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紧接着的周末两天，群里都冷冷清清的。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郑思一和白悦吵架了，在群里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活得与现实几乎脱节的菜松和傻安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依旧不时在群里拌嘴。
　　“靠，菜B松，叫你掩护我你不听，现在搞到我们俩都没命了！”群里冒出傻安的抱怨，一看就知道他们又在联网打游戏了。
　　“嘿嘿，我死了也要拉你当垫背的！”菜松回了一句。
　　白悦看到这句话，心里不知怎的又是一凉。平时周末上午郑思一一定会来他宿舍吵醒他，但是这两天他都没来。白悦连着两天都破天荒起大早，让室友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可是郑思一没有出现。白悦有点坐不住，却又不想放下身段主动道歉。
　　周日晚上，白悦心里不痛快，便打算出门走走，散个心。谁料走到宿舍楼下，见到蓝启央和一个身材修长、长相英俊的男生有说有笑，并肩往前走。即使路灯不甚明亮，白悦还是留意到，那男的悄悄拉了一下蓝启央的手。难道他就是蓝启央口中的“老公”？不过看他这一表人才的样子，不像是会绝情到把戒指扔湖里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样子。白悦满腹狐疑地想。不过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
　　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白悦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了宿舍。开了Q，发现吴叶的头像在抖。
　　“有什么事？”白悦马上回话。
　　“啊，白叔，明晚那个学生节筹办委员会要开会，但是我们系有课临时挪到明天晚上了，我去不了，你替我一下行么？”吴叶打出一长串字。
　　“啊？这样不好吧！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人……”白悦愕然。吴叶跟郑思一一样，对于学生活动很热心，再加上本身能力强，刚进学校不久就被选为学生会秘书长，负责学生大型会议的记录。吴叶现在是叫他代替自己履行会议记录的职责，白悦断不敢贸然答应。
　　“没关系啦，我都跟社长讲好了，反正明天的会是学生会主席和他主持的，你不用怕！”
　　一提到郑思一，白悦心里又不舒服。可是对话框里吴叶又百般哀求，好话说尽，白悦向来对她有求必应，这次也不忍心拒绝她，最后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第二天晚上，白悦很不情愿地来到了开会的教室。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郑思一，笑也不是怒也不是，顿觉尴尬不已。倒是郑思一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道：“来得挺早，坐我旁边吧。”
　　白悦默默坐下，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坐着也无聊，他抬头环视周围，发现讲台前面正在调试麦克风的男生很是眼熟，再仔细看此人的面孔，不免大惊失色——他就是昨晚和蓝启央亲密共行的那个男生！
　　“他——他——”白悦禁不住小声叫了出来。
　　郑思一见他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好笑道：“你指着他干吗呢？学生会主席，别说你以前没见过啊！”
　　白悦的惊讶更上一层，结巴道：“什、什么？他是学生会主席？”
　　“对啊，”郑思一见白悦那么大反应，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不就知道了么，你怎么这么惊讶？以前在哪儿见过他？”
　　白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摇头道：“没、没什么。他、他叫什么名字？我会议记录上、要写的……”
　　“你真是深闺大小姐啊，连学生会头头的名字都不知道……”郑思一笑道，“他叫李金桥，金子的金，桥梁的桥。”
　　“噢……”白悦点头，潦草地把这三个字记在纸上。
　　蓝启央的恋人居然是这么个大人物……白悦暗暗咋舌。不过此人的另一种身份便是郑思一的竞争对手，郑思一之前曾经明确表露出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李金桥都是优秀人士，白悦无法想象他是个绝情又反复无常的……GAY。
　　开会时，白悦暗自观察李金桥的言行举止，发现根本找不出一点可挑剔之处。所谓精英，就是像他这个样子的人吧……白悦心想，虽然郑思一也很有能力，但跟他一比，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会议的主要内容不外乎是讨论学生节各项活动的进程。因为自己系和社团都参与其中，白悦听得很认真。他也注意到，郑李二人貌合神离。会议过后，他把会议记录收进包里，准备回去在电脑上整理成文档。
　　“要回宿舍吗？一起走吧。”郑思一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白悦僵直了身体。
　　二人一起走出教室。四月初的晚风还带着凉意，白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对不起。”郑思一突然开口道歉。
　　白悦见人家主动低头，自己也不好再僵持下去，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认了。”
　　“啊？”郑思一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既然命是如此，我也认命了。”白悦幽幽地说。“你说得对，失意的不止我一个人。上不了北大而已，也不是活不下去。但是我就是不甘心……”
