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扭动把手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房门并没有从外部上锁。
伊拉斯特并没有把他关起来。
这间屋子就在伊莱斯特的书房隔壁,而隔壁的门口,还是站着那位不苟言笑的保镖。
保镖见到他走了出来,便开口问道:“你的画,已经画好了吗?”
“还没有。”今泉昇回答。
下一秒,他直接抛出了一个大多场合都能适用的万能理由:“我想上个厕所,请问盥洗室怎么走?”
保镖面无表情地指了路,越过正前方的转角,就有一间盥洗室。
“谢谢。”今泉昇礼貌地致谢。
就他目前的观察,宅邸里应该没有摄像头。
伊拉斯特在此地藏身,消息没有泄露向外界,平时也不接待访客,今天的板仓卓是个例外,恐怕是伊拉斯特要求他过来见他的。
生活环境很安全,伊拉斯特没必要在房子里装监控,监视自己的生活。
黑发青年一路走进盥洗室,装模作样地进入隔间,然后翻开手机——
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但他还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弹窗的消息。
那家伙在做什么……?
说不担心是假的。
虽然作为数据,弹窗拥有诸多优势,可以自由地穿梭在计算机中,但同时也很脆弱——在没有计算机、也没有网络的封闭环境里,它很有可能会彻底消散。
而弹窗要联系他,大概率会通过远程方式——给他打电话或是发邮件。只可惜手机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弹窗待在板仓卓的手机里,恐怕也不能轻举妄动。
再等等好了。
今泉昇把手机收回口袋。
“上厕所”的流程要做全。
他在隔间压下马桶的冲水键,又出门去洗手池洗了下手。
今泉昇在二楼转了一圈,二层的面积很大,可惜他没能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兜兜转转,他又绕回了画室。
但当他站在画室门口时却发现,旁边的保镖不见了。
保镖的任务是确保伊拉斯特的人身安全。
保镖没站在书房门口……也就意味着,伊拉斯特如今不在书房。
——他出门了。
今泉昇挑了挑眉。
他观察了一圈四周,在确信周围没人时,目光才落向书房的大门。
刚才他和早川晋一虽然进书房坐了一会,但是全程都在沙发上和伊拉斯特交谈。他没什么时间调查书房,更没有机会靠近伊拉斯特的办公桌。
既然伊莱斯特不在……那趁此机会,他或许可以进书房一探。
画室和书房紧挨在一起,两道房门均采用相同材质的红木,不仔细看纹理,几乎分辨不出区别。即使他进去之后被人抓个正着,他也能以自己想回画室,但是不慎走错房间的借口搪塞。
风险与机会并存,他没有时间犹豫。
今泉昇果断握向房门的把手。
“咔哒——”值得庆幸,门没锁。
今泉昇轻声迈进书房。
他朝房间探去,屋内不见任何人影,静谧至极。
径直走向办公桌后,今泉昇发现桌上堆叠着少许文件。
他将纸张一一拿起,翻阅了一会——这是一份申请货品过海关的申报表格,旁边还有不少相关的文件证明。
伊拉斯特要举办画展,除了不少日本画家投稿的作品外,展览上也会展出他个人珍藏的名画。
而他申请通过海关的货物,就是他的个人藏品。
这批画预期在10月3日通过海关。距离现在还有七天时间。
今泉昇将文件原封不动地摆了回去。
伊拉斯特挑选今天和板仓卓会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对……
可是他翻找了一会,除了这份申请表格之外,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他在书房已经停留快要十分钟了。
今泉昇抬手扫了一眼腕表,眉头紧皱。再这么待下去,他很可能会被人察觉。
先回画室吧。
青年飞快把动过的地方归复原貌,悄声返回了隔壁。
……
……
下午五点,今泉昇的画终于完成了。
历时六个小时,以最终成品的质量来说,他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他给早川晋一打了电话,对方不到十分钟,就兴高采烈地冲进了房间。
早川是一个人来的,今泉昇瞥了一眼门口,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的父亲呢?”
