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质疑道:“说到底,我没看到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能证明这点,这只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
“也许你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安室透轻笑道,“比如观察力不足?”
本该是任务失败、难兄难弟的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地当着朗姆的面吵了起来,仿佛能当面将对方踩下去,自己就能免于失利的惩罚……
——看组织的一贯风格,这倒真的的确是个可行性极强的招数。
朗姆听得心中烦躁,他掌心向下,微微下压:“好了,都先给我闭嘴!”
互相嘲讽的两人适时收声,彼此不服气地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开头,完全是一副不合的模样。
其实,作为被朗姆强行捆绑、互相监视的组合,他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是很正常的现象。
如果这两人异口同声咬定某个可能,反而才惹人怀疑。
多年的卧底经验让两人在面对朗姆时,在没有提前沟通的情况下,打出了个不错的配合。
不愿在这两人面前示弱,朗姆按捺住想揉太阳穴的手,眯起眼睛,目光最终落在基尔身上。
“基尔,你说科涅克曾经来找过你,托你将那份资料带回组织。”他忽然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那他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她明明已经在那天全都交代过了。
朗姆在此刻旧事重提,基尔脸色微变,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他说他的任务还没有完全结束……”
朗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可不记得还给他下达过其他指示。”
顿了顿,他慢吞吞地问:“那么,基尔,你认为,这种行为……能称作是叛逃吗?”
朗姆在怀疑她!
基尔有些心惊肉跳,在她事无巨细向朗姆汇报那次会面内容的那天,朗姆并没有问出过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
她硬着头皮答道:“如果他口中的任务根本不存在,说明科涅克欺骗了我——他脱离组织暗中行动,应该算是背叛了才对。”
朗姆神色淡淡,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问:“你先前并不负责这个任务,也不清楚相关情报,先前与科涅克更没有什么交情往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对方掌握了她的把柄。
真相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但除了真相,她还能说什么?
基尔张了张口,她早就事先思考过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那天朗姆没问,还以为逃过一劫。
但是,刚想说出准备好的答案,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为什么是在现在这个时间门?那件事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联?
迎着朗姆咄咄逼人的视线,危机感如影随形,肾上腺素飙升,大脑迅速捋过无数猜测。
是了,与科涅克的那次会面,如今只有她的一面之词!
本来,朗姆可以向本人进行二次确认,但谁知道科涅克连自家顶头上司的电话都敢不接,整个人都处于失联状态……
忽然失联,除了私自叛逃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的情况。
——那种像贝尔摩德一样的情况。
基尔恍然顿悟,时间门间门隔太近,朗姆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
不仅如此,距离贝尔摩德失联还没过多久,身为朗姆心腹的库拉索也跟着一起下落不明。
如果将这三件事放在一起,假设它们之间门有所联系,那她先前那番认为袭击者并非针对组织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在那些人开脱一般,显得尤为可疑。
重点并不是她认为科涅克是否是叛徒,也不是她为什么要帮对方转交资料,而是她与这三件事中的两件都有直接关系!
“朗姆大人,我所说的话并没有半句虚言。”她立刻解释道,“所有人都是在交易开始的三小时前才得知完整的时间门与地点,在这段时间门里,我一直和波本与库拉索待在一起,并没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
从刚才开始,安室透便沉默不语,仿佛看好戏一样看她接受朗姆的怀疑。
总要有一个人承受这种压力,不是对方,那就会是他自己,安室透自觉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此刻,听到基尔的解释,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轻飘飘道:“我的确没发现基尔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能是没有,也可能是有、但他没发现。
甚至还可以说,可能就是因为他没发现,中弹坠海的人才是库拉索,而没有变成波本。
朗姆将言下之意听得分明,他瞥了安室透一眼,对方觉察到他警告的目光,立刻乖巧地收敛许多。
基尔最为可疑,但波本也不是全无嫌疑,三人里朗姆最信任的是库拉索,偏偏对方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啊……
组织里下落不明的成员,如今真的有点多得过头了。
正如基尔先前所分析的,朗姆不仅将这三人接连下落不明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还考虑到了自己恰好在此刻遭受梦境困扰的事情。
他神色不明,语气淡薄:“既然如此,你要如何解释科涅克的事,他为什么要找你来帮忙?”
情况有变,提前想好的说辞此刻不能使用,近乎沸腾的血液甚至让她开始耳鸣。
在一片嗡嗡声中,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和朦胧:“因为……”
“因为,科涅克带着一张报纸找到我,说他的第一个正式任务被我作为主持人报道,证明我们两个很有缘分,我理应看在这点缘分的份上帮他的忙。”
耳鸣褪去,基尔听到自己镇定冷静的声音:“报纸就放在我的车里,上面应该有他的指纹。”
正等着看基尔能说出什么理由,看自己能不能从中吸取什么经验或是教训的安室透:“?”
好怪,但如果对象是科涅克的话,好像真的是那个家伙能做出来的事。
“我本来没打算答应的。”基尔说,“但等人走了才发现,报纸和资料被一起留在了我的车里——我能怎么办?不上报的话,损失的只会是组织的利益。”
除了掩去被威胁的事,完完全全就是那天事情的真实写照。
朗姆:“……他还带着报纸找你?之前怎么不说?”
