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警官手握一笔不薄的工资,却依然过得入不敷出、穷困潦倒。偶尔还要厚着脸皮让后辈请他吃饭喝酒,搜查一课的高木已经习惯了晚上和前辈去居酒屋,然后支付餐费全款。
原本厅里有不少年轻的女警,争着抢着要请他吃饭,但松田事后总能以各种方式把对方气哭,而他永远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在哭。
不多评价了。
总之,这很松田。
由于漫画上这部分的剧情不多,只占了不足两页,所以今泉昇对板仓卓的脸没什么印象。
但他对这个名字,却印象颇深。
因为那份藏在朗姆计算机里的人员名单中,排列在大量西方名字中间、以日语编写的“板仓卓”,十分显眼。
板仓卓,就是那份名单里的计算机编程大师之一。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出现在了伊拉斯特藏身的宅邸里。
眼见着板仓卓要走了,弹窗忙问:【要我跟过去吗?】
【你现在抽不开身,但我可以钻进板仓卓的手机里,追踪他的行迹。】
【只是相隔距离超过三米之后,我会和你断开联络。如有必要,我会利用其它手段和你沟通,到时候不要惊讶。】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见到板仓卓属于意料之外的范畴。这处会所位置偏僻,就算现在通知其他人或者动用川江熏的身体赶来,也要耗费数个小时。几个小时的时间后,板仓卓早就不在会所了,他根本等不起。
今泉昇点了点头,嘱托弹窗要小心行事。
下一刻,脑海中的声音便消失了。
板仓卓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转角。
今泉昇收回了视线,望向身前的老者。
“晋一回日本之后,还是第一次带我见他的朋友。”伊拉斯特和缓地说。
“进来坐坐吧。我也很好奇,能吸引晋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将书房的大门敞开。
……
……
伊拉斯特的书房很宽阔。
一间书房的面积,已经足以比拟日本常规户型的客厅。大气的落地窗接引着屋外的日照,温暖的阳光越过林荫,斑驳地倾泻于地板。
此刻,伊拉斯特坐在主人位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几上的红茶。
而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则是他的儿子,还有今泉昇。
今泉昇做了个简要的自我介绍。
名字、工作(波洛咖啡厅的店长)、喜欢的画家和书籍。简单的几句言语,便轻松描绘出一位热爱绘画、享受生活、又富有艺术气息的青年形象。
他在早川晋一面前,也始终维持着这个设定。
“原来是这样。”白发的老者笑吟吟的。“像今泉君这样的画家,在日本社会可不多见。”
“我没有贬低日本社会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在条条框框的束缚下,浪漫又随性的人很难成长起来。我现在能明白晋一君被你吸引的原因了。”
“我不知道晋一有没有和你说过。半个月后我将在日本召开一场盛大的画展。晋一君带你来这里,想必是要你的画成为展出品之一。”
今泉昇作出了惊讶的神情,侧头看向一旁的青年。
早川晋一笑了笑,随后朝他俏皮地吐舌。
今泉昇收回视线,几秒的惊讶后,面部转而恢复平静。
一切都被他演绎的真假难辨,仿佛第一次知晓这个事实。
“让画作成为展出品的事,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画展的主办方是他的父亲。”今泉昇回应。
老人点点头,又问道:“今天没带画作过来吧?”
早川晋一掏出手机:“我没有通知今泉先生。但是我的手机里,存储着他的作品。”
他打开相册,翻出那张被他拍摄下的画作,正要递给自己的父亲时,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摇起头。
伊拉斯特张开唇瓣,轻飘飘地:
“晋一君,在相机的闪光灯下,一副作品会被毁的体无完肤。”
“即使是那些登刊到国际杂志上的画作,也会在变成照片时彻底变味。再精湛的修图技术,也无法还原画作原本的状态。”
真是感人肺腑的发言。
若非今泉昇知道眼前的男人在隐退前,曾靠着拍卖画作从事洗钱生意,他就要信以为真对方是个真诚的艺术品鉴赏家了。
“不如这样,今泉君。”伊拉斯特弯起眉眼。
“这间屋子的隔壁,储存着不少高档的绘画工具。”
“请你现场,为我创作一幅画吧。”
……
****
板仓卓出了宅邸后,守在宅邸门口的一位保镖,立刻跟在了他身后。
他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双拳,藏在镜框下的眼睛充满了隐忍。
这名瘦弱的中年朝院落外走了几步,保镖不言不语,但是与他寸步不离。
板仓卓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无法忍耐了。
他额头爆出大片的青筋,他转过头,怒目瞪视着身后的保镖:“我不会逃跑的!”
