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就你这样还能为傅家延续香火?”
乾光说话直白,反倒是就这般戳中了傅呈辞,让人忍不住的又继续逼问下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傅呈辞隐约猜想到了什么,他既然在此时回了大楚,定然就不是什么当真抛开过往为了修好而来。
只怕另有目的是真。
“送到承德边上的女人是本座精心挑选而来,祸国倾城果真应验了那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惜了,这凡心照样有着情动之意,本座交待下去的任务,她竟然敢阳奉阴违!你可知当初为何只攻下了这边郡一半?”
傅呈辞内心吃惊不减,见他丢了问题过来,下意识的回了,“军力,物资?”
“哈,”乾光冷冷一笑,然后摇头,“非也。当时不论兵马,还是粮草大周都是强盛的,只不过是这到手的地图只有一半,这便是她阳奉阴违的一点!”
边郡地势易守难攻,靠着那地势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当初周军势如破竹,守将节节败退,就连季老将军都不能有回击之力,他们猜想诸多,都未曾想是这地图出了纰漏。
乾光又接着说:“这偷盗是大罪,虽说那图纸没给全,但是到底让大楚元气大伤,后面的事情你应当就知晓了吧?”
“陆怯是那女人生的,承德不认这个儿子,那他理因为大周效命,不过那半卷图纸,他还未能放回楚宫内,母亲就被万箭穿心而死,你说这股怨气他何时能消?本座也没想到这孽障之后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带跑了她母亲弥留的遗物跑到了你江北的境界。饶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带着那侧图纸去投奔你。”
乾光缓缓道来就像在叙述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事来。
而每一个字眼都跟针扎似的落在傅呈辞心上。
陆怯当初来到江北,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态?
他的前路是视他如敌的家国,身后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万劫不复。
而他……而他却亲手将陆怯最后的一丝希望打碎……
他做了什么?
他猛的几步推后,背脊抵在了那冰冷的墙面,冷汗几乎是瞬间冒了出来。
手指颤抖的厉害,几次想握上皆是以无力告终。
他把那个怀着希望的人打入了地狱,他亲手把陆怯推到了深渊,在江北的每一个深夜,陆怯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都在后悔,天下之大,他却选择了江北。
最终却是……
傅呈辞不敢想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周大军压境,他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卑鄙的私心,将那个人给推了出去。
遥城之下,他以为自己不过错付了一回,却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错付。
用陆怯的遍体鳞伤换来了自己的私心。
他在心里止不住的想,那是陆怯,那是五年前怀着破碎希望前来寻他的陆怯。
乾光的话好似还不够,他看着傅呈辞眼眶的红色,心满意足的笑了,像是找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加有趣的乐子说道,“你知道那四年在大周的地牢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给他服了毒,此药无解除了我定时给他的解药。他一到皇城便被打入千机司的大牢,整个人泡在了漫到脖颈的水域里面,你知道水里有什么吗?是蛇,水蛇!我找人放下去的,陆怯小时候被蛇咬过,怕这畜牲,然而现在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毒蛇随时的都有可能顺着他的伤口钻进他的体内!他白天就会被关冕带出去,他的身上有各种刑具的痕迹,到了夜里就要被束缚上四肢,和蛇过夜……”
“你想想他的内心该有多少的绝望,他最信任的人亲手把他送到了这……”
‘最信任的人’这五个字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想起来了,他问陆怯这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那个人说“关冕”。
他原来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所有的苦!
所有的刑具,就算是一个常人也未必经受得住,何况……
何况陆怯回到大周之时,早就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是不是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夜里腥水没过鼻腔,比这更折磨的是水里肆意打转虎视眈眈的蛇。
傅呈辞不敢想,他每想一下,每想到陆怯受到的伤,他的心就一阵绞痛。
肺腑涌出的血喷洒出来,傅呈辞再也支撑不住的跪在了地上,他狼狈的喘着气,所有的痛感都没有心中的痛楚来的猛烈。
他甚至没有了理性可以思考,分辨不出乾光意欲何为。
他彻底的进了对方的陷进,这个陷进的开始是自己。
乾光有些震惊,他原以为那男男情爱的事情都是陆怯的一厢情愿,用这些过往来刺激傅呈辞不过是想唤来这人的内疚。
没想到这效果想的比自己还要好。
他出神之际也没想到那颓靡的人会突然发难,两个人滚倒在了柱子边上。
傅呈辞的双手扼住了乾光的脖颈,双目凶狠,沉默不语的加深了手里的力道。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为了陆怯报仇!
