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段日子下来,他对今泉昇还是有着极高的评价的。
虽然年纪轻轻,性格却十分沉稳,拥有冷静的头脑和高明的手段。上一次追捕爆炸案犯人的行动也指挥的格外出色。
最主要的是,搜查一课最近来了许多年轻的面孔。今泉昇的年龄合适,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又恰好可以轻松震住这些人。
松本清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格外清晰——
“那就交给你吧,今泉警视。”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足以胜任此职。”
…………
刚回课室,松田阵平就从座位里探出头。
“现在案子归你负责了吗?”
今泉昇点点头:“对。”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打个报告出外勤吧。”他直接伸展开双手双脚,像只性格不大温顺正在抻懒腰的黑猫一般,把滑轮办公椅向后推开。
随后他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把挂在靠背上的西服外套穿上。最后不忘赋予自己这身行头的灵魂——那副纯粹用来装相的墨镜。
简直是用肢体语言完美地演绎出了“这办公室我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从机动队调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种毛病,坐不住办公椅。
他们平日里的任务多半都是在外界度过的,尤其像松田阵平起初工作的地方,每日都会身处在压力极大的环境中。
所以与其让他在办公室安静地坐着,正儿八经地对着一大摊资料分析,倒不如给他放出去撒欢——
“行,那走吧。”今泉昇点点头。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确实有阵子没出过外勤了。
半个小时后,今泉昇在停车场拉开了松田阵平车子的副驾驶座门。
之所以能向松本课长重新递交重启案子的申请,完全是因为松田和佐藤昨天在米花大学搜查到了大量信件——小田切慧写给千岛和杏的信件。
最早的一张的信件可以追溯到两年前,时间刚好能和那场文学社活动的截止时间对得上。
由此可见,二人的确是在那次活动上认识的。并且在那场活动结束之后,她们开始通过信件进行了长达整整两年的联络。
小田切慧的学历并不高。
她国中还没念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直到现如今也是处于打多个零工的阶段。但是看她写给千岛和杏的信件,却能明显感受出足够的文字功底和知识储备量。
和井上物流公司的那位学历同样不高的帮工小林幸佑不一样,小田切慧看起来似乎属于喜欢学习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继续读书的类型。
在二人早期的交流信件里,也几乎都是在讨论文学书籍。
并且小田切慧可以通过文字,清晰地阐述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在今泉昇看来,那些看法甚至富有十分有趣的哲理性。
而其中一封便是近期小田切慧回复给她的信件:
【和杏小姐,我认为比起樱井对你做出的那些恶事……你的这一点反击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樱井如果对大蒜过敏,那么趁着他感冒的时候对他下上一剂药就是最好的机会。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吧,请多珍视一些你自己,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吧。】
这个回复反倒隐藏着不得不令人深思的信息。
小田切慧认为,千岛和杏的“反击”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如果千岛和杏是真得想要杀死樱井,那么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写下这样的评价。
而樱井对大蒜过敏,二者又皆在信件中提到了“感冒”。
“所以我昨晚和佐藤说,我认为千岛和杏实际上是想趁着樱井得了感冒,嗅觉变得迟钝,从而将大蒜浓缩汁一类的东西加到他的酒里。她虽然具备作案动机,但是她根本没有想要杀死樱井阳太的打算。”
车子一路行进,路遇红灯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放缓速度,停滞下来。
但等待红灯的功夫,松田阵平的嘴也没闲着。
“对某样东西具有强烈过敏反应的人,很有可能会在食用其过敏原后,浑身立刻起满红疹。这样一来,反倒可以对应上那句‘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
如果千岛和杏是准备依托一瓶大蒜浓缩汁,让产生过敏反应的樱井阳太在众人面前出丑——那么小田切慧对此的评价反倒更具合理性了。
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问题出在那瓶“大蒜浓缩汁”上。
毕竟人在确定这类气味浓重的东西时,一定会靠着嗅觉来辨认。而恰巧,有机磷农药和大蒜浓缩汁闻起来的味道,都是具备刺激性的大蒜味。
因此接下来的着重点,应该放在作案工具上。这或许就是拨开层层迷雾的关键。
待红灯重新转变为绿色后,松田阵平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今泉昇抱着双臂打量着窗外的街道,目光落在一处罕见的车型上时,突然顿了顿。
今泉昇立时说道:“停车。”
松田阵平怔了怔,正在急速行进的车子一个趔趄,被他踩了急刹车。
他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今泉昇拉开安全带,径自走下车。目光紧紧凝视着那辆漆黑的保时捷356a。
——这是琴酒的车子。
第27章 Chapter27
chater27
今泉昇第一次见琴酒的时候, 是在川江熏那栋窄小的租房里。
而他恰好瞥见了这个男人驱车离开的一幕。漆黑的车子渐行渐远,他也默默地记下了车牌号。
新宿54み 43-68。
错不了,这就是琴酒的车子。
所以琴酒到底在做什么?和那个组织有关系吗?
