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过这东西是否和大蒜浓缩汁相似。
毕竟最开始,根本无人知晓樱井阳太对大蒜过敏——即便是和他同行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清楚这一点。
这还是今泉昇从星野鹤子的口中了解到的。
她说樱井阳太前段日子去了她和宪吾的家中做客,她在做饭前问了一嘴忌口问题,才得知了这件事情。
“你们那瓶大蒜浓缩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不到的?”今泉昇问。
老板沉思一会,最终回应道:“差不多从上周开始的吧……好像、好像就是差不多小田切上次离开的时候。”
谈话期间,一位年迈的女人从后厨给他们端出了两杯茶水。
老板看见之后,连忙招呼着女人过来:“老婆子,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咱们之前丢的那瓶大蒜汁?”
那位中年女子缓慢地接过证物,抬手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朝着光线细细地端详了一会。
最后她笃定地点头:“就是这瓶。”
“你确定吗?”
她将塑封袋提起来,将瓶底的方向面朝着二人,用手指了指那处圆滑的边缘处。
“这里有道刮痕,是我有一次切菜时不小心划上的。由深及浅,但刚好没把瓶子刮漏便被我接着用了,所以印象很清晰。”
今泉昇和松田阵平都没有说话,但却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22:00
今泉昇打开车门,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走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开启了[第二模式],是以川江熏的身份到来的。
手机上的刷出来,多半都是诸如此类的实时弹幕:
[家、家人们,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
[咱就是说,午夜场真的这么刺激吗?]
[呜呜呜呜呜,不要啊小熏,妈咪不允许——你还是个孩子啊呜呜呜呜呜]
[只能说儿子长大了,注定是留不住的(沧桑点烟)]
他抬头打量着和白日途经之时全然不同的街道,当下的街巷上人声鼎沸,遍布着诸多成年男性。一家家店铺也都在房檐前点上了泛着粉的灯笼,素雅之余多了更多的暧昧。
红灯区开始营业了。
今泉昇戴上连接着外套的宽大兜帽,目光谨慎地落向了琴酒曾经踏入过的店铺。那间店是过往店铺中,装修最为豪华、规模最为宏大的一间。
朝着那间店门走去时,站在门口的一位年轻女人朝他弯起眉眼,妩媚一笑。
今泉昇将之无视,视线漠然地避开了女人朝他伸来的娇柔素手,直接朝着店内走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
第28章 Chapter28
chater28
在白天出外勤时, 案子确实多了些新进展,但是却又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卡住了。
那瓶装着有机磷农药的容器——是小田切慧从她打工的店里带出来的。
顺着后面在信件上发现的线索来推断,只有可能是她把这罐东西转交给了千岛和杏, 才能使情况成立。
通过那对餐馆夫妻, 他们了解到:这罐液体在小田切慧拿走之前,确实只是用于做调味的大蒜浓缩汁。
也就是说那瓶“大蒜浓缩汁”,只有可能是小田切慧将其拿走, 并把东西转交给千岛和杏的过程中间,才变成了有机磷农药。
由于在气味上十分近似, 千岛和杏拿到它的时候, 只会以为那是一瓶大蒜浓缩汁,而不是一罐可以使人中毒身亡的有机磷农药。并且她在包厢里唱歌的时候, 将这瓶农药趁机下在了樱井阳太的酒里。
案发当天,鉴识课的人也的确只在樱井阳太的酒里发现了农药残留物。
但通过当时千岛和杏一脸惊慌, 跌跌撞撞地从房间跑出的情形来看,她显然没有意料到樱井阳太会死。由此可以推断:她的确没有要杀樱井阳太的意思,并且以为自己只是在樱井阳太的酒杯中放了大蒜浓缩汁。
那么接下来就会出现两个更待探究的问题:
一、凶器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转交给千岛和杏?她为什么不自己准备一份大蒜浓缩汁?
二、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田切慧本人将东西交给她的时候, 知不知道那其实是一罐有机磷农药?
