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简火昱
  发于:2009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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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看林先无丝毫惊疑之色,怕是他已经知道,那弘毅知不知道?
  林先正自衣袋里拿出几块大洋,笑著道:“我本是与兄弟去南方置办点货,今日赶不得进城,我家兄弟身体不好,才在此留宿,兵爷关照一下。”
  接钱的士兵掂了掂钱,笑著说:“好说,好说,身体不好就休息吧,咱们就不打扰了。”几个士兵转身刚要走出去,忽见一个穿著军呢大衣的人站在门口,顿时“啪──”地一声立正,行军礼。林先正侧头看到他肩章,竟是校级人物,心中不免惊惧,怕是今日躲不过了。
  那人手插衣袋,只抬眼看了一眼叶冉,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容,缓缓开口道:“带回去。”
  那几个士兵齐齐喊了声“是──”不由分说地把两人架了,离开。
  钢笔顿在一处,在批文上洇出一块污迹,抬起头,看著还站在自己身边的薛敬言,坐直了身问道:“现在人在哪儿?”
  “在军部招待所。”薛敬言知他是要亲自去一趟的,自衣架上拿下大衣,李鄂连披著外套就坐车出了政厅。
  推开门,一眼望见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叶冉。李鄂连面无表情,却在自进门之後,眼神再也无法从叶冉身上挪开半分,两年不见,他竟出落的更加脱俗出尘,一双眼睛似幕天苍穹,吸引了你所有的注意也还嫌不够。自两年前的那次见面後,他从未想过还可再见到他,还能这样近距离地看到他,心中已是狂喜,面上虽无表情,眼中流泻出的温柔却倾诉著他心中爱恋。
  缓缓开口道:“林校官,欧阳慊确是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离开军队改做生意竟也会借你欧阳夫人的私车,只是我今时才知,叶老板竟是林校官的弟弟。”
  林先正在做欧阳夫人的警卫员前曾做过欧阳慊手下的校官,也曾与李鄂连交过手,那时李鄂连还只是个连长,只是後来他发动兵变,夺了政权,在南方占了这半壁江山。李鄂连本是在一次战役中放枪刺杀欧阳慊,几欲得手,却被林先正舍命挡住,当时李鄂连对林先正印象极为深刻,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在自己的手上。勾起唇角,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林先正没想到李鄂连识得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他还识得叶冉,本是想著要极力想办法说服李鄂连放过叶冉,看现在的情况却是机会不大了。他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既来之,则安之。心中反而淡定下来,面带笑容,开口道:“先生待我自然不错,故而我也不会做那篡夺江山的忘恩负义之事。”
  李鄂连此来只是为了叶冉,对於他的冷嘲热讽也不在意,转头俯身看向叶冉,柔声道:“叶老板,好久不见。”
  叶冉本在刚才提起自己时就不明就里,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认得他,何时见过他,微皱眉头,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李鄂连见他微皱眉头,无丝毫识得自己的神情,心中不禁一阵失落,转而又笑了笑,道:“看来叶老板贵人多忘事,我这样的小人物怕是入不得叶老板的眼。”
  叶冉见他说得如此笃定,定是识得自己,只是他真的不认得他,他向来是不会这种应酬,本是要扮生意人蒙混过关的,刚才看情形也并不需要,只好僵硬开口道:“我确实是不记得何时认得将官,我只是与兄长南下置办货物,却被关押至此,还望将官明示。”
  “兄长?叶老板的兄长不是一直体弱多病,何日多了这麽一个健硕的兄长?”
  叶冉瞪大了双眼,他竟是对自己如此熟悉,他到底是什麽人?
