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飘沙流云
  发于:200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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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进去,言文勋怎麽也想不到迎接他的是许诺与李天紧紧相拥的画面,手里的钥匙不自觉地落到了地上,金属碰撞,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许诺慌忙推开李天,他望著站在玄关的言文勋,一时无言以对。
  许诺的愧疚与不安,李天的委屈与不满,言文勋通通看在眼里,他心里难受,舌头也不听使唤了,说不出话,只有申明云的怀疑一遍遍在耳畔回想,他急急蹲下身,借捡钥匙的动作来平息自己心底的震惊与悲怒!
  “阿勋……”许诺憋了许久,也只唤了这麽一声。
  言文勋却彻底爆发了,他抓著钥匙猛然起身,在脑子没有给出指令之前,手里钥匙已经迅猛地丢了出去,直直地朝许诺的脸上飞去。
  许诺一惊,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言文勋自己也倒吸一口冷气,他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小心”,许诺就被站在身旁的李天拉到了一旁,心有余悸地护在身後。
  “言文勋,你他妈别太过分了!”钥匙还是从许诺的脸侧擦了过去,李天一边咒骂,一边心疼地察看起许诺的脸颊──没破,就是红了一道。
  言文勋也为自己冲动的暴力行为感到懊恼,可是……这种时候,这样的境况,叫他怎麽拉得下脸又怎麽能够做到上去道歉上去安抚?!
  “你们根本就不是什麽远房兄弟!”他紧了紧自己的拳头,低沈著嗓音叙述著,申明云啊申明云,为什麽你要这麽敏锐,为什麽你能看得这麽透彻?!就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希望自己没有听过申明云的说辞,或者今天,他就不会觉得那样一个拥抱是毁灭性的,是灾难性的!
  “阿勋,你误会了!”许诺再次推开李天,疾步走到言文勋面前。
  “你要敢动手,老子现在就废了你!”听见言文勋握拳的双手发出刺耳的骨骼声,李天站在许诺身後威胁说。
  “误会?”显然,言文勋并没有仔细去计较李天的说辞,只是对著许诺冷笑,“你该死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红肿的唇,这情色的润度,不是深吻之後留下的,还能是什麽?!
  感到对方集中到自己唇上的视线,许诺狼狈地抿了抿唇,深深盯住对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那你让他走……”言文勋喃喃开口,忽又提高了音量,怒瞪同样在瞪视自己的李天,“马上、让他、从这里、滚、出、去!”
  “现在这麽晚了,你让他上哪里找地方住?”许诺不赞同。
  “这个城市不小,找家旅馆应该不难!”言文勋一下一下地点头,他一边掏钱包,一边轻蔑地望向李天,“整天游手好闲的,现在没钱了是吗?我这里有!”他将里面七八张红百元三两下全丢了出来,“给你给你全给你,够你去住星级酒店了!”
  李天一动不动地立著,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最讨厌有钱人在他面前摆谱!他赤红著眼,望向保持了沈默的许诺,他多希望这个男人,这间房子的主人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哪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也好!可是没有,许诺默默地转开了脸,不看他,也不看言文勋。
  “没错!我们本来就不是什麽狗屁表兄弟!”李天三步并作两步地靠上去,一把拎住了言文勋的衣领,似乎是忍无可忍了,“你他妈算什麽啊你?!老子告诉你,我跟许诺才是一对!我跟他上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老子还告诉你,就是现在,就是你撅著屁股让他玩,我和他之间也从来没有结束过!”
  “李天,你别胡说!”闻言,许诺也恼了。
  “不然,你收留我做什麽?真的是同情心泛滥吗?”李天侧了脸,说得无辜,“我爱吃的菜,每一道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只记在心里,你一道一道地做给我吃……”隐隐的泪光在他眼底打转。
  见他们暗涛汹涌的互相对视,言文勋越来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不禁更加火大,再次冷笑,道:“可真煽情那!你们他妈的拿我当猴耍啊?!”话一出,拳头也出了,丝毫没有斟酌以力道的一拳,狠狠地吻上李天的下巴。
  在道上混过一段时日的李天自然不是软柿子,这些天为了不让许诺为难,他可是一直憋屈著,现在他也实在是受够了,嘴里不干不净地谩骂著,就和言文勋扭打成了一团。
  比起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文质彬彬的许诺明显就小了一号,他在一旁看得干著急,却插不上手。
  时间一长,只有在健身房拉拔健身器材的经验的言文勋便落了下风,那李天却不放松,抓著机会,对著他的下腹就是几记狠拳,打得言文勋难受得干呕不止。而後者却也不认输,咬牙撑著,还手的力道已经绵软得没了攻击性。
  两人互殴的频率终於降了下来,许诺这才挤了进去,一巴掌扇重重地扇在打红了眼的李天脸上,很响,却未必很疼,他的手劲比起之前言文勋的拳头是差远了,可李天却不客气地哭了,虽然没有出声,但眼泪掉得很凶,也不再动手了。
  许诺不敢置信地望望自己火辣辣地刺痛著的手心,再看看对方脸上的掌印,又愧又悔:“你……”怎麽不躲?
