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用晴石，这头龙彻底失控了。”青鸟不知何时站在了十七的身边，语气中隐含着愠怒。
十七咧了咧嘴。
众海盗吓得面色苍白：“船长，咋办啊？”
十七说：“还咋办，赶快逃啊！”说完他爬上舱顶，打开舱门，黑贝从后面一把拉住他：“说要逃，船长你自己要干嘛？”
十七回头粲然一笑：“勇者斗恶龙啊！”众海盗晕倒一片。
“唉唉你们那什么表情？好嘛，我是去为了公主屠龙的好吧～”众海盗大翻白眼，光头冷静地说：“船长，你不行。”黑贝紧张道：“太危险了……”
“没办法，”十七无奈地耸耸肩，“可是我的公主他，不会游泳啊。”
想了想他歪着头，咧嘴一笑，“吃了纯血的恶魔，就算是龙——那也是要消化不良的～”
第二十章 契约之吻（上）
海水像是被搅浑了的糖浆。
龙在暴走，巨浪遮天。看不见这头巨兽的全貌，只知道它将整个身体都浮出了海面。
只有单叶风筏能在这种狂暴的海浪中还能穿行，西泽尔对路克说：“召唤无效，不用再念祈祷词，这条龙已经完全失控了。”
路克合上祈祷书，低头道：“那我们怎么办？”
西泽尔说：“去把那个发光的东西拿下来，那是晴石。”
十七浮上海面，远远就看见晴石的光线在黑色的海浪中惊人的清晰。
暴走的龙一下下撞击着海面，掀起一阵一阵巨浪砸在卡特琳娜的小船上，十七看见一艘快船迅速向光源接近，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满脸的水。
“去救逞能的公主吧～”
十七潜下水。
路克将昏迷的卡特琳娜抱上风筏，西泽尔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同时翻上小船。
路克惊道：“总督……”
西泽尔解下卡特琳娜腰间的晴石，包进斗篷里，对路克道：“你带着她乘风筏离开。”语气不容违抗。
路克却迟疑不动，西泽尔说：“我不能游泳，救不了她，现在风向混乱，风筏走不远，一旦落入海中你必须不惜一切把她救起来。”
刻不容缓，路克从不违抗主人的命令，松开两船的束缚，单叶风筏被一股风浪瞬间抛往远处，黑色的海浪阻隔了视线，西泽尔将晴石从斗篷中取出，瞬间光芒四射，稍稍安静的怒龙受到光亮的吸引，又开始暴躁起来，西泽尔将晴石放下，从船侧沉入海中。
片刻之后，一声恐怖的怒吼伴着海涛升起，巨大的黑影向晴石落下的位置扑来。
浮出水面的十七吃了一惊，光源缓缓沉入海底，怒龙的阴影覆盖了整片海面向下压来。刚刚才看见那个人的身影，此刻被海浪吞没，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拔出佩剑再次潜下海面。
……
翻天覆地搅和了一晚上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青色，泡沫在水上漂浮。
朝阳把橙色的光芒撒在海面上，有海鸟在空中回旋，一夜的翻腾把海底的游鱼赶到了海面。
不远处一座礁石小岛像海豹的脑袋一样露出海面，十七背着湿淋淋的西泽尔爬上嶙峋的岩石峭壁，行动有些艰难，迟缓。
“哎，又和上次一样了啊～”
将西泽尔平放在地面上，十七挠了挠脑袋，“要我吻你吗，公主？”哈哈笑了两声，有点得意，十七俯下身去单膝压住西泽尔的胃部，托住他的后颈让溺水的人仰起头，气管畅通。
接触到的肢体柔软修长，让十七心猿意马，难以想象，暴露在光线下的那肉身是怎样一副恐怖的样子。
一阵咳嗽声之后，西泽尔缓缓醒转。睁眼就看见十七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他头痛地闭上了眼。
希望是幻觉吧。
可惜，不是。
靠着岩壁坐起来，暖色的阳光从洞口射入，西泽尔往后移进阴影里。
十七坐在他对面，浑身沐浴在金色的光线之中，细碎的水迹泛着点点的金光，像一种美丽的深海鱼类的鳞片。他冲西泽尔微笑，头一次不笑得那么古灵精怪，而是温和的，柔软地微笑。十七的黑色头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顺服地散开，一滴滴顺着发梢滴下的水散射出彩虹的光晕。