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那么这起案子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她一开始不知道……那么这起案子恐怕就会牵涉众多,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反倒应了那句松田阵平在审讯室里逼问小田切慧的话语——小田切慧可能真的被什么人给威胁了。结合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踪迹藏起来一般的行为,更是证明了她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于是他和松田阵平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要再去一趟那家ktv店铺,并盘查一遍案发当日的监控录像。
但不巧的是他们正好赶上了监控被定期清除的日子, 所以还需要等搜查支援分析中心的人对监控的硬盘进行恢复处理。
录像想要看到, 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天了。
所以原本他应该和松田阵平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就分道扬镳了。
但是现在……
今泉昇真情实感地觉得, 松田阵平给自己做得那点伪装, 其实和不做也没什么差别。
接应客人的柜台前, 松田阵平还是戴着那副墨镜, 头发看起来比平时乱——他猜松田阵平考虑过要换一个假发,但是由于实际操作起来太麻烦,于是又摘掉了。
他的衣服里面倒是垫了很多充气物件用于改变体型,嘴唇上方贴了两片小胡子。但是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大用,大约熟人都会一眼就看穿这是经过了伪装后的松田阵平。
此时他正在和站在柜台内的女人说着什么。那位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却颇为气势汹涌,甚至指着旁边按小时计算的价位表大喇喇地叫喊着,一脸“你不花钱那是进来干什么”的嫌弃样。
而松田阵平面对着那一排明码标价的价位表,揣在西裤口袋里的手都在哆瑟,即便戴着墨镜都能看出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紫。
“……”今泉昇沉默了几秒钟。
看样子,松田阵平正在思忖自己要不要为了真理和大义奉献其身。
嗯,也可能是在担心自己的工资条。
是他的错,他原本以为白天的时候和这家伙少说一些,就能够成功阻止这家伙细究。
但没想到弄巧成拙,只起到了反作用,甚至成功激起了松田阵平二十五年都没能安然度过的青春逆反期,直接让他自己摸了过来。
虽然他现在是以另一副模样站在这里,可是之前在ktv毒杀案的现场,松田阵平却是见过他的。他相信以松田阵平的记忆力,只要见到他,就能当场回忆起他是谁。
所以当下的情况里,亲身接触对方显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他可不想自己以后在夜晚工作的时候,还要被白天与他共事的同僚跟踪。
但是松田阵平不该参与进这件事情里——他没有理由不干涉他,更不能眼睁睁地任由着他一脚踏进如此危险的水潭,给自己招惹一身肮脏的黑泥。
今泉昇很清楚,事情不该如此。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回到了这家店铺的大门前。
门口还是站着那位负责迎接顾客的年轻女子。
她抬头看了看他,目光显而易见地亮丽了起来,涂抹着浓艳殷红的嘴唇轻轻扬起。
她向后方的墙壁轻轻贴靠,展露着婀娜而灵动的身姿,微微歪头朝他轻笑。
“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她媚眼如丝地再度抬起手。
这次今泉昇没有闪躲,那只染着殷红指甲的娇柔软手便在审视夺度之后——朝他探了过来。动作并不出格,只是轻轻拉扯下了他罩在头上的宽大兜帽。
青年深栗色的柔顺发丝随之散落下来,袒露出一张神情淡漠的白皙面容。
常年在这种场所工作的人士,都具有极为敏锐的洞察能力——她敢拽下对方的帽子,纯粹是因为她深信:眼前这位相貌清隽的年轻人,现在有求于自己。
她很少会见到相貌这般出众的男性来到店里。
更令她倍感稀罕的,是对方的那双玻璃似的琥珀色眸子虽然注视着她,却不带分毫的侵略感。更没有其他客人瞧见她时,展露出的那副贪婪且丑陋的神色。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站在对面的青年说。
“是什么忙呀?”她弯起眉眼,朝他娇笑:“说给人家听听?”
