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曾一度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押注,赌两大门派将会在一月之内火拼。后来眼见一个月是不可能了,时间便又改成几个月内,再继而便是半年,结果一年过去了,两大门派依旧相安无事,一南一北共执武林。
大家便觉得,此事奇了!当年押注的人因为坚信会火拼,下的注都大得惊人,最后这笔赌金越滚越大,开赌的人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带着钱便跑了,从此再无音讯,江湖上因此倾家荡产的不计其数,正好两大门派都在扩张势力,便将这些人中的佼佼者纳为己用,也免了江湖上不少纷乱。
第三件事情,只能算是一件私事——潇雨阁阁主冷玄月的私事。自从柳落尘成了悒香的男宠后,冷玄月竟没去找他,也没去找悒香拼命,反倒又去闭关了半年,出关后,武功突飞猛进,大胜从前,所过之处,均是冰晶四落,武林人士纷纷骇然,都说他练成了江湖中失传的一门邪门武功——柔冰阴煞掌,而且应该已是走火入魔了。江湖传闻,柔冰阴煞掌练成之后本应手法自如,只是冷玄月却根本无法控制体内寒气运转,才会在所经之处落下冰晶。潇雨阁对此事从来不做解释。冷玄月此次出关,性情大变,本就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的他,如今几乎足不出户,但有一点似乎变本加厉了,他更嗜男风,自从柳落尘离开后,潇雨阁做的最惨无人道的一件事,便是四处搜寻长相标志的男子送入潇雨阁,供冷玄月“赏玩”。冷玄月倒也极有本事,一年之内玩死的玩残的竟有百来人,但潇雨阁势力太大,虽然江湖中多有怨言,却极少有人敢去挑战潇雨阁。
第四件事情,也是一件私事——清和宫宫主悒香的私事。悒香自成名至今已有八年,但前七年里却无人知晓他的面貌如何,但去年的武林大会上,他竟然大大方方揭去了脸上的面罩,绝世容颜让在场的江湖各大豪杰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都悄无声息。而悒香之所以会这么做,只不过因为柳落尘,也就是“无尘公子”说了句,“香儿,公平比武怎么能戴着面罩呢?”
一句话说得满座哗然,想来全天下敢叫悒香“香儿”的也只有这个“无尘公子”了,他不仅叫了,还让悒香下了面罩,这一点可见悒香对柳落尘有多宠了。
从那以后,江湖中人便将柳落尘描述地是一文不值,都说他只不过床上功夫好,才骗得江湖两大领主都对他动了心,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奶油小生,说白了,不就是男倌嘛。
可这男倌却在之后的一次酒宴上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他长指一挥,便卸掉了流云庄三少爷流承业的一条手臂,之后竟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谈笑风生。
从此,江湖上便再少有人敢对“无尘公子”指指点点地了。
而且无尘公子很爱干净,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卸掉流承业一条手臂的原因,因为流承业恰好很不小心地将一滴酒滴在了悒香的衣袖上。
第二十五章
不知何时起,柳落尘便喜欢呆在清和宫里的那片不大的池子边,平躺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一支胳膊枕在头下,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支小巧玲珑的微雕竹箫,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眼前飘过一道暗影,是悒香。
柳落尘不露声色地放下竹箫,对着悒香,调皮地眨眨眼,悒香笑起来。
悒香的笑有些坏坏的,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瞬间搅乱一江春水。眼睛四周略带红晕,眼尾本就有些弯曲,一笑起来,就更带着蛊惑人心的邪恶鬼魅,令人心驰神往,却又害怕接近。但柳落尘不怕,在他看来悒香是他的全部,恶毒也好,奸邪也罢,悒香是他的悒香,至死不变。
“香——儿!你怎么笑的这么难看?”柳落尘翻身跃起,从后面搂住悒香,两只手不自觉地在悒香被誉为盛颜仙姿之貌的脸上玩弄起来。
悒香唯一抬手,便从柳落尘曲起的指尖抽出那支竹箫,柳落尘立刻不高兴的松开悒香,耷拉着脑袋坐在悒香身边,不说话。
悒香饶有兴趣地把玩着这支竹箫,似乎忘了身边的柳落尘一般。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谁送给柳落尘的,却能猜得到。
这支玉箫从柳落尘来到清和宫起,便一直被柳落尘贴身收藏着。
在成为“无尘公子”的时候,在他因病命悬一线的时候,以至最后决定忘记“他”的时候,这个竹箫,柳落尘都不曾离过手,如今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拿在手中。