  “难得请了叶老板的大驾,可否去前厅一叙。”礼貌地一划手,看似邀请,实为威逼。
  叶冉心中从刚才一直慌乱至极,此时也冷静下来,抬起头,再不似刚才那般僵硬,淡定自若的语气道:“既然将官请的人是我,那麽与我兄长无关,还请将官将我兄长放了。”
  林先正见叶冉一口一个兄长,深陷敌境之中也无丝毫惧色,还处处为自己开脱,一时间对叶冉刮目相看。他也是在军队长大,血性的汉子,一路上虽然对叶冉颇有微词,现时看得这样有担当的叶冉,心中却是佩服至极。开口道:“你既已叫我大哥,今时我也认你这个弟弟,弟弟深陷囹圄,做大哥的岂能贪生,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鄂连勾起唇角,“如此的话,还要委屈叶老板的‘兄长’几日。”转过身,对叶冉温柔道:“叶老板,请。”
  欧阳弘毅自军部会议室走出来,突然南方电报临港的周围部分小镇被李鄂连军队攻陷,一时之间临港危急,本来临港还在建设中,防护措施做的也并非像其他城市那样设施完善,与各部讨论对策已是忙到焦头烂额,李鄂连如此兴师动众,南部镇守军队却在已经被占领近二十个小镇时才来报道,可想而知临港定是有内奸。
  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批文,看见齐少居和顾宇谦走进来,开口道:“宇谦,如今的局势,怕是焦寿延的旧部倒戈,明日你去临港查看一下。少居,备车,我回豫林一趟。”
  齐少居顿了一顿,开口道:“四少,李鄂连电报。”
  伸出去拿大衣的手顿住,冷笑道:“此时他还有心情发电报,念。”
  齐少居转头看了身边的顾宇谦一眼,犹豫著,欧阳弘毅急著回豫林见叶冉,见他这样犹犹豫豫的,心中不免火气上来,大声道:“吞吞吐吐地做什麽。”走到齐少居的身前,一把抢过电报,只看一眼,心中已是百转千折,只是‘叶冉’两个字已让他慌了心神。
  眉头深锁,手死死地掐著电报的一角,被他的手掐的微皱,他心中慌乱到极点,他知道心中的恐惧,只是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沈声问道:“少居,冉儿没在豫林?”声音似冬日的寒冰一般,不带任何温度。
  “刚才打电话问过了,今天早晨叶公子离开了豫林。”齐少居大气不敢喘一下,此时的欧阳弘毅眼神似困兽一般,让人看了生寒。
  欧阳弘毅快步在屋子里来回地踱著步,转过身,看著齐少居,狠声道:“他去临港做什麽?坐豫林的车子去的?”
  齐少居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老夫人的车。”
  欧阳弘毅顿住身形,心中已是明白大概了,想起前日冉儿柔声要自己带他出去玩,他何时这样要求过,那日他便已经决定离开了,他早已决定离开,原来他早已决定离开。他大怒,大家合起夥来骗他,骗他,嘴角下垂,倔强地抿著,他被气得浑身颤抖,他无处发泄,拿起腰间的配枪,朝案桌上开了数枪,直到枪脱了栓,才算作罢,顾宇谦和齐少居都噤声站在一边,不敢劝阻,他胸腔剧烈起伏,大力把枪扔出去,砸在门上,无力地摔坐在椅子上,“滚,都给我滚出去。”
  齐少居本还想说些什麽,顾宇谦拉住他,微微摇了摇头,两个人走了出去。
  月光照进屋子里,屋内已是狼籍一片,唯有桌子上的那张电报是完好的,欧阳弘毅直盯著桌子上的那张电报,临港,冉儿,用临港来换冉儿。李鄂连,若是你敢动冉儿一丝一毫,我纵然拼了性命,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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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子 第十七章 七里迎风不减香

  第十七章 七里迎风不减香
  自从被抓,叶冉一直被软禁在李鄂连的私人宅邸,李鄂连对他倒也是彬彬有礼,无丝毫的越矩的行为,但是自他眼中流露出的那温柔的神情,叶冉也知他是何意。三声敲门声过後,亦不等叶冉允许与否,一群人鱼贯而入,在大厅中央摆了一张大桌子,细致地摆好每一道菜,然後悄声退出,叶冉早已习惯了李鄂连的这些安排,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果然,没过多久,李鄂连一身戎装走了进来,看到叶冉的冷淡表情,也不以为意,走到叶冉身边,开口道:“听说你近日也没怎麽吃饭,今日我特意抽了时间来陪你,多吃一些也不枉我这样兴师动众。”拉了叶冉走去桌子边。
  叶冉微微挣脱,自顾地坐在离他比较远的位置。李鄂连看著他这样疏离,还是耐著性子,道:“听说在豫林你与欧阳弘毅同食同住,对他也是这样的淡漠态度?”
