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请驻----行行渐远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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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佑握著杯子开始絮叨:“唔,底下基层医院的一个病号,老师喊我去帮个手……你走不多会我就回来了,可一身又脏又累的……也就没来找你了……”他说著有些不安地瞄了眼舒进。
  舒进很奇怪地看了他下:“我没说啥吧,都说了你一定忙坏了。”
  “嗯嗯,是啊是啊。”李天佑有点尴尬地陪笑,做沈重痛悔状。
  舒进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会,叉手枕在脑後躺倒床上不知在想些什麽。李天佑见他如此倒暗暗松了口气。
  舒进看了会天花板,忽然长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毕业後会怎样。有时候真觉得这样象牙塔式的生活挺好,至少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期望。出去後呢?”
  轮到李天佑奇怪地看过来,顺便还摸了摸舒进的额头:“你成绩不是很好麽?担心什麽呢?!”
  舒进抬手便把他的手打开,乜斜了他一眼:“小李大夫不会天真成这样吧,成绩好能决定一切?”
  李天佑便讪讪地笑。舒进翻了个身,侧靠在床上看过来:“李天佑,你真的没想过这些?”
  李天佑低头想了会,然後轻轻笑了声,微微扬起头说:“我没怎麽想过。现在实习总觉得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学去掌握,我想也许最重要的是做好现在。我是学医的,不论将来如何终究要落实到自己究竟有多少真实水平吧。”
  “万一毕业分配不好,没有进入条件好一些的大医院呢?”舒进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其实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
  李天佑放下手中的杯子,撑手笑了:“知道吗舒进,我现在真的很想立刻就去好好地做一个好医生。医院大小都无所谓的,只要有人来看病就行。”
  舒进看著李天佑脸上发自内心的兴奋,默然了。他没有嗤笑李天佑的天真,相反却觉得很感动。做一名好医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来著?他想他对某些不良现象还是关注得太多了些,反不如李天佑的心思单纯。於是他坐了起来,看著李天佑郑重地说:“你说得对,做好现在。”
  李天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开心点,相信我们的未来会很好。”
  舒进笑著点了点头。在这样一个窄小简陋的屋子里,李天佑充满勃勃生机的身姿与笑容一下子冲淡了他脑中徘徊了一夜的莫名颓丧。
  “给。”半个月之後,一个周三的黄昏,严岩在舒进住处的巷弄口堵住了他。他刻意忽略了舒进的沈默,模样轻松随意地递过去一个长长的纸卷。
  舒进没有去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严岩。
  严岩笑了下,把纸卷塞到舒进手里:“我的画。送给你的。不想看看?至少可以比较一下我与陈清的实力。”他说著退开了两步,摸出了一支烟点燃吸了口。
  舒进略有点意外地看著他,迟疑了一下便展开了画卷。是一副油画。画的是那次两人在站台前的分别。
  画面上的舒进坐在公交车的车窗旁,神情淡淡地看著前方。夜色迷离,前方是一盏盏散著渐次柔和光圈的路灯。车外站台上的严岩是个半侧面,他看著车上的舒进,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带著点落寞的平静,这平静却掩不住他眼神的专注与热烈。
  整个画面除了他俩与那夜灯,其它的场景人物全都做了模糊处理。舒进只觉得瞬间就被带回了当日,他心里讶异著,匆匆扫了眼画卷的右下方,那里题著那天的日期与两个Y字母,以及一个油彩相对厚重的分明是画名的“望”字。
  拿著这幅画,舒进不知道心头是什麽滋味,他抬头看了眼严岩便又继续去看画。就这份夺人心神的效果可以看出严岩果然功底很好,可他真的很难理解严岩眼中的热烈。这热烈让他疑惑,让他犹豫著不知该说些什麽。
  严岩在吐出的烟圈里一直看著舒进,没有再说话。渐浓的暮色里他的面容隐在了铅灰色缭绕升腾的烟雾中,只有指间红红的烟头一下下地很清晰地闪亮著。
  终於,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严岩笑了笑伸指弹飞了烟头。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转眼即逝。严岩看著它问得很淡:“怎麽样?”