乾光满意的笑了笑,“咯……咯咯咯……你如、如果杀了本座……那么陆怯……必死无疑!”
傅呈辞如梦初醒,眼里戾光退散,收回了自己的手,没错陆怯的毒要靠他的解药,他暂时还不能死!
乾光狼狈的倒在地上,仰头喘着粗气,他的笑容阴森,连带着那半脱落的面具都有些扭曲,和这柔和的夜月有些格格不入。
傅呈辞把一步之外的拐杖拿回了手上,猛的插进了那坚硬的地面,足足没入了一个小指长短,冷冷道:“我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总之我要是发现你做任何事,别怪我心狠!”
国师呛气的咳了几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傅呈辞眼里玩味愈发的大了。
还真是纠缠不清,傅家绝后。
傅呈辞离开了炩王府,这一路走的浑浑噩噩,他隐约知道自己进了国师射中的圈套,可是再听到那些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也没有抽身的可能了。
……
床榻之上的人影猛的坐起身来,陆怯双手抚了一把脖颈的冷汗,整个人连寝衣都湿透了。
他梦到自己死后到了十八层地狱,被早他一步死的国师嚼碎咬烂。
然后他在十八层地狱的尽头看到了傅呈辞,那个人居然在哭,他甚至能看到他眼眸里悲恻痛决的哀伤。
他叫来阮刀,心上一动,吩咐道:“去江北王府,查一下江北王此刻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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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以堇:傅家绝后?看不起谁呢!
第87章 圣旨
阮刀领命出去, 趁着夜色前行。
一路来到江北王府,不知是今夜寒风过冷,还是心中有鬼作祟, 他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这种预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藏匿身形之后,全然没注意一道身影几乎是瞬间贴了上来。
等着他反应过来之后, 就已经落了下风。
傅呈辞只要在上前一步, 他的小命就能瞬间不保。
黑暗之中喉结滚动, 只听他沉声开口:“江北王这是何意?”
话音一落,传来的就是傅呈辞不带丝毫情感的嗓音, “我要你带我入宫。”
入宫?
阮刀看着面前的人, 透过那双眼睛深沉的如同打翻的砚台,鬼使神差的他点头答应, “可以。”
等到了宫内, 阮刀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叫停了脚步迫切超前的傅呈辞道:“江北王稍等,皇上歇下了。容属下前去禀报。”
傅呈辞也意识到自己的确过于迫切了,虽然面色冰冷的看不出什么过多的情绪,但还是遵言点了点头。
陆怯还未歇下,殿内亮着一盏灯。
看见阮刀这么快就打道回府, 有些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阮刀说道:“江北王想见您一面。”
陆怯下意识的接上话,“所以你带着人进来了?”
阮刀沉默。
“来人啊!”三个字蕴藏的怒意不浅,就连阮刀都直接给跪了。
“——陛下!”
“——且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自己身边的属下, 一个是门外来的不速之客。
陆怯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面,隔着数丈距离看着傅呈辞, 冷笑道:“来人啊,将这个擅闯皇宫的人拉下去!”
“噗通”一声,还未入殿的傅呈辞一撩衣袍直接跪了下来,额面扣向冰冷的大理石瓷砖,“皇上恕罪!”
恕罪?
陆怯看着他发顶的玉冠,在过去便是姿态谦逊低垂的脖颈。
什么时候,骄傲如他会犹如蝼蚁?
这是要他赎哪门子罪!
闻讯而来的宫人也是进退两难,这江北王何时入的宫,怎的就跪在了殿前。
然而见着陆怯没有继续发话,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逢屋外狂风作起,屋檐落雨。
一阵寒风吹来,陆怯讥笑开口:“你跪在这里是在逼朕吗?”
