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身影渐淡,惟有那阴森森的笑声久久不绝,恐怖的气氛向四周扩散,刺进血肉,深入骨髓,使人难以忘怀。
头一次,空尘深感无力,头一次,命运难测。
因果轮回,罪孽深重——报应来到。
它不要和扫帚妖待一起,它不要听扫帚妖和他男人在树后面恩恩啊啊一起。
“你们能不能叫小声点啊!”铜钱不爽得捶一下粗壮的树,树叶飘落一地,树干左边是吻到一起的忘我的扫帚妖和黑朗的上半身,树干右边是四条交叠到一起四条腿,勉强遮住两人结合部位的树干在中间。
扫帚妖藐视的看一眼比拇指高不了多少的铜钱,搂着自己男人娇声说道:“别管它,空尘不在,它一枚闹不出什么事,我们继续……恩啊……黑朗,我就喜欢你又凶又狠的顶我!”
“……”
铜钱气得浑身发抖,它早看这对黏乎乎的小夫妻不顺眼,不对,不是不顺眼,是刺眼,一看到他们你亲我爱的样子它就莫名其妙的嫉妒,恨不得“拳”打鸳鸯,让他们一个滚到东边,一个滚到西边,再也不能你亲我爱在它眼面前晃悠。
心里想什么就想做什么的铜钱扑向黏在一块儿的两人,左手一扯,右手一拉,硬生生把结合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你干什么?”扫帚妖第一个叫起来,刚叫完,铜钱一拳头猛砸下来,揍得他脑袋直发晕。
黑朗担心的看着扫帚妖,刚要救时,铜钱威胁的晃晃拳头,语气凶恶的说:“你敢护着他,我就把他打得连你都认不出他来!”
黑朗果然一动不敢动,铜钱像拖小鸡似的,把扫帚妖拖到东面,捆在一棵树上,又用揍扫帚妖作为威胁,把黑朗赶到西面,也捆在树上。
一对美满的小夫妻就这么被铜钱分割两地,无语的遥摇对望。
跟着扫帚妖和黑朗不过半日,铜钱妖已经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好事,就是黑朗插扫帚妖的屁股,他是不懂插屁股有什么好玩的,让他们十分激烈的又叫又喊。
这下两人终于不能插屁股了,世界总算清净了,铜钱也不嫌他们刺眼了,更不会觉得浑身热热的,它拍拍自己不存在的屁股走人。
虽然听和尚念经很讨厌,虽然那是一个光头和尚,虽然它自己也挺纠结为什么希望一个和尚做它的伴侣,虽然它能说出和尚一千个缺点……
但是它就是希望和尚能在自己的身边,让它能时刻摸到他的光头,看着他闭眼捻珠念经的样子,坐在他的禅杖上,随他同行。
第 21 章
和尚……
和尚……
和尚呀!
只要一想到自己快见到空尘,铜钱就愉悦的哼歌,不急不缓得迈着小步子,忽然,远处渐渐走来的身影让铜钱不相信的眨眨眼。
它脚步不由自主向后移了移,瞄了瞄光溜溜绑在树上的扫帚妖和黑朗。
凡人拥有美好的心愿,妖怪也拥有美好的心愿,可是心愿在现实前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破灭,铜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走几步,就看到了空尘,被他撞到自己做坏事,顿时,铜钱只觉得一阵秋风扫落叶,无限凄凉,呆呆的望着停在面前的空尘。
空尘看着神色呆滞的铜钱,轻声唤道:“小施主。”
这世上怎么有那么碰巧的事?它刚干了坏事就被和尚撞见,过会儿又要听和尚了念经了!天啊地啊,只要一想起那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经声,它的脑袋就自动自发的嗡嗡直响。
铜钱立即跳后一大步,一脸紧张的说:“你别念经!”
“小施主……”空尘欲言有止。
铜钱又跳后一大步,“也别这样看着我,更别小施主的叫我,我现在马上立刻放了他们,只要你别念经!”