  舒进卷起画儿,接著说了句:“谢谢你,确实画得不错。”
  “那麽我是否有幸邀你做模特?”严岩弯起的嘴角有一抹浪荡不羁。
  “恐怕还是抱歉。”
  “为什麽?”
  “没什麽,我时间真的有限。”舒进想只能这样来拒绝了。
  严岩看著他不说话,眼里的光芒逐渐浓烈。他又摸出一支烟点著,狠狠地吸了几口:“我很少求人,舒进你是第一次。”
  一个男人,对著同样是男人的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看著昏暗的光线中严岩的黑色身影,舒进又一次觉到了犹如猎豹般的危险气息:“真的很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著他绕过严岩想走出巷弄。
  没走出两步猛然被严岩攫住了手臂。舒进翻手想脱出去:“你干什麽?!”
  严岩只是不放。舒进忍不住挥过去一拳,“啪”地一声他胁下夹著的画儿落到了地上。
  严岩挡住他的拳头,两人相互推搡了几下都有些情绪失控。不多会严岩顺手反拧了舒进的手把他紧紧压在了巷弄的墙上:“想打架麽?你不是我对手。”
  舒进大口地喘著气,心里气得无法可想,他不想理严岩只想尽快脱身,便猛烈地挣扎。
  然而严岩看著偏瘦,力气却比他大。他更加紧地压住舒进,整个身子几乎都贴了上去,舒进被迫高高地仰起了头。
  “知道吗,你不该扔了我给你的画。它花了我很多时间。”严岩腾出一只手插进墙壁与舒进脖子间的缝隙,将他的脸扭过来侧对著自己,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舒进冷笑著:“有你这样强迫人的?!”他在试图冷静,可他的眼睛里已经气愤得泛起了红丝。
  严岩对上他的眼神时愣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起来,卡著舒进下颌的手来回抚摩著他高高仰起的颈项:“我就强迫了,你能怎样?”
  巷弄里有人走过来,看见他俩立刻脚步飞快地走过,就像没看到一般。
  “放手!”舒进低喝著,连耳根都红了。
  严岩扳过舒进的头靠向自己的肩,俯下头凑近来,热热的气息打在舒进耳畔:“你害怕了,我的愤怒的小孩。”他调笑般地说著,眼神受到蛊惑般渐渐有点迷蒙。
  “放开他!”身後突然传来低沈隐忍的一句。
  严岩扭头看去,李天佑浑身蓄势待发地在那里站著。
  严岩来回看了他俩一眼,笑了笑,神情轻松地放开了手,跟著俯身拾起地上的画卷放到舒进怀里:“别再扔了。你再考虑考虑,其实我很真诚。”
  他说著伸手理了理有些乱的长发,冲著李天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双手插兜里没事人一样地走了。

  流年请驻10

  十
  “舒进……”李天佑将手放到舒进肩上,发觉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便有些担忧,“别一个人在外住了。”
  舒进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真是气愣了,他暗暗调控了下自己的情绪,不再瞪著严岩离去的身影,扭头对著李天佑说:“没事。”说完要走动,这才看到自己怀中还放著严岩的画,便顺手又扔了,“这人脑子有病。”
  他边往自己租处走边问李天佑:“你怎麽来了?我正要去学院。”
  走了几步没听见李天佑跟上来的脚步声,就停下来往後看。
  李天佑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卷展开看。
  “扔了!”舒进蹙起了眉头,话说得虽然沈稳,终究免不了气恨难休。
  “嗯嗯。”李天佑就著昏暗的光线看了几眼画,听见舒进这样说便随口应著把画卷起来拿著,一边跟了上来。
  “怎麽还拿著了?”舒进看见,眉头锁得更紧了。
  李天佑语气轻松:“上面有你呢,怎麽能扔掉?”