西泽尔发现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很黑，面部线条柔和优美，五官则英气逼人，更像个出身王家的贵族少年。
原本看得有些出神，却不料十七忽然冲他努努嘴：“你还是脱了吧。”
实在是败坏气氛。
西泽尔立即扭头。
十七打了个哈哈，从另一边挪过来：“要我帮你脱？”
西泽尔用沙哑的声音道：“离我远点。”
十七不以为意，照样贴着身坐在西泽尔身边，“你看你都成这样了，还包得这么严实湿淋淋的待会儿晕过去麻烦的还是我……来吧来吧，反正我又不是没看过～”
西泽尔恨不得把这个聒噪缠人的海盗一脚蹬出岩洞，可是怎奈十七像块牛皮糖一样贴身黏上，他毫无挣扎的力气，十七大咧咧地解开他的斗篷，嘴里还煽风点火道：“不要害羞嘛～”
西泽尔忍不住咬牙切齿：“放开我！”
十七乖乖地松了手，眨眨眼看着他：“你自己来？”
西泽尔一言不发抬手解开斗篷，衣服，随着一圈一圈的黑纱落下，在明亮的光线中，迅速腐烂的身体。
白色的，干净的骨骼清晰地暴露出来。
十七咂咂嘴睁大眼睛：“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西泽尔反而轻声笑了：“你不觉得恶心吗？”
十七摇摇头，然后故作严肃说：“其实你现在比上次好看。”
他呵呵乐了两声，“干干净净的和我骷髅旗上的家伙一样美丽。”
西泽尔转过头去，沉默良久，他说，“这次你又是为什么救我？”
十七笑而不答，反而说：“你现在已经只剩下骸骨，再过不久，骨骼就会干枯，碎裂，直至最后风化……”
西泽尔笑了，“是的。”
十七想了想，又说，“我猜猜啊——你上次说的海难，当时你用二十一克灵魂救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卡特琳娜？”
西泽尔不否认：“她是我的未婚妻。”
十七嘎嘎怪笑：“但是你对她那么好，看起来你的未婚妻一点也不喜欢你嘛！”
西泽尔摇摇头：“她是爱我的。”
十七在鼻子里凉凉地哼了哼：“我根本看不出来。”
他歪歪嘴：“倒是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说完还附带不屑地“切～”了一声。
“就算她以前喜欢过你，现在看见你这个恐怖的样子，吓也吓跑了。”
西泽尔只是不语。
海盗船长被晾在一边，心里有一点点不爽，不，那可不是一点点不爽，是非常不爽，超级不爽，十七闷闷地憋着。
西泽尔说：“你是为了第六道源泉吧。”
十七抬起头：“嘎？”
西泽尔淡淡道：“你要第一宝藏，你救我，是为了这个。”
十七哈哈两声，转了转眼珠道：“你非要这样说，也没错……反正你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不如把前五道源泉的水让给我吧。”
西泽尔没有回答——是没有回答：
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无论如何，他的时间都不够了。
让给这个恶魔，又有何妨？
太阳升高，阳光渐渐变热，白色的新鲜骸骨被毫不怜惜地蒸干，变成灰暗的颜色，西泽尔看着自己逐渐干枯的手，没有动静，了无生气的，也不躲避阳光。
十七呆了呆，然后撇撇嘴走到西泽尔另一边，挡在他和洞口之间，为他投下一片阴影。
西泽尔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十七说：“虽然你来不及找到生命之泉，但是还有别的办法。”
逆着光，西泽尔看见十七的脸上有一个被光影模糊了的，灿烂的，明亮的笑容，只听见他说：“我给你灵魂。”
西泽尔忍不住笑了笑：“什么灵魂？恶魔的灵魂吗？”
十七点点头：“对，就是我的灵魂。”
西泽尔终于有些惊讶，他看着十七的脸，十七却始终温温柔柔地对他微笑着：“二十一克，你吃十克。”
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十七摇摇头，不解释原因，只是认真地说：“十克可以延续你的生命，但是还不足一半，接下来我们去找那个和你结下契约的恶魔，只要他还给你一克，你就可以获得自由。”