悒香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暗自苦笑。柳落尘偷偷看了悒香一眼,见悒香的脸色黯了下,他凤眼一眯,乘着悒香不备又将竹箫夺回手中,故意在悒香眼前晃了晃,歪着头看着他,笑得如孩童一般阳光而又明媚,和煦温柔地胜过此时拂面的春风。系在发间的白色丝带随着光滑乌黑的长发垂下,微风吹过,丝绸般的青丝随之扬起,丝带在空中起舞飞扬。悒香忍不住伸出手来,顺着如云般轻柔的发丝,一抚到底。
柳落尘却在他的手收回的瞬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顺着悒香的手臂滚进他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悒香宠溺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妖冶邪魅地令天地都会变色,伸起手来,想去抚摸眼前这张眉清目秀的俊脸,却被柳落尘抬手拦住。悒香低下头,半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带着甜甜笑意的略显瘦削的脸,等着他解释。
“香儿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笑得这么苦涩了?难道是从我喝下了那碗药开始的吗?”柳落尘说得倒也直接,两只眼睛里却很是真诚,悒香虽努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无奈眼角的颤抖还是将他的心事泄露了。
柳落尘的笑意倏忽地加深。举起手来,顺着悒香的脸颊慢慢往上游走,最后落在眉宇之间。修长纤细的手指来回地摩挲着,直到将眉心那点淡淡的忧心抹去。
“香儿,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但这毕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人逼我,所以我无怨无悔。无论那些事情是可以忘记的,抑或是不能忘记的,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香儿,我是你的尘儿。如今,我的香儿即将问鼎整个武林,我怎么能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担心?”
柳落尘说道这里,顿了顿,将悒香的手握在手心,悒香的手很漂亮,和自己不同。自己的手细细小小的,看不出有什么力道,可悒香的手,抚起来虽是柔若无骨,确是薄而有力。他知道香儿没有清和宫依旧能名震天下,因为悒香的天下是自己一手打来的,靠着他的坚韧,靠着他的智慧,靠着他的绝世武功。
但,这么多年的打拼,已经够了。如此精致完美的一双手怎能再被鲜血所玷污?
“香儿”。
悒香一直默默地看着柳落尘的一举一动,听着柳落尘说着让自己觉得内疚的话,脸上虽是一派平和,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突然听到柳落尘叫他,便抬了下眼,示意自己在听。
柳落尘敛了笑,一脸严肃,目光灼灼地看着悒香,用发誓一般的口吻道,“香儿,相信我。从今往后,杀人,我为你来做,天下,我替你夺下!”
悒香的心被这句话深深的震了一下,仿佛花间饮下一杯清冽甘甜的美酒,醇郁浓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但他早已习惯了喜怒不显于色,只是空虚寂寞的眸子深处荡起层层涟漪,狭长冷魅的茶色桃花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薄薄的嘴唇微扬,透着几分独立于世的散淡和傲然,反手擒过柳落尘的手,将他按到在草地上,青草的芳香在空气中弥漫,柳落尘的微红的唇瓣散发出致命的诱惑,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似醉非醉的眼神朦胧而奇妙,让柳落尘心荡意牵,慢慢地阖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美妙时刻的到来……
耳边响起悒香的声音。
听悒香说话,是一种享受,他的声音很温柔,平静而又舒缓,如春天里如丝的细雨,听过了,会上瘾。
而悒香又一向很会说话,很会说让柳落尘开心的话。
“尘儿,我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柔媚的声音透进柳落尘的骨子里,慵慵懒懒地,失了方寸,悒香身上独有的香气在呼吸之间弥漫开来,迷醉苍生……
柳落尘觉得自己仿佛饮尽了一杯陈酿,醉了,鼻息之间感受着那阵透着体香的暖意让自己仿佛坠落云端一般……
悒香看着一脸陶醉的柳落尘,一阵愧疚,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是一种欺骗?他得到了自己苦苦追求的人的心,但心中却很是不安。
柳落尘说得没错,这都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他无怨无悔。
可是悒香呢?他能不能像柳落尘这样坦荡地说一句自己问心无愧呢?
