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醉月----昭 川
  发于:2009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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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怀中之人果真乖巧地转过眼来,看着悒香。
  悒香满意地笑起来,“论相貌,你不如卿相,论文采,你不如楼凤,论武功,你根本就是个呆子,可我却偏偏喜欢上了你,所以……”悒香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我不准你伤害自己,即便你想被虐,那也只能是被我虐,否则的话……你的那位小情人,只要我动一动手指,恐怕你们就能生死两相隔了。”
  悒香无论说什么,都能不动声色,和风细雨。
  他的声音会让人依赖,再然后,便是迷恋。
  那么干净,那么透彻,交织着慵懒和温柔的随意,却能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刻穿透整个身体。
  所以,悒香的话往往让人恐怖,让人提心吊胆,因为,他可以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最致命的话。
  所以,他才能独步武林。
  只靠着一个人便能让整个武林感到害怕的人,本就不多,而悒香却是这不多的几个人中最杰出的一个。
  他明明很嗜杀,却建了一个“清和宫”。
  他明明喜男风,却开了家只有女子的“玉楼春”。
  他明明已经是天下无敌,却每年都要参加“武林大会”,最后还要风风光光的技压群雄方才退场。却又从来不愿接“武林盟主”的牌子。
  还有一点,就是至今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有人便急了,说这纯属无稽之谈,悒香年年来参加“武林大会”,那么多武林泰斗就每一个人能看见他的模样?
  答案虽然可不思议,但确是事实。
  因为他上场下场的时间从不会超过眨眼的功夫,而他一动,便是风起云涌,旁观者自然会遮住眼睛,结果便没人见过“庐山真面目”。
  但,只有一个人是特例,江湖中传言虽然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但有件事却是真的:悒香好男风,却只有一个男宠——无尘公子。
  而且据说悒香曾因为无尘公子身体微恙,放着数年苦心经营的水月坊不管,跋山涉水赶回曲江,最后让水月坊被折梅夫人手下的十四庄全歼,损失数千人,其中包括两大护法和一个大祭祀。
  悒香知道后,却只是笑笑,“尘儿没事便好。”
  次年同月,悒香仅一人直闯折梅夫人宫邸,便杀尽了折梅宫十四庄三十八殿及一百二十八分舵的上万人。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虽嫌手段残忍,但也无可厚非。
  而无尘公子究竟是何人,这便又是武林中的一个迷。