  李天虎起眼,望著他,希望在李天眼底升腾了起来。
  许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数下,然後他呐呐出声:“你还是走吧!”
  “好!”李天绝望地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看著被轻轻阖上的门,许诺像是失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含在眼底许久的泪终於落下:“这样……你满意了吗?”
  言文勋咬了咬牙,轻轻地有气无力地开口:“满意了。”他扶著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
  许诺深吸一口气,胡乱抹去脸上的湿痕,站起来,要上去扶他。
  “走开!”言文勋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冷极了的,他很疼,又累,浑身像要散架似的难受,可他知道,说这话的自己,并不是因为赌气。
  他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踉跄著,终於还是走出了这套居住了大半年的房子,站在门外,他回头深深地望了眼里面这些熟悉的地板、茶几、沙发……
  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在关门之前,他平静地开口:“我们分手!”然後,蹒跚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自己,许诺不懂,为什麽当自己拼命要从这个无心的错误中挣脱出来的时候,这个错误反而变得无法弥补了呢?
  他该追出去的,他知道,他必须追出去,可是……许诺拿出手机,飞快的输入言文勋的号码,颤抖的大麽指按在拨打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他转而进入了信息编辑页面,简短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就发送出去了。
  徐徐抚过言文勋碰触过的墙面,想象著言文勋忍痛独自站起来的心情,他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著,闭了眼,满满的全是言文勋寞然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向御阳说过的话,说言文勋会把自己伤得很深,然後也不让对方好受!
  心底发凉,许诺连走带爬地捡起地上的钥匙赶忙追了出去──他不能,他绝对不能为了个咎由自取的李天,而让言文勋陷入自我伤害的危险之中!飞奔至小区的出口,发现车还在,人,却不见踪影,望著言文勋心爱的小老婆,他心里发慌,这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抓著的钥匙竟是言文勋留下的,而那句分手,也是真的……
  “阿勋……”许诺低声哭喊著跑了出去,站在晚上十点的人行道上,望向前方,是两排昏黄的路灯,转向後方,那两排路灯也尽职地延伸到路的尽头,而他的言文勋早就不知消失在哪个方向了!
  “你就这麽喜欢他?”
  压抑而幽怨的男音在身後响起,许诺第一次对此无动於衷,他恨,他恨自己总是不能放下心里那些该死的责任感,也恨身後这个男人的不争气!
  “为什麽?”李天低吼著从後环抱住了许诺的腰身,紧紧地,“他只是替身,不是吗?”
  许诺抓准时机,稍一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毫无防备也不打算抵抗的李天弄了个四脚朝天,他居高临下地望著对方,徐徐开口:“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在今天,而是在言文勋出现在我这里的第一天!”
  李天一边摇头,一边笑,他不相信。
  “之所以迟迟没有让你走,是因为你出去买烟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一个来电,是‘佟哥’打来的。”许诺一瞬不瞬地盯著李天渐渐扭曲的脸,平缓地说著,只是叙述,却不再有李天所熟悉的责备。
  “你知道?”李天不敢相信,“你既然知道,为什麽不提醒我,阻止我?!”
  望著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男人,许诺不禁摇头苦笑,收留他,说服言文勋善待他,为他介绍工作……这些,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你李天就都看不到吗?!
  许诺似乎是再也懒得去解释什麽了,只是就事论事道:“说你有用的话,那麽当年你就听了,你不会坐牢,我们也不会分开,我不会跟我姨妈去美国,更不会有我和言文勋的相遇!”
  “回家吧,闹了一晚上,累了。”许诺淡淡地说完,并没有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男人,兀自走了。
  “你原谅我了?”李天一跃而起,满怀希望地追了上去。
  许诺却看不看他,说:“我说的是回我和‘言文勋’的家!还有,你把手机给我,否则明天就给我搬出去!阿勋是个正派的律师,他受不了家里住著个流氓混混!”
  许诺把话说绝了,李天接不上茬儿,只一言不发地跟著回了家。进了客厅,许诺扯住了李天的衣袖,一脸严厉地盯著对方。
  李天握著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於开口道:“我既没有言文勋那样的家世文凭,也没有他那些体面的朋友,更学不会忍气吞声地过活,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那你就不该来招惹我!”闻言,许诺大怒,愤然开口。
  “招惹?”李天也同样不平,反问,“到底是谁招惹谁?!当年要不是你说喜欢我,要跟我过一辈子,我他妈会变成同性恋吗?!”
  怒目相视良久,许诺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如果你不想分开,四年前你就不该悄无声息地走,既然你当时选择了离开,那麽就是你……亲手单方面选择了结束!”
  “不──”李天歇斯底里地吼,他一把抓住许诺的手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束!”
  “我以为你只是个流氓而已,现在我才发现,你还是个无赖!阿勋说得对,你就是一个社会渣子!”许诺发狠地开口,“你再这麽下去,别说是再蹲进去,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早晚的事!”