第二十六章
柳落尘等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了,睁开眼睛,看着悒香两只眼睛雾蒙蒙的停在半空。一双凤目便眯了起来,嘴角浮起神秘的微笑,眼中灵机一闪,头向上一倾,朱樱一点,袭上悒香的红软柔滑的双瓣,惊得悒香瞪眼一愣。
柳落尘早已笑出声来,“赚了赚了,今天占足了香儿的便宜!本公子心情大好呀!”说着,将悒香推开,站起来,悒香眼波流转,脸上泛起谈谈的红色,也笑了。
“好了,香儿,今天我约了个人,差不多该到了,来日方长,我们到时候……”
悒香伸手拉住正摇头晃脑,说得不亦乐乎地柳落尘,脸色微微一凛,褪尽了方才的笑意,沉声道,“尘儿,我的确没说过不让你插手宫内之事,但……”
“知道知道”,柳落尘笑眯眯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悒香的手中挣开,“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的私事,绝对与清和宫没有半点关系。”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悒香脸色微沉,目光冰冷,“柳叶门的事情,你也不要插手。”
“香儿,这下可就有些不公平了。清和宫是你的,我无权插手……”
“我没有这个意思……”悒香抢白道,却被被柳落尘抬起手来,止住了,“香儿,你先等我说完,柳叶门的仇,与香儿的天下怎么能同日而语呢?我知道香儿疼我,可是我也是很心疼香儿的,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就这一次,好不好?相信我,柳叶门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你就别管了好不好?”
柳落尘说得很认真,悒香却不能答应。
“尘儿,我知道你不用我担心。我也知道这仇是非报不可,但有一点,你答应我,我就不拦你。”
“什么?”柳落尘见悒香已经让步,脸上又浮起甜甜的笑意。
“不能对冷玄月下杀手。”
“为什么?”柳落尘脸上的笑容倏然僵硬。
悒香低头不语,柳落尘瞪着眼睛看着他,心中一阵迷茫。
本来他就对清和宫一直放任潇雨阁做大一事觉得疑惑,这一年双方势力相当,但想将潇雨阁一网打尽还是很容易的,柳落尘一直不明白悒香为什么会如此纵容冷玄月。
“我答应过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保他不死。”
悒香一直没有抬头,自然也没看到柳落尘眼中冷如冰霜地一抹狠厉。
“好,我答应香儿就是了,绝不对冷玄月下杀手。”
悒香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柳落尘,柳落尘却在这时很快地给了他一个香吻,一转身飞快地穿过这片绿茵,翻上墙头。
一袭蓝衣在微风中飘扬,柳落尘蓦地转身,嫣然一笑,“香儿,我可能出去几天,这几天我不在,记得不能再‘红杏出墙’了,否则我可要吃醋了!”
