　　“塞壬？那是初代海洋王的名字。”
　　“是的，塞壬是人鱼族长，是海妖之王。”路克回答道。
　　西泽尔淡淡地哼了一声，“卡特琳娜已经出港了吗？”
　　“是的，叶宁提督领燕尾蝶舰队出航，往北大西洋深处海域去了。”
　　“通知下去，‘白翼女王’号准备出港。”西泽尔毫不迟疑地说，“联络‘燕尾蝶号’，跟着他们的航向。”
　　路克些微惊诧地看着他的上司，“去……”
　　西泽尔完全无视他的疑问：“同时继续追查那个海盗。”
　　路克不再多言，俯身告退：“属下尽全力彻查。”

　　第十五章 群鲨

　　黑帆张扬，骷髅旗迎风飘荡。
　　背景是碧海蓝天，主角是海盗船长。
　　十七站在主桅的横栏上，摸了摸新买的头巾，再摸摸乱七八糟的小辫子，心里美不胜收。黑塞壬号三天前离港，由巴林群岛向北。一路上顺风顺水，更妙的是无人堵截轻松自在，看看前方一览无余的大海空茫茫坦荡荡，十七笑得龇牙咧嘴。
　　远远听见有喊声从下面传来，是黑贝：“船长，你站那么高干嘛呀～”
　　十七说：“吹风呀～”
　　船员渐渐围拢过来，站在甲板上担心地仰望十七，光头海盗又一次从人群中站出来：“船长，上面横栏没修好呀～”
　　光头的嗓门没有黑贝粗犷嘹亮，十七站在高处：“风太大，我听不见！”
　　光头喊：“横栏没修好，没钉过钉子！”
　　十七用力喊：“风太大，我听不……”
　　夸嚓一声，十七脚下一空，高空落体。众海盗均张大了嘴巴，“船长……”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十七在空中划出一道斜线，往右舷落去，眼看着十七就要撞上船板，船舵位置一个轻盈的身影闪过，黑塞壬号忽然来了个右满舵，船身剧烈倾斜，海盗们摔作一团，十七噗通一声落入海中，溅起三米高的水花。
　　“船长！”黑贝腾身爬起，紧张地趴在右舷上往下张望，之见白水滚滚间一片茫茫，黝黑的大汉满脸焦急的神色：“船长！船长！”
　　海盗们渐渐都拢过来，此时远离黑塞壬号十来米处，一个扎着红头巾的脑袋嗖的一下露出水面，十七摸了摸一脸的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谢谢啦青鸟小宝贝～”
　　大家松了一口气。
　　黑贝却忽然激动起来：“船船船……船长！”
　　十七浮在水面上，不明所以地：“什么事？”
　　黑贝继续激动：“有有有……有鱼鱼……鱼鱼……”
　　十七看到其他的海盗们也在兴奋不已地比划着什么，一个劲朝他喊着什么但是却顶不了黑贝的嗓门一点也听不见。
　　黑贝就是这样，一激动就会说不清楚话，个脑子缺氧的傻子……十七莫名其妙地想，有鱼有什么好激动的，海里不是应该有鱼吗？
　　黑塞壬号行船甚快，十七挥着手想让他的海盗们赶快扔下绳子来，只见船上海盗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十七闻到一股子浓厚的鱼腥味，于是回头望了望……
　　水面上露出一刀刀背鳍。
　　十七眨了眨眼。
　　此时黑贝在远处终于把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他说的是——
　　“船长！有鲨鱼啊～”
　　一刀血红色的背鳍在林立的脊背中浮出水面。
　　十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水里轻柔而僵硬地划动着手脚。
　　露出水面的背鳍越来越多，十七大气都不敢出，憋了好一会儿，鲨鱼群在他的身后围成了一个扇形，那只血红色的鲨鱼慢慢地靠近过来。
　　十七抖了抖，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吼道，“我操！”
　　手脚并用哗啦啦地往回拼命游，鲨鱼群暴起，像四面八方射来的梭子，都朝十七飞去。
　　“绳子！”十七朝着船上大声喊。
　　船上的海盗们惊慌失措抱成一团大声向他喊“救命！”，十七欲哭无泪。
　　那条红色的头鲨一马当先跃出水面，就在巨大的头部即将咬上十七的瞬间，一道绳圈准确套中十七，一声机弩的簧片声响，十七像一条上钩的鱼一样被提出海面，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甲板上，发出“彭东”一声闷响。
　　十七揉着被摔惨了的屁股，“哎哟哎哟”地爬起来。
　　一双蓝色的靴子停在十七眼前，往上，一身标准的宫廷侍卫装，苍蓝色双排铜扣束腰上衣，白道黑底靴裤，银质腰带，长短佩剑，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托着机弩。
　　此人甚是拉风帅气，无论站在那里都不会让人将他和海盗联系在一起。
　　十七站起来，笑得灿烂：“青鸟，早啊，你起床啦～”
　　青鸟是典型的非纯血恶魔，皮肤煞白，轮廓细致瘦削，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诡秘的紫红色。和十七类似的紫黑色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头泛着紫色光泽的酒红色卷发在脑后束的整齐，他冷若冰霜的脸上黑气蔓延，看着十七，眉毛压抑地跳了跳，酝酿怒气不住翻滚：
　　“大人，乐子天天有今天好像特别欢。”
　　青鸟左手握拳发出响亮的咯吱咯吱声，众海盗刷的一下缩到船尾抱团，剩下十七自觉抱头蹲地，黑贝在一旁结结巴巴地试图缓和气氛：“那个……青鸟，你，你别生气，今天船长他，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横栏没修好……”
　　十七蹲在地上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青鸟往前走了一步，“鲨鱼是怎么回事？”语带威胁。
　　十七哭丧着脸道：“不，不关我事……”
　　青鸟冷笑了一声：“为什么我看着像‘血鲨’？哼哼……很好。”
　　十七装哭：“呜呜，真的不关我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林赛儿追着我跑……”
　　青鸟瞬间大怒，“你不知道？！你到处招惹的人你说你不知道？”机弩的扳手夸嚓一声在他手中断裂，全体海盗一齐哆嗦。
　　十七抱头痛哭：“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哇我再也不敢了……”
　　青鸟提拳便打，黑贝慌忙往前一扑抱住十七：“青鸟你你你，你饶了船长吧！”十七哭得更大声了，青鸟一听越加怒火万丈，正要连着黑贝一起殴打，忽然船体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被殴打场面吓得脸色惨白的海盗们忽然在船尾欢呼起来，没错，的确是欢呼——
　　冲着这边使劲喊：“青鸟别打啦，快来看快来看，鲨鱼袭击我们的船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根本就不像是有一点点紧张的样子。青鸟想了又想，忍忍收住拳头，往船尾走去，十七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向众海盗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船尾右侧，青鸟不由得皱起好看的眉毛：
　　鲨鱼群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失控地撞击着黑塞壬号的船身，以血肉之躯袭击船只的鲨鱼头破血流，淡淡的血腥味飘上水面，更刺激了其他的鲨鱼狂性大发，遁甲硬骨撞上木板，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鱼群一起撞上来，船身向一边晃了好几晃。
　　那尾血红色的头鲨暴躁不堪，游得飞快来回穿梭，青鸟估计着射中的可能，不料那鲨鱼像是能猜中猎手的意图一般，嗖的一下没入水下。
　　此时舱中传来惊呼：“船破了！”
　　“漏水啦！”
　　虎头鹦鹉在海盗们头上跳来跳去：“鲨鱼！鲨鱼！”
　　聒噪的声音增加了混乱的气氛：“船破了！船破了！”
　　海盗们四处乱窜。
　　青鸟脸色不善地转回头去，十七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光头海盗依旧展现着他临危不乱的冷静风采：“船长，往西只有六海里就是渔人岛，岛东西两端都有码头。”
　　十七可怜兮兮地呜呜着：“青鸟……”
　　青鸟压抑着眉毛直跳，哼了几声，“K没意见就去！”
　　十七转身，不知何时那一袭黑袍包裹的影子已经站在主桅下，只听K用无比漠然的声音道：“没意见。大人。”说完眨眼间飘走，真真是来去如风不留痕。
　　十七噎住：“呃……”
　　黑贝在一旁立即撩开嗓门大吼：“航向往西渔人岛，全速前进！”