  叶冉也不理他,拿了筷子,挑著几粒米往嘴里送著。李鄂连有意要和他说话,依旧找著话题,叶冉只是不说话,也不看他,静静地吃著碗里的饭。
  李鄂连失了兴致,李鄂连虽然并非似欧阳弘毅那般自出生便万千宠爱於一身,要所有人都看他的脸色,只是兵变之後,他的地位使然,也是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叶冉一直摆给他脸色看,心中也是有些不悦的。他向来是懂得如何抓住他人的心思的,他知道叶冉对什麽感兴趣,挑起一边的唇角,“已经近半个月,欧阳弘毅竟是半分消息也无,看来欧阳弘毅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珍视你。”
  意料中的看见叶冉动作中的僵硬,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却不料他缓声道:“我本也不是什麽重要之人,戏子之身份本就低贱,又何必去奢求别人去珍视。”只是,弘毅待我如何我心中自然知得,你这样挑拨,谁人看不出来?
  李鄂连听他这样说,自然明白他是有意贬低自己,也不深究,只是顺著他的话说道:“你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世上自然有珍视你的人,他将你视做戏子,你又何必还心心念念著他,你是何等的玲珑剔透,我这样对你,我的心意难道你就不懂麽?”
  浅浅一笑,只是眼中尽是嘲讽之意,反问道:“你又何尝不是拿我当做戏子一样看待?”
  李鄂连被他说得一怔,随即明白他所指,“临港我自然可以不用拿你去换,我只需精军三万,一样可以轻松打下临港。”他一心所想便是南北统一,若是取下临港,定是事半功倍,他既然敢於挑起战事,定然是有几分把握的。他本也没打算要用叶冉去换临港,发给欧阳弘毅的电报,也只是为了乱他心神,慌他心智。只是欧阳弘毅似乎丝毫未受任何影响,毫无任何动静。
  拿起杯子里的酒,淡淡地浅酌,“想不到我的命竟是这样精贵,值得将军的三万精军的性命。”
  利弊早已分析得透彻,却见叶冉依旧是这样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有些著恼道:“欧阳弘毅哪里是待你真心,到如今无丝毫要救你的意思,你还要对他这样死心踏地?”
  叶冉落寞地低下头,声音轻似一声叹息,道:“弘毅定然是不会用我去换临港。”他不会如此看轻我,不会。
  李鄂连听他这样说只以为他是想通了,对於欧阳弘毅再无奢望,便快然道:“既然你明白这样的道理,又何必再去执著,他定然是不会换得的,已经这麽久,他依然未回半个字。”边说著,边看他的脸色,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黯然,“冉儿……”
  叶冉听得他这样叫他,手微微一抖,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叶冉抬起头,惊惧地开口道:“对不起,我拾起来。”自座椅上站起来,俯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李鄂连明白他是听不得自己这样叫他,看他这样慌张,怕他会划破了手指,也站起身拉了他起来,“那哪里需要你去捡,等一下叫下人去收拾就好了。”
  叶冉见他抓著自己,又一次挣脱,朝後退了两步,“在此‘坐客’,却打坏了将军家的杯盏,理应我收拾干净。”话说得极其有礼却是疏离至极,生生地将他与他的关系隔离在了千里之外,李鄂连看著这样的叶冉,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却是摸不得,碰不得,心中火气狂盛,大步走近叶冉,抓住叶冉的双肩,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这麽多天第一次这样失控,叶冉虽早已做好抗争准备,这样的突如其来,也是要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推拒著李鄂连的禁锢,李鄂连却料得他会这样,死死地抓著他的双肩,叫他丝毫动弹不得,容不得他挣扎半分,一味地强取豪夺,攻城掠池。他已经红了眼睛,神识中除了叶冉依旧是叶冉,叶冉咬他,他也丝毫不顾,口腔里的血腥味道反而是增加了他的情欲,似要将叶冉撕裂一般,努力地与叶冉契合著。
