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伶(续)----琴挑
  发于:2009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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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叹一口气,还是逃离不了那座王府,还是逃不过他吗?
  “我答应你……不过等他跟你合作完了,我就立刻走。”
  “行啊,你明天住进去,我立刻就放人!”
  放得过那两个老头子,放不过你,在那座王府待过的人,最后都不该留!
  青伶交待好了其他事,就准备去王府。
  沈言知道他是为了救人,心里难受,“杜先生,是高老连累了你。”
  青伶苦笑道,“不是他连累我,是我连累他,我这人就是个煞星,谁一挨着我,保证就有灾,你以后也躲远点我。”
  “您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您可别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沈言,毛头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如果我回不来,我在银行存了一笔钱,凭据就锁在我行李箱里,行李箱的钥匙我把它放在案几上了,以后你就用这笔钱你们两个生活吧。”
  “杜先生,您别这么说,您肯定没事的。”
  “如果以后有个叫忠义的人来找毛头,你就把毛头交给他,他是他的……他的爹。”
  说完扭头出了门,沈言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他可别就这么消失了才好啊……

  第五十三章

  荀一叫下人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和青青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青伶一进门,看到满桌的酒菜愣了一下,阴沉着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杜叔叔!”青青见他来了,甜甜地叫他,等得百无聊赖的荀一也立刻精神起来,“青伶来,我们该庆祝一下。”
  仍是低低地问,“庆祝什么?”
  “我们一家人团圆啊,这不值得庆祝么?”
  “一家人?”
  “对,你,我,还有青青,我们三个谁也离不开谁,注定了谁也离不开谁……”
  铁青着脸,再忍耐不住,看着满桌的酒菜,鸡鸭鱼肉好像一下子全都活了起来,扑楞着朝自己飞来,乱叫着嘲笑自己,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啊啊——”,大叫着全都发泄在一桌的碗碟上,咣当乱响,悉数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从来只想自己!有哪一次你不是逼迫我的?你到底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你才满意?你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么?你想让我为了他们自责痛苦一辈子?既然是这样,你就都冲着我来啊,别把不相干的人也扯进来,我可以奉陪到底!”
  一向温柔的杜叔叔此时像头发狂的狮子,青青吓得钻进荀一的怀里,荀一安抚着她,等青伶发泄够了,才慢慢地说,“好不容易准备的菜,你还没尝尝,都浪费了……”
  青伶冲上前揪起他的脖领,双眼通红,“……你想我死么?”
  “不想,我想你好好活着,可是我又见不得你跟别人亲密,如果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倒宁可你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我会陪着你一起……”
  “你舍得丢下青青?”
  荀一低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青青,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满是慈爱,却又酸楚起来,
  “舍不得,她是你的也是我的,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生活困苦,还不如带她一起走。”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的权利,你都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一起死,这样对她公平吗?”
  “青伶,她是我的一切,我也是她的一切,我没有你,只有她,我不能替她选择么?”
  “不能!你无权替任何人选择!你逼走忠义,杀死李维顺,你哪一次不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们?你胁迫我留在你身边,又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可我爱你……”
  “爱吗?还是不甘心输?可能真的爱,可是,你的爱会把人逼入绝路,这还能叫爱么?荀一,你是打着爱的旗号,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释放你自己的欲望罢了。”
  “欲望?不是爱么?不爱么?不爱么?……”
  他喃喃自语着,眼光飘向远处,良久良久,突然收了回来,坚定地说道,“不!是爱!”
  青伶一惊,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惨厉的嘶叫声,听得出是女人的声音,却异常地诡谲,在空旷的王府里,如鬼魅般令人毛骨悚然。
  “爹爹!野狼又在叫了!青青怕,青青怕啊,爹去把它杀掉!”青青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攥住荀一衣服,大滴大滴的泪珠滚了下来。
  “王府里怎么会有野狼?”暂时收拾好情绪,青伶放开他,走到门口向外望望了,辨别出声音的方向应该是在后院,“明明是女人的叫声,她是谁?”
  荀一微微一笑,低头对青青说,“想不想看爹杀野狼啊?”
  “嗯!”青青用力点着头,这匹“狼”的嚎叫从小就折磨着她,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它,现在爹终于肯杀掉它,以后就能安心了。
  荀一对青伶说,“你过来坐,一会儿让你看场好戏。”
  “什么?”
  “看我怎么打豺狼啊。”
  嘴角抿过一团冷酷,青伶打了个冷战,这应该就是他在杀戮前的表情吧。
  荀一叫来管家老顾,“老顾,你把后院的野狼带过来……记住,把她的手脚都捆扎实了,嘴巴塞住,防止她乱咬人。”
  老顾接到吩咐下去了,不多时带着两个人果然扛着“狼”回来了,扔到地上,“狼”发出了呻吟声。
  青伶仔细看着她,披头散发,头发已经纠结成一块块,瘦得皮包骨,身上挂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脚上一双紫色的污脏的绣鞋,脸上污秽得看不清容貌,只从大致的轮廓上可以辨认她原来一定是个美人。忽然眼光落在胡乱插在头上的淡紫色的百合发簪,失声叫了出来,“百合!”