悒香一脸的莫名其妙,却没有追上去。柳落尘的身影在墙头一扫便不见了,悒香的脸上立刻换了副悠闲的模样,不远处走来一个玄色长衣的男子,明明走得很慢,去快如闪电般到了悒香身旁。
悒香站起来,转过身对着良昭。
良昭会意,立刻道,“启禀宫主,已经查到,与‘无尘公子’暗中见面的人是轩雨阁阁主紫衣,似乎每月一回,今日是第三回,会面地点不定。已经让卿相暗中跟上了……”
“你去让卿相回来吧,不用跟了。尘儿这次怕是要去潇雨阁,见见故人了。”诡谲的笑意充斥着悒香的双眼,艳冶柔媚到极致,却依旧遮不去眼底泛起的淡淡杀意,脸上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深远悠长,耐人寻味。
彻骨的寒意在空气中无神无息地蔓延开来,明明春风和煦,良昭却觉得浑身透凉,仿佛不小心掉进深不见底的井里,冰冷的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第二十七章
悒香猜得不错,柳落尘的确是去了潇雨阁,还是由轩雨阁阁主紫衣八人抬的软轿恭恭敬敬送到了潇雨阁,一路上,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住的都是客栈天字号上房,连紫衣都乖乖地任他使唤,算是摆足了架子,占尽了风光。
紫衣一路上忍气吞声,受尽委屈,却能一声不吭,倒也难得,可柳落尘偏不知足,没事就嬉皮笑脸地盯着紫衣看,调笑道,“丫头,你暗地里通敌,不怕你们阁主把你杀了?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阁主性情大变,动起怒来,杀几个人算什么?还有传言说,他一年玩死了上百个娈童啊,可有此事?”
若不是这一年阁主出了事,紫衣哪里会有如此好脾气,任着柳落尘一路瞎扯,就是不开口,随他怎么说。
柳落尘倒也真是脱胎换骨了,不过一年没见,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混蛋变得一副痞相,油腔滑调不说,竟连武功都学会了,而且还在自己之上。紫衣睥了眼一手搭在窗子上,正一脸悠闲的柳落尘,心中恨得牙痒痒。
“哟,紫衣姑娘,这已经是你第几次偷偷看我了?本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江湖上传言,似乎连你们阁主也曾对本公子呵护有加……”柳落尘说到这里,便见紫衣脸色苍白,瞪着双眼睛,愣愣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柳落尘其实心眼挺好的,只是嘴上有点坏,一见紫衣有些异样,忙叫了声“停轿!”
柳落尘从轿子上下来,紫衣骑的马已经停了,可人还依旧呆呆地。柳落尘将她扶下马来,一边暗中运气,一边把她抱起,放在轿子上。
好半天,紫衣才咳了一声,缓过气来,柳落尘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丫头,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无妨啊,可你别吓我呀!我胆小,经不住吓的……”柳落尘笑嘻嘻道,紫衣却是突然抓住他的衣襟。
“柳落尘,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紫衣怒气冲天,方才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哎哎,姑娘家怎么能这么粗鲁,快放手快放手,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
“少跟我啰嗦!你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柳落尘依旧笑眯眯地,一点也别生气。
“你说,江湖上传言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记得阁主是怎么对你的了吗?”紫衣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眼睛里也一闪一闪的。
柳落尘依旧面带微笑,眼里却没有了笑意,抬手将紫衣的手拉开,向后退了半步,将衣衫整好,低下头,拍了拍衣袖,才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紫衣。
“是啊,你说的不错,我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若他不是潇雨阁阁主,我可能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了。”柳落尘说得很轻松,在紫衣听来,却犹如遇到晴天霹雳。
她紧攥着双手,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从轿子里站直走出来。
“柳落尘,我告诉你,你可以怪阁主没去找你,怪阁主对你说了狠话,但是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说你不记得阁主对你的好。人心可都是肉长的,我紫衣不是个好人,我是杀了不少人,可我至少分得清好歹,你怎么能忘记阁主,怎么能忘记他和你之间……”
“停——”柳落尘举起手不让紫衣说下去,“紫衣姑娘,以前的事情过去……”
“啪”!
紫衣将忍了一路的火气,怨气,怒气,连着对阁主的伤心痛心,通通加在这一巴掌上,狠狠地扇过去。
柳落尘竟还是不怒,抬起手在脸上摸了下,脸上笑容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