  舒进愣了下,转身就走:“随你。”
  “还是回学院住吧。”两人坐下来後李天佑又建议,他见舒进低头不语,便又继续劝,“今天凑巧被我碰上了,以後呢?这个人看上去痞里痞气的,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我不放心。”
  舒进想了想终於说:“我明天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房屋出租的。”
  李天佑伸长腿往桌旁一靠,一只手放桌上撑住头,样子自在随意:“也好。这次找个大一点的,我跟你一起租住吧。”
  舒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要出来住?”
  李天佑摊手笑道:“那怎麽办?你又不愿意回学院去住。再说了,过不了多久我也要轮转到急诊部,就算是提前做个准备。”
  舒进看著李天佑,李天佑拿了茶杯的盖子放桌上陀螺般地旋转起来,他专注地盯著转动的茶杯盖子仿佛这是天下第一大事。
  “好吧。我明天注意找找。”舒进点点头躺到了床上闭目沈思。
  桌上的茶杯盖子转个不停,旋著旋著渐渐出了桌沿眼看著掉下来要摔在地上,李天佑这才忽然发现,慌慌忙忙地抢上去一把截住。
  “舒进。”李天佑无聊中又打开那幅油画看。
  “嗯?”舒进睁眼看了他下,见他又在看那画,心里有些烦恼又闭上了眼。
  “这人画得不错。”
  舒进沈默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也是美院的?”李天佑瞟了眼舒进抖了抖手中的画,像是要找个最舒适的姿态来观赏。
  “嗯,陈清的同学。不知怎麽找到我非要我当他的模特。”舒进睁开眼看著前方,眼神中透著疲乏。
  “哦……”李天佑没再说什麽,只是仔细地看著画面上的严岩。他注意到画名叫《望》,而严岩眼里流露的情绪让他很不安。他不敢去追究为什麽不安,於是卷起了画儿放过一旁。
  “别想了,舒进我们出去走走吧。光明影院今晚在放《布拉格之恋》,现在去还能赶得上。”他走过去推推舒进,“这片子以前我放假回家时看过一次,挺不错的,还想再看一遍。两个主演都是实力派,演技很好。而且这电影很耐品,强烈推荐。走吧走吧。”
  舒进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谁演的?”
  “丹尼尔•戴•路易斯,很帅很特别的英国男演员。演女主角的茱丽叶特•比诺什现在也是国际影星级别的,法国的。《英国病人》也是她演的。你看了就知道,演得都很棒。”
  “《英国病人》很火啊。”
  “是啊,咱们赶紧走。”李天佑说著来拉舒进,满脸心仪得不行恨不能立刻坐在影院里的表情。
  “好吧。”舒进无可奈何地从床上起身。他垂头坐了片刻,禁不住李天佑的急切站起来去锁门,想著看场好电影也很好,算是消散一下因严岩而来的不良情绪。
  一看才知道这片子要讲述的东西很多,有人性深处的纯良与丑恶,有对美好爱情的无法拒绝,也有对一时激情的不能自拔,更有家国之间以及个人私利与国家大义之间发生冲突後的态度与选择。
  看完後舒进心情很复杂,也很激动。两人趁著舒爽的夜风一路聊著步行回去。
  “没想到这样好看。”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推荐的。”李天佑很是自鸣得意,“不过书更好看,有些东西是影片无法表达的。”
  “是吗?很喜欢最後舞会结束他们一起开心地驾著车回去的镜头。满眼的绿,一路的绿,全在蒙蒙细雨之中,随著车子的行驶不断推进,悠悠长长得。没有直接给出车祸的镜头。音乐也很贴合。处理得很有象征意义,幸福,纯真,美好而哀伤。”舒进又激动了,夜灯之下满眼都是如星的光辉,他回味了一会才问,“书名也是这个?”