  渐渐地感觉到叶冉的身体软下来,不再挣扎,只以为他是顺从了自己,他也不再似那般紧地抓著叶冉,慢慢放松了下来,伸手去解叶冉的扣子,却反手被叶冉推开,力度太大,他又始料未及,桌子上的碗碟被他扫到地上,呯呯摔得粉碎,他还来不及稳住身形,抬头却看到叶冉眼神中全然的憎恶,“不要……”待欲上前阻止已是迟了,血溅了他满身满脸满眼,他慌乱了,看著叶冉滑落在自己的怀里,他後悔了,後悔自己的心急。
  慌忙抱起叶冉,招呼著下人,薛敬言推门看得满室的狼藉,再看著叶冉和李鄂连的身上的血迹,赶紧跑出去打电话叫医生。李鄂连拿了搭在床边的毛巾,按在叶冉颈部的伤口处止血,只是那血是泉涌一般,只一瞬间便把白色毛巾染个通透。待到医生来的时候,他已经全身汗透,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让开让医生查看。
  被薛敬言扶了出来,坐在外厅,他回想起第一次在远聆阁见到台上的叶冉,似啼血一般的哀婉音调,弱不禁风的身形让他想起古人所说的纤腰盈盈一握,他是被他吸引了,纵使明知是个男人,他亦要万劫不复地似飞蛾一般去扑一扑那烈焰。鬼使神差地下了帖子,他知道那有多危险,只带了薛敬言一人,在这邺阳城若是真的被发现身份,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他却甘愿冒这样的风险。他只想要看一看他,看一看素颜的他,看一看油彩以下的那哀伤的面孔,听一听他那哀婉的声音。
  那样多的帖子,他没想到他竟是真的掀了自己的帖子,心中狂喜,订了福聚楼的包间,只为了与他单独相处,当真正看到那素颜下的面孔时,他心中狂乱至极,那样的容颜,也只有倾国倾城这个词来形容。表情虽淡漠而疏离,却是有要人忍不住去疼爱的冲动。极力压制才算是稳住了颤抖的手,才算在他面前不至於太过於失礼。他如他所料,与自己见过的风月场上的人全然不同,他并不会应酬,在自己的面前亦是拘谨而僵硬的。
  自己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他似一只玉蝴蝶,生动地铺展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却不敢动他丝毫,甚至连用指尖轻轻地去触碰亦是万万不可,仿佛他真的是玉的,他真的怕自己的一不小心将他打碎,自己再见不到这样的美好。他言说出去一下,自己自然知道他是疲於对自己的应酬,只是自己似被他下了咒一般,他怎样说自己都著魔了地相信,等待,一直等待,坐在那件包间里,如此的漫长,一秒都似一年。
  门终於开了,却不是他,薛敬言告知自己,叶冉被欧阳弘毅带走,呵,是啊,这是邺阳城不是湖州,他从未像那日那般羡慕过欧阳弘毅,只为叶冉生活在邺阳城,只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带著叶冉在身边,这是遗憾,他一生的遗憾。只是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一切,纵然是满腔的爱意,也只有忍痛舍弃。却没想到只是匆匆地一面,日後的思念便是排山倒海一般,他要北上,为自己的凌云壮志,也为能够与他同站在一片蓝天下。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竟是在这样偶然的情况下又一次见到了他,他已然是不记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单单地心心念念著那短暂的三杯酒的记忆。他不理自己,不同自己说一句话,自己耐著性子哄著他,顾著他,他却是心中有了欧阳弘毅,再容不下任何。他嫉妒,他要叶冉认清事实,他发电报给欧阳弘毅,要他拿临港来换,他要让叶冉知道欧阳弘毅待他也不过是戏子。果然,他如愿以偿,欧阳弘毅无丝毫态度,这是他要的结果,得知这样的结果时他开心,是真的开心,欧阳弘毅的放弃,叶冉便再无依靠,定会留在自己的身边,设了这酒宴,只想表明自己的心迹。
  只是叶冉竟是这样的冷淡,这样的固执,这样的决绝,他不知道只两年的时间,叶冉竟会变得这样,不再似那夜那样胆小拘谨,再次面对自己时已是坦然到淡定的地步,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起初就这样还是和欧阳弘毅在一起之後才如此这般的。自己的妒火又一次旺盛地燃烧起来,他嫉妒,嫉妒自己终究是迟了,迟了认得叶冉,若是自己早於欧阳弘毅认识叶冉,若是在这湖州识得叶冉而不是在邺阳,怕是今日叶冉死心塌地对待之人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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