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之欧罗巴的天空----琴挑
  发于:2009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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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塞!何塞!”
  “艾米利奥!艾米利奥!”
  ……
  “佩洛!佩洛!”
  在我身旁的一群人里,有不少人为佩洛加油,但绝大多数都是女士,而且穿戴光鲜,是啊,这么好的观看位置票价一定不菲,早被有钱人垄断了。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听到佩洛的名字从拥戴者的嘴里发出,让我不自觉地心生自豪,我可爱的小家伙,我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原来被这么多陌生的人热爱着。被感染了这种情绪,我差点也和他们一起呼喊佩洛的名字。
  佩洛,你听到了吗?我在大声呼喊你的名字,在心底里。
  卡门却毫不在乎,她撑起手掌,不顾后面观众抗议,站在座位上大喊大叫:
  “佩洛!佩洛!……”
  斗牛场上,不仅是斗牛士,每个人都需要释放激情。
  我们都无心观看其他斗牛士的精彩表演,是斗牛士倒下,还是雄牛们到下,即使他们的表演多么美妙绝伦,都与我无关,我坐在这里,只为了我心中的小英雄。
  “快看啊,他出来了!金色斗牛手佩洛!”
  “他真是迷人,呃塞利娅快扶住我,我要晕倒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太阳的光芒更让人眩晕和敬仰的吗?没有。
  佩洛就是一轮朝阳,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用阳光裁剪纯金色的彩装,包裹着修长的线条,他步履稳健,风度翩翩,与最初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相比,气质更显成熟高贵,一次次的磨练,大浪淘沙,他终于散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我的小王子,他交叉脚步,单手背项,正优雅地向观众脱帽致礼。
  又是一阵欢呼,在向我们方向鞠躬时,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致礼的时间更久一些。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未战先胜,斗牛斗的不仅是技艺、勇气和过人的胆识,还有斗牛士的人格魅力,王者风范。
  毫无悬念,如果他能出色完成比赛,他绝对是新一代的斗牛国王。
  期待着,我从未如此期待,我希望他的人生没有遗憾,在我离开他之前,我盼望着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胜利的笑容。
  执布回旋,转身,上步,拖地前行,弯转,碎步……
  一系列姿势,他做的完美,扇形的红布在他手中挥洒自如,就像一只欲火而生的凤凰,围绕在太阳的身旁,翩翩起舞,金色与红色交汇,让人领略生的夺目和死的惨烈。
  血也是红色的,血预示着死亡。
  佩洛接过递剑手递来的十字剑,准备进行最后一击。
  我在一次看到他面对死亡时冷峻的目光,摄人心魄的眼神在俊美的轮廓里,如两道利剑,先十字剑而发,向雄牛射去。
  全场都死一般寂静。
  公牛低下头,把尖利粗壮的武器对准前方,一只前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带起一阵尘土,粗大的鼻孔吞吐士气,黑色的麻绳一样结实的尾巴用力甩动着,它要一鼓作气了,作生死最后一搏。
  我屏住呼吸。不能呼吸。
  雄牛先发制人,撒开了铁蹄,洪流般向着佩洛排山倒海地呼啸而来……
  卡门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我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他一定能赢!
  谁知意外会毫无先兆地发生,令人措手不及。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会刺出那致命的一剑时,他忽然直起脊背,全身放松了戒备,雄牛只与他五米之遥了,他却丢掉了手中的剑,突然转向我们的方向,红布在他的手里失去了生命力,垂头丧气地有一半拖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却缴械投降,盯着我们,盯着我。
  不再是斗牛士的冷峻目光,我预感到不好,心脏猛地破膛而出。
  “佩洛——!”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刻的眼神,倔强的,报复的,怨恨的,凄厉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所做的,都是错的,我要他滚远点去死,他就偏要死在我面前,在万众瞩目下,被公牛的铁角刺穿而亡。
  现在我明白他在医院里最后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萨维奇,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他以为我厌烦他,想他死,他就死给我看。
  “不要啊!快拉开他!”
  仿佛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在刹那之间发生。
  我大叫着冲向看台边沿,忘记这里距离地面至少五米高,纵身跳下深渊……
  在落地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被自己鲜血染红的世界,佩洛被锋利的牛角挑起抛向空中,在血色花雨中重重摔落,然后是铁蹄的践踏,没有人来得及帮他。
  我想到了隆达的那个夜晚,努艾波桥上伫立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在寒冷中瑟瑟发抖,他面对桥下的峡谷时,是不是也想纵身一跃?
  那时我来得及抱住了他,可现在,我再来不及了,我再也无法到达他身边,即使我们的距离只是半个小小的斗牛场。
  我们的头颅都紧紧贴靠在马德里斗牛场的热土上,整个世界倾斜了。我眼中同样倾斜的他,还在嗫嚅着嘴唇,想要告诉我什么。
  你想要说什么?是恨我?还是希望永远和我在一起?
  请你一定原谅我,原谅我……
  我闭上了双眼,感到身体往下坠,往下坠……
  我站在广场的中央,那扇门打开的地方,
  期待太阳从东方升起,期待你注视的目光。
  我从杯光中偷窥,你孤寂的脸庞。
  所有浮华奢靡,不过是我的伪装。
  我愿在万众瞩目下,血溅当场,
  只为成全你,不爱的谎言,无情的遗忘。
  光明堕落,黑暗重生。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罗马风云 待续……