  第十四章

  剑雨阁。
  议事堂里,云天,剑飞两人一个端坐在椅上,一个立在窗边。
  “有消息了没?”
  “没有。”剑飞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云天虽是四大香主之首,但在江南毕竟归自己所管,云天本不应多管闲事。
  云天鹰目闪动,扫了剑飞一眼,本想开口,却看出剑飞不满,便不再言语。
  堂厅里,静悄悄的,没了声音。
  “阁主的身体如何?”云天转而又问。
  “洛水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不过,我看还是直接传书给总阁,请无寿翁管老爷子来吧。”剑飞直起身子,换了边,斜倚在窗上。
  “无寿翁云游去了。”云天面无表情地应道,“今天刚到的。”云天丢出一个细长竹管给剑飞,剑飞却是看也不看,便丢到窗外去了。
  “云天,这里是剑雨阁,不是云雨阁,你行事的时候至少给我点面子。”剑飞背着身子,冷冷地说道。
  “呵,我记住了。”云天不屑得笑了笑,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到了门口,突然止住,沉声道了句,“不过,还望飞香主能尽快给我们个交代。”
  剑飞瞬间转过脸来,满脸通红,却只看到云天转身时的侧影。
  东厢房里,香雾沉沉,只是这香味却是药香。
  紫衣难得如此安静地守在一边,一声不吭。依她的脾气,本是要将柳落尘大卸八块的,但一想到柳落尘抱着阁主跪在洛水面前向洛水哀求的模样,心中便是不忍,本来她与柳落尘之间的关系就不错,只是柳落尘突然离去弄得阁主形销骨立后,才恨极了柳落尘,现在一想到他说得话,心中便是百感交集:既然现在这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伤阁主?
  洛水一直一言不发,细细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满冷玄月的全身,却依然不见成效。
  洛水三日为合眼,早已疲惫不堪。但看柳落尘眼里满是期盼,心中实在不忍放弃。何况冷玄月是潇雨阁阁主,阁主虽极少来江南,但阁主的为人她还是听人说过,阁主虽不善人情世故,却对属下极为体恤,是个难得的人。再有便是剑飞,剑飞说过:一定要救活阁主。
  柳落尘也是三日未合眼,紧紧握着冷玄月的手,感受着每一次微弱的颤动,十指连心,小月,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温度?
  冷玄月静默地躺在床上,从那日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却根本没有清醒的迹象。伤口一直未能愈合,但洛水护理周到,未曾溃烂,只是昏厥前被柳落尘气得不轻,心中气结,又因柳落尘自作主张将他抱出去,受了风寒,此时满脸烧得通红,洛水一次次将冷水中绞好的的软巾轻轻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再不时将变得温热的毛巾替换下来,由小素领着几个丫鬟来回进进出出地换水。
  本来柳落尘想亲自为冷玄月换下软巾,却被洛水阻了,“你好好扶着阁主便好。”
  柳落尘地图看着冷玄月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庞,不禁觉得肝胆俱烈:这便是天下第一阁的阁主,而此刻的他浑身热的烫人,翩跹的睫毛叠在一起,双目紧阖,气若游丝,命在旦夕。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自己真是该杀!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柳落尘忍不住将头埋进冷玄月的颈间,感受着灼人的温度,这几日,因为高烧不退,早已病骨崚嶒,脸上虽然多了好些憔悴,却更让人望之甚怜。
  “小月……你一定要醒过来,我回来了……”柳落尘在冷玄月耳边低声呢喃道,心中默默地祈求冷玄月能听得见。

  第十五章

  “尘儿……”微弱的呓语声,惊得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呆住了。紫衣本要上前,却被洛水拦住,洛水伸出右手,顺次一抚,将银针尽数褪去。转过脸,像紫衣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紫衣心中顿悟,便立住未动。