“微臣不敢。”
陆怯发怒,“不敢就滚!”
“微臣不滚。”
“那就继续跪着吧!”陆怯冷笑,也没提让宫人把人带下去的事。
说完,就让阮刀把殿门给关了。
这殿内剩下主仆二人,阮刀看着陆怯余气未消的样子,便道:“您若是心疼江北王,我便找个借口让人离开?”
陆怯停下脚步,侧头睨望了他一眼,语气并未有什么很激动的情绪在波动,才更显得恐怖。
“那我是要有多想不开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罪受?”
阮刀瞬间沉默。
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然而陆怯却也没在顾得上他。
回了寝殿坐着,神色肉眼可见的疲惫了不少。
他和傅呈辞就像是一个死结。
从五年前他亲自拉下绳索,这个结被彻底的绑死了。
在他还在这个位置上的一天。
他们两个就永远逃不开这该死的,不必要的牵扯。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心悸带来的刺痛感袭来,朝着边上的阮刀道:“暗匣里面有一份我写好的圣旨,你取出来放做明日早朝宣旨。”
阮刀有些疑惑,陆怯登基至今颁布过的无非是一些人事上面的掉改,还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动作。
更多时候都是朝上口头传述,然而今天居然事先拟订了圣旨。
阮刀敛眉,朝着置放暗匣的地方走去。
取出明黄卷轴,不过是轻飘飘的木轴连着布料的重量,偏偏落在手上就让人感觉有着千金那般重。
陆怯舒展了手脚,懒洋洋的朝后一靠,心放平几分,“你就不想看看吗?”
阮刀乍惊,脑子的反应拉不住他的动作,直接捧着圣旨跪在了陆怯面前,“属下不敢。”
动静之大“砰”的一声,惊的陆怯坐了起来,挑眉看着跪在面前的人,语气多了几重意味深长开口:“就算你不想问什么,周棠阴就不好奇吗?”
阮刀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陆怯对他鲜少有这语气说话,莫名提起周棠阴令人不经后背一凉,他自认行事隐蔽,却在此刻对上陆怯的一双眼睛让人感觉无迹遁形。
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明黄卷轴,面前有一片阴影盖下。
骨感漂亮的手指拿走了他手上的卷轴,头顶传来男子淡然轻晒的笑意,“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
阮刀不动,陆怯也没有多说话,走到了书案边上目光落在了圣旨上面的内容。
一字一字都是他不久之前手书写下的。
此刻在看上去,却感觉有那么一些疲惫。
目光落在阮刀弯起的后背上,无力感蔓延心脏。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逼他!
之后阮刀是被他严词呵退的,皇宫里面有一个半夜抽风的人就够。
半夜抽风那个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次日。
文武百官上朝,陆怯姗姗来迟。
武首位列傅呈辞身姿挺拔,眼下有一片青色,听宫人说这位跪到了快要上朝才离开。
陆怯冷笑,他怎么不知道傅呈辞的傲骨什么时候可以这么轻易曲折了。
照例是例行公事的环节,朝臣洋洋洒洒的一通长篇大论,最后辩论一番,在请个最具权重的人出来主持公道,朝会就算结束。
事后陆怯看了一眼高公公,用眼神他可以开始了。
众人顷刻安静,全都翘首以盼好奇这位新晋帝王有什么大事是突然要在朝会之后公布。
高公公打开圣旨,一目十行,表情瞬间凝滞。
见高公公久久不语,陆怯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高公公是不识字了吗?”
低沉且带着震慑的声音传开,底下人群短暂骚动了一瞬,傅呈辞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陆怯轻描淡写的移开视线,偏是不给傅呈辞对上眼神的概率。
高公公猛地一激灵,清了嗓子开始念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武侯之子陆臻,天姿德厚,秉性恭顺,深得朕心,今收养于膝下,传太子之位,待朕百年之后继此位——钦此。”
话落,万籁俱寂。
大殿之上安静的可以听到外面鸟雀飞过的声响。
“咔擦——”钝厚的声音碎裂开,这短暂的安静被突然打破所有人朝着声源看去。
傅呈辞手上的笏板碎成了两半,文臣那边见状直接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