  夜游神

  当黑暗降临,我徘徊在深巷,与腐臭为伴。
  让一切的罪恶都呼啸而来,吞没所有谎言,
  我是暗夜之神,游荡在生死边缘,
  期待光明,又惧怕阳光的刺眼。
  当它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我将在顷刻,灰飞烟灭。

  乞丐

  “求求你,饶了我啊,救命啊——”
  我经常会在梦中梦到这样的情景:在一条漆黑的巷子里,我发了狂般追逐一个会活动的生命体,不管他是人也好,是猫狗也好,我都不遗余力奋不顾身地想要追赶他,把他赶到死胡同,在他无路可退的时候,我狞笑着举起了枪,一枪崩了他的脑袋开花。
  梦中有这样的经历实在过瘾。
  离开马德里后,我再没有像以前那样追杀人命,在梦里我却可以穷凶极恶,把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欲望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几次在梦里,我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笑声,狂傲的,凄厉的,诡异的。
  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这间废弃的小木屋,我躺在木板床上,破旧酸臭的薄被都蜷缩在一旁。秋雨又凉又急,下过雨后的气温很低,被子生了霉菌,我同样发了霉,在寒冷和霉菌的侵蚀中我不得不醒来,为我饥饿的肚皮寻找仅存的食物。
  最后一块干面包,上面斑斑点点布满了绿色的绒毛。我嗅了嗅,还好面包的香味尚存,只是表面又冷又硬,剥掉发霉的一层,里面能更柔软湿润吧。
  面包屑在我的脚边引来了我的房客。相处多日,它们已经不再惧怕我,我也对它们日久生情,每次享受不算丰盛的食物时,总要分它们一些。
  这些通体灰色的小家伙们拖着又长又细的尾巴在我脚边爬来爬去,仅有的一点发了霉的干面包屑还是难以满足他们的食欲啊,我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搞到更多的食物,当然更主要的是我还活着,人要是活着,就会时时刻刻面临难受的饥饿感。
  不如再去街口的那家酒馆赊账吧。
  我刚刚来到罗马时,身上没有一分钱,便用跟了自己十年的怀表作抵押,换了一些啤酒牛肉和面包。在街区贫民窟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这间废弃的木屋。
  木屋长年没什么人住,所以成了左右倾倒垃圾的废场,在成堆的垃圾和灰尘中我找到了一张缺个腿的床,上面有几个大洞的沙发,还有一台不能发出声音的收音机。我修好了床,在沙发上蒙上一大块洗干净的旧布,让收音机能发出声音,我终于可以安顿下来。有水有食物,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白天我就到附近的一家工厂当搬运工。我的一只手骨断了,能搬动货物的数量总不及别人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也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的工资。时间久了,我被更健康的工人取代,只好变成贫民窟里的游民。
  不过还不算悲惨,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十五岁的马修,无父无母的孤儿,从生下来就被扔在垃圾堆里,不知怎么活下来的,想必那些垃圾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让他弱小的生命在恶劣的环境里顽强地生存下来。
  马修顽强得很,他对这一代很熟,因此他成了我的后见人。
  他很乐意和我一起在各条街巷上游荡,一边说笑着,一边捡有用的垃圾,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变卖。
  “马克!”
  传来玻璃敲击声,我侧过头,看到马修的半张小脸在满是灰尘的窗玻璃外朝里张望,见我发现了他,大大咧咧地笑了。
  “马克,给我开门!”
  把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蹒跚着去给他开了门。
  他紧紧夹起一件明显不合他身材的短西装衣襟,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蹭在我身边搓手:
  “天儿越来越冷了,倒霉的冬天又要来了,你也该准备些干木柴,省得总是被冻醒。”
  来了生人,老鼠们吱溜一下一哄而散。
  “马克,你还养着这些东西,自己都吃不饱呢。”
  我喝了一大口水,吃了太多的干面包,我快透不过气了。
  “等我没东西可吃了,就把它们吃了。”
  他没有表露任何惊讶:“最饿的时候我也吃过老鼠肉,嗯,味道很是不错。”
  我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准备起身找一件外衣。
  “咦,马克,你的衬衫上怎么有血渍?”
  我低头看看衣襟,果然在衣服的下摆有一小块黑红,就像蹭了一块油漆。
  马修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想必你做梦也在吃老鼠肉了!”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那我的嘴上该有很多老鼠毛才对。”
  “哎?说不定你连皮带毛都吃进去了哪。”
  他眨着蓝色的眼睛,故作天真。
  马修的模样长得很不错,可惜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又成了乞丐,虽然有十五岁了,可因为营养不良,身材又瘦又小。
  “少胡来了,去工作!”
