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父皇都只是点头致意。这是皇爷爷特许的,知道单风炎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琐碎客套就全
罢免了。
他特讨厌自我贬低的称呼,从不自称“在下”“鄙人”之类。相反,他称对方用的是完全鄙夷
的口气。他“野人”之称不无道理,完全没教养,未进化完全。
我学着单风炎当时的口气复述完,感慨万千,就差垂泪以对。蓦地,注意到:“谁允许你叫我
凡儿的?把这恶心的称呼收起来。”
说完就想扇嘴,呈一时口快,忘了身后那人也爱这么称呼我。
顾青椋毫不在意道:“抱歉,焰陛下。在下只是路过贵宝地,并无它意。”
我咬牙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身后幽幽地传来蚊子的嗡嗡叫声。仔细一听,是万丈在讲话。“陛下,请回宫。”
也好,我不想再看这人。
走人。
顾青椋象是突然看到凤七少似的大声说道:“凤公子,你也在这?火公子正到处找你呢。你该
知道,火公子与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是让他知道你为了某某人某方面的需要而离开他半日
时间,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凤七少大声唱着童谣,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我看着心虚的他,前进的脚步只停留一瞬。
蓦地,又转回,劝他道:“我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愿这么牺牲的。你跟火漓焰也不是一天两天
了,犯不着偷偷摸摸红杏出墙似的。毕竟,我才是替补,插足的人么。”
潇洒地挥挥衣袖,走人。
临出万华楼,转身,对着默默跟随的万丈,说道:“如果你也想跟你的旧主子,请便。”
万丈低下头,不语。
“机会只有一次。过了,你便是我的人,要一心一意地跟随我,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
“很好,万丈。走罢。”
有什么好在意的。凤七少跟火漓焰本来就是形影不离的一对,我是拆开他们的罪魁。现在火漓
焰找上门了,我要再占着不放就太过分了。
我也有形影相随的人呀。单风炎错过了,万丈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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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国女皇帝上个月驾崩了,小皇帝下个月登基。看来火漓焰将他的事解决了,效率真慢。不会
是看上他的小皇帝弟弟了吧?无法原谅的是,来了这里大半个月了既然不知会我一声。
阎千倾想念他的紧,我有意把这丫头嫁给他,给他管教。这丫头实在太烦人了,老求我允许她
开天下第一南风馆。我不允,结果这丫头先斩后奏,买下万华楼对面那条废街,连夜赶人开工
以惊人的速度盖起——天下第一南风馆。
我想叫人把它拆了,但想到那花的是我国库里的钱,就咬牙切齿地准她了,只嘱咐了一句该办
的事别落下。
我在纸张上发泄似的写了一个字。浓墨马上在雪白的纸张上化开来,直到那个字模糊不清,我
才挫败地把它揉成一团,扔了。
燕羽捡起纸团,摊开看:“柒……啊。”
我猛一拍案,喝问道:“血焰蝶都消失七天了!你们燕羽军干什么吃的!”
燕羽道:“哦。是啊,凤七少也消失七天了,微臣怀疑两者有不同寻常的关联。”
“我说正事。”
“微臣也是。”
……
血焰蝶于七天前月圆之夜灭了当朝宰相一门,全府上下包括看门狗上千条性命一夜之间化为乌
有。朝廷上下,可谓愁云惨淡,人心惶惶。谁都怕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因为血焰蝶杀人没
有原因。
以方宰相的权势来看,宰相府怎么也不该那么轻易被灭门啊。可是,它就是这么无声无息地被
作掉了。而且死者死相非常恐怖离奇——无一例外地被抽干血。
早朝大臣们集体颤巍巍地上奏此事后,我当机立断命人严加查探。私下命燕羽把血焰蝶给我抓
来,结果这家伙玩失踪,连阎千重本人都说不知道他上哪去呢。
为了安抚百官惊弓之鸟的心,我派重兵严守京城,那些肱弘大臣的府邸更是毫不吝啬地派兵把
守。表面文章作足。
我相信以血焰蝶的本事,十万大军都拦不住他的脚步。
我也相信,十万大军也难不倒凤七少,他一定是血焰蝶的克星。
可,关键时刻,这家伙也玩失踪了……还是跟火漓焰私奔呢?
心烦气躁之际,万丈端上来一碗血淋淋的汤药,我斜了一眼,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全灌下去。
每天都会喝这么一碗新鲜的血汤,血的主人是谁的我不管。只管喝完后,烦躁的心绪便会平静
到心如止水。
万丈细心地为我擦拭唇边的残渍,软语安慰道:“放心吧,陛下,燕羽很重视此事,早派燕羽
军盯着去了,各个心腹也一个不浪费地派去了。”
“居然还抓不到一个小鬼!”
“那不是一般的小鬼。”
“哼。”
“他老爹呢?”
“离开了。”
“……”也不问候声。
“南风馆今天开张,陛下去吗?”