  “你这麽看我?”
  “难道你不是?你的那些所谓的义气,其实也不过是助纣为虐而已!”
  望著盛怒中的许诺,李天渐渐失了气势,软了,败了,认输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嘛?”
  “你改不了!”许诺断言,“如果今天他没有突然回来,你预备怎麽对我?强暴我?还是让我跟你一起替你的‘佟哥’杀人放火、贩毒卖命?”
  “我、我……”我不会……这样的话,李天却说不出口,有那麽一瞬间,他想过的,宁愿毁了这个男人,也不能让言文勋得到他!
  “你不该要赶我走,你不赶我,我会和他好好相处,都会好好的……”
  委屈得就像受了欺负的大狗,这对与他相恋五年的许诺一直非常受用,可是这一次,却例外了。
  “我希望在我明天起床的时候,你已经不再这里了!”疲惫地压了压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许诺说完就上了楼。
  阖上房门,他就瘫了,绵软的身体在门板上滑落,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地上,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这一定是刚才强装无情的时候自己的指甲掐的,许诺暗自苦笑,就算拼命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就算真的恨透了这样的人渣,可是真的亲手拧断了其中的联系,眼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地狱,心里还是会不忍……
  可是,也只有不忍了!
  许诺撑著墙壁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一头栽到大床上,言文勋的味道扑面而来,充斥著他的鼻腔,抓起言文勋丢在床头的外头,狠狠地揉进自己怀里,许诺笑了,这是自从李天到来之後,倍感心力憔悴的他露出的第一个纯粹的笑容……
  结束了,终於结束了,伴了他四年的梦魇终於彻底破灭了,他解脱了……
  * * *
  坐在慢行的出租车里,感觉街边的霓虹模糊了自己的眼睛,言文勋突然发现,这个居住了大半年的城市,至於他,原来还是那麽陌生。没有了与那个人的牵绊,他顿时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也是毫无瓜葛的。
  “先生,你要到哪里去?”一路行驶著,见客人始终没有说话,司机先生忍不住开口问了。
  去哪里吗?“我……”猛然想起自己把钱全丢许诺家里了,言文勋急忙找出钱包查看了一下,发现虽然没有百元了,但零钱加起来还有三十多块钱,这才安下心来,他可不想在失恋的当天,再凄惨地被人送去派出所过夜!
  “去火车站吧!”幸好卡里还有钱。
  人就是这样,每当受伤的时候,总会想找个依靠,看著陌生的城市缓缓退出自己的视野,言文勋开始无比怀念起自己的家乡,冷漠的父母,终究还是父母,推心置腹的兄弟也是可以相交一辈子的,不像爱情,失去了甜蜜,就只剩下伤痕了。
  在火车上,言文勋认识了一个英俊强健的男人,他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回到W市,言文勋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申明云或是向御阳,而是与这个男人找了家爱情宾馆……
  “妈的,跟你做爱,怎麽像打仗一样!”事後,男人扶著闪到的腰,再看看自己青青紫紫惨不忍睹的胸膛,不满道。
  被报怨的言文勋笑得无害:“反正最後都要做的,你早点妥协,也不至於弄成这样!”
  “王八蛋,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看你身上有伤,老子就强奸了你!”男子逞著口舌之快。
  “欢迎之至!”言文勋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靥足的他懒洋洋地打开了修长结实的双腿,有恃无恐地对浑身脱力的男人发出可以气死人的邀请……
  天亮的时候,身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温度,但言文勋并没有觉得不习惯。这一夜,没有流下的泪全落在了梦里。
  天亮了,梦醒了,不过是一切都回到最初,就像从来不曾遇到过那个云淡风轻的人一样……

  假面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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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熟悉的温度,许诺彻夜难眠,当天际出现微亮的时候,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由远而近,最後停留在他的门口。
  许诺心里一颤,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他仿佛听到门外响起了一声声叹息,约莫十分锺过去,脚步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是渐行渐远……
  许诺知道,李天走了,离开了这套他们共同生活了六年的房子,也从此离开了他的世界──不会再不舍了,只是惋惜,为一个故人的离去而稍稍地感到惋惜……
  李天走後,许诺就起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手机──尽管在前一晚,他已经特意把手机设置成了标准模式,却还是忍不住一再察看!
  拨了很多次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是手机里传来的总是对方已关机的电子音讯息,等了整整一个上午,许诺终於忍无可忍地直奔言文勋任教的学校,到了教研室却被告知今天言文勋的课是下午後两节,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在学校。
  让许诺安心不少的是,同事们并没有得到言文勋请假的消息,然後他一咬牙就守株待兔地等在了学校。
  同事们都好奇,到底是什麽样的急事,不能通过电话或是网络联系,而要选择这种最笨的方式,许诺却只是苦笑,并不搭腔,默默忍受著众人的议论纷纷。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教研室又来了个外人──是言文勋的代课老师。许诺只觉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瑟瑟地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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