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犯----二目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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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健康而快乐的,唯有那一位躺在箱子里,缓缓地在管子间呼吐着,皱起了脸,彷佛连这样温和的光线

都承受不了。
  「嗯。」
  他还未去看自己的母亲,却在这里凝视着新的生命。柏安乔大概是从母亲那边过来的,看着看着,不

觉露出了难过的笑容。母亲经已没了,而她所带来的东西也亦不知道能不能恒久长存。婴儿的手掌极小,

只有一个指头那麽宽,偶然有点微细的郁动,一晃眼便错过了,必须再花费长时间聚焦才能注意得到。
  「没办法啊,他来得有点早。」时间久了,柏安乔的脸亦渐见浮肿,似乎皮肤底下爆裂的微丝血管正

不断渗血,渐而积累成青青紫紫的颜色,看起来也就分外悲惨。「没办法啊……」
  单兆源又站了一会,时间已经晚了,婴儿房的灯光亦调得极暗。他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张嘴说了一

句话:「是个男孩子。」
  「嗯,她会喜欢的,她会喜欢的吧?」柏安乔又露出那个难看的微笑,用力地点着头,彷佛就要窒息

一般喘息着。
  单兆源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是甚麽滋味。柏安乔似是世上唯一、亦是最後一个了解母亲的人

了,而他却是遥远的,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褪去,冲刷掉种种模糊的痕迹。他最後一次见到母亲是甚麽时候

?在哪里?说了甚麽话?又或者,到底有说过话吗?是快乐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失望?
  他突然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最後在母亲心里留下了甚麽印象。
  然後他看到眼前这张脸,有些话不自觉便说了出口:「她太贪心了。」
  「咦?」
  「她为甚麽还想要多馀的呢?」单兆源淡淡地开口了,像是个疑问,又似是种讉责。所有的话语循着

唾液的流动滑向牙齿,这样便很容易了,他只需要说出口就可以。「她已经有一个了,为甚麽想要更加多

的呢?她是太贪心了,才会有这种结果。现在甚麽都没了。」
  「源仔……」
  那张脸刹时变得极其苍白,单兆源知道自己已经伤害到那个人了,纵使是无用的,他却不希望唯有他

一无所有。骨头枕在三角巾里发痛,他突然想起,其实他已经见过母亲了,她躺在那个铁箱里被搬运出去

,那箱子就在他身边拐过,笔直地送入升降机中。
  其实他是知道的,不过是不想去承认。
  他甚麽都没有了,而他不敢去确认这件事。
  「还有我啊。」
  这时柏安乔把剩下的一只手伸过来,抚上了自己的脸,冰冰的,却使得他两眼发热。亦因如此,单兆

源才知道眼泪又已不争气地掉下来。握着的手紧紧的,几近於痛楚,却又让人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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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是种腐蚀液,轻便把所有防卫瓦解。单兆源意图藉着呼吸把所有的难堪抽回,不出意外地把自己

弄得一脸狼藉。
  他红着鼻子,苦着脸,这在医院里是很常见的。然而那对由始至终双握的手,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

男人牵着走路这种事,却又说不上是平常了。
  单兆源知道,他是在放纵自己。在这个时刻,说得上是不合时宜、不智,而且可耻的。至此他应该满

脸愤怒,尽情咆哮,高兴的话,可以把他的敌人摇得七零八落,甚至是横空抬起,中途折断。理应如是,

应当如此,然而那只手即使受过这种伤害,还是一如既往地紧紧牵引着他。
  渐渐他都不知自己到哪里去了,是要处理母亲的後事?还是要把宝宝给接出院?原来都不是的,柏安

乔沉默地晃动着手,带着他,步上了医院的水泥路。
  「好冷。」一出门,空气一新,彷佛就此把死亡的阴影丢在後头。单兆源抬起他的红鼻子,在那一刹

那冻得浑身发抖。
  他终归是欢喜的,在失去亲人的如今,只要谁来给他一点关爱,他就自然会对那人微笑。
  同情也罢,怜悯也罢,他用尽所有的机会,用力握紧那只伸过来的手。巴士的车程很长,他们两个人

