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西川绫人可以对灯发誓,他绝对没有搞事,他对这种搅混水的事并不热衷,通常没有命令,他不会上赶着引导一出好戏。
身材矮胖的棕风衣警察询问蓝发青年:“冒昧的问一句,直江医生是哪一科室的主治医生?他唯一失败的那场手术,死亡的患者是谁?”
“啊,是神经外科。死亡的患者……应该是叫……高野建?”蓝发青年挠了挠头,犹豫道。
这个名字一出,西川绫人和坂口安吾的视线都不自觉地锁定了那个蓝发青年。
几个月前的事,不是自己的患者,和直江庸介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只是因为社交能力强才和直江庸介勉强成了朋友,现在却到现在连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他记性倒是不错。
恰在此时,和警察对接身份的三岛由纪夫溜溜达达回来了,坐到原本的座位上向身边的两位同事说道:“搞定了,但是为了调查案件必须封锁现场,所以暂时不能离开。”
“那个带头的警部倒是很好说话,我居然见过他,没想到吧?他是东京警署有名的警部,姓目暮,据说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
“啊,对了,坂口先生你看得还挺准的,刚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直江庸介中的是不知名的剧毒,虽然暂时救回来了,但随时有生命危险。”
银发少年说完后觉得口干舌燥,和有些忧心忡忡的店员要了一杯果汁。
那边目暮警官的问话还在继续。
“直江先生最近有什么异常,或者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吗?”
蓝发青年皱了皱眉,“我刚刚也说了,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不过我听说他好像信了什么宗-教?好像叫……盘星教?他有发短信问过我了不了解这个教派,还说过些是似而非的话。”
与此同时,包厢里被问话的眯眯眼青年对警察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直江先生,不过直江先生倒下之前,好像有说他和前台那位红发客人认识。”
吃完晚饭正慢条斯理擦嘴的坂口安吾:“……哦吼。”
好一个祸水东引,是为了尽快摆脱嫌疑吧?毕竟这位的身份可经不起调查。
西川绫人一时无语,手上一使力差点捏碎手里的玻璃酒杯。
这位眯眯眼先生,你一个FBI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在日本境内这么嚣张?
建议和之前的那位勤勤恳恳的公安卧底先生打一架。?
25、二十五
“刚刚你指的, 就是现在包厢里那个人吧?”坂口安吾询问道。
当时西川绫人的动作看着很像是随手一指,但他有注意到西川绫人朝那个眯眯眼青年看了一眼。
又一个被西川绫人记住的人,高野建是因为导致了西川先生任务失败, 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研究生又是因为什么?
西川绫人沉吟一声, “另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坂口安吾疑惑抬头,“什么意思?”
“一个在执行潜伏任务的FBI,根据我了解到的情报, 对方在几个月之前已经被击毙了。”西川绫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三岛由纪夫歪了歪头, 猜测:“所以对方其实是假死喽?”
西川绫人点了点头。
他其实和这位FBI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对方在黑衣组织卧底时和琴酒做过一段时间搭档,而组织里众所周知的, 西川绫人和琴酒臭味相投,两人有过合作经历。
至于西川绫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被称为“银色子弹”的FBI卧底被击毙的消息, 是因为琴酒联络他想让他帮忙分辨尸体。
——一具几乎要烧成焦炭的尸体。
当时接到电话,得知琴酒来意的西川先生当场就想把手里的手机砸了, 真当他眼睛跟X光线一样?就算他对辨别身份很在行, 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要让他怎么辨认,何况他当时人还在西伯利亚。
当然这不是西川绫人想发飙的原因,琴酒开的价格的确值得他去日本走一趟, 但钱这种身外之物和费奥多尔没有任何可比性。
那是西川绫人向异能特务科投诚之前,和费奥多尔见的最后一面。
他衣服都脱了一半,紧急联络电话就一直和个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当时费奥多尔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视线就好像在问, 是哪个小情人?
