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心里震惊得厉害,完全晕头转向:“对、对不起,那晚我烧昏了头。”
“何止那晚,你现在也是昏著的。”
李天佑茫然,诚实地点头:“是,你说的没错……”
舒进差点没憋住笑,起身把李天佑拎站起来用力推向那边的床铺,冷著声音:“说完了你就走吧。我累了,睡觉。”他说著转身趴到床上抱著被子闷笑不再理会李天佑。
李天佑在那边静了一大歇才惊跳过来透著狂喜地问:“你是说……你……你不会瞧不起我的?”
舒进仍然趴著没动。
李天佑挨著床蹲下身来:“舒进,我……我只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舒进身子震动,可之後又保持著趴著的姿势,没有说话。
“原先我很害怕,怕你知道了之後我们再不能跟从前那样轻松开心。”李天佑嗓音低沈,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所受的煎熬,真有隔世一般的恍惚感。
“我们已经不如从前。”舒进忽然出声下结论。
李天佑一怔:“没法再如从前了?”
“当然。”舒进的声音很理性很冷静,很……冷漠。李天佑的心突地一沈。
“那……今後会怎样?”他几乎是以一种小心翼翼的情态来问。
“今後不能像从前一样了。”舒进埋头暗笑不已。
“你是说……你没法接受?你……要离开?”万年的冰窖只怕也不过这样的冷了。
舒进懒懒地翻过身:“那你希望我怎样?”
李天佑看得清楚,舒进脸上有著不耐烦,不由张口结舌:“可、可你刚才……”
“我刚才什麽都没说吧?”舒进打断了他。
李天佑呆住了,半天才轻轻点头:“是的,你什麽都没说。”他说著黯然起身走开。
舒进撑头卧著声色不动:“我现在说。”李天佑停住可没有立即转回身。
“李大夫,你不会真的觉得经过了今晚我们两个还能回复到以前的同学之谊吧?”舒进说得很快,“今後,也许我们可以考虑换种相处模式,比如最亲近的那种?”他说到这里也不禁放低了声音,觉得脸上有点热。
“你是说,兄弟?”李天佑终於转过来,却远远地站著背著光问过来。
舒进扶额垂眼顿了片刻便起身向他走去。
李天佑眼看著舒进一点点地走近。
舒进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越来越是清晰越来越是明净如霜,李天佑手握成了拳心底一阵抽紧,绞榨一样的疼一点点地升起。嗯,兄弟。
可这时舒进的脸却迅速掩进了暗影中,地上的两个影子蓦然重合。李天佑只觉得唇上一软,脚底却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屋里屋外遍是悄悄。过了会暗中有人笑著说了句:“还债要趁清醒,你这回没有发烧……”话未完忽然又嘎然而止。这个夜晚再次沈入宁静。
流年请驻19
十九
“李天佑!”舒进忍不住走过来敲了敲李天佑的桌子,“这麽入神?叫了几声都不理。”
“啊,对不起对不起,正在想著一个难点。”
自那晚相互挑明之後,这些天以来李天佑貌似比往日更为醉心课本,两人之间的相处看上去与前段时间没什麽不同,李天佑一有时间便抱著书看得认真。
舒进看著李天佑,李天佑的脸上依然有沈浸於书本的兴奋,便笑著说:“怎麽,现在还这麽专注地抱著书本看?还是说李大夫到如今还想著避开某人?”
李天佑有点失措地匆匆笑了声,“你想哪里去了。”说著推开书本,略挪了身体拉舒进坐下。
舒进却不肯坐他那里,自己拽过一只凳子,笑得很嫌弃:“就那麽一丁点的空还能坐俩人?”
李天佑微咳,嘴上说得正经,眼里却全不是那回事,“这不是谨遵舒帅的指示,要换种更为亲近的模式吗?”
舒进的脸立刻红透。李天佑暗笑,也不敢再深说下去,他拖著凳子往舒进靠近一些,脸上已是若无其事的微笑:“刚才叫我什麽事呢?”