肩并肩地坐着,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亲近,似是生来便是一对连体兄弟,若是被切断了,必然会双双死去


  柏安乔始终都是沉默的,放任他的纠缠,平静地盯着重覆不断地广播着相同广告的萤光幕,颇有点目

空一切的味道。
  这时时间似是静止了,而单兆源知道并不是的。遗产、孩子、产权、遗嘱……会有很多的问题待他处

理,他却佯装全不知情。
  只要这一刻停住就好了。
  「要喝杯热牛奶吗?」不过时间还是会过的,手亦会松开,结论是谁都不会因为缺了谁而死去。柏安

乔屈膝半蹲在他面前,仍然是一脸关切。
  「嗯。」
  单兆源看着那瘦弱的身体重新站起,缓缓走入厨房当中,一切就像日常一般,烧水的声音响起,众多

的水分子便困在狭窄的壶身中滚滚冒泡。他们共处一室,甚至有点遗忘对方的存在。
  他们有好久没度过这种时光了,自从那意外的一吻後。几星期?还是几个月?单兆源掩住自己的眼睛

,终於筋疲力竭,背一倒便平躺在沙发上头,为那一刹那的欣喜感到罪咎。
  他不是个小孩子了,自然也具备成年人的自私和残酷。现在他没有了竞争对手,只不过是一下,然而

他确实曾为这种想法感到鼓舞,随之而来的,却是久远而无尽的寂寞。
  妈、妈咪、母亲,他有好多幼稚的问题需要发问,但却都在沉默中流失掉了。比方说她是否爱他,而

他又是否可为人所爱……诸如此类,已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水沸了,吵耳的鸣动贯穿全屋,却又无人赶去收拾整理。单兆源忽地慌了,凭空从沙发上跃了起来,

赤足在地板上狂奔。柏安乔或许要走了,不论是甚麽的形式。
  「柏安乔!」
  由是他大声喊了,期以藉此壮胆。不过厨房内还是没有回应,单兆源猛力把门拉开,却看见柏安乔站

在灶头旁,对着一壶开水发呆。
  「嗨。」柏安乔一看见他,便莫名地笑了,手里提着的一匙奶粉停在半空,空气里也就焕发出一种甜

腻的味道。
  单兆源看清楚柏安乔手下压着的铝罐,那是罐婴儿奶粉,本来是这人费煞心思为新生命准备的礼物,

而这时他却把它开封了。
  「啊……宝宝、宝宝还不能喝奶呢……」柏安乔笑着解释了,彷佛也唾弃自己的胡涂,使劲地把胶揭

盖压回罐身,竭尽全力地做一些白费气力的事。
  ——当!当当!
  最後单兆源似乎是跑了过去,金属碰到地上,爆发的回响闷闷地困在罐子里头。粉香遍地,棕黑色的

地板上印满了淡黄色的脚印,单兆源和柏安乔就站在上头,彼此拥抱着。
  到後来双唇紧贴,亦不过只是些,不济事的、聊胜於无的所谓安慰。
  _________
  日蚀了!看不到……
  这篇是少有的手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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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空气寒冷得把四肢冻僵,拥吻及抚摸亦变得自然,如此接下来的一切便很容易了,只需多费一点气

力,便能把想要的东西到手。单兆源压在那人身上,亲吻着对方耳後柔软的地方,那动作谨慎得几近於小

心眼,他轻轻把亲吻放下,过後却打算把这全都诬蔑作本能。
  ——或者斟酌一点说,是Gay的本能。
  那只因悲伤而发抖的手高高举起来,顺着他的发际扫下去。单兆源埋首於对方的颈项间,像头吸血鬼