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西川绫人就忍不住血压升高。
如果那个手机不是出自费奥多尔之手的改装版, 那它在电话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堆零件了。
谢谢,他是不会再和琴酒那种读不懂空气的男人合作了。
除非价钱翻个几倍, 他再考虑考虑。
听见这话, 坂口安吾沉思片刻, 觉得那位FBI成员应该是没见过西川绫人的真实样貌,否则西川先生不会神色如常地坐在这里看戏。
很好,只要西川绫人的名字不暴露,他就不用担心又有一个组织知道异能特务科引渡西川绫人的秘密了。
出外勤的警员们显然对录口供这件事轻车熟路了,熟练中还透露出些许沧桑,估计是因为日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才被迫习惯的。
三岛由纪夫向来的警署成员报备了身份,但因为那个FBI的证词,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的。
一分钟后,过来例行询问的是带头的那位目暮警官。
“西川绫人先生是吧?有目击证人说你和那位中毒的直江先生认识?”目暮警官看着还很和蔼,但十几年的刑警生涯磨练出的戾气让一般人难以招架他鹰隼一般的视线。
可惜了。在场的三位异能特务科成员都不是一般人。
目暮警官即便在对接身份时表现的很友好,这种涉及案件的时候对方的态度相当严肃,和当初在凤家别墅那位贵族警官不太一样。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目暮警官虽然知道异能特务科的奇特之处,但估计对中间的秘辛不甚了解。并不是每一个警察都知道这个匍匐在横滨土地深处的庞然大物究竟有多么强大的能量。
西川绫人表现得相当从容,一五一十地把原因复述了一遍,随后说:“我想他说出那种老套的搭讪言论应该是想和我深入聊聊?不过可惜了,我有恋人,我对我的恋人忠心不二。”
西川绫人说后半句的时候,神色格外认真,没有一丝调侃的意味,郑重其事。
这让坐在一旁的坂口安吾终于有些相信,对方口中关于恋人的言论多半都是真的,而且,西川绫人把这份爱情放置在比生命还高的位置上。
习惯于揣摩人心收集情报的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觉得应该给异能特务科能接触到西川绫人的成员添加一条禁令,不要和西川绫人谈起关于恋人的话题,一旦踩雷,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发疯。
目暮警官因为红发青年有些出格的话露出了死鱼眼。
“啊……是这样啊……”
他不是第一次和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接触,但是这么不着调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西川绫人和没看到目暮警官那诡异的眼神一样,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到是那位蓝发的先生提出让受害人过来的,惩罚游戏才是案件的关键吧?”
不就是转移怀疑对象吗?这种事他也会。
而且要说谁最有嫌疑,那非这个叫小野御河的蓝发青年莫属了。
根据警方的问话,基本可以确认在场唯一和直江庸介关系娴熟的就只有他了。邀请直江庸介过来的是他,提出玩惩罚游戏的也是他,让直江庸介过来邀请西川绫人喝酒的也是他,哪有这么巧的事?
目暮警官叹了口气,没有吝啬和面前这几位勉强算得上同事的人分享情报,他无奈道:“小野御河的确是第一嫌疑人,但我们第一时间对受害人酒杯里残留的酒液做了化验,确认毒是下在酒里的,但是酒杯上只有直江庸介一个人的指纹。”
坂口安吾指了指门口处的监控摄像头,问道:“这家店里有监控的吧,找老板查看一下应该会有线索吧?”
目暮警官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个啊,老板说他家的监控两天前坏掉了,因为商家售后太差,迟迟没能等来维修。”
三岛由纪夫插嘴道:“那都有谁知道监控坏掉的事?知道的人就很有嫌疑吧?”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警察们还没来得及排查这部分人。
目暮警官摸了摸下巴,抬手招呼来下属,把居酒屋的老板叫了过来。
老板对这件事印象颇深,因为维修人员一直跟他扯皮不肯及时过来,导致他现在想起这事都一肚子火气。
他仔细回忆了片刻,“啊,除了店里的员工,还有昨天来喝酒的小野先生。小野先生是这里的常客了,我跟他很熟,聊天的时候我们有谈到这个,他当时还劝我说干脆换一套新的。但最近的新设备都太贵了,我一直犹豫着没换。”
“知道居酒屋监控坏了,是直江庸介的朋友,还因为不知名原因对直江庸介格外关注——说不定是嫉妒直江医生的天赋。所以凶手果然就是那个小野御河吧?”三岛由纪夫分析得头头是道。
话粗理不粗,三岛由纪夫的这个结论下得有些草率,但连坂口安吾都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小野御河最有嫌疑。
恰在此时,一个拿着证物袋的警员跑了过来,见现场人员过于繁杂,他附耳过去和目暮警官说了些什么。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对三个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异能力者来说,把对方的话音收入耳中完全不是问题。
那个鉴识科警员说:“目暮警官,我们检查了现场所有开封后的酒瓶,发现有一瓶高价君度橙酒里有和受害人中的同种类的毒,并且在储藏室外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装毒药的器皿。”
读不懂空气中凝重气氛的三岛由纪夫惊讶道:“也就是说,毒是下在那个君度橙酒的酒瓶里,然后再被倒进那杯混合酒里的?”