“没兴趣。”
“公主可盼着陛下呢。”
“哼。”
“会有惊喜的也说不定。”
万丈不会骗我,走一遭也无妨。
阎千倾说一个国家的皇帝喜好引导了全民的时尚标准。这话我听得不太明白,但她抱怨的意思
我明白。父皇生前好男色,燕国也男风盛行。而我也好男色,但没人知道。在外人眼中,我是
一个不近男色甚至厌恶男色的明君。
谣言的力量导致燕国南风馆几乎关门。男宠小倌的地位从未有过的低。在他们心中,父皇才是
明君吧。
月华公主阎千倾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她出名的是清丽的美貌,以及与之不符的怪异性格,另
类作风。熟知她底细的公子哥没人敢娶她,熟知她身份的公子哥在见识她的人后没人敢打她主
意。都双十年华了,还嫁不出去,她的归属成了燕国百姓最关注的话题之一。
我在想,再等一年,她还没人要的话,只能委屈火漓焰接收了。
我把阎千倾带回宫,并向外界宣布她是父皇流落民间的私生女。多月后,没人质疑。因为她继
承了父皇的优良传统——收集天下美男,顺道把父皇留下的一堆美人接收了,养在公主府里当
小白脸儿。
她的荒唐□是没人敢娶她的最大原因。但我以人格保证,她只是光看不碰,至今清清白白的
女儿身。阎千重管教严,她要敢胡闹,早被她哥哥拽到尼姑庵了。
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用。
会让我注意的人只有“有用”的人。
我问她,我跟阎千重你喜欢哪一个。
哥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又问,我跟阎千重你效忠哪一个。
你。同样毫不犹豫地回答。
说罢,她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娇声道:我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
“天下第一南风馆”——
七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晃亮我的眼,远远地看到,就觉得够招摇够嚣张。在气焰上,完全将
对面的万华楼比了下去。
今日是开张大吉,门口聚集无数民众。因为,大门关着。敢在天子脚下开南风馆的人只有那天
子极宠爱的月华公主,平民百姓达官贵族怎么不稀奇?
对面万华楼占了一半花街,而南风馆占了全部食街。主楼是二层小楼,高高的院墙筑起,隔离
未知的世界。真是没格调,这么硬邦邦的。
这街名为燕河,原于燕城河经过。以前茶馆酒楼林立时,客人们都爱坐在临河的位置上一边茗
茶品酒一边欣赏燕城河的风光,这是在万华楼享受不到的。
南风馆既有人力,又占尽地利,应该可以将万华楼比下去吧?
一层小楼大门紧关。二层小楼勾栏上,走出两位美人。美人一灿烂可爱,甜美诱人。美人二柔
媚娇艳,浅笑嫣然。
之所以称为美人,是因为不确定走出来的是美男还是美女。
我看了民众一眼。果然,迷倒半片。
两位美人的美眸向下溜了一圈,明明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你自作多情地以为在看你。
我再看了民众一眼。唉,倒了一片。
看来燕国美人不济,这种程度都这么个反应。要那两只妖精妖孽出来怎么办?
美人一道:“开门?”
美人二道:“开门吧。”
“人太少。”
“第一天将就点,先让大家适应。”
“不行,再等会。人再多些。”
“行。”
两人的音量不大不小,底下一众听得真真切切。
刷拉一下,所有人跑得没影,估计拉皮条去了。
这两人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当这条街堵满人塞不进去时,两位美人才满意地吆喝一声:“开门!”
然后,一楼门洞大开。
先是溜出一排狼犬吓着蜂拥而进的人流,再是走出一排姿色艳丽的美少年作门神。
最后是两位美人。
美人一道:“今天是本馆开张的大喜日子,老板决定摆上三天流水宴席,各位客倌,敬请赏脸
哦。”
美人二道:“成人每人全票,小孩每人半票,票价一两。美食佳肴随意品尝,酒水另算,禁止
打包,调戏跑堂。”
众人面面相觑。
传说中的老板月华公主亭亭玉立地出现,眨巴着俏皮的大眼睛,甜甜道:“欢迎光临本公主的
南风馆。本馆管吃管喝管住管玩,价钱地道,绝对不宰人哦。请进吧~!”
这时才恍然,此南风馆非彼“男风馆”。
真是,取这么个令人误会的名字。不就是将以前的客栈酒楼茶馆三合一么。
怪不得,正常的妓院有大白天开张的么。
对面的万华楼招牌没砸,依旧是风尘界的翘楚。而南风馆,是正当性经营的地儿。只是,小二
儿个个美貌得把对面楼的姑娘比了下去,却只能光看着吃不着,连摸一下都不行。
我随着人流进去,心想早知道阎千倾开的这么个正经的店儿,早同意了。也是,爱美男如她,
怎么舍得自己的收藏被人染指。
那两个美人还在,我蓦然想起他们是谁呢。
他们走到我跟前,我道:“带我见你们主人。”
他们点点头。在一堆人妒羡的目光下,我随着两位美人走。
有眼尖的人叫道:“快看,是上次万华楼的那位年轻公子!”