一样要把这鲜活的肉体吞噬。眼泪、或是其他,温暖的液体在唇齿间滑动开去,黏住皮肤再不愿放开。
  单兆源的嘴唇也在发抖,他清楚这是一个机会,而且至今仍未受到任何实质的反抗。他的手大胆地摸

上那片发烫的肌肤,除却温度,再没留下其他深刻的印象。这显然不是一个良好的时机,去让他们的关系

有任何进展。单兆源却仍然摸了下去,就贴在裤裆的薄布上,就摸上了那静静低伏着肉块。
  「喂!」
  柏安乔明显是受惊了,或许该说他亦已清醒。猛力一推,便把单兆源这个麻烦甩脱开去。呵出的白雾

仍在空气中停留,沸水滚滚的在壶中跃动,单兆源半爬半走的追了上去,停留在地板上的铝罐被踢到一旁

,砰!传出了好大的声响。
  客厅上亦有两个人影在扭打着,似乎是一位正打算谋杀掉另一位,两个人拳来脚往的打了一通。说不

上是毫无章法,却亦不似是有所预谋。到最後柏安乔一拳挥打在单兆源眼上,可以说是纯属意外,亦是为

这场无谓的争吵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呜——」
  「啊,源仔……」受伤的明明是他,不过发慌的却是柏安乔。「你、你没甚麽吗?」
  「我……」单兆托掩住那一只疼痛的眼睛,想要笑,想要说自己没甚麽,他的骄傲仍在,可身体却自

自然然地靠倒在柏安乔胸前。他需要一点安慰,要说成是同情也罢,用着仅有的一只手捉紧了对方,单兆

源却把自己的双眼紧闭起来。
  「我……我打痛了你?」
  柏安乔明显是担心的,马上便低头察看他的伤势。他却狡猾地把脸抬高了,嘴唇相触,啄了一下又立

时松开。单兆源看了看对方,说不清自己是以甚麽神情,把在胸肺间积压已久的话说了出口:「别走。」
  「我,我们……」柏安乔显然是乱了套,抱住了他,不知该走不走。
  这样做是不该的,他接连地亲吻上去,乘着人最软弱之时,攻击对方最柔软之处。那一声声侊似呢喃

,又像咀咒,嗓音低沉,贴着耳抚扫上去:「别走,不是说还有你吗?别走……」
  渐渐地他也迷糊掉了,在眼泪中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化开的一片水中蕴含各种的颜色,环抱着身体

的力度还在,他也就安心了,尽情地摸着身前所有的形状。圆的、带有稄角,骨头在皮下起伏着,柏安乔

似乎在一日间便瘦了这麽多,只残留下一个躯壳的形状。
  在柔软的床铺上,衣衫都是多馀的。他们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连单兆源自己亦记不清楚。或许只

是个幻象,然而那种触感却是如此真实。温暖的事物在他掌心下跃动,他把自己亦紧贴上去,享受着那片

刻的温柔。
  湿热而黏稠地流动下去,顺着大腿滑下的甜腻亦渐渐冒出了腥气,亲吻接连而来,唇舌交接之际彷佛

有电流跃动。一切都是好的,只不过发生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而既然大错经已铸成,单兆源亦不

需再去客气。
  「妈……」
  他喜欢那个人的胸口会因为这种话颤动,同时眼泪亦不觉滴落下来。他不觉得快乐,一点也不。咸咸

的味道逐渐在皮肤风乾,绷紧了他每一条神经,他其实不想付出这种代价去换取这结果,不是吗?
  在懊悔中无法再次回头,单兆源伏在那个身体上,沉默地感受着那双粗糙的手正逐渐把自己捉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开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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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乎以为那是个梦了。房间的光线从南边射来,那形状和温度仍旧残留在手上,梦醒了,单兆源张

开手躺在床上,微冷的空气落在掌心,他把手缩回去,被窝的另一边却是空的。
  时钟响了,一切仍照着既定的程序运作。单兆源徐徐自床上爬起,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也就只能笑