“小施主……”
“算我求你了,我知道错了,你一叫我小施主,我就心虚,妖怪做到我这份上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回,我不想再被你捏在手里听你念经。”
每当空尘想说些什么,铜钱总是抢先一步打断他,空尘无奈的叹息,“小施主……”
“我现在就放了他们。”铜钱快步奔跑,手脚利索的放下□的扫帚妖和黑朗,小心翼翼的问空尘:“这样可以了吧?”
“小施主……”
“好啦!我好说歹说你都要念经,你念吧!”铜钱忍不住发脾气,一屁股坐地上等待接受经声的摧残,等了许久,它也没听空尘念经,空尘只是站在它的面前,宁静的看着它。
“你到底念不念经?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
“小施主,贫僧对不起你。”
空尘突如其来的道歉吓得铜钱一大跳,双眼连连在空尘身上打转,“你是呆了还是傻?还是也被夜叉鬼母调戏了,所以你受到刺激了?”
“贫僧确实已经见过夜叉鬼母,她也是贫僧一直寻找的人,贫僧一开始打算超度她,但是所有的恩怨皆因贫僧而起,连你也被牵连其中,这是贫僧对不起小施主的地方。”
空尘的语气、表情是铜钱第一次见到的凝重,充满深深的歉意,可铜钱听得一头雾水,想不出空尘哪里对不起它,而且怎么又和夜叉鬼母牵扯上关系了?
铜钱搔搔头,“和尚,你把话说清楚,我越听越糊涂。”
“三百多年前的一次云游修行,贫僧遇上一位富甲一方的商人……”
“那个商人爱上大师了,甚至要为了大师要和表妹解除婚约,却被家人阻止,而且大师一心向佛,根本不可能会对任何人动心,后来那个商人被父母逼着成婚,大师你也在邀请之列,原本商人父母是希望他死心的,但一见到大师就不顾一切的抛弃正在拜堂的妻子,从此人人知道商人爱上一个出家人,并且为了这个出家人冷落娇妻,夜夜买醉,妻子终于不堪忍受这样的丈夫,与丈夫大吵一架,最后换来的是出生不久的孩子哭闹不止,脱水而死,商人的妻子身穿红衣上吊自杀,死前诅咒商人断子绝孙,大师永世不得成佛。”
扫帚妖整理着刚穿好的衣服,在铜钱和空尘的身旁把当年往事一一讲述清楚。
“看来花施主早已知晓贫僧和女施主的恩怨。”空尘道,眉宇间丝毫没有被道出那段往事的难看,仅仅平静的听着,显出内敛的性格。
“我来这里时间不长,但夜叉鬼母的事多少听说一些,却想不到夜叉鬼母一直怨恨的出家人会是大师你,现在即使不敢相信也相信,也明白夜叉鬼母会欺骗我也是因为大师的原因。”扫帚妖将前后联想到一起,终于明白其中原因。
“贫僧同样对不起花施主。”空尘双手合十,要向他拜下时,扫帚妖连忙拜寿。
“我就当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如果当初不是大师救下我,我早已因为走火入魔修行尽毁,也修炼不成妖。”
扫帚妖说话这话,回身拉住黑朗的手,回头又道:“大师,夜叉鬼母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修行浅,已经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和黑朗决定去偏远的地方开荒种地,大师你多多保重。”
目送扫帚妖和黑朗,空尘半低下身,“阿弥陀佛,贫僧祝两位施主不离不弃。”
扫帚妖和黑朗真正的走了,轻轻的风带走他们渐走渐远的模糊身影,青绿、枯黄的落叶留下他们走过的脚印。
铜钱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突然十分的羡慕,它轻拽下空尘的裤脚,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说:“我也想有一个人能像他们一样的陪伴我,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小施主对贫僧的好感全都是错觉,因为贫僧与夜叉鬼母的恩怨,夜叉鬼母把周施主的三魂炼化进你的三魂七魄之中,你会对贫僧有喜欢的感觉都是因为周施主的缘故。”
什么?铜钱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它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存在,左右它的思维,让它喜欢……喜欢着眼前这个和尚,是喜欢。
铜钱立即跳得远远的,连根拔起一棵粗壮的树,树冠对着空尘,把空尘逼退老远,“再远点,然后告诉我你想拿我怎样。”
“贫僧会抽出周施主的三魂。”空尘回答,哭笑不得的看着铜钱抖抖树冠,示意他再退远点。
“抽出三魂后我会怎么样?”这才是重点,万一它死了,或者傻了,说什么它也不会让空尘对它乱动手。
“小施主会变得疯疯癫癫,贫僧会为你养魂,照顾你到三魂重生之时。”
树往空尘身上一扔,不管三七二十一,铜钱撒脚丫子先跑再说,“我呸!小爷才不要变得疯疯癫癫……咦?”