“嗯,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我迟些回来。”舒进的神情恢复自然。
李天佑点点头,随口问了句:“忙啊?”
“不是忙。”舒进想了想便看著他说,“嗯……严岩,也就是那个美院的男孩,陈清的同学,他找我有点事。”
“噢……严岩。”李天佑眼神掠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微微颔首,“他的画真不错。那副画我看过很多遍。”说著他笑著望住舒进,“现在你俩不会再打架了吧?”
那幅画?舒进心里一动,他记得那画里站台上严岩的神情带著丝暧昧,当日曾令他隐隐担忧。他没有回答李天佑的问话,反问道:“看过很多遍?我怎麽不知道。”继而便有些揶揄地盯著李天佑笑,“只是因为他画得好?我倒不知李大夫开始琢磨起画技来了。”
李天佑脸色微红,他暗自反复看那画其实是琢磨严岩对舒进的心态更多些。
舒进看他如此便不怀好意地笑著逼近来,李天佑不由笑著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不相信你自己没发觉,他对你很不寻常啊。”
舒进坐好,微微扬眉:“怎麽,你有意见?”
李天佑一脸恭谨,沈肩垂眼:“哪敢啊!”完了他笑起来,清清嗓子认真看著舒进说:“真的没什麽意见。你这样的人,有他这类的存在是很正常的事吧。只是──别让自己受到伤害。”
舒进心里感动,同时也很感慨。其实他俩这样的相互锺情哪里符合正常了?李天佑却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他不想细揪这些,只是微微弯了嘴角,靠著桌子撑了下颌做一副沈吟状打量著李天佑:“你这样倒有些不正常吧?”
李天佑一怔:“不正常吗?”
舒进严肃判定:“不正常。一点嫉妒心都没有。”
李天佑放松了身体笑得释然:“不是这样。你有你自己的考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能处理好。”他拍拍舒进,“即便是我与他处在相同的地位,你依然是选择了我啊。你说说,我有必要有嫉妒心?”
舒进看著李天佑,眼里尽是沈思。听到後来他忽然想起什麽,愕然地问李天佑:“怎麽,你一直知道严岩的?”
李天佑微笑不答,侧身随手翻翻书页,灯光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明净的笑容。停了一会他才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他前段时间和你在一起。”他看著舒进有些微的出神,“那些天我每天都在想著我们之间的事,找过你很多次,总是见到他在院门口等你。”
舒进皱起眉头:“那你当时怎麽不找到我?”
“我──”李天佑有点口吃起来,声音开始降低,偷偷瞄著舒进的脸色,“那时我还没想清楚……”
“!!”舒进踹了李天佑的凳子一脚,愤愤然站起身来要走开。李天佑吓了一跳,慌忙一把扯住他。
“放手!”舒进冷冷地说。
李天佑这回没有听命,反而进一步搂住了他,“别生气别生气。是我糊涂,开始是不清楚自己的心事,後来就一直担心你没法接受。”
舒进扭头挣扎,李天佑不放手:“说吧说吧,要怎麽罚都随你,不生气就好。”
“以为我是为了什麽恼火?!你就那麽看著?你当时心里在想些什麽?!”舒进依然扭开头不看李天佑。他承认他是有点心疼,有点伤心。
“真没想什麽啊。我要上去找到你我该说些什麽呢?我能拉开你?你能就那麽随我一起回来?”舒进一张脸绷得很紧,李天佑心里有些急有些无奈,“我们两个之间都还没沟通好,怎能当著别人的面就……那不是大家都很尴尬?”
舒进听了不语,心里却已渐渐平复了情绪,只在鼻子里轻哼了声,“看到了还不上前来找我,嗯,看来我还真不能让你就这麽放心著!”
李天佑张著眼看他,手上不知不觉松了劲:“你……这是什麽意思?”
