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划了好几次才割破动脉的， 可能是力气不够， 也可能是害怕。
　　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柳博芙从门口走进来，她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失声。
　　她以为安东尼只是摔了一跤，却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
　　柳博芙知道自己现在被费奥多尔同化的很厉害，以至于对于世界毁灭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她其实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就像是她选择做魔女之后，得到的背弃神灵的报应就是母亲对她的冷漠。
　　费奥多尔大概也是相信报应的，正如同《罪与罚》中，那短暂的罪行要受到更长时间的惩罚。
　　眼前的这一幕大概是对费奥多尔最好的惩罚了。
　　但是有一点不同， 拉斯柯尼科夫得到了一个爱他的人，然而费奥多尔失去了爱他的人。
　　安东尼太听费奥多尔的话了， 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安东尼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
　　他决定的事情有几个人能够拦住他？
　　他爱着费奥多尔， 想要和他结婚，就算费奥多尔的脾气古怪， 实际年龄比格里高利还大那也一样。他就是认定了费奥多尔， 而且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柳博芙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阻止费奥多尔了。
　　“他就是想要甩脱我。”费奥多尔把安东尼抱了起来。
　　他的身体早就脱力了， 就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是在抱住安东尼的时候，他想要把他整个人都镶嵌进他的身体，和他融为一体，让他绝对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安东尼其实比他重上不少，但是现在他抱着安东尼，却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不知道是他这段时间他身体虚弱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费奥多尔原本很喜欢抚摸安东尼的脑袋，喜欢他茂密而柔软的头发，但是他的头发上沾了血，粘成了一片。
　　费奥多尔抱着安东尼的后背。
　　安东尼和他相处的时候很少沉默，在外人面前安静地如同冬天的雪地一样的安东尼在他面前像是春天的雀鸟一般叽叽喳喳热闹不休。
　　他给所有人一个清晰的感觉：他爱费奥多尔。
　　他原本的世界没有他的守护天使，只有恶魔。
　　他是从另外一个自己的记忆中知道了安娜，出于对自己的羡慕，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就为了见到她。
　　他第一次正式见到安东尼的时候那还是个小孩子，费奥多尔是用他异能合适这一点把他拉到了他的身边。
　　在费奥多尔问他可不可以抱他的时候，安东尼就抱紧了他的脖子。
　　这种感觉没法不让他柔软。
　　他还记得当时的感觉，柔软而温暖的怀抱，即使是在黑圣杯影响下逐渐疯狂的他也在心底里泛起了波澜。
　　可是安东尼的身体现在逐渐地冷下来，变得僵硬，扭曲之后还会腐烂，和那个喜欢在阳光下躺着晒太阳的慵懒森林猫变得逐渐远去。。
　　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他了。
　　这就是死亡。
　　因为费奥多尔死去的人很多，但是安东尼的死亡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死亡让他觉得上帝彻底抛弃他了。
　　《圣经》上说，夏娃是由亚当身上的一块肋骨制成的。
　　费奥多尔觉得，现在上帝大概抽出了他的全部骨头，并且往他的血管里注满了冰冷的水。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这么无力眩晕又觉得浑身发冷呢？
　　柳博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并不是。
　　但是费奥多尔的偏执完全展露，她劝说不了他。
　　柳博芙不想说话，但是费奥多尔不会放过她，他抬起头看向她：“他是厌恶我了所以想要甩开我是不是？”
　　柳博芙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血觉得头晕目眩，她觉得自己应该清理的，但是一想到这是安东尼留在世界的最后的东西，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博芙……”费奥多尔轻轻呼唤她。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带着一种沙哑，他觉得仿佛有野兽的爪子抓伤了他的脖子，让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带着仿佛在流血的痛。