  我披上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送给我的一件毛外套,抓起他和门角的铁钩、铁铲、麻袋,走出了家门。
  大清早的垃圾桶里,堆放了一夜的废品,这是我们发现宝贝的最好时机。
  我们在附近的街区,一家一家地仔细翻着塑料垃圾桶。
  马修找到了一双半新的棉皮鞋,鞋帮子只不过开点儿了胶,就被主人丢弃了。
  “马克,这双该合你的脚!”
  我正专心致志地在一堆垃圾里找食物,天气冷,很多吃剩的食物不容易腐烂,回去把咬过的地方切掉,自己能吃就吃,吃不了的喂老鼠。
  马修见我不理他,抱着棉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啪地一声把鞋扔在地上:
  “你试试看,如果合脚就给你穿。”
  我看了看那双鞋,咖啡色的,高帮,样子还不错,冬天可以御寒,就拎起来跟自己的脚掌比了比:“好像有点大。”
  “没事儿,多穿几双袜子就不大了。”
  马修抢过皮鞋挂在自己脖子上,又走回去接着翻垃圾桶,嘴里还嘟囔着:
  “看看有没有我的……”
  我找了半天,只找到一袋开了封的冻牛肉,想必是味道不好,只咬了一口就被扔了。“没人要你,我要你。”我对它说,把它折好揣进外套口袋。
  “马克,看我找到了什么?”马修又兴奋地大叫起来。
  妈的,该死的!为什么他总能有新发现,我却只有一袋冻牛肉?
  “这回又是什么?”
  “是一个像框!”
  “有照片吗?”
  “没有,玻璃碎了只有框子,照片肯定被拿走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像框,象牙色的边缘,有两只带翅膀的天使浮凸出来,左一个,右一个,脸孔相对,上面还贴着一颗小小的粉红色的心。一看就是女孩房间里的摆设。
  “这家昨晚一定发生战争了。”马修自言自语。
  我忽然想起一件东西。
  从怀里贴在胸口处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三个人的合影,中间一个是我,左边一个是卡门,而右边的,卡门告诉我他叫佩洛。
  卡门还告诉了我,我们三个人认识的过程,我为什么会住院,照片上的男孩和我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怎样垂死在公牛角下,后来又怎样离奇失踪。
  到现在,我拥有的全部记忆都是她讲给我听的,而我自己的过去,只剩下一个个碎片,有时会出现在梦里,有时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听卡门说,我从斗牛场的看台上跳下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头部受到了冲击,医生诊断我得了中度脑震荡,会暂时性失忆。
  因为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就逃走了,用我皮箱里的钱买了一张飞往罗马的机票。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罗马,卡门说我本来是要来罗马的,因为出了意外不得不住院。而冥冥中我感觉到沉睡在身体里的那个我有着来这里的强烈愿望,所以我坚定地回到了罗马。
  但是回来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后来,我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马克!马克!”
  马克是马修给我取的名字。虽然卡门说我叫萨维奇,可我总觉得那个名字不是我的,听起来别扭。
  “什么?”我缓过神来,手上仍拿着那个像框和照片。
  “马克,这是你的照片?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啊,能给我看看吗?”
  我递给了他,他贪婪地欣赏着,指着照片上的人兴奋地说:
  “这是马克!这是马克的妹妹!这是马克的弟弟!原来你有弟弟和妹妹?”
  我狐疑地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弟弟,但卡门不是我妹妹。
  “我记不得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指责我说:“你的记性可真坏,连自己的弟弟都忘了,你的弟弟很英俊呢,嗯……比你英俊!他是干什么?”
  我努力回想着,拼命回想着,这个被我认作弟弟的人,他是干什么的。
  好久,脑中却有一片混乱发生,斗牛场,斗牛士,人群,鲜花,鲜血……
  “他应该是个斗牛士吧。”
  “咦?他是个西班牙人?你可是地道的意大利人呀。”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我的头开始胀痛,每当我努力想想起以前的事,脑中都好像上演一幕幕的混战。
  “好吧算了,既然你有照片,这个像框就送给你了,你把照片放进去,天天看着它,让它陪着你。”
  “谢谢你,马修。”
  我很感激马修,虽然他只有十五岁,可在这个世界里,他明显比我成熟。表面看上去是他跟着我,其实,无时无刻地,照顾我的,都是他。
  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

  夜游神

  我们转遍整个街区,都没有太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一双皮鞋和一个像框,我们只捡了快废铁和废金属丝,这是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了。
  到了中午,马修饿了。
  我也饿了,但我们的钱已经没了——路过一个巷口时,马修看见了更可怜的老乞丐,把钱全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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