  柳落尘赶紧将脸抬起,一手抓紧冷玄月的右手,口中道,“小月,你醒了!”
  冷玄月睁开幽邃漆黑,淡荡东风的眸子,起先有些浑浊,渐渐清澈起来,等看清了映入眸中的人影时,脸上才浮起温存超然的浅笑,“别走……”
  三个字柔弱无力地让人几乎听不见了,但对柳落尘来说无疑如晴空霹雳一般,他顿时怔住了,再低下头看时,冷玄月竟然又阖上了眼睛,顿时又六神无主了。
  洛水上前一步,提起手腕,把了把脉,长长舒了口气,道,“无碍了,只是睡了。”话一说完,只觉眼前一晕,向后仰去,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跌进了另一人的怀抱。
  剑飞琢磨着这几天以来,洛水不眠不休,也该到极限了,便乘着空过来看看,刚进屋,便正好见到洛水整个人摇摇欲坠,心中一阵焦急,急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紫衣见着剑飞面无表情地将洛水抱出去,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剑飞故作正经,没有回头。
  紫衣方才听见洛水说得话,知道阁主已经脱离危险,便知趣地退出屋外,她虽然极喜欢阁主,但心里知道只不过一厢情愿,放在心里就好,如今,柳落尘也回来了,这样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冷玄月自不是娇惯贵公子,他自幼习武,十五岁出关,仅半年时间,便创建了潇雨阁,名声享誉江湖。身体自然不比常人,醒来后竟是恢复得极快,不几日,伤口也愈合地差不多。柳落尘整日在一旁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唯恐伺候得不够周到。
  开始的一两天,冷玄月倒是因为体力消损过剧,往往刚醒来,转眼便会昏然睡去。后来经过柳落尘和洛水的悉心料理,体力,精力都逐渐好转,每天醒着的时候变多了起来。
  “尘儿。”
  “哎!洛水你别再骗我了,这两天你都骗了我多少次了,回回都说小月醒了,可没等我走过去,他又睡了。我可不会再上当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干嘛偏要学骗人的把戏!”柳落尘正要出去换水,突闻身后有人唤他,想也不想,便忆起这两天巴望着跑过去看冷玄月的傻样,自己都觉得自己呆瓜一般,心中更是对“始作俑者”表示强烈不满,经忍不住也说了出来。
  “尘儿。”
  又是一声轻柔的呼唤,柳落尘刚想无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尘儿……
  洛水一直都是叫他“柳落尘”的,即便剑飞紫衣他们也没人叫过他“尘儿”呀!
  手上端着的盆立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转过脸便看见怡然恬淡的笑容在冷玄月的脸上荡漾开来,恍惚间,柳落尘觉得身处云雾间般缥缈,却不防一个紫色身影迤逦走来,“啪”地就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清醒过来。
  “本姑娘哪里骗人……”话说一半,洛水便觉得衣袖间一阵清风飘过,柳落尘跑进屋子,一把将冷玄月拦在怀里。
  “吓死我了!你这个混小月,吓死我了!”柳落尘在冷玄月耳边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竟带着哭腔。
  冷玄月的伤口虽然愈合,却禁不起碰撞,刚才柳落尘这么一冲动,结果还是撞上去了,冷血月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住了,只是苦笑着,道,“尘儿,你要弄死我了。”
  柳落尘一听赶紧松手,口中慌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又笨手笨脚弄到你的伤口了?”柳落尘一时情急,忘记将脸上的泪痕抹去,这么一来,倒给冷玄月看得清清楚楚,费力地举起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滑过柳落尘的脸颊,抹去泪痕,眼睛里满是款款深情,嘴角微微勾起,有些自嘲的意味。
  “尘儿,我想你了。”