“我刚才联系他了,但是他没接电话。”早川晋一耸了耸肩膀,习以为常地:“这个时间他可能在泡温泉,所以没看手机。”
“他一会肯定会回复的,先不说这个了——”青年迫不及待地跑到画架旁,“让我看看你的成品吧,今泉先生!”
这张画才刚完成,还有少许颜料没能干涸。
但早川晋一在看到成品的一瞬间,双目却不由自主地瞪大,连呼吸的本能都几度遗忘。
精致的画布上,一个浑身浴血、看不见脸庞的黑发女子悬浮半空。
她凌空的姿势有点怪异,双臂伸长、五指扩张,好似在竭尽全力地推开什么人;而她身后划破虚空、犹若泥潭的黑洞,似乎才是导致她飘在半空的原因。
画面的背景则是一片破碎的屋房,周围萦绕着熊熊烈焰。滔天的火光明亮至极,却将灰败和无望的氛围衬托更甚,好似再说——
黑暗中唯一的光,并非救赎。
火焰只会将残存的希冀湮灭,最终化作了无生息的余烬。
“这张画……”早川晋一出神地盯着它,眼眶陡然泛红。
他其实没能看懂这张画的涵义,但扑面而来的悲怆揪着他的心脏,令他的胸口一阵沉闷。
他揉了揉眼睛,小声沉吟着:“这张画,叫什么名字?”
今泉昇将画具无声地收回工具盒。
他站起身,清冷的声线随着翕张的唇瓣飘向空中,又沉沉地落地,好似夹杂着若有如无的叹息:
“这张画叫……《做个好梦》。”
希望那位逝去多年的女子,能做个安逸的好梦。
梦里她可以用画笔,绘下她最挚爱的故事。
……
****
今泉昇没在宅邸久留,将画留在画室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没在宅子中发现什么端倪。今天初次接触伊拉斯特,而对方的一姿一态,就像个对艺术品抱有极度热忱的正直收藏家。
不知是演技过人,还是二十多年过去,他真的转性了。
降谷零会在下午五点半开车来接他,这是之前约定好的——参加完聚会后,他们会一起去商业街购买新衣服。
他在约定的地点等到了车子,零开的是他那台银白色的科帕奇。
今泉昇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从一大早开始,降谷零就黏人的不自然,现在也是。他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功夫,对方也能凑过来,趁机咬几下他的耳朵。
可他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和恋人你侬我侬。
“前辈,我们去哪里购物?”金发青年踩下油门,温和地询问。
今泉昇翻出手机。他没有抬头,只轻声答道:“都可以,你来决定吧。”
果然。
他把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和邮箱都翻了一遍,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而手机的通话列表和简讯记录也没有新消息提示。
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弹窗呢?
第207章 Chapter207
能自由进出研究所的人并不多。
许多签下协议、或是被迫同意加入研究所的科研人士, 往往都在踏进那扇门后,便过起了不见天日的生活。在地表之下四百余米的空间长期居住,有些人甚至忘却了被阳光笼罩的感觉。
此前能在研究所随时进出的人, 应该是在为Boss办事的朗姆和贝尔摩德。
可惜二人如今一死一逃, 为“行动不便”的首领做事的担子,也随之落在了琴酒肩上。
此刻他已经将板仓卓带去见了Boss。
板仓卓颓唐不安地立在一旁, 十指焦灼地绞在一起,他从进了实验所后便始终盯着脚尖, 连头都不敢抬。
而那台庞大的电脑也在他们抵达的时刻亮起,非人的电子音随着屏幕上下起伏的线条而波动:
“你做得很好,琴酒。”
黑衣男人微微颔首。
他将双手插入衣兜,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屏幕, 。
一周之前,Boss向琴酒抛出了为他直接工作的榄枝。
组织近期的确是在日本公安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达到黑衣组织这等规模的犯罪集团放眼整个世界,都屈指可数。
组织的势力遍布各国。即便有一天,驻扎在日本的势力面临捣毁的终局,也还有美国、英国、法国、德国……
深思熟虑过后,琴酒决定再观摩一下局势。
短短一周里,他来到研究所数次, 却从没见到Boss本人。
他得出的结论是:Boss不方便露面。又或者, 他根本无法露面。
贝尔摩德能在“将Boss接走”的前提下, 一个人从山下井的研究所走出来,更是侧面印证了一件事——
黑衣组织的Boss,极有可能没有人类的身躯。
他以电脑形象出现, 不是为了隐藏身份, 而是只能这么现身。
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解释, 一切就合理了许多。