人群一阵唏嘘。
我摸摸脸,跟上次易容的一个样。再瞟瞟身后的万丈……这次,身份总得被揭开了吧?
第十章 浮云
小楼是大堂,客人来后只要到柜台那里登记下,便有小二接待了。
出了小楼,别有洞天,鹅卵石铺成的大道上摆着一排排长桌,桌上各色的菜肴珍馐应有尽有。一眼望去,竟是穿梭其间的各色客人,以及端茶倒水递酒添菜的漂亮小二。
馆内布置成园林景致,满目葱郁,美艳的花丛夹杂其中。鹅卵石大道很大很长,足够容纳千人位子,四周是狭长蜿蜒的长廊,说成长亭更确切些。摆设着桌椅,目测不了多少位子。
美人一指着一块刻有“百家厅”的石头解说道:“这里是宴会厅,老板说多办点流水席增热闹对馆子生意有好处。今个开张生意比较好所以价钱提高些,免得人太多,塞不进来。”
你直接说这里赚的是平民阶层的钱好了。
美人二指向一座座掩映在绿树花丛中的楼宇:“那是雅楼,专为贵客准备的包间。”
有钱人家才包得起。
“那是客房,环境清幽,适合居住,无论是单间单楼还是单院都提供,设备完善,想在这长住的话可以给您打折。”
穿过长长的林荫小道,远离前方的喧嚣,便是一幢幢独门小院。
南风馆,更象一个独立的小村庄,依山傍水,绿树环绕。
山是假山,水是燕城河的水。
我惊奇地看着浮在河中的建筑:“破坏燕城河是违法的。”
燕城河是国之命脉,损坏不得,即使是皇家也要拜天拜地拜祖宗问候过后才盖起倾水宫,擅自在燕城河上施工盖楼是砍头的大罪,即使钓鱼划船都得抄家待罪。
“那是浮云楼,即悬空着犹如浮在云层中的空中小楼,楼底并未接触到水面。”
浮云楼的中心是个展台,与岸遥遥相对,清晰可见。深紫木制的展台前端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华丽图案,角处的凤鸟迎天而鸣,展翅而翔,魏为壮观。
展台后同是木制的小楼,二层多高,与万华楼的门面相象,二楼的勾栏处轻纱飞扬,帘后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一道火红,一道暗红,火焰般绚丽。
那似乎是个舞台,长约十丈,宽约三丈。
“浮云楼是为客人们表演精彩节目的舞台。”美人二视线落向岸后建在假山上的楼宇院阁,“在那里既可享受美酒佳肴,又可居高临下地观看河心的节目,很好吧?”
美人一道:“我更喜欢在凉亭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么快意。”
岸边有无数凉亭,同是欣赏节目的落脚处。
我不顾身份,席地而坐,倚着万丈的小腿:“这样也不错啊。”
这里还未对外开放,客人仍聚在百家厅里。
揪着万丈的长发,迫他低头与我对视,问道:“呐,你说,要怎么到对面啊?”
目所能及处,还未发现与浮云楼连接的桥。
“飞上去的啊。”万丈哄小孩的口气。
“哦。那,又是怎么建起的啊?”十足的好奇宝宝。
“神仙建起的呗。”万丈促狭地笑眯起眼。
我将疑问的目光望向阎千倾,她心虚地撇开眼,小声道:“问老板去。”
“你不是老板?”
“他才是。”
小手指向浮云楼里的一道背影上。
“头发漆黑刷着层金粉弯弯卷卷的那个?”
“……恩。”
“行,叫他过来,本王有话问。”
“恩……”
“快点。”
阎千倾锁着两道柳眉,扯开脆嗓尖声叫道:“喂——!你们两个相爱完了就过来啊!小凡儿有话问你们!”
我看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阎千倾润了润喉:“恩,凡陛下……”
正相亲相爱的两道背影无甚反应。
我怒了,隐忍不发。
万丈上前一步,轻飘飘地一句:“过来。”
静止的身影动了动,火红身影笑问道:“有话就问吧,我们听得到。”
万丈道:“又做亏心事呢?”
“嘿……”
“从实招来。”
“这楼……呃……这船是小焰子从狐虎寨那里捞到的战利品,棒吧?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可以临空浮在水面上。但要开船的话,就得下水了。”
燕城河是禁止船只行驶的。我铁面无私,公事公办:“大胆下来跪地谢罪吧。朕饶你不死。”
狐虎寨?那不是从千重山那里行过来的?燕城河有这么长么?这么长的行驶时间怎么可能没人发现?那些个欺上瞒下的狗东西!
这时,暗红身影低低地开了口,沉稳冷清:“用燕城河完整的水线图来交换,饶他不死,如何?”
“成交!”
这事划算多了。
须臾,后方渐起骚动。蹙起眉间,冷着脸看向阎千倾以眼神质问。
阎千倾无辜地眨眨眼:“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哎~浮云楼今天不开放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