　　郑思一听他这么说，刹时间又想起了白悦房间里那个塞满奖状的抽屉，心里不免也是一阵酸楚。“你不甘心也没有用，现在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如果你努力的话，还是可以改变现状的。你可以考研的时候再考进北大啊！”他尽力劝白悦，希望他能宽慰一些。
　　白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不用安慰我的。我之前一直对你呼呼喝喝，不给你好脸色看，像我这样的人，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呢？”
　　“不要说这种话！”郑思一严肃地打断他，“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是不求回报的，只要自己能给予对方快乐就足够了！”
　　听起来真感人。白悦惨淡地笑了一下，问：“是你叫吴叶来问我生日的吧？”
　　“嗯。”郑思一有点害羞地承认。
　　“其实我没对她说实话。”白悦坦白交代。
　　“什么？”郑思一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我的生日不是在清明节。”白悦瞅见郑思一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心中涌起恶意的快感，他甚至笑了出来。“对于我这样恶劣的人，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郑思一只觉得疲惫，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悲哀地望着笑得直打颤的白悦：“对着吴叶你都不说实话，你真的就那么信不过我们这些人吗？”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生日是六一儿童节那天，你信么？”白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郑思一没有笑。“我信。”他坚定地说，“你说，我就相信你。”
　　白悦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他伸手抹去笑出来的眼泪，一本正经地对郑思一说：“你是个傻子。”
　　回宿舍整理好会议记录，发给吴叶。
　　“白叔最好人了！”吴叶发个企鹅打滚的表情过来。
　　白悦对她的撒娇已经有了免疫力。“你觉得李金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吴叶。
　　“哟，你对他有兴趣？”那边反问。
　　“也不是……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有些好奇罢了。你说，这次学生会换届改选，郑思一能赢过他么？”
　　“一定能。”吴叶快速打出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白悦不解。
　　“那个人渣，我不会让他继续当选的！”吴叶说。
　　白悦看着雪白的屏幕里吴叶那鲜绿色的字体，惊得说不出话来。吴叶这句话的重点有两处，一是她说李金桥是“人渣”，而是她强调[自己]不会让李金桥继续当选。
　　“你要干吗？！”白悦紧张地追问，他潜意识里觉得吴叶要干的不是好事。
　　“白叔你放心，不会把你和社长扯进来的。还有，提醒你一下，最近你注意看着点小蓝。”吴叶没正面回答。
　　又关蓝启央什么事？！吴叶的话让白悦心中疑云重重。
　　“吴叶！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白悦敲打着键盘，希望吴叶给他一个答案。
　　可是吴叶的头像由彩色变成了灰色。
　　白悦想去问郑思一，但又怕再闹出更大的乱子，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忙乱中，很快就到了四月底，学生文化节开幕当天。在筹委会的布置下，学校的各处长廊里都挂上了学生的画作和摄影作品。到了下午，展厅的门开了。这个展厅不时不开放，只在重大活动或有领导来参观时才开。厅内有个独立的礼堂，这次用来举行短片影展。礼堂外的玻璃橱窗里阵列的都是筹委会精心挑选出的代表学生最高水平的画作和照片，方便参加短片展的校内外领导和嘉宾观看。
　　这日艳阳高照，校园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白悦他们系上午都忙着布置会场和接待来宾，下午他好不容易趁着短片影展举行的当儿，偷得浮生半日闲，便也晃进展厅，看看同伴们布置的成果。没进展厅，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展厅正中间的玻璃橱窗指指点点。
　　什么作品这么吸引人啊？白悦有些好奇，便也挤过去，想欣赏一下那幅大作。
　　他好不容易挤到了橱窗前面，却如被人当头劈了一棍般傻了眼——那不是什么精心拍摄的作品，只是一幅放大了的普通数码照片，看那画面上甚至还有一格格的像素痕迹。相中有两个男生搂在一起接吻，左边那人的脸被打了马赛克，而右边的人没做任何处理——他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学生会主席李金桥！
　　白悦一身冷汗。直到今天早上也没看见有这么一幅照片啊！是谁这么大胆把它放到了这么显眼的位置？！这玻璃橱窗是有锁的，只有筹委会的人才可能把照片放进去。但是，是谁放的呢？放这张照片，明显是想损害李金桥的形象。如果全校人都知道他们英明的主席竟然是会跟男人搂抱亲嘴的GAY，他主席的位置恐怕要不保了……
　　想到这儿，白悦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吴叶！错不了，一定是她！说“我绝对不会让他继续当选”的，只有她一个人！
　　正当白悦还在橱窗前发愣时，只听身边一声惨叫：“他妈的！是谁！！！！谁把这种——这种照片放出来的啊！！！是谁拍的！赶紧给我拿掉！！！”
　　这惨叫声的主人正是李金桥。他英俊的脸此刻变得煞白，手颤抖地指着照片。
　　“钥匙！钥匙在谁那里！等下影展结束，校长他们就要出来了！被他们看见了，我们全都要挨批的！”影视学会的领头人急得满头大汗，派人四处找钥匙。
　　过不一会儿，拿钥匙的人就慌张地跑了过来。他看见这照片，也傻眼了。接下来就是筹委会人员的互相质问和责骂，可是吵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是谁把这种照片放了进去。