舒进一愣回头看看他,忽然笑起来:“你这会倒敏感起来了。”他挣开李天佑的手,推了他一把,“我没什麽意思。”
“我在想……该怎麽罚你。”舒进坐下来搭著腿儿斜眼扫著李天佑。李天佑的身材无懈可击,个头比舒进略高一些,眉目开阔俊朗,坚挺的下巴上是两片灯光下显得十分润泽的嘴唇。这样一个夜晚里,李天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诱人的年轻与生动。舒进脸上一热转开目光。
李天佑听他那样说心里松口气,并没注意到舒进神色的变化,他笑著坐下来随口应著:“嗯嗯,我怎麽都认罚哈。”
舒进稳稳心神看过来:“我先记下。积到日後好来个数罪并罚。”李天佑啄米式地点头:“我哪那麽容易犯错的?好吧好吧。”
过了会,舒进略有些沈吟著说:“其实,严岩未必是那个心思。你当谁都跟咱们一样麽?”他说著不以为然地瞥了李天佑一眼,李天佑笑而不语。
舒进笑笑,接著说:“上次他们校庆你没去,严岩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自己组织了个乐队,歌唱得很好。我只是觉得难得得很,他也是个挺有想法的人。你俩可以认识认识。”
李天佑看著他:“可以的话当然好。只怕他不那麽愿意认识我。呵呵。”他冲著舒进摆摆手,“你别想那麽多。人生一世能遇到投缘的朋友,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他往後靠著桌子,伸直修长的腿,脸上有一抹深思:“舒进,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应该都是各自独立的。也就是说,你就是你,我也就是我,我们走近正是因为这点。如果你为了我或者我为了你而勉强自己,这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悲哀,这样你我在一起也就慢慢失去了意义。”
说完半天没回应,他望了舒进一眼自嘲地笑:“呃……我说得有点严肃了哈。”
舒进眼里黑黑地眼神很深邃,低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幸运。”
顿了片刻,他忽然又十分正经地接了一句,“我们两的相遇那就是上天注定。”说完立刻低头,肩头耸动。
李天佑楞了一下便笑起来又去揉他的头发:“你这孩子!”
舒进躲开他的手,忍住笑问:“这台词很应景吧?”
李天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微微笑著望著他。灯光黄黄地笼在两人身上。舒进回看著他,蓦然觉得这个夜晚他一定会一辈子都记得。
流年请驻20
二十
“你变了。”
两人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饭馆坐下後,严岩就很肯定地下了这句断言。
“一定发生了什麽。”
舒进很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
严岩盯著他,眼里闪过一抹伤痛,管自继续判定:“你对我有了疏离感。”
舒进不由笑了起来:“你今天怎麽了?”
饭馆不大,人也不多。门外时有行人踩踏著落叶经过,是个阴天。严岩没有回答舒进,他扭开头沈默地看了门外一会儿,觉得这个秋天实在是荒凉。然後他向服务生要了瓶明光,也不正眼看舒进只问了句:“你喝吗?”
舒进摇摇头。
“嗯,那我自己喝了。”他说著就给自己倒满杯一仰脖子干了,完了瞪著面前的菜肴有些失神地长长呵著酒气。
舒进没有劝阻,坐在对面看著严岩也不说话。
“舒进。”严岩叫了他一声,同时自兜里抽出一支烟眼中尽是询问,“不介意吧?”舒进淡淡摇头。
严岩燃著了烟吸了口,“前几天我跑去一家装潢公司应聘去了。”他脸上露出往日里常见的痞笑,“我租的房子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的,是个女老板,她见过我的画提议让我去她那里应聘。现在大四了学校这方面管得也不严,时间相对自由。嗯?你怎麽不吃啊?”他说著动手往舒进碗中夹菜。
“严岩,你找我有什麽事?”舒进微微蹙眉,忍耐地问。
严岩夹著菜的手顿了顿,依然坚持著替舒进夹完,接著便有些沈默:“没什麽事。那几天刚开始上班有点忙也没来找你,今天领了点钱,来找你说说话。”
舒进看著他眼神渐渐温和:“还忙得过来吗?”