  荀一应道,“没错,她就是百合。”
  “她怎么变成这样?……难道你一直囚禁着她?为什么?”
  荀一恨恨地答道,“你还记得她曾进怎么对你的么?当初她极不甘心得不到我,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你身上,她给你下药,强迫你跟他发生关系,又想用鸦片膏子毒死你,幸亏我发现的及时,你才没有被她害死,这个女人这么歹毒,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断,还好你抢救了过来……之后我自责了好久,如果不是我把她带回来,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青伶,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了她么?”
  “为什么?”绝对不是良心发现。
  荀一没有回答,放下青青,走进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把黑色崭亮的手枪,他反复摆弄着,“孙仲山以为我没有武器了,绝对料不到我还藏了一把……青青!”
  青青一动不动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表情严肃,荀一叫她也没有发应,出人意料,她竟然不怕这个被她一直以来叫做“狼”的生物。
  荀一皱着眉头走到她身旁,蹲下抱着她。
  “青青,她就是那只很坏的大灰狼,总是吓坏我的青青,你说爹要杀了她么?你让爹杀爹就杀,爹听你的。”
  青青表情出奇地平静,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个女人,目光甚至是冷漠的。
  好久她终于动了,笑着对荀一说:“爹,大灰狼不是好人,爹应该杀了她。”
  青伶心里咯噔一下,在荀一身边待得久了,耳濡目染,心肠也变得硬了起来,这么小的女孩儿,就知道了杀戮,而且无视生命,冷漠无情。
  “青伶,青青已经同意了,你呢?要我杀了她给你报仇么?”
  “还要杀……还要杀?你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甘心?全都因为我,你想让我身上的罪孽加重多少重?你想让我死后也永世不得超生么?”
  “其实……我不该杀她,虽然我很想让她死,可她之所以会那么对你,我也逃不了干系,我本来打算囚禁她一辈子的……可是我现在也成了阶下囚,朝不保夕,如果我死了,她也活不成,还不如趁我在时,给她一个痛快,她或者其实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还有……”
  把青青带到青伶面前,目光炯炯,“我不想让青青知道,她有一个疯了的娘,我更不想让她知道,她的娘差点害死她的亲生父亲!”
  “你说什么?!”
  五雷轰顶,青伶惊得倒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一瘫,浑身颤抖着,“你说清楚,什么叫她的娘差点害死她的亲生父亲?她的父亲不是你么?百合害过你?”
  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定要说得清清楚楚,“你听清楚了,百合没有害过我,她害的是你,青青根本就不是我和什么女人生的,因为你我已经无法接受任何女人……青青周岁六岁,大名叫荀思青,思念的思,青伶的青,是我为她取的。她是你和这个贱女人的骨肉,你走后她就有了你的孩子,所以我才没有杀死她,因为她怀了你的骨肉,是你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让她生下了孩子,可我只会更恨她!虽然她是孩子的亲娘,可你、我、青青,包括她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我留着她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告诉你这个真相,我要在你和青青的面前,亲手杀了她!”
  “我的……孩子?”
  “是你的女儿,我问了那么多次她像不像你,你只说有一点点像,怎么可能一点点像?她和你像极了,所以我才会把她当成你,透过她我就好像见到你,我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就是因为你不让我爱你,我只好爱她!……现在你明白了么?我们是相连的,你是她的生父,我是她的养父,你想抵赖是不能的!”
  “不……”青伶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你在骗我,你为了留下才骗我,青青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突然一声巨大的枪声,令地面也为之震颤。艳丽诡谲的液体,浓得化不开,融着女人的咒怨慢慢渗入地下,从此这座王府,再一添一缕孤魂,一份怨念。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青伶似乎听到魂魄发出的尖锐的悲鸣,徘徊游荡在王府的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这座王府,其实就是一座坟墓。
  “不要杀啊!放手吧,放手吧!……”
  他痛苦地抱着全身,发出一声声悲鸣,一句句哀恳,却无法超度那死去的魂灵。

  第五十四章

  守卫听到枪响赶了进来,见到这样的情景,大吃一惊,高声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走近看到地上的尸体,问荀一,“这女人怎么死了?”。
  荀一泰然自若,镇定地答道,“这女人原是府里的丫环,得了疯病,我把她一直关在后花园,谁知道她趁送饭的不注意跑到了这里来,为了不让她伤到人,我只好把她打死了。你们来得正好,把她抬出去埋了吧,顺便也把这里收拾一下。”
  守卫听他这么说,也省得再上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疯女人天天在后花园惨叫,听得毛骨悚然,如今死了倒好,清净了。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死去的疯子伸冤,就这么死在这里,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谁也懒得知道,这样更好,更好。
  青伶看着百合的尸体被席子裹好装进麻袋里拖了出去,拖出了一条血路,人间路难走,也只好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只是不知这条路真的就能有尽头么,阳间阴间,都要走下去,走过一个个轮回,再世不要为人,不要为女人,不要再沦落风尘。
  青青早被荀一抱进了房间,这样血腥的画面,还是尽量让她接触,虽然她见得不算少。
  青伶看着仆人忙忙乱乱地提水擦地,一桶桶清水泼上去,红色的液体成倍地增加,从深红变浅红,从浓稠变稀薄,然后一层一层地变清澈,终于看不见任何颜色,一个生命的消逝,就这样人为被擦去了痕迹。
  这个恨透了他的女人,却与他有了最重要的联结,没有爱,恨也能得到延续。
  荀一哄青青睡好觉,走了出来,见青伶还呆呆地坐在那儿,走到他后边,两只手沿着脊背抚上他的肩头,一点点加重力道,慢慢弯下腰,脸凑到他耳旁,呼吸从温热的胸膛里冲出来,带着对他的渴望,灼热着他的皮肤,
  “青伶,还在想么?这个女人死了活该,根本不用为她惋惜……青伶,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你……”
  如醍醐灌顶,离他远远的,那双沾满血腥的手,在他看来,就像一副千年的枯骨,靠吸食人血养成的血肉,现在又要来吸干自己的血。
  “魔鬼!”