第二十一章 契约之吻（中）
西泽尔忽然推开十七。
“不。”
十七被推到一边，也不着恼，淡淡地戏谑道：“你是因为太骄傲，还是因为替我担心？”
“如果是前者，”他不紧不慢道，“我是恶魔，从来没有过剩的同情心，我不会因为怜悯而把自己的灵魂送给别人，十克灵魂，你用五道源泉的水来换。至于后者——”那种招牌样式的轻浮笑容又在他的脸上浮现，“剩下十一克灵魂，顶多让我有些畏光而已……”
西泽尔沉默了很久，十七专注地注视着他。忽然他笑了一声，很轻，有些挑衅的，他转过头来面对着十七：“面对这样的一张脸，你还能吻得下去吗？”
十七眨眨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这具白色骸骨。
洞口的阳光清晰地显示出每一处细微的凹陷和凸起，没有了一丝血肉，空洞的，风可以从骨架中穿过，但是又好像是充实的。有一种东西依附在白骨之上，让十七感觉到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依附在这具虚幻的躯体之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个人依然活着呢？这么强烈而鲜明地存在……
人的灵魂，真的是那二十一克重量吗？
是饥渴的欲望，冷热的感觉，阳光，雨水，空气，声音，还是情人的爱抚？那些东西都失去了……只有一个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不能被人所看见的自己。
可是痛苦还在，是痛苦而不是痛觉，是一颗受难的心。
十七几乎可以看得见那种悲伤的情绪，像一层血肉一样覆盖在那具雪白的骸骨之上，这种强烈的感情让人鲜活，这才是西泽尔这个人的真正的灵魂。
他想起以前有谁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太美的东西总是不祥，不是带给别人不幸，就是带给自己苦难。”
西泽尔的诅咒不是恶魔给他的，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
十七摇摇头，真是个倒霉孩子。
他说：“为什么吻不下去呢？你不觉得白色的颅骨和血色的罂粟非常般配吗？”
血色的罂粟海洋中，躺着一具雪白的骸骨，静静地随着时间风化。
想像这这样的景色，他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我可是恶魔哟～”
他用手捧起西泽尔那雪白的颅骨说，“恶魔总是热爱死亡的生命。”
海面上的明媚阳光射进岩洞中，静静地勾勒着靠在一起的两个躯体，金色的光线中，一只黑色的恶魔如同在亲吻情人一般，温柔的亲吻着一具雪白的骸骨。
十七顺着白骨的脸颊往后吻至耳侧，他吐着暧昧撩人的气息低声说：“恶魔也总是喜欢以骸骨作为情人。”
西泽尔不动声色静默片刻：“那么契约完成。我拥有你的十克灵魂。”
十七与他面对面，有点懒洋洋不以为意地：“契约完成，费敏·西泽尔拥有我的十克灵魂。”然后他邪魅一笑：“期待一下接下来的第一个月升之夜吧。那时候，恶魔的力量复活，将会把新鲜的肉体带回你的身上。”十七起身走到岩洞的出口，蔚蓝的海面上一艘黑色的海盗船正向这边驶来，逆光处西泽尔只看见一个人影似乎就要走进太阳之中，眼睛被刺得有点疼痛。
十七对他说：“我会等着你。”
西泽尔无声无息地微笑，在心里微笑。
他将黑色的斗篷重新裹紧自己的身体，什么也没说。
拿走了自己的十克灵魂，他还会来吗？
十七勾起嘴角，纵身一跃，黑塞壬号在岩壁下放下绳索。
十七刚一爬上甲板，黑贝就紧张兮兮地冲上来抱住他，“船长！”
十七嗷嗷乱叫：“放手放手！”
黑贝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跳开：“怎么了？！”
十七嘶嘶地直抽气：“我受伤了啦！”
黑贝一脸心疼紧张道：“哪里？！”
十七两眼汪汪地指了指后背，黑贝连忙转过去掀起衣服一看，吓得脸色惨黑，“怎么弄成这样了？！”