基尔面露犹疑之色:“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吧?如果是我听到这种消息,只会以为是对方编出来的谎言,徒增怀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科涅克又不是正常人。
安室透觉得这事放在对方身上真的很合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朗姆一眼,发现对方好像也有点无语。
这的的确确是完全出乎朗姆意料的情况,他还真的让基尔拿来那份报纸,和研究员那边留存的指纹对比了一番。
结果自然是完全一致。
即便如此,基尔也并没有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只是险之又险地从斩立决,变成了死缓。
“我可以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朗姆不再犹豫,决心快刀斩乱麻,“我会亲自来调查这件事的真相,基尔,如果这次你再出现问题,就算我想手下留情,那位大人也不会允许。”
第231章 第231章
“BOSS, 琴酒那里传回了更加确切的消息。”
“我梦到的那些奇怪的梦境,的确是那些怪物拥有的能力,当地人也曾有过被它们入梦的经历, 并且海里仍留有那些怪物的残余。”
“是, 那些怪物过于脆弱,区区一发□□便能致它们于死地, 与您的要求并不相符。”
“……是, 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 这些梦和他有关系,也许他并不是您在找的那个……人。”
“……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在独处的情况下, 朗姆脸色有些不加掩饰的阴沉。
视线自然下落, 看到桌面上堆叠的实验报告, 他心中愈发烦躁, 印着铅字的雪白纸张纷纷扬扬地落至地面, 被加印上一个明显的黑色鞋印。
“四十年过去——”
一声似是叹息、似是怨愤的话飘落在空气中, 隐没了后面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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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朗姆总该亲自出山——要是这样都不出来,我就也没招了。”草野朔耸耸肩,“手头没有第二个他的心腹能用了啊。”
要抓住朗姆,得先想办法把他引出来——不管怎么说, 他们可有没能强攻组织基地的能耐。
“这次再不行, 那就只能你亲自去当诱饵了。”草野朔幽幽叹道, “逃了两年多都没被组织抓到的叛徒,吸引力一定很大吧——就是容易把不该来的也一并招过来。”
“彼此彼此。”赤井秀一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还不被组织列入追杀名单?”
老生常谈的问题,一般人这么做早就被当做叛徒了,但直到库拉索假死脱身,她都没听到组织要下达追杀科涅克命令的消息。
某种程度上,这甚至已经能称得上是诡异了——或许连贝尔摩德都得不到这种纵容。
先前,赤井秀一甚至背着草野朔与库拉索讨论过这个问题,然而对方表示,这种事可能只有问过朗姆才知道。
而对于这个问题,草野朔本人的回答是:“可能是因为我人缘比较好?”
这家伙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真的吗?我倒是觉得,组织里巴不得你赶紧去死的人占大多数。”
库拉索屈膝蹲在窗沿边,一直手虚虚扶着窗框:“在基地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那些研究员这么抱怨。”
草野朔:“那明明是他们学艺不精!”
不就是骰子的结果稍微随机了一点吗?
除了容易在结论快要成形的时候作为唯一的例外导致实验重做、单独研究他本人的时候容易得不出具体的结果让整个项目变成废案,其他也没什么嘛!
做科研的,哪能不遇到些致使实验重头来过的挫折呢?
作为独自进行项目研发的研究员,雪莉都没有意见!
赤井秀一暗中打量着库拉索,对方的行动看起来十分自如,仿佛不过短短两天,那些伤势就全彻底痊愈了一般。
真是强大的身体素质,如果不是亲自动的手,他都要怀疑那天的狙击手手下留情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库拉索朝他白了一眼:“虽然是我提出的要求没错,但在被你暴打以后又被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打量,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赤井秀一:“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的恢复速度。”
闻言,库拉索讽刺地笑了笑,让一缕银发缠绕在指尖:“FBI不可能没得到消息的吧?活性药剂效果虽好,却有改变发色的副作用,这种变化还是很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的。”
“不过,虽然我也注射了药剂,但这银色是我天生的发色,并不是因为实验才得到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之前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副作用只有改变发色,但却可以激活身体素质,这个研究可有点了不得啊……这就是组织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吗?”
“不,那只是研究的副产物罢了,产量不高,对被注射者也有很高的要求,朗姆大人应该就没有接受注射。”库拉索摇头,“组织真正追求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但据说是比这种东西更加神秘的……不对,这些东西,贝尔摩德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吧?”
草野朔顿时嘲笑道:“FBI还没撬开那个女人的嘴巴呢。”
算了算时间,库拉索没有跟着一起幸灾乐祸:“也是,这才过去多久,贝尔摩德的确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她肯定特意培养过抵抗审讯的能力。”
审讯很多时候就是拿时间与手段来磨,直到对方意志崩溃,才有可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FBI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不存在心慈手软的可能,只能说是那个女人太能撑了。
听到这番话,赤井秀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有正常人可以对话的欣慰。
——天知道在某些方面,草野朔究竟有多难沟通。
库拉索:“所以,其实这两天并没有什么新消息咯?”
“如果FBI那边没什么隐瞒的话,差不多可以说是这样。”草野朔点头。
赤井秀一认真地纠正对方随口的污蔑:“如果那边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便在房间内响起,他接起电话,在沟通几句后,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FBI如今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藏身在幕后,势要守住难得的两名俘虏;另一部分则做出行动的架势,甚至造出一个虚假的据点,作为引诱组织的诱饵。
“有人发现了那些在外活动的探员。”赤井秀一道,“对方先是跟踪了他们一段距离,在觉察到自己似乎被发现后,就果断选择了撤离。”
库拉索问:“看清是谁了吗?”
“虽然没有看到脸,不过从影子来看,对方应该是个女人——我同事是这么说的。”赤井秀一说,“女人的直觉。”
草野朔立刻道:“那就应该是基尔,不枉我之前特意去坑了她一把,朗姆先生现在果然把她当作弃子派出来蹚雷了。”
……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不管是他现在的表情还是话语,都显得很欠打?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库拉索甚至有点怜悯这位前同事,“因为基尔是卧底,到时候很有可能临场跳反,和我们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