目暮警官/鉴识科警员:“……”
你怎么听见的???
听到这话,一直守在前台的那名女服务生突然想起来什么,弱弱举手道:“啊喏……请问是那瓶五十三万的君度橙酒吗?”
在场的人看向了居酒屋老板,老板犹豫道:“应该是的吧?储藏室里只有那一瓶君度。”
女服务生:“那瓶君度橙酒是中毒的那位先生和我一起去储藏室拿的。因为当时前台比较忙,储藏室又远,那位先生就主动提出和我一起去拿酒。我急着回前台,他还帮我锁上了储藏室的门。”
目暮警官面色严肃:“你确定主动提出和你去储藏室拿酒的是直江庸介本人?”
“我确定。因为那位先生的眸色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漂亮的眼睛,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服务生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居酒屋老板闻言道:“如果是储藏室的话,那边的监控没有坏,是上个月新换的。”
目暮警官:“立刻调监控!”
居酒屋监控的控制终端就在前台,四五个人围在一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前,有技术科的警员把女服务员说的那个时间调了出来。
然而,监控摄像头虽然是新换的,但很难不怀疑这个抠门的老板是不是买了什么劣质的二手货,监控画面有些模糊。
女服务生记住的时间不太准确,监控一直放了十几分钟,直江庸介和女服务生才终于出现在了画面里。
画面中,女服务生打开了一个酒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了那瓶君度橙酒递给了直江庸介,直江庸介笑着道谢。
紧接着女服务生急急忙忙跑出了储藏室,而站在原地的直江庸介,用储藏室里的开酒器打开了那瓶价值不菲的君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液体的试管,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酒瓶里。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暂时失去了言语,他们之前所有的推论和猜测都被推翻了。
——直江庸介居然是自己把毒药放进酒里的。
——这是一场自杀。
而西川绫人的视线定格在了直江庸介脸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让他觉得格外违和。
忽地,他歪了歪头,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耳饰,冰凉的触感让他郁卒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轻笑着呢喃:“原来是这样啊……”
“你说什么?”坂口安吾敏锐地转头看向西川绫人。
西川绫人指了指监控视频,蹙了蹙眉,说:“我的意思是,很显然,这是一场自杀。而且死之前还想拉我当垫背的。我可不想和陌生男人一起下地狱,会恶心到诈尸。”
一时间,在场知不知道西川绫人底细的都沉默了。
坂口安吾露出死鱼眼,不再想管这个隐隐透露出恋爱脑倾向的男人。
监控视频如假包换,目暮警官联系了鉴识科的警员加急检查也没能发现合成的痕迹。
这下一切彻底真相大白盖棺定论了,这次一场自杀,推测直江庸介很可能是因为没能走出阴影,才选择和自己唯一的朋友见上一面然后自杀。
就是不知道现在已经住进ICU的直江庸介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一代天才就此陨落,那可真是让人唏嘘。
这场投毒事件就这么以自杀结案了。
在场的人也都可以离开,但没有人为事情真相大白而愉快,反倒是像有块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直江庸介的同事尤甚,这源自于人类对生命本能的怜惜,对死亡本能的敬畏。
唯一有些庆幸的可能是居酒屋的老板了,毕竟对方不用担心自己的店蒙上喝死过人的不好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