“难道让我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都不可以吗!?”他大吼着,“我早就已经答应你们了。我会为你们做事的,为什么还要紧跟着我!!”
一通发泄下去,保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名保镖只说:“护送你离开会所,是我的任务。”
板仓卓暗骂了一声,不再言语。
保镖依旧跟随在他的身后,直到沿着小路,彻底把他送到了会所外的街道。
“那么,我就送您到这里了,板仓先生。”保镖和他道别。
板仓卓没有理会他,只铁青着脸色,走向早已在道路边等待他的车辆。
保时捷356A,很名贵也很经典的车子。
也许放在寻常的道路上会惹人眼目,但却完美地融入在这片名流进进出出的地带。
副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下些许,车厢内传来了冷淡的男音:“上车。”
这是一道叫人心惊胆战、充满压迫感的嗓音。
板仓卓抖了抖肩膀,不敢言语。只悻悻拉开后车座的大门。
进入后车厢后,副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侧过头,漫不经心地朝他瞄了一眼。
“一会直接跟我回研究所。”男人说道。
“那位先生要见你。”
“他说他很期待,你作为团队的领衔人,为这个世界进行变革。”
第206章 Chapter206
被带到隔壁的房间时, 今泉昇才意识到:伊拉斯特是认真的。
空旷的房间中只零星摆放着几个柜架,上面整齐排列着各式品牌的颜料和画具。而场地中央, 也早已被人提前支起木质画架, 上方放着一块4K大小的画布,面料肉眼可见的昂贵。
伊拉斯特率先走到了画架旁边,慢悠悠地扭过头, 展露出和煦的微笑:“这些工具足够吗,今泉君?”
今泉昇语塞了一瞬:“……足够的。”
早川晋一确实是提前说过, 他的父亲可能会刻意为难他。
但今泉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现场作画……简直就像是毫无预兆的临场考试。
黑发青年轻咬下唇,视线再度游移向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对方笑起来的模样不留漏洞, 和蔼而不失气度。他像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一切情绪都掩盖在慈祥的笑脸下。
在这里作画, 意味着今泉昇要耗费数个小时的时间呆在屋子里。
与此同时,他也会丧失调查宅邸的机会。
他不清楚伊拉斯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伊拉斯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看到一副临场画出的作品吗?
还是说……伊拉斯特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了?认为他来到宅邸是怀有其他目的,所以用这种理由把他禁锢在屋子中?
今泉昇摸不准。
早川晋一对父亲的过去显然一无所知,他甚至还在惊喜地感慨:“太好了,今泉先生!”
他望向黑发青年,绿眸熠熠发亮, 语调充斥着兴奋:“终于可以一睹您的作画流程了!”
言下之意, 早川晋一准备留在画室里看他作画。
这就更糟糕了……无异于火上浇油。
“抱歉, 晋一君。”今泉昇露出一副略有为难的神情。
“在创作过程中, 我必须要独处……我不太习惯有人待在我的身边,那可能会影响我的思路,所以……”
几句简单的暗示, 很快让性格单纯的青年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啊……是这样啊。”早川晋一努了努嘴, 有点可惜地叹息:“原本以为能看到创造过程的……果然, 我还是太贪心了吗。”
但青年的情绪转换的很快。
他将十指交叠起来,再度弯起眉眼,语调格外的真诚:“不过没有关系,能看到您的最新作品,我也相当满足了。”
一言一语之间,俨然成为了今泉昇的头号粉丝。
早川晋一抬起头,看向更远处的老人:“父亲,我们现在就离开吧。给今泉先生提供一个私人空间。”
老者点了点头,二人正欲一同退出去,今泉昇却又轻喊道:
“——等一下。”
已经走到门边的父子默契地停住脚步。
伊拉斯特温吞地扭过头,嘴唇上下开合:“怎么了,今泉君?”