她变本加厉地将五指张开,在空中挽过一个漂亮的手花。就在她的手即将轻覆在青年的脸侧时——
“啪。”那名青年目光凌厉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后,另一只手向她的手心缓缓递向了一卷东西。
女人怔愣片刻,有些惊愕地抬起头,通过触感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笔分量并不算小的钞票。
她看见青年朝她歪歪头,嘴角正伶俐地翘起,方才流露出的锋锐眼神仿佛只是她一闪而过的错觉。
今泉昇眨眨眼睛,状若乖顺地轻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今泉昇回到了店铺里。
他暂时没工夫看手机,但此时手机上的实时弹幕也没有闲着,正以每秒将近十条的速度迅速地刷着屏——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小熏你是跟谁学会这一套的!!??妈妈不许啊啊啊啊!!!!]
[年纪轻轻不学好!!!虽然知道是另有目的,可是你不许诱惑别的女人!!来!!!诱惑我!!!]
[哈哈哈哈哈哈生活不易,小熏被迫营业。媚眼如丝(?)又乖巧可爱的小熏,实属是名场面之一了……但是后面好像还有更好笑的名场面吧——]
[是的,是的,松田警官社死现场。]
[啊,我知道是什么剧情了。笑死了,先提前给马自达点个蜡。]
[我也,点蜡 1]
[点蜡 2]
……
[点蜡 10086]
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惨遭迫害的松田阵平,此时仍然满心踌躇地站立在柜台前。
当下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内人声鼎沸,疲于接待客人的年迈管事,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
“十五分钟,”那位身材肥硕的女管事挥了挥厚重的手掌,开口便是粗糙而沙哑的声音:“最低档次的就是十五分钟,上楼一趟抓紧完事啊,我们的姑娘可是很忙的。”
然后她朝松田阵平伸出手心,优哉游哉地晃了晃,“这位贵客,请先付款吧。本店只支持现金,不接受刷卡。”
松田阵平哽住了。
他承认这是他活了这多年以来,头一次钻进这种见鬼的地方,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种店里负责管事的妈妈桑,竟然豪横跋扈到了这种地步。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真的很……慌张。
他抓过暴戾恣睢的恶徒,也卡着最后几秒的倒计时,成功拆除过复杂至极的炸弹,可谓经历过多次生死攸关的时刻,心态方面更是堪比一道铜墙铁壁。
但唯独在当下的情况里,竟然让他的身体隐隐发颤,冷汗直下。
他是真的觉得这里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能在顷刻之间吃了他。
但如果不付钱,就没有办法上楼查看情况。
十五分钟……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他把这间店铺的每一个角落都逛一遍吗?
松田阵平也不确定这一点。
但是今泉昇那个混蛋……把他当成傻子糊弄了整整两次!
他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追查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但是他那副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说的作风实在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或者那家伙好歹说上一句万能的“这是机密”,他也不至于像这样抓心挠腮。
但那家伙偏偏什么都不说,就如同已经从他的交际圈里完全消失的那两个家伙一样……
他在被所有人隐瞒着。唯独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
——他憎恶这种感觉。
就在松田阵平正准备将钱包从口袋中掏出时,一个高挑的女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正要闪避开,没想到那个女人却转而朝着他闪躲的方向扑了个满怀——
“诶呀!!”女人颇为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连忙向后退开一步,像只受到惊吓后浑身的毛发从头到尾抖了一遍的黑猫。周围的客人随即将目光汇集过来,柜台里的女管事更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女人一脸委屈地指着他,“你是不是想白嫖!!??”
松田阵平:“……?”
“妈妈!这个人刚才往我身上撞!他是故意的!!”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柜台里的女管事,“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客人啊——”
“我好害怕啊,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说着,她竟小声啜泣起来,开始掉眼泪了。
“????”松田阵平停顿在原地,大脑空白了好半天,脸部的五官差点硬生生地拧成一个问号。
他,松田阵平,活了整整二十五年,唯一一次有姑娘自觉地朝他怀里钻,还是为了……碰瓷他?
“呜呜呜呜,妈妈我真的好怕啊……”
听着这姑娘哭得跟真事似的,他满脸震撼,连同瞳孔都在地震。
他心想:你别哭了,我现在应该比你更害怕才对吧???
见到此情此景,那位女管事的脸立刻沉了下去。她朝着两名站在不远处的男性招了招手。他们看起来似乎是负责看场子,身型高壮挺拔,看起来孔武有力,浑身都散发着“专治流氓”的森寒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