  第十六章

  “尘儿,我想你了。”
  这本是句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话,可柳落尘听了,却突然抓紧了冷玄月,低着头,不置一词。
  冷玄月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刚想说些什么,却听柳落尘道,“小月,我对不起你。”说着,便将头偎在冷玄月的胸前,倾听着那一声声微弱的跳动,抓紧的手慢慢放开,缓缓地举起,罩在刀伤处,却再也不敢落下。
  冷玄月放低了下颚,靠在柳落尘的头顶,抓住柳落尘悬在空中的手,许久,才开口。
  “没事的,回来就好。我以为一年的时间至少可以淡化你的身影,谁料却记得更刻骨铭心了。别再离开了。”
  每一个字像一根针敲在柳落尘的心上。
  “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离开?”
  “不想知道。”
  “你不怪我要杀你?”
  “现在的你绝不会杀我。”
  柳落尘听到冷玄月极其肯定地说完这句,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会这么自信?”
  “因为你的我的尘儿,我失而复得的尘儿。”
  两行清泪无声落下,滴在冷玄月的手上。
  两人却都没再说话。
  这夜,两人同床共枕,却异常安静。太久没见了,要说的话太多,到了能说时,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落尘一直将头埋在冷玄月怀里,乖巧地像只猫,两人十指交缠。虽然难得,但毕竟要顾及冷玄月的身体,便没再做什么。
  月上高枝,柳落尘以为冷玄月睡着了,终于强忍着了许久的泪水又从脸上滑落,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将声音压在喉咙间。
  “别多想了,睡了。”冷玄月轻轻吻干柳落尘满脸的泪水,轻声说着,又将柳落尘搂紧了一些,“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一年前,我答应过你的。”
  次日一早,柳落尘睡醒时,边看见冷玄月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看着自己微笑,立刻羞红了脸,想转过去,却被冷玄月扳了过来。
  “都被我看了一个早上了,还害羞什么?”冷玄月说得风轻云淡,柳落尘却是脸红得发烫,低声嗔怪道,“小月真坏!”
  “我本来就坏。”冷玄月说着,便乘着柳落尘不备,在他的粉颊上轻轻一吻。
  柳落尘刚要反抗,却听得屋外紫衣叫道,“阁主,醒了吗?”
  柳落尘赶紧要起身,却被冷玄月笑着拦住,“怕什么?那丫头又不会吃了你!”
  也算是“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柳落尘自从被紫衣打了一耳光,又被她关在柴房用拇指粗的鞭子威胁之后,只要听见紫衣的声音,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躲起来。但这事也算是自己活该受的报应,绝对不能对冷玄月说。
  “阁主,你醒了吗?”紫衣又问道,冷玄月将柳落尘推回被褥之中,自己却站起来,随手拿了件深色长衣套在身上,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的紫衣不曾想过阁主会亲自开门,一瞬间连礼节都忘了,只是愣愣地盯着冷玄月看着。
  “紫衣,我们今天出去玩玩吧。”冷玄月走出门外,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温暖又和煦。冷玄月半天没听到紫衣应声,转过身,却见紫衣突然大哭起来。
  “阁主……属下……”紫衣哭喘地厉害,重复地说着这两个词,再说不下去。
  冷玄月并非没想过紫衣会哭,只是哭得这么厉害倒真是有些意外,上前拍拍紫衣,笑道,“哭什么,潇雨阁的紫衣香主怎么能这么脆弱?”
  眼神流转之间,却见云天,剑飞两人也在,洛水也在。心里明白这些人怕都是在担心自己,便摆了摆手,算是跟他们打个招呼,“近来让大家费心了,今天大家不妨一起出去散散心,我请客。”
  几人见此情景,知道阁主已无大碍,都放下心来。
  洛水走上前一步,道,“阁主初次来江南,怎么好让阁主请呢?阿飞,你说是吧?”
  剑飞一听便知这回洛水又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了,但又没有法子,毕竟剑雨阁的金库是归洛水管的,洛水肯定不会动用。那自然只有自己掏腰包了!
  冷玄月一见剑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模样,便揶揄道,“剑飞,你这个香主的位置恐怕是保不住了,你看洛水一个女子都比你识大体。”
  说完,众人都大笑起来。
  不过毕竟阁主的伤势未愈,又恐有人来袭,准备事务倒是颇花费了点时间,等到一切就绪时,都快到了晌午。
  冷玄月的耐心极好,柳落尘一旁倒也很乖。
  紫衣却瞪大眼睛,望着剑飞,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飞阁主,不知这午饭……”
  紫衣的威胁,外加见剑飞确实是理亏,换来了大家的一顿上好宴席。剑飞破费去了江南最好的酒楼——楼外楼。

  第十七章

  红漆的大门里面就是一道宽阔的黄漆楼梯,一名伙计就站在楼梯右边,躬着身子陪笑道,“几位爷,上面请。”话音刚落,眼睛便盯在了冷玄月脸上,竟似着了魔一般,再也离不开。
  冷玄月也注意到这小二的眼神有异,但近来心情不错,也不生气,只是牵着柳落尘先行上了楼,紫衣断后,狠狠拍了小二一巴掌,沉声道,“下次再敢看,就挖了你的眼!”
  那小二遇人不少,知道这样的女人难对付,赶紧点头哈腰连连称是,一溜烟地走了。
  楼外楼是江南最好的酒家,价格自然不菲,但有些人就喜欢摆阔气,所以这里也是天天客满。虽是晌午未至,却也已满了九成。
  剑飞先行定了一桌,上了楼,又有一名伙计躬身陪笑,见到剑飞,便道,“公子定的桌儿在这边。”说着,将冷玄月一行领至靠窗的空桌边,冷玄月携着柳落尘先行坐下,其他人才在冷玄月示意后就坐。
  伙计送上茶水,放好了杯筷,就陪笑问道,“几位要些什么酒菜?”
  剑飞将手中的宝剑往桌上一放,道,“菜拣那手的做来就好,酒嘛……”说着,斜眼看了眼洛水,洛水本是一直看着剑飞的,此时却偏偏看向外面,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奇妙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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