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把它往下拽,铜钱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拽进地下。
“小施主——”
这是什么地方?
是它一梦游就会来到的周家祖坟,还有熟悉的两座坟墓。
“乖孩子你又回来了,空尘否认了你的感情,是不是让你很心痛?”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响彻幽深的墓地,铜钱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又瞬间清醒。
“喜欢空尘的是周宽孝,不是你,我帮你早点修炼成人,修成周宽孝的外貌,让空尘更内疚,更觉得对不起你。”夜叉鬼母怂恿被她控制而神志不清的铜钱。
“不……”铜钱挣扎着摆脱夜叉鬼母的控制,扶着墓碑吃力的爬起,试图走出墓地,但双腿动弹不得一分,直直的呆力远处。
“你听,登科在哭呢,哭着叫爹不要走……”
适时响起的婴儿哭泣声更令铜钱神志不清,挪不动,“不是的……我不是的……”
眼泪一滴滴的滚下,喃喃自语的抗拒被婴儿的哭声掩盖。
“小铜钱,听话,让空尘比你更痛苦……”
地面上圆形的小影子开始变化,人的面孔、人的四肢,却并非熟悉的相貌。
“三魂竟然还不足以彻底控制你,失算!”
第 22 章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坐着一堆人?”
一辆马车停下,车里的男子掀开窗帘问随侍的下人。
“庄主,是云游的和尚在那里讲经。”下人恭敬的回答。
男子微微冷笑,冷哼说:“一个和尚不在寺中讲经,居然在街道中央堵路讲经,真是嫌骗的香火钱不够多。”
说罢,男子放下窗帘,命马夫快点儿赶回家,然而路过时,一阵风吹开窗帘,那讲经的和僧人正好出现他的眼帘之中。
眉尖一点朱红的痣,绣金的红袈裟,淡雅的浅色僧衣,那僧人端庄的盘坐在众人之前,唇边一抹宁静的微笑,宛如寺中供奉的佛,安详却庄重威严,集万千令世人痴迷的法相,一眼遍陷进那双慈悲的眼睛,永世不得超生,终生不悔。
心中生出污秽的念头,只想玷污,蒙住僧人的双眼,让僧人的眼里看不见佛主,看不见大千世间芸芸众生,唯有他一人,但蒙得住双眼,蒙不住不在红尘的心,提着禅杖的僧人又要云游四海,普渡众生,苦修佛法,临走前仅对他微微一笑,便转身而去,再没回头。
忘不了第一眼时,僧人眉心间一点朱红的痣,忘不了第一次时,听到僧人唤他周施主时的醇厚的嗓音,而他却无勇气说出“喜欢”两个字,甚至是“爱”,只能在心里幻想着一遍遍玷污僧人裹在僧衣中的精壮身躯,猥亵与自己相同的男性阳刚的躯体。
成亲之日,得到邀请的僧人风尘仆仆的赶来,掌上一尊玉佛,但胸前一直竖立的手如此的刺眼,从不对任何人放下,低头说道:“周施主今日成亲,贫僧来迟了,匆忙准备了薄礼,请施主收下。”
僧人的出现令他的心顿时沸腾的激动,这是上天赐予他最后一次的机会,不顾一切的只想抓住僧人。
“大师,我恋慕你已久,你若接受我,我愿为大师舍弃家业与妻子,此生只爱大师一人。”
刚刚拜了堂却在众人目光之下,对一个出家人说出形容侮辱的话语,父母的脸色瞬间难看,刚成亲就被抛弃的妻子难堪又伤心的立在他的身后,这无疑是休妻,从此再无名声可言,将她打进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接受无数人嗤笑的目光。
僧人猛地一怔,迅速回神,“今天是施主成亲的大喜日子,怎可说笑?”