十七的后背上两道并列的狰狞伤口，深可见骨，皮肤翻开，肌肉被海水浸的发白。
黑贝已经疼得语无伦次了，嘴唇直哆嗦：“船，船长，这是怎么会……”他一面颤抖着，一面掏出随身的小刀划开自己的手臂，挤出黑色的血液，一点点地涂在十七的伤口上。黑贝是不死尸，丧尸的一种，他的肉体能够无限制损坏，然后自动复原，用他的黑血治疗伤口，必须一次次划开，很快挤出血液。
十七有些愧疚地扁着嘴：“黑贝，对不起哦……”
黑贝一边叹气一边道：“船长，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冒险了……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海盗们纷纷围了过来，看着他们的船长后背上两道巨型伤口，咂咂嘴发出惊叹怪叫。
十七吐了吐舌头：“为公主屠龙嘛——哎呀你轻点，嘶……为公主屠龙，不受点伤怎么行……挨了一爪子，哎哟痛死我了，话说那头龙真他妈的极品，也不知道我的公主是从哪里找来的……”
海盗们惊诧，纷纷露出敬仰的眼神：
“哇船长，那可是好大好大的一条龙诶～”
“瓦咔咔我们船长居然一个人就搞定了！”
“那个公主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那个公主肯定是个美女！”
“比林赛儿还漂亮？”
“哇真的比林赛儿还漂亮？”
十七听在耳朵里心中美不胜收，心想我这帮小可爱们拍马屁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纯熟精湛了，教养得不错啊以后再接再砺……
他飞色舞地一笑：“那是，美丽的公主还主动献吻来着！”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抽气，一边仰天长笑：“以身相许哈哈。”
众海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十七：
“这不可能吧……”
“船长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有公主愿意吻你？”
“一般都是打你的啊……”
“船长你就别骗人了。”
“肯定是你强吻别人然后被打了！”
“对，一般流程就是这样的。”
十七：“……”
“我们还要继续往北吗？”黑贝处理好十七的后背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十七咧了咧嘴：“不，我们等月亮升起。”
想了想他又补充：“顺便好好修理一下我们多灾多难的船。”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又是一个无云的好天气呢，今晚的月会比昨夜更明亮，等你来哦～
十七弯着嘴角，笑得开心却没有一点声音。
第二十二章 契约之吻（下）
十七站在船头的雕像上，披着那条深红色的海王披风，夜晚海面上的湿气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站了三个小时。
从午夜一直到银色的月升上夜空中央，又等到月亮落回海面。
原本在他身后瞻仰者他绝顶酷帅身姿的海盗们也耐不住，纷纷回舱睡觉去了。
十七站得手脚都有点发麻，绝顶酷帅的姿势也有些保持不住了，不仅如此，湿漉漉的披风和船长服贴在身上一点也没有迎风飞舞英姿飒爽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帅毙了……
十七在心里埋怨着西泽尔，你小子怎么还不来？架子忒大了吧！
心里忍不住冒起的想法却越来越清晰：
他耍我？咳咳……不会的。
他不来了？别胡思乱想他要是敢不来我就……怎样？
十七感觉很泄气，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摆了一晚上Pose摆到自己累死居然还没人看……逊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