  李天佑很高兴地看著他:“不是,书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舒进默念了下书名:“这名字有点意思,哪次买来看看。”
  光明影院离舒进的住处隔著两三个街道,距离不近,他两人却丝毫不觉,沈浸在各自的与共通的美妙感受中。舒进不断地说著,抒发自己的兴奋与感怀。而李天佑则带著惊喜的心情微笑著看他,不时也说说自己的观感,立时引来舒进的认同与再一波的热烈倾诉。
  这样一个夜晚是难忘的,直到多年以後他俩回忆起来仍能觉出当时的美。生活中的美好,影片带来的美好,重叠交错间生发的是一种不同寻常意义上的深刻体验。
  待两人的情绪略略平息坐在舒进的屋子里才发现已是将近夜里十二点。
  “糟了,宿舍楼已经锁门了,你怎麽回去?”舒进有点著急。
  李天佑笑著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踱到床边倒下斜靠著被子:“非得回去?你不会这麽残忍吧?我现在可是无家可归。”
  舒进也笑了:“倒也是。正好再聊会。”
  李天佑立刻解衣脱鞋,舒进一把拽起他:“自来水就在屋外,热水还有一点,自己去洗干净了。”
  “不是吧,又困又累的,还是先睡吧。”李天佑哀叫。
  “两个选择。去洗;立刻回学院自己翻墙进宿舍。你选吧。”舒进铁面无私不为所动。
  李天佑没奈何起来拿脸盆往屋外走,嘴里咕哝著:“大男人的讲究这麽多。”
  舒进跟上去推他一把:“你好歹是个学医的吧!”
  李天佑笑著躲闪:“没错没错,受教了舒博士。”(舒博士:一种推拿仪。)

  流年请驻11

  十一
  这一次李天佑打定主意收束心神,再不能跟上次一样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对舒进的一种亵渎,纠结了一段时间後他已决定选择忘却,不然他就得与舒进断绝往来,而这是他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於是他规规矩矩地挺在床上。
  “你睡觉都这麽僵硬的?”舒进躺下後推推李天佑,想起上次李天佑嘴里说著要“缩得小小的”结果第二天早上手脚都搁他身上,便有点好笑。
  “不啊,我哪里僵硬了,这不完全放松著的麽?”李天佑摊手摊脚地软下身子以证明自己,结果手碰到了面向他侧躺著的舒进的胯间。他吓了一跳,著火一般地翻身坐了起来。
  舒进倒没觉得有什麽不对,单人床装俩大小夥子,还能不磕磕碰碰的?倒是李天佑激烈的反应让他怔了一下:“你干什麽?”
  “啊?我,我不是有意的。对,对不起。”李天佑满脸通红。
  舒进蹙眉:“我知道。我问你突然坐起来干吗?”
  李天佑赶紧小心翼翼地躺下,一边嗫嚅著说:“我……怕你生气……”
  舒进白他一眼:“你这人莫名其妙。我会生哪门子的气?”
  李天佑仔细察看他神色,心里松了口气,便呵呵地傻笑著不知该说啥好。
  “睡吧,也不早了。”舒进平躺著闭上了眼睛。
  李天佑看著他欲言又止。隔了片刻,他陪罪式地开口了:“那男演员挺不错的吧?他演过《纯真年代》,演一个虚伪的小绅士,不是事先知道是他你肯定认不出来。丹尼尔喜欢演一些很有挑战性的角色,演技就这麽练出来的吧。”
  “嗯。不过不够帅。”舒进闭著眼配合地施舍了一句。
  李天佑认真了:“怎麽不帅的?嗯嗯,他长得确实不算很出色,可属於越看越帅的男人。”
  舒进嘴角勾了勾没说话。
  “你当谁都跟你舒帅一样这麽好条件?也有因内涵而出色的男人好不好。”李天佑很有点不平了。
  “是是,比如眼前的这位李大夫。”舒进睁开的眼里满是促狭的意味。
  李天佑张口结舌,他艰涩地吞咽了一下然後便是一脸的自得状:“孺子可教也,你总算明白了。”
  舒进笑了起来:“行了,说这麽没营养的话题。”
  “怎麽没营养了?从别人身上吸取优点嘛。”李天佑很不以为然。
  “是是,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对托马斯这形象更感兴趣。”舒进说著有点沈默起来,他想了会,转过眼看著李天佑问:“如果你是托马斯,那个时候会不会放弃擅长的专业去做蜘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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