　　橱窗被打开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照片撕了下来。白悦在照片被撕毁前最后望了一眼，又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他注意到左边那个被打了码的男生，耳朵上戴着一枚小小的别针耳钉。那耳钉他只在蓝启央的耳朵上看过。他再仔细看那人身材轮廓，确定那就是蓝启央本人没错。
　　白悦终于明白那晚吴叶为什么突然叫他看好蓝启央。这照片一公开，虽然没人认得出蓝启央，但李金桥是GAY的事马上就要全校皆知。蓝启央对李金桥是一往情深，心里肯定不会好受。等等——这么说来，吴叶也早就知道蓝启央和李金桥的事了？白悦心中已是一团乱麻。
　　深吸一口气，白悦走到一个鲜有人至的风口，掏出手机，拨通了吴叶的号码。
　　“喂？”
　　“吴叶！你现在在哪里！”白悦的语气带着怒意。
　　“我？我的事全做完了，现在跟朋友在市中心逛街呢！白叔找我有事？”那头听起来很嘈杂，看来吴叶是真的跑去逛街了。
　　“我问你，李金桥那照片是不是你放进去的！”白悦急不可耐地冲着电话吼道。
　　“嘿嘿，你看见啦？李金桥本人看见那照片没？”吴叶的语气很是轻松。
　　“你……”白悦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
　　“白叔，你不用管他，反正，不管这照片是谁拍的、又是谁把它放进橱窗的，都改变不了李金桥是GAY的事实。现在全校都知道他是GAY了，投票时肯定不会再投给她。”吴叶优哉游哉地说，“你知道的，我本身是同人女，肯定不会歧视同志。但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他们会。我只是利用一下这个现状而已。”
　　白悦听得心里发寒。他早知道吴叶心机深，以前只当女孩子都是那样，没想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会算计。“那你有没有考虑到蓝启央啊！你平时跟他关系也不错的，‘小蓝’‘小蓝’地叫，现在你这么做，叫他情何以堪啊！”
　　“我当然在乎他啊，所以我才给他的脸打了码嘛！”
　　这话更是当头给白悦泼了一盆冰水。这么说，就意味着照片即使不是吴叶拍的，也是有人按她的意思去偷拍的。
　　“你只是讨厌李金桥而已，用不用做得这么绝！你这样一搞，叫他以后怎么在学校里做人！他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啊！”白悦大叫。
　　“那是他活该！是报应！你不知道他对小蓝做过些什么吧？”吴叶的语气突然变得狠戾。
　　白悦一愣，他还真不清楚蓝启央和李金桥之间的事情，除了李金桥把戒指扔湖里那件事。
　　“那……那你就不怕被人知道这事是你做的？”白悦担忧地问。
　　“白叔，现在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哦。”吴叶的语气又恢复悠闲，“我知道白叔平时最疼我了！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白叔？”
　　这死丫头，分明是吃定了自己这软性子！白悦怒道：“哼，我懒得再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罢气冲冲地按掉手机。
　　风嗖嗖地吹过，白悦只觉得身子有些发颤。是太激动的缘故吧。
　　罢了罢了。这下郑思一前路坦荡，毫无阻碍了。

　　第 14 章

　　李金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所幸蓝启央没有受到波及。不幸中唯一的大幸就是四月完后紧接着是五一长假，大家都顾着放大假去了，没有太多时间去议论李金桥。虽然白悦家离得不远，但他不想回去听母亲唠叨。郑思一也没有出游计划，就跟白悦每天一起打机或闲扯。
　　白悦这几天都没见到吴叶。郑思一不知个中缘由，只纳闷李金桥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仇家，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揭他老底。
　　“现在这样也好，没人和你争了。”白悦尽量装作不在意地说。
　　“难说，说不定是放照片那个人自己也想当主席呢！”郑思一心存疑虑。
　　吴叶是不会和你争的。白悦在心里叹道。不过他同时又想，如果吴叶真要有心想当主席，郑思一说不定还真就争不过她。白悦心里还是有个疑问：吴叶是怎么发现李金桥和蓝启央之间有暧昧的呢？那张照片又是在哪儿拍的？但他又不想主动去问吴叶，因为自己那天把话说得太绝了。
　　无巧不成书。五一假期的一天晚上，白悦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快递不能进学校，只能叫他去校门口拿。白悦搭电瓶车到校门口拿了包裹后，正欲转身再搭车返回宿舍，却听见大门旁边的树林里传来叫骂声和抽泣声。好奇心人人皆有，此时正值假期，又是晚上，校园里冷冷清清的，那吵架声清清楚楚地传进白悦耳中，让他鬼使神差地驻足倾听——更正确地说，是驻足偷听。
　　“我自认平时行踪够隐秘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被拍到那样的照片！你说，不是你叫人拍的，还能有谁！”一个阴沉的男声怒道。
　　“金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那照片都没看到过，都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这个抽抽嗒嗒的声音让白悦汗毛直竖——是蓝启央！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树林，直到看到两个黑乎乎的影子才停住脚步，顺势躲在一颗矮灌木后，继续听二人对话。
　　“我们在一起的事，只要你我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你跟别人讲了，嗯？！”李金桥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狰狞。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蓝启央哭得伤心欲绝，一如白悦第一次在湖边见到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