了。那还是他熟悉的房间,几年前他还常常在此工作到天明,直至最近才被人鹊巢鸠占。他感到冷了,把

滑落的被子提起,下面果然是自己光溜溜的身躯。
  这算做过了吗?只是抚摸彼此,显然满足了不了源源不绝地勃发的欲望。单兆源抬头在房间里张望着

,让人感到好笑的是,比起柏安乔,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找卫生纸。
  「哈哈。」这样的早晨他好像也有过,妄想会在夜店里找到真心的对象,过後却仍旧是随着保险套掉

进垃圾箱里的一夜情。那些人都起得很早,不免让人怀疑他们曾否在房间中待到晨光亮起,甚至是,可曾

在床铺上留下过些许热度?
  不过这种傻问题,单兆源老早就不去问了。汽车和汽车旅馆虽有关连却没有可比性,试问有哪间旅店

会介意顾客的去留?绝不。他不过是感慨,原来身处家中,亦能有这种乾净得近乎枯燥的宾馆体验。
  单兆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地上寻到一条内裤,完好的,看来昨夜亦并非太过激情。他笑了,装

甚麽不记得了?明明就清楚明白,只是那种种虚浮而不真实的触感,一当遇到懊悔就消散了。他做错了,

母亲尸骨未寒,他便把她的男人搞上床了。所以?怎办?单兆源把手指插进乱发里,胡乱梳了几下,不料

却被一下声响惊动了。
  他自然是没打算会有人来打扰他的。
  「啊……」
  食物香气顺着风向飘到床前,柏安乔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就站在房门外,一见了他,马上便连同手上

的杯杯碗碗僵住。单兆源看着托盘上的太阳蛋,那还是他喜欢吃的,想不到竟然也有人知道。
  单兆源亦停在原地,半带佝偻的,扶着墙便仰视着对方。他至今还有甚麽倒霉样子没被别人看过?够

多了吧?甚至不敢心存期待。这下子他还真想柏安乔就这样逃出去,像他所有过的对象一样,走了便再不

回头。
  「你起来了?」柏安乔或许真的是天生少了条筋,或者欠缺某种记忆回路。那笑容仍然是同样的,除

却脸上明显的瘀青,丝毫不觉有任何的尴尬。「肚子饿了吧?」
  一时间单兆源不晓得要回应甚麽,半张着嘴,渐渐在空气中变得乾涩发痛。他看着那颗煎得漂亮的太

阳蛋,不合时宜地却想起了自己初次的恋爱。那是甚麽时候呢?大学?在某个自以为已确立关系的早晨,

他满心欢喜地待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着自己不熟行的事情。咖啡是香的,方包亦烘得刚好,那待在床

上的人却连眼尾都不抬,幽幽的伸开手来要的却是钱。
  『你有钱吧?』
  那人长甚麽样呢?记得是他的学弟、感觉很乾净、他们是在网球社认识的……其馀的都已被强行删除

。单兆源把视线重新聚焦,而他想要的又是甚麽?在这样的早晨他情愿独自一人,也总比现在这样来得好


  「啊,那个……我先放在这里好了。」时间久了,柏安乔亦不免仓皇地在房间内张望着,未几大概真

的找不到位置,蹲下来竟像放置狗食一样把盘子放在地上。
  原来还是要走的,单兆源嘴唇动动,一种近似被遗弃的情感刹时涌上心头。只要装作若无其事便能回

到正轨,但单兆源还是奔了出去,不甘心地把拿不到手的东西抢在怀内。
  刚到手时人仍然是柔软的,那种温度他亦十分熟悉,只是很快便僵硬掉了,突出的骨头刺得单兆源胸

口发痛。他其实远比自己想像中要了解柏安乔,以致对方还未说话,他便已模糊着声音问道:「你要像妈

一样掉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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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啦啦, 天亮啦~

  头痛犯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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