他将视线落向周遭的建筑, 环顾片刻之后, 不禁微微皱眉。
他要和松田原本要再去一趟那间非法雇佣小田切慧做帮工的餐馆, 但由于餐馆与警视厅相隔遥远,于是为了提高效率, 松田便选择了抄近路。
以至于当下分布在四周的店铺,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
可是今泉昇不觉得像琴酒那样的人,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在青天白日“享受生活”。
松田阵平挑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把车子停靠在了道边,随后抬腿一迈快步跟了过来。
他走到伫立在不远处的青年身边, 目光起初集中在今泉昇身上,然后他发现对方正在抬头仰望着身前的高楼。
于是他随之抬眸看了一眼——
结果就是这么一眼, 松田阵平直接被口水呛了个彻底, 戴在脸前的拉风墨镜险些摔落到地上。
他弯下背脊,一边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一边满脸惊疑地看向今泉昇。
对方的表情反之平淡极了,视线仍旧游移在附近,眼里带着那么点堪称不近人情的冷漠, 于是便显得他松田阵平更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的处…………算了。
毕竟这确实是个事实。
“今泉、警视。”这次松田阵平紧紧咬着牙关节, 不可抑制地在后面加上了对方的警衔。
他盯着相当淡定,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的今泉昇,颇为不确定地确认了一遍:“现在是白天, 而且我们是在出外勤吧?”
“我以为我们最多就是公款吃喝一下……我没想到你出外勤的时候, 竟然可以这么……野。”
他扶好自己的墨镜, 深呼吸了一下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这种地方白天不开张吧?而且根据刑法规定, 公款嫖……”
“嘘。”今泉昇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打断了他。
他抬手扯住松田阵平的衣服,直接将他拉向了一侧墙角,闪身躲避过去。
这片街区在东京已经有些年头了,甚至能看到裸露在半空中的电线,水泥地面的坑洼密集而明显,看来已经遭了多年雨水的腐蚀。
今泉昇没来过这里。
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片街区和关西地区有名的飞田新地相似,本质上就是一片小型红灯区。店铺大多都是白天经营餐馆的生意赚一些小钱,但到了晚上客流量大幅增多,才是客人消费店铺大把捞钱的高峰期。
因而即便还是艳阳高照的上午,街道之上也隐隐透着一股纸迷金醉的奢靡气息。
只是这片街道的主流消费群体目前都处于工作时间,以至于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他们两个人要是真的一直傻站在那里,便会显得过于瞩目了——会被他人轻而易举地记住。
今泉昇和松田阵平此时贴靠于一侧墙壁的后方。
站在最前面的今泉昇微微探头,目光冷冷地焦距在前方。从这个位置进行窥视,视角宽阔而清晰,足以对这处路段的情况一目了然。
高大修长的身影,一身漆黑的大衣,顺滑而醒目的银发自宽大帽檐处披散而下——果然是琴酒。
琴酒双手揣在口袋中,不知是否握着什么其他危险物品,脸部则隐匿在帽子的阴影处,从远处望去看不清当下的神情。他从这段街道上经营规模最大的店缓慢走出,紧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同他形影不离的伏特加。
伏特加的左右两手分别拎着一箱沉甸甸的保险手提箱——里面看起来像是装满了现金。
他们是在同某人进行什么交易吗?