　　第十六章 四面楚歌

　　渔人岛，海盗观光景点之一。
　　十七领着一船愁眉苦脸的海盗下了船，K和青鸟行踪飘渺，不见这两人，十七心下稍缓。
　　出了码头，随处可见醉鬼和酒桶躺在一起，红着脸的水手口齿不清地大声嚷嚷，浓妆艳抹的女人对着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拳打脚踢。
　　渔人岛又名海盗港，是海盗歇脚的好地方。
　　这里只提供两样东西，朗姆酒和女人。海盗们赚的都是搏命钱，浑身是血地上岸，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他们愿意在这里一掷千金。
　　比如说，一个金币换一罐劣质酒，一整袋珠宝睡一个满口脏话的女人——他们愿意。
　　十七和他的海盗们下船想找点酒和补给。
　　矮着身走在路上心惊胆战，要时刻提防没长眼的子弹到处乱飞——喝得烂醉的水手们在路边和女人胡乱放枪，女人粗野的笑声和枪响交替传来。
　　糟糕的事情不仅如此——
　　十七用帽子捂着脸，低头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此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十七——”
　　女人们安静了，十七撒丫子就跑，海盗们呼地一声跟上船长夺路狂奔。怎料四面都是追兵无路可逃，一个短发少女手持渔枪率先截住了十七的去路。
　　十七深知此女武艺高强不是对手，于是笑得风流倜傥晃上前去：“斯嘉丽，好久不见啊哈哈～”
　　斯嘉丽冷笑不止。
　　美眸一闪凶光毕露，渔枪顿地，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十七眼冒金星，十七晃了几晃，心想练家子就是不一样，这一巴掌从以前的众多巴掌中脱颖而出，力道角度非同凡响啊非同凡响，摸摸鼻子——居然没出鼻血？
　　抬头一见斯嘉丽准备张口，十七吓得浑身发抖冲上去阻止，可惜为时已晚，只听她喊：
　　“十七在这里——”
　　二十秒钟之后，一妖娆妩媚堪比埃及艳后的黑裙女人施施然从后面上来，妖艳美女手执黑色羽扇，一双蛇一样的眼睛上下把十七摸了个遍，十七抖了抖：
　　“吉赛尔。”
　　埃及艳后露出女王般的笑容，“斯嘉丽我的乖女立了一功，今晚十七宝贝儿先归你，明晚……”
　　吉赛尔用扇子掩住下半边脸，笑了一声，“我等你很久了，美人儿。”
　　她走上前，用扇子挑起十七的下巴，“啧啧，还是这么惹人怜爱～”
　　十七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黄，看看身后一干海盗，均面有菜色不敢言语。
　　十七心中痛骂：一群废物不知救主！
　　吉赛尔是渔人岛的女主人，别称“黑蜘蛛”——十七众多风流往事中的一笔，既然黑塞壬号迫于无奈靠了这个码头，想必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
　　十七捂着挨巴掌的脸看向吉赛尔和斯嘉丽：“亲爱的，我的船只停半天～”
　　吉赛尔惊讶道：“半天？”然后脸色一放，“这么说你不是来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