　　柳博芙现在并不像理会他，他知道费奥多尔的心底憋了一把火。她并不想成为费奥多尔的撒气桶，她现在没有冲着费奥多尔生气就算好的了。
　　柳博芙的脾气并不好，费奥多尔也是属于性格糟糕的类型，如果他们两个是陌生人，那么绝对是性格相似但是完全合不来的人。
　　虽然她很崇拜费奥多尔，可是陪伴她最长时间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当他因为费奥多尔的错误行为而死亡的时候，柳博芙觉得自己的世界摇摇欲坠。
　　“柳博芙，他是不是想要甩开我？”费奥多尔还是柔声地问。
　　柳博芙知道，自己如果不给费奥多尔一个回答的话，这个情绪接近崩溃的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即使现在因为费奥多尔的计划的顺利进行，她和费奥多尔的相似度逐渐降低，但是这并不代表降低了多少。柳博芙从当初的样子变成现在的样子经过了几十年，而她如果想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应该是需要差不多的时间。
　　所以她现在依旧能够明白费奥多尔的想法。
　　他就像是希望求得神灵最后一丝眷顾的囚徒，想要从柳博芙这里得到足够令她安心的话。
　　“他是。”柳博芙知道自己不该给出这个刺痛费奥多尔内心的话，安东尼也不会赞同她这么说的，但是她即使有着漫长的生命，她也只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完人，“他是想要丢下你了，因为他不会原谅这种罪行。”
　　作为一个人类，总会在情绪崩溃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费奥多尔沉默不语。
　　柳博芙不敢抬头看向他。
　　她并没有哭。
　　不是因为魔女一旦流泪就会失去魔力这种无聊的原因，而是因为果然如此的感觉，那种眼睁睁地看到命运终于落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的感觉让她近乎失去所有的语言，只剩下近乎无边的惆怅。
　　柳博芙还是没有清理掉这些血迹。
　　也许这种猩红也在提醒着她之前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不曾想真正的毁灭世界，可是她知道费奥多尔会这么做，她没有阻止。
　　袖手旁观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罪行。
　　柳博芙在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费奥多尔眼前的地面上多出了几个水坑，那是他的眼泪。
　　不过无论给费奥多尔什么答案，他都会觉得绝望吧。
　　如果说安东尼是带着对他的爱离开的，那么他在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会有多痛苦？
　　谁也不敢想。
　　“他不可能丢下我的。”费奥多尔狂热而扭曲地笑了起来。
　　在这个充满额了血腥味的房间里显得阴森恐怖。
　　柳博芙回头看向他，脸上的肌肉扭动了几下，大概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是英灵，他和我绑定在一起，只要我回到英灵座……我一定、一定能够再看到他。”
　　费奥多尔抱着安东尼，他的胳膊用力到好像安东尼是他的仇人一样。
　　安东尼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圆圈套圆圈的眼睛。
　　安东尼瞪大眼睛，他完全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太诡异了，这里漆黑之中带着一片腥红，一阵风吹过，带着奇怪的呜咽的声音，黑暗的草丛中带着奇怪的幽光，而且一闪一闪的……
　　是什么野兽的眼睛吗？
　　玛奇玛微笑着冲他摆摆手：“欢迎来到地狱，可惜只拉到了你。”
　　安东尼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自杀而死的人将会堕入地狱。
　　自己现在在地狱，这很合理。
　　安东尼呆愣着看着前方，他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玛奇玛听着他哭，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
　　然而安东尼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只有我……真的是太让人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次密接者的特殊待遇——上门做核酸。
　　躺倒。
　　疫情真的是防不胜防，冷不丁地成了次密接者，之前还因为人手不够一直放置play，今天才有了新动作。


第122章 支线-be
　　安东尼又哭又笑。
　　玛奇玛看着他发癫。
　　能喜欢上费奥多尔的算什么正常人， 不如说安东尼现在这个样子在她眼中才算正常。
　　安东尼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一直疯下去。