  原来那个真性情的早就被这副枯骨从内里蚕食干净,过惯了杀戮的生活,人命如草芥,杀人更成为生存的一部分,身边没有枪,比用枪去杀人,更让他难受。
  他的京戏呢?他的同情心呢?他的人性呢?
  现在这个魔鬼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打算把他的魔性在自己更淋漓尽致地发出来。
  “做魔鬼有什么不好?起码比那些表面上假惺惺的仁义,暗地里放冷枪的人要强多了……你忘了孙仲山是怎么对你的了?”
  一步步向后退着,终于退到无路可退,有路又如何?一条条被堵死,一条条被炸毁,对这个世道彻底绝望,没有理想,没有信任,没有真情,没有人性,活着只不过为了活着,唱戏也只不过为了唱戏,即使活着就为了唱戏,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没人能帮你,没人能救你。
  “别碰我!”
  被他强抱在怀里,就如掉进了冰窟,狠狠咬住他的皮肉,想看看他是不是冷酷得已经没了痛觉。
  他忍。
  不是没了痛觉,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会痛,他给的痛在身体早就生出了抗体,二十年了,就是在这样的伤痛与痊愈,再伤痛,再痊愈中,反反复复地磨砺变厚,生出一层老茧。
  “你咬吧,用力咬,千万别松口,咬了你就会觉得好过些。”
  “你为什么要杀她?如果青青长大了,问起她的亲娘,你该怎么回答?”
  “没有亲娘!她只有我们,我和你,跟那个女人一点关系没有,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犯下错付出代价罢了,我们才是她的亲人,等她长大了,我会告诉她这个道理,我会告诉她,因为她的爹爱她的另一个爹,才会有她……”
  “你骗人!”用力推开,颤抖着指着他,“如果她知道你欺骗了她,她会恨你!”
  “我不会给她知道的机会,也不会给她恨我的机会。”
  满口的爱,满身的血。
  青伶在康王府没有意义地过了几天,就好像这座坟墓的守陵人,守着它经历了不同的时代,看着它召唤进不同的主人,等自己老了死了,还有人会继续守着,还有人会继续住进来。
  每天听着荀一的喃喃低语,看着他时而兴奋能让自己留下来,时而哀叹虽然两个人同在一处,却无法走出康王府,在更广阔的空间里生存。他麻木地承受他的所有情绪,麻木地接受他提出的各种要求,麻木地满足他对他强烈的欲望,再麻木地忍受他的施暴——对他全部的麻木,让他失望,既而愤怒,他把他脱光按在床上打,可无论怎样殴打他,都无法引起他的一丝情绪,哪怕是愤怒,除了青青,他已经再看不到一点希望。
  可青青,这个他唯一的骨肉却怕他,自从那天晚上他跟荀一激烈地争执,心里就认定他是个坏人,对爹很凶,对爹很凶的人一定也对自己很凶,有了这个印象,无论青伶怎么尝试和她沟通,她都不予理会,甚至躲起来。青伶这才知道,虽然自己是她亲生父亲,实际上,在她心里,荀一才是她真正的父亲,他这个父亲,不过是莫名其妙闯进他们父女美满生活的侵入者。青伶来了之后,荀一把更多时间给了他,晚上他们还同住在一起,对于青青来说,这个以前叫杜叔叔的男人抢了父亲对自己的爱,因此对他不仅是畏惧和冷漠,还有抵触和敌视,抵触和敌视自己的父亲,就因为要和他争夺同一个人的爱。
  这样看来,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很难给他带来慰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该寄托什么呢?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荀一自己早早地吃完,就把青青抱自己的腿上,拿着匙儿喂她吃。青青不知为何,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把荀一忙得团团转,还是一口都没动过,青伶猜到她在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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