“板仓先生,我其实已经关注你很久了。”那道电子音在偌大的研究室内沉沉浮浮。
板仓卓的随之肩膀一颤,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今年四十五岁,这本该是个事业顺遂、家庭美满的年纪。早年他是一位游戏CG特效师,但随着视力的弱化,他逐渐转为计算机系统工程师,专注于开发复杂的软体。
但从两年前的某日开始,他在返回家中时,突然察觉到桌案被人动过的痕迹。
板仓卓是个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他性格谨慎,摆放东西向来一丝不苟。桌上的钢笔只被挪动了5cm,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自那以后,每每在他外出返回家里后,家中的大小角落,总会多些被触碰过的痕迹……
时间就这么持续了一整年,他战战兢兢地生活着,换门锁、安监控,任何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可这些都于事无补,依然有人悄无声息地入侵他的房间。
而他已经被脆弱到连开衣柜时都会心惊胆战,生怕里面藏着一个持刀的陌生人。
他再也无法忍受被窥视的生活了。
于是他某日外出时,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我愿意接受你的条件。]
我愿意接受你开出的一切条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请别再折磨我了,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至此,板仓卓也开始为这个组织开发起一个神秘的软件。
可是,这个软件……
即使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着想,它也万万不该出现在这种时代!
这可是跨越了时空、违背了自然界定律的邪恶力量!!
他不敢想象这款软件被彻底开发出来后,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
那台电脑还在慢悠悠地发声,冰冷的人工拟合音在空中盘旋:“板仓先生是放眼整个21世纪,都不可多得的天才计算机工程师。今日得以与你正式见面,本人甚是荣幸。”
研究所内的温度并不算低,可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却在沿着背脊向上蔓延。
板仓卓的牙齿在打颤,可他不敢不回应:“您……盛誉了。”
Boss笑了笑。
透过机器播出后,他短暂的笑声变成了毫无感情、大量堆叠在一起的单音字符,透着悚然的诡异感。
“接下来,我们就聊聊项目下一阶段的规划吧。”
“对了。”电脑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这才想起研究室内,还伫立着另一道身影。
“琴酒,今天辛苦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银发男人的表情终于多了点波澜。
他的半侧眉头轻挑,但很快便归复于原位——即便如此,这微小的表情,也暴露了他那一瞬间的不悦。
但他还是出于礼节性地鞠躬:“是。”
……
出了研究所后,琴酒返回了停车场。
伏特加在停车场的门口等待着他——因为他没被赋予走进研究所的权限。
“大哥,”见了他之后,伏特加的脸上多了些笑容,“我们现在去哪里?Boss下达新的任务了吗?”
伏特加其实很高兴琴酒能被重用。
虽然他不知道Boss是谁,也知道自己不该过问,但琴酒能为Boss工作,自己自然也能沾上点光。
然而银发男人的眼神却冷峻的犹若冰窟。
他一言不发地走上车,周身散发着明显的低气压。
伏特加见状立刻合上嘴,绕回驾驶座不再言语。
等他给车子打了火,才听到琴酒低沉的:
“先回东京。”
漆黑的保时捷356A逐渐从地下车库驶出,这里位置偏僻。车子在险峻的山坡上颠簸了很久,才终于开进高速公路。
直到车子驶入繁华的街道,琴酒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被他随手丢在中央扶手盒的手机反扣其上,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有碰过手机了。
而手机的屏幕,此时竟然自己亮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听到消息提示音。
银发男人将手机拿起,凛冽的眼神瞥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