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锁上了。
神代以知立刻就察觉出了,琴酒现在的心情并不好的事实……这点倒是毫不意外,换句话说,琴酒在生气。
对自己未来一无所知,但也清楚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神代以知还是做出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你来了。”
如果琴酒现在还能见他,就说明无论是波本还是苏格兰甚至是莱伊都没有影响到他。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组织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家伙是卧底,还把他派到琴酒身边,就算琴酒用了也不能代表他和这些人有什么联系,这一切都是组织的错。
就算抛开事实不谈,琴酒也是一点错都没有。
神代以知偏心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即便在如此急迫的时刻,他也一如往常地对琴酒露出了相当乖巧的微笑。
琴酒扯了扯嘴角,令人困扰的头痛从眉心散开,眼前的人却有些没心没肺过头的露出微笑——就算一如既往地美丽且令人心动。
琴酒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口,提了起来,衣服在胸前皱成一团,两人的脸离地极近,鼻尖快要触碰到一起了。
“你知不知道——”琴酒的声音阴沉低哑,混合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啊!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眼看着其他人因我而死吗?
神代以知腼腆地笑了一下:“十分钟的话,可能不够GIN哥来一次呢……”
琴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领口收紧让呼吸都有些困难,神代以知幅度很低地咳嗽了两小声,有些纯净地笑了笑:“那要亲亲吗?”
琴酒松开了手,冷眼看着神代以知整理自己的衣服。
青年低着头,将领带拆开重新整理,手指娴熟地翻飞着,即便是这种再普通不过的行为,由他做出来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风度。
虽然组织分配了他来教养这个人,他却不是会在这种细微之处要求的人。这副风雅绰约的仪态是他过去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都未曾磨灭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而教出这样孩子,勉强算是他的师父的那个人,如今以知也越来越像他了。
固执的、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牺牲自己就可以保全所有人的、
蠢货。
“哥哥还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神代以知垂着头整理着已经变得很整齐的领口,就算再怎么认真,接下来只能靠手指抹平衣服上细小的皱纹了,“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吧,总之能再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苏格兰应该也已经安全离开了吧……”
“别说了。”
琴酒从牙齿的缝隙中挤出了几个字。
“冲田他……啊,就是苏兹,连你也一并骗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总感觉十分的恼火,要是有机会你能帮我揍他一顿吗?因为他之前救过我,所以我不好意思下手。”
神代以知第一次没有听从他的命令,继续地自顾自地说道,仿佛一旦停下就会丧失勇气。
“现在说好像有些晚了,我那天做了点米饭忘了放进冰箱里,本来想晚上回去也来得及,不过都这么久了,应该已经彻底完蛋了吧?还有啊,要是可以的话请等我出来吧,如果我还能出来的话,如果出来的人还是我的话。”
琴酒握成拳头的右手骨头咯吱作响,听着夹杂在看似寻常的话语中,突兀的话语,终于再也忍不住地一拳击中了那家伙的脸。
毫无防备的以知被这一拳打中,整个人向后面摔倒在地面上,好在这个房间的地上,至少他倒下的地方铺了厚厚的地毯,摔倒的时候就被白色的长绒包裹,并不会痛。
但是就算直接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也不会有多痛,因为那一拳已经完全掠夺了他的意识,眼神都发直了一秒,疼地他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左颊一整片都麻木了,神代以知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继续着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否则,请你杀了我。”
阴影挡住了身体,感觉到琴酒的来到了他面前,神代以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话说出口只有圣人才能谅解他了,琴酒会是圣人吗?显然不是。就算是自找的,挨打也实在是太疼了。
然而闭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神代以知迟疑地睁开了眼睛,立刻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琴酒半跪在地上,抱住了他。
被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包裹,神代以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听到琴酒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会陪你死的。”
“嗯,那真是太好了。”他伸出手环绕上了琴酒的腰,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本能的排斥,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触碰。
因为琴酒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身体接触,神代以知也有在尽力避免做他讨厌的事情。但即便这样接触也从来没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做任性的事情了。
如果琴酒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反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分寸。
不论是从第一次见面,还是没他一半高的小鬼就敢伸手要他抱,还是后来住在一起时,半夜是理所当然抱着枕头来到他的房间门口,露出可怜的表情说睡不着,都是一样的任性。
“好温暖……”
第92章 第九十二种方法
092
冲田白野靠在墙边, 手掌里套着一块腕表。盯着指针再次到达顶点时,他缓慢地支起身子,准备去提醒一下里面的人。
然而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神代以知独自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定时衣摆微微摇晃了一下, 简直就像是特意设计过似的优雅。
或者说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的特权, 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种自带柔光的美好。
冲田白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立刻露出了十分同情的神情:“哎呀, 他怎么下得了手的?心疼死我了, 小宝贝。”
就算是神代以知表情冷淡,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因为对方的冷遇觉得更加幸福了, 简直就像是那位先生全盛时期令人着迷的仪态,就算内在相差甚远,但他知道, 本质上是一样的。
那位先生事到如今依旧才思敏捷,有着让他尊敬的智慧, 只是人类永远无法抗拒自然规律, 生、老、病、死,比起仅能用脑机发布命令的先生——
冲田白野看向青年的眼神愈加温柔:他们是同类人, 只要将他心中的那层枷锁解开,就能变成他最喜欢的那种人。
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也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无非是启用另一个不够完美的备份。