今泉昇的目光冷了下来。
几次接触下来,他就清楚地认识到:琴酒是个谨慎小心,在任务方面尤其细致入微的男人。他出了店铺之后不忘环顾四周观察情况,视线即将扫射向这处墙壁时,今泉昇默不作声地将身体收了回来。
又过了一小会,琴酒和伏特加就离开了。
那辆保时捷356a发出一阵嗡鸣声,在进行了一个流畅的倒车之后,便扬长而去。
今泉昇终于从墙壁后方走了出来,甚至拿起手机朝那间店铺的门头拍了一张照片。
松田阵平一直游离在状况之外,但在刚才他相当配合的一声不吭,更没有多嘴发问。毕竟看今泉昇那副莫名其妙又神情严肃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事情似乎不太对。
于是他“啧”了一声,眉头紧锁,晃悠到了今泉昇的身侧。
“那两个人,和上次联谊会的时候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有关系吗?”他半眯着眼睛,幽幽地问了一句,瞧着似乎不怎么高兴。
今泉昇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机。
松田阵平在直觉方面确实敏锐十足。
而且在好奇心方面,似乎也比常人强烈了许多倍。
于是他一口否定了这件事:“没有。”
那个组织究竟多么可怕,琴酒究竟有多么冷血,他都透过川江熏清清楚楚地收纳进了眼中。他们视人命为草芥,对于失去利用价值的叛徒,可以毫不犹豫地利落抹杀。
他们是潜藏在这个看似安宁的国土之中,已然袒露锋利爪牙,随时伺机而动的凶猛野兽——他们可以轻松咬断他人的脖颈,将血液挥洒在看不见的暗处。
因此,更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松田阵平。
隐匿在黑夜之中负重前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他瞄了一眼被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和缓地说道:“我们回车上去吧。”
琴酒和伏特加看起来像是同什么人进行了一桩交易。
这个组织具体都在做什么,今泉昇还摸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如果不是幕后有背景雄厚的人支撑,那就是在依托某种盈利模式维持组织的资金供应,使得组织屹立不倒。
当下这条街的店铺都还没有“正式营业”,客人少之又少,况且和琴酒他们做交易的人也未必已经离开了,这时候贸然闯入店铺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更何况,他也不准备让自己以“今泉昇”的身份暴露在那个组织的眼底。这不仅会使得他自身难保,更会波及到他身边的人们。
晚上再过来一趟吧——以川江熏的身份。
今泉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
而戴着墨镜的青年则绕到另一侧坐进了车厢。
他给车子打了火,看了一眼仍旧在沉思着什么的今泉昇,随即满是挑衅地挑挑眉。
几个小时过后,他们终于赶到了那间餐馆。
警视厅分布在东京千代田区,他们开车横跨了足足三个区才抵达那间位置偏僻的餐店。
之所以说他们非法雇佣小田切慧,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的营业形式并不合法。
由于厨房的规模和条件不达标,他们甚至连营业执照也没能成功获取。
站在外面的街道时,更能看出这间餐馆究竟又多么陈旧破败。
外面的墙面被藻类植物侵蚀的惨不忍睹,店面招牌仍然采取着现如今已经十分少见的布料式,打在招牌上的灯光也早已损坏。
负责经营这家小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店里的男主人昨天见了松田阵平一面,在被发现是非法经营之后,态度变得尤其谦恭。
此时老板打量着被放在塑封袋里的证物,反反复复地观察着,最终不算太确定地说道:
“我们前一阵子的厨房里,确实是少了一瓶大蒜浓缩汁,但我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这瓶。因为市面上流通的大蒜浓缩汁几乎都是用这种瓶子装着的。”
这是在那家ktv的卫生间内发现的作案工具。
上方的塑料包装被撕去之后,看起来只是一个没有花纹图案、毫无特质的绿色小瓶子。鉴识课的人对其做了检测,在鉴识到有机磷成分之后,大家都先入为主地将其定论为是犯人将有机磷农药灌输入其中便以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