“我没有说笑。”
“贫僧今天不应该赶来,请施主好好珍惜眼前人。”
僧人放下玉佛,无视他激动的神情,轻甩袍袖离去,他却无法放弃最后一次的机会,执意追他而去。
但僧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的背影模糊他的双眼……
泪水溢出眼睛,铜钱睁开双眼,抹掉做梦流出的泪水,一屁股坐起,望着坟墓旁的松柏发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睛爬起来。
身体好冷,以前在地上睡觉没觉得冷,今天反常的感到冷,铜钱搓搓生满鸡皮疙瘩的膀子,又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宽阔好多,以前看这些树呀草呀什么的,都好高呀,今天怎么突然变矮了?
铜钱正觉得奇怪时,猛然发现自己不但又莫名其妙出现周家的祖坟,而且身体变得特别奇怪。
他仔细一看,震惊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再看一遍自己。
人……人形……
真得是人形。
第 23 章
铜钱不敢置信的捏捏自己的脸蛋,果然是皮肤的手感,一点儿不像铜的手感硬邦邦的,他激动的到处乱摸自己的身体,嫩嫩的,滑滑的,看不见原形上的“XX通宝”字样,他终于不是一枚谁都可以乱捏的铜钱了。
“哈哈哈……天下的道士和尚等着小爷吧,小爷我会让你们全部臣服在我的脚下,叫小爷铜钱大爷!”
铜钱狂妄的叉腰,打算以后好好利用自己的人形,为自己扬眉吐气一番,不枉妖怪之名。
搔搔头,他差点儿忘记空尘也是和尚,还是非常难搞定的和尚,难道要他学风骚的扫帚妖,穿着红红绿绿的花衣服,头上一朵大红的绢花,走路扭腰摆臀,一副花枝招展的风骚样。
铜钱试着学扫帚妖走路的姿势,刚迈出一步,屁股没扭起来,先跌个四脚朝地,擦擦脸上的泥巴,笑眯眯的又试着走一遍,扭腰摆臀没学会,跌个四脚朝地已经有点儿经验。
“学走路真难。”铜钱坐地上,鼻尖一点黄色的泥土,苦着一张圆圆的脸。
他不想再爬起来的揪着草叶,赤身裸体坐在坟墓旁,若他识字,就会发现墓碑上刻着至关重要的人名:周宽孝、丁嫣然。
坟墓旁伴随着小土包,是“周登科”。
高大的身影投落下的影子笼罩在铜钱的身上,铜钱本能的抬头,一眼就看到眉心间朱红的痣,让他弯起嘴角笑出来的却是这个人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
“小施主果然在这里,夜叉鬼母没有对怎么样吧?”
“你怎么看出来我就是铜钱?”第一次化为人形,空尘一下子认出他,铜钱惊讶的问。
“不管小施主变成什么样子,贫僧都会认出小施主。”空尘脱下僧衣披在铜钱□的身上,然后笑着抬起手,抚摸他的额头。
指腹摩挲过额头的感觉轻轻柔柔的,不伤害他一丝一毫,铜钱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男人对你一见钟情,却不敢告诉你,直到成亲时又见到你,不顾一切的说出喜欢你,追逐你,但你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一步。”
“是的,如果贫僧当初停下脚步,明明白白的告诉周施主,贫僧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产生过朋友之外的情感,让他好好珍惜自己的妻子,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空尘的语气中充满追悔莫及。
“也许就不会有我的存在。”铜钱睁开双眼,抬起头看着空尘。
“没有人可以抹杀小施主的存在。”空尘温柔的说,“即使你拥有周施主的三魂,在贫僧的眼里你就是你,毫无改变。”
你就是你,低沉的四个字并不是安慰,而是真切的肯定,毫不含糊的肯定铜钱的自我,空尘注视着铜钱的眼睛,少年清澈的圆眼睛听到这句话,亮的惊人,忽闪忽闪的,露出几分狡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