不论什么说, 以知也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因此对他产生一点照拂的心理也是很正常的。就算最后因此坏掉了, 他也会一直照顾着他,直到生命终结的那天。
冲田白野的嘴角抬了抬,伸出手为他指路:“请跟我来。”
·
神代以知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对于完全未知的将来,大哭大闹才是不合适的行为,虽然就算这种行为没有用也会多少有点心理安慰,但神代以知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如此失礼的行径的。
最差的结果就是丢掉性命,别的都好说,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和零告别……当然了,他这样伤人心的告别,别人乐不乐意要还是另一说呢。
好在零是个坚强的人,神代以知很清楚这一点。
他的朋友和他都不同,他们都是就算失去重要的东西也会坚韧不拔的继续前行的人,如果他死了也会带着他的一份继续努力……相比起来他真的太脆弱了。
必须要依附着什么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对不起用心培养他的父亲,父亲是希望他能够成为支撑门户的坚强男子汉,现在他的行为怎么说都算不上,顶多可以夸赞一句洒脱。
可他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了。无论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回应,一片死寂的房间。
但是。
神代以知思考了片刻,他觉得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好像也并非无法接受,他要是活着回来,景光和零都会被问责吧,早就知道他是组织成员的身份,却知情不报,这是失职。
未来不会有机会再做朋友了,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经过了几重门禁,全程都只见了冲田白野一个人,保持了最高机密。
神代以知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内,即便他从来没想过要跑,他的脖颈和手脚腕都被扣上了看起来很厉害的电子环。很重,他估摸着,光手环就有接近一千克,厚重的电子环衬得他的手腕更加纤细,让他不太舒服地活动了一下。
如果再加上新换上的拘束服,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了……冲田白野还算比较有底线的,没有往他的嘴里塞什么东西。
不过神代以知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有这样做了,他露在外面的脸,被贴上了奇怪的磁片,连接着细细的电线,几乎将他整个脑袋包裹了起来。似乎是晃晃脑袋就能甩掉,但他现在已经被固定住没办法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了。
唯一能动的是眼球,扇形的能进入他视线内的房间状况,看上去有些过于高科技了,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一样。
冲田白野完成这些工作后,就从这里退了出去。那扇门关上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房间内的一切和外界分成了两个世界,噪音渐渐远去,逐渐在耳边放大的是房间内的仪器运行的机械声。
太安静了。
神代以知甚至感觉再这样的寂静中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就算不愿意承认,现在的情况让他产生了些许恐惧的心情。
“……”
他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萨泽拉克。】
以知的眼睛倏然睁开,绯色的眸子像是燃烧了起来。想要站起身,却被束缚捆绑着。并且因为他的挣扎,细细的电流从贴在他身体上的磁片传递了过来,刹那间的疼痛让他的思维断片了一秒钟。
“……谁。”
这种程度的疼痛他还是可以忍耐的,况且,比起身体上的感觉,他觉得现在的情况更不对劲。
他听到了什么,他的确听见了声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却不是从耳中传递过来的。
而是直接在他的脑袋里说话,从思想中传递出来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一样。
【萨泽拉克。】
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伴随着电击的痛楚,尘封已久的记忆被重新翻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的,这个声音。
如同尸体般冰冷的手挑起他的下巴,膝盖接触着坚硬的地板带来了不适的痛感,眼前一片漆黑的……
“……”
他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冰冷黏腻又无法挣脱,如同附骨之疽。
以知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从这里离开,被加大的电流通过小磁片传递到皮肤,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
【萨泽拉克。】
那个声音第三次呼唤了他的名字,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地靠在椅背上的以知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视网膜中倒映出无机质的世界,眼角还残留着生理性的泪水。
“……先生。”
*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降谷零正在对着电脑思考着什么,他皱眉支着下巴,房间中只有他眼前的这一小块有光。
从开始卧底,他就不太喜欢开灯了。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且太亮了,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人敲了四下,频率和轻重都像是约定好的暗号。但降谷零仍旧没有掉以轻心,他从桌子上拿起他的枪,动作轻柔稳重的上了膛,在安静的黑夜中略有些明显。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将枪举到脸边,后背紧贴着墙面,用尽可能寻常的声音问道:“是谁?”
“我。”
降谷零一愣,这个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转身直接打开了门,诸伏景光就站在门口。
“zero。”
“hiro!”降谷零看到他就露出了高兴的表情,给枪重新上了保险,“你回来了……怎么了?”
他立刻看出了诸伏景光的不对劲,无论是有些糟糕的精神状态,还是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外表,都十分的不对劲。
“先进来吧。”降谷零把诸伏景光拉进来,又探出头看了眼楼道,确认没人后才关上了门。
降谷零去厨房倒了杯水才过来,将杯子递给了诸伏景光。接过那杯水诸伏景光仰头一饮而尽,喝得有些快,还有些许的水漏了出来,胸口的衣服湿了一块,诸伏景光却没有在意这些,用袖子粗鲁地擦了把嘴角。
降谷零愣了一下,接过杯子转身打算去再给他接一杯水。
“zero。”
景光的声音十分温柔,有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魔力。一直以来也是这样的,降谷零很喜欢对方叫自己“zero”时发音的触感。
可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压抑着某种情感,十分痛苦的情感。
“卧底的事情暴露了。”
“!”
降谷零转过身,眼睛微微地睁大了。然而还没等他问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话,景光继续说道。
“以知被他们留下了。”
诸伏景光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地弯下腰,蜷缩在沙发中。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闷在臂弯中的声音缓缓地流出:“抱歉,我什么也没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