　　玛奇玛看着安东尼一点点冷静下去，神色变得有点死寂。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安东尼警惕地看着她，从玛奇玛的话中来看， 他出现在这里有可能是玛奇玛做的事情。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碰上玛奇玛。
　　毕竟整个世界都毁灭了，玛奇玛总不能高过一整个世界吧？
　　而且玛奇玛出现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费奥多尔破坏了玛奇玛的计划，之前玛奇玛就想要对他下手，现在费奥多尔不能出现，她会做出什么呢？
　　安东尼承认， 自己还是没法坦然地面对可能的折磨。
　　虽然说下地狱本来就是接受惩罚的， 可是他没有钢铁意志，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要规避惩罚。
　　玛奇玛当时如果在那个世界，她的确会死。
　　但是她退出的很果断，在察觉到不好的那一瞬间就回到了地狱， 躲过了一劫。
　　“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吗？”玛奇玛看透了安东尼的想法，“我没有人类的这种卑劣情绪。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活下来，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玛奇玛可不是什么人都想要驯服，她的狗也得是狗王。
　　如果安东尼在地狱中平平淡淡地就死了， 那么就证明他没有被驯服的价值。
　　玛奇玛养狗是要狗的价值，而不是时刻担心狗狗会死掉。
　　她爱着人类就像是人类爱着狗， 人类不会为狗放弃自己的生活， 她也不会为人类放弃自己的目的。
　　地狱的危险不低， 就连她都觉得时刻充满了危机。
　　如果不是如此危险，电锯恶魔当时也没有收获她的崇拜的可能。
　　安东尼活不下来的。
　　玛奇玛转身离开。
　　在和平的世界， 安东尼还有利用价值， 但是在这种地方， 他的价值就近乎为零了。
　　她并不是报复心很强烈的类型， 她只是想要尝试着把费奥多尔拉下来，毕竟他才是那个能在地狱中活下去的人，有着更多的驯服的价值。
　　她猜想安东尼应该是活不过三分钟，毕竟她没有通过上海安东尼报复费奥多尔的想法，但是这并不代表别的恶魔就没有了。
　　太多的恶魔在人间乐不思蜀，费奥多尔把他们的游乐场玩崩了，这些恶魔怎么可能对费奥多尔没有恨意。
　　安东尼站在原地，但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陌生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他长这么大离开过父母，但是从来没离开过费奥多尔，他觉得自己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像是一只游魂一样。
　　他能活下来吗？
　　先不说那些生性恶劣的恶魔，就这个环境，他吃喝住行都是问题……
　　不对，他好像已经死了。
　　这样还需要基本的生理活动吗？
　　安东尼不清楚。
　　安东尼的眼睛一痛，似乎隐约地看到了什么东西。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总结到一起大概就是各种罪行。
　　他的异能似乎还在，所以自己看到的是什……
　　一张巨口松动了他脚下的土地。
　　安东尼想要后退但是却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玛奇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安东尼。
　　她很好奇安东尼现在算是什么。
　　虽然这里是地狱，但是地狱里只有恶魔，没有人类。
　　安东尼在这里存在的形式是什么？
　　他被杀死之后会想恶魔那样失去全部记忆后复活吗？
　　玛奇玛被溅了一脸血。
　　猩红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睁大，她是货真价实地惊讶了。
　　那只原本该将安东尼吞入腹中的恶魔碎了一地，它巨大的身体的一部分还残留在泥土里。
　　安东尼狼狈地扒住边缘，不让自己继续滑落。
　　他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玛奇玛看着一地碎尸，她联想到了一个人——费奥多尔。
　　他的异能所造成的效果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理论上来说，安东尼死亡之后应该是前往英灵座。
　　但是这是理论上，费奥多尔的理论在实践方面向来表现难糟糕。
　　一般来说已经受肉的英灵很难回到英灵座了，可是费奥多尔身体里有圣杯，他强制回去看看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英灵座上没有安东尼。
　　费奥多尔是失魂落魄地回去。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安东尼不在英灵座的话，那么安东尼的信息又被好好地记录下来吗？
　　费奥多尔站在家门口，他不知道自己在等着谁。
　　安东尼喜欢围着他转，但是他也有出去的时候。
　　费奥多尔经常会站在门口等安东尼回来。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能够回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