严岩笑了:“还好。也就是按照客户的意思画幅画儿。老板挺痛快,交了货就给了票子。”他掐灭烟头,只喝酒。
要说严岩笑起来比他平日里的样子明朗很多,舒进不禁说:“严岩你应该多笑笑,比冷著脸好看多了。”
严岩抬眼看过来:“你喜欢吗?”
舒进看去严岩眼神里流露出的渴盼十分地孩子气,他笑著点头:“当然。而且工作了一张笑脸也能让同事间的相处轻松些。”
“同事?”严岩有点不屑,“我用不著见他们。”
“老板总要见的吧?”舒进忽然很想调侃调侃他,“老板可是个女老板。”
严岩皱了眉:“我与她不过是各取所需,考虑那麽多做什麽。”
舒进拣了口菜,吃完朝严岩笑:“你还真是无情得很。”
严岩看了他半天没说话,又喝了一杯酒,“这要看对象。”
瓶中的酒不知不觉中已被严岩喝下快三分之一。
舒进按住了他倒酒的手:“喝不少了。”
“不是有你麽?喝醉了你就送我回去。”严岩有点耍赖,坚持又满上了,“不过这家公司装潢得还真是挺豪华。第一天去应聘,站大厅里觉得自己就跟垃圾一样。”
“垃圾?”
“是啊……”严岩眼里有一种夹著不忿的怅惘,“这些人看著不怎样,倒是占著最好的享受。”
舒进看著他沈默了,他蓦然觉得或许严岩说得对,他确实对他开始有了疏离感。
“严岩,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有才气,到哪都不必觉得站不住。”
严岩一时怔住,舒进正很认真地看著他,他不觉轻轻点头:“嗯……”
两人走出饭馆时严岩已是有些醉意。“送我好不好?”霓虹灯下的街道暗影重重,严岩半靠住舒进扶过来的肩臂低声央求。
舒进看看大街上亮著车灯穿梭如流的车子点了点头。
回到严岩的小屋,严岩便一把抱住舒进情绪激动:“舒进,我真的很後悔。早知道我不会去应聘这个事。”
舒进没防备,被他抱了个结实。他使劲推开严岩,“後悔?你在说什麽?”
“嘘──”严岩眼圈泛红眼神却极亮,伸手搂紧舒进将脸深深埋入舒进的肩窝,“让我再抱会。”
舒进拍拍他:“好了,你喝醉了。”
话刚落严岩已经辗转蹭过来满嘴酒气地堵住了他的唇。
舒进僵住,脑中轰隆隆地根本没法相信这个事实。他这边还在愣神,那边眨眼间严岩已经扣住他颈项想往深里亲去。急切中舒进勾拳击中严岩。
严岩虽然不管不顾地用力搂住舒进,却还是立足不稳带著他一起摔倒,撞翻了支在房中的画架。
两人在地上相互扭打著,然後严岩瞅空很迅捷地翻身压制住了舒进。
“严岩!你清醒点!”舒进眼中全是怒气,抽出一只手抵住严岩的肩,“知道你在做什麽?!”
严岩不答,舒进的半边身体已被他压住了挣脱不得,他用劲掰下舒进的手拧在舒进的身下一起压著。
舒进气个半死,无奈严岩原本力气就大一些,此时趁著酒意又比平日多了些力道。
悬在屋顶的电灯灯光有些昏黄,舒进的身子大半淹没在严岩的阴影中。
舒进胸部急剧起伏著,脸色铁青,努力想抬起上身却总是被严岩使力扼住。拉扯中他身上一件薄薄的V领毛衣歪斜了领口,里面衬衫的纽扣脱开了几个,露出小半个肩颈的肌肤在灯光下看去晶莹莹的尽是细小的汗珠。
“你出汗了……”严岩轻声喃喃著,著魔似地忍不住抽手过来拨开舒进的衬衣,隐约看见他胸前微微突出的脆弱一点。“呼──”仿如著火一般,严岩只觉口干舌燥呼吸急乱。
“快放手!”极度的羞耻感涌来,舒进徒然地拼命挣扎,严岩却哪里肯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