“创作主题,有什么限制吗?”今泉昇问。
“还有作画时间,不知您对这些有无要求?”
老者再度微笑,翠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意味不明。
他将手背到身后,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限制。”
“即使今泉君想要在这里过夜,甚至多住上几天,也是可以的。”话及至此,老者的话锋随之一转:“毕竟限制时间,就是在扼杀艺术品的诞生。”
“我很期待,能让晋一君带到我面前的画家——究竟能创造出什么样的艺术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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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仓卓的手机非常干净。
虽然使用年头有些久了,但里面只存储着家人和少许朋友的联系方式……人至中年,板仓卓社交生活无限趋近于零;
相册里的照片更是寥寥无几,只有零星几张药物图片,都是治疗心脏疾病的相关药物,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按时买药。
手机内的文件档案被弹窗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它现在还待在板仓卓的手机里,而手机被板仓卓揣在外套的衣兜中。摄像头现在不方便打开,但弹窗可以依靠开启手机的收声口,聆听车厢内的对话——
车厢内共有三个人。
琴酒、伏特加、板仓卓。
他们现在要前往的研究所,想必就是乌丸莲耶的藏身之地。
而板仓卓显然被组织限制了人身自由,他现在是某项实验的团队领导人。
至于他负责的项目……恐怕就是复刻人脑数据并上传云端的实验。其目的毋庸置疑,是为乌丸莲耶实现“电子永生”而服务。
但是板仓卓很不情愿,他刚才还朝着保镖一通发泄,但面对琴酒却敢怒不敢言。上车后变得像只梗着脖子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车程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路上很安逸,甚至能听到引擎的嗡鸣。板仓卓一句话都没有说,开着车的伏特加倒是一腾出功夫,就向着琴酒阿谀奉承。
大概没人提醒过伏特加,他的嘴真的很笨拙,夸起人来像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只会重复那几句小学词汇。
琴酒显然习惯了,甚至懒得搭理不太聪明的司机,只有闭眼休憩的时刻,才会冷冷地吐出一句:“吵死了。”
然后伏特加悻悻闭嘴,车厢重归平静。
弹窗趁机打开了手机的定位系统,这辆车从东京都的边缘区域出发,如今已经抵达了长野县的县内。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下了。
伏特加给车子熄了火,又颠颠从车头绕过,拉开了驾驶座的大门。
门开启的一瞬,他和车门平齐站立,朝缓步走出的银发男人鞠躬,言辞之间恭敬而顺从:“大哥,我们到了。”
琴酒没有回应。
他从这台黑色的老爷车踏出,步履平缓,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伏特加对上司的冷眼和爱答不理习以为常。这台车子比他贵重的多,他小心翼翼地关合车门,这才腾出功夫看向后车座。
面对不同对象,伏特加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他隔着车窗看向板仓卓,宽大墨镜下的讨好笑脸骤然溃散,如今只残余一口带着粗暴弹舌的催促:
“喂——我们到地方了,快点下车!板仓!”
板仓卓无精打采地拉开车门,苍白的脸庞只剩萎靡。
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双腿在不自觉地抖动。
他很清楚,他要去见“那位先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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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起稿加铺色,还有一定程度的细化。
当画面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今泉昇才从座椅上站起身。
他没能摸透伊拉斯特的想法,但他有必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对于作画一事,必须认真对待。
时至今日,今泉昇在绘画方面也没什么大突破,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成为创作者的天赋,依然只能用画笔勾勒他曾亲眼目睹的事物。
这一次也不例外。
要让画面达到震撼人心的地步,他就必须画下深刻烙印在脑海中的回忆。
青年放下沾着颜料的画笔,缓慢起身,试探性地走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