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古代架空]——BY:冉尔
冉尔  发于:2022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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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将倾,他们比赫连生兰还要清楚地预料到了死亡的降临。
  闷雷声又起,天边黑云沉沉如泼墨。
  “是皇后……是皇后?”赫连生兰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撇开身边吓晕的内侍监,踉跄着往前爬了几步,然后揪住另外一个还清醒着的太监,对他毫无血色的脸怒吼,“是不是皇后?!”
  小太监腿间黄汤直流,眼皮一翻,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来,喘了两口气,竟也晕了过去。
  “废物!”赫连生兰登时暴跳如雷,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将小太监捅了个对穿。
  鲜血迸溅而出,内侍监在地上疯狂地抽搐。
  刺目的闪电照亮了大殿,他失去血色的面庞犹如青面獴牙的厉鬼,透着森森鬼气。
  “皇后死了,朕还可以再立……还可以再立!”赫连生兰拔出剑,对着一片死寂的大殿怒吼,失魂落魄的回声却在提醒着他,丧钟并非为了皇后而鸣响。
  那更像是一声又一声讥笑——笑话他虽坐在龙椅上,却时时刻刻可能被拉下来,笑话他身为大周的帝王,却全然被嚣张的皇弟牵制。
  “赫连与寒……”皇帝拄着剑从地上艰难爬起,“朕不怕你!朕……朕才不怕你!”
  “……朕有禁军,朕……朕是真龙天子,朕……朕让钦天监算过……”
  “轰隆”
  沉闷的雷声淹没了赫连生兰的咆哮。
  无人掌灯的大殿被电光擦亮,殿内每一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如雪,仿佛一尊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俑,唯独身着龙袍的帝王还保留着肮脏怯懦的灵魂。
  赫连生兰摇摇晃晃地往殿前走去,手中的长剑伴随着磨牙般的声响,在地上拖出了瘩人的血痕。
  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面上,冲刷着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
  更密集的闪电划过了昏沉的天幕,雨声中夹杂着逐渐清晰的厮杀声,潮湿阴冷的风里也弥漫起了血腥气。
  回忆接踵而至,赫连生兰仓皇转身。
  他用微耸的脊背抵着宫门,因为恐惧,失手将长剑摔落在地。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日子,赫连与寒拎着长剑出现在了皇城内。
  他身上的血凝成了再多雨水也冲不干净的痂,而他阴郁的眉宇间却布满了热滚滚的煞气。
  他残忍又暴虐,扫除了通往皇位的路上的一切障碍。
  只是那时,赫连生兰并未站在赫连与寒的对立面上,故而面对尸山血海,心里盘桓着的情绪里,兴奋大于畏惧。
  赫连与寒做了他不敢做的事,说了他不敢说的话……更重要的是,他替他背负了所有的骂名。
  乱臣贼子,犯上作乱。
  不堪的言论一股脑堆叠在赫连与寒的身上,与他这个已经稳坐皇位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短暂的快感消散过后,赫连生兰又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不用钦天监的天象暗示,见过赫连与寒大开杀戒的一面后,他心中已经起了浓浓的杀意。


第107章
  他无法容忍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存活于世。
  赫连与寒多活一天,他登基的秘密就多一个人知道一天。
  如此看来,赫连与寒实在是太该死了。
  可他没又办法真的让赫连与寒死。
  这个在臣子与臣民看来已经臣服于他的楚王,化为了一条毒蛇,在漠北蛰伏了三年,掩去一身凛冽的杀意,让所有的人都放松了警惕。
  但是赫连生兰心知肚明,他的皇弟在谋划什么!
  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
  他后悔当初为何被一杯毒酒吓得肝胆俱裂,放弃了最容易解决赫连与寒的机会。
  若是当时被毒酒毒死的不是先太子,三年前的宫变怎么可能在今日重演?!
  可惜,后悔无用。
  赫连生兰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向着龙椅一点又一点地爬过去。
  他不甘心。
  那是他的皇位,是他隐忍多年得来的至尊之位。
  他享受着万人之上的日子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当初的自己是在母妃的帮助下,靠着欺骗和隐瞒,踩着赫连与寒的血肉至亲,一步一步走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明黄色的光在赫连生兰的眼底闪烁。
  他疯了。
  他痴迷地抱住龙椅,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朕的……是朕的……”
  闪电划过,赫连生兰的身影在电光下,变成了一条蠕动的丑陋的虫。
  *
  与三年前不同,赫连与寒踏入皇城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唯有贺清风的徒弟愣头愣脑地上前行礼,说是奉了师父的命令,要去宫中回禀陛下的召请。
  “你且去吧,”秦毅听得头疼,见赫连与寒的心思并不在一穷身上,连忙将人扯开,“殿下不会忘记和贺大人的约定的。”
  一穷听罢,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待秦毅说完,又行了一礼:“师父说楚王殿下是信守承诺之辈,故而让我也按照当初的约定,入宫向陛下复命。”
  秦毅愈发头疼,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再次回到了赫连与寒身侧。
  “贺大人遣徒弟入宫,是为了禅位的诏书。”他悄声道,“不过依属下之见,诏书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陛下真的不愿意,也阻止不了殿下您登基。”
  赫连生兰是生还是死,玉玺都在那里,禅位的诏书写好,盖上印,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不过,若是能拿到诏书,的确能省去很多麻烦。”见赫连与寒拔出了寒芒闪闪的长剑,秦毅话锋一转,连忙快步跟上去,“殿下,付段方才从坤宁宫里出来,说……新后已经畏罪自裁了。”
  面无表情的楚王闻言,方才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畏罪自裁?真是便宜她了。”
  “殿下可是要……”
  “本王暂时没心情管她。”赫连与寒锋利的眉狠狠一挑,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剑尖直指被雨水冲刷的金銮殿。
  秦毅立时噤声,毕恭毕敬地弓下了腰。
  夏末的暴雨疯狂地冲刷着血红色的朱墙,也将满地的血冲散。
  此情此景,仿佛三年前的宫变重演,唯独不同的,是踏着血路之人,终于走向了至赫连与寒来到金銮殿前时,一穷竟也还在。
  木讷的文人站在倾盆大雨中,脸上萦绕着毫不掩饰的愁思。
  “愣着做什么?!”秦毅见状,冷嗤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人负隅顽抗不成?”
  “非也。”一穷循声回头,老实作答,“恭喜殿下,大业已成,只是此人……臣实在无法将其与九五至尊联系在一起。”
  “……禅位诏书由此人写就,恐污了殿下的英名!”
  如此言论,惊世骇俗,若不是秦毅熟知一穷并非趋炎附势之辈,怕是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奉承赫连与寒。
  秦毅踌躇一瞬,拎剑上前,走到一穷身边,看向黑压压的大殿,瞬间明悟——
  被吓破了胆的赫连生兰居然想到了借酒壮胆,身边乱七八糟堆着数不清的酒坛,连怀里都抱着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坛子。
  他喝得酩酊大醉,身上皱皱巴巴的龙袍被酒水和吐出来的污秽浸透,隔着老远,秦毅都能闻到其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
  这哪里是一国之帝王?
  这简直连市井泼皮都不如!
  秦毅捏着鼻子回到赫连与寒身侧:“殿下,殿内脏污,您还是——”
  他话音未落,耳边就刮过一道混着血腥气的风。
  赫连与寒大步走进了殿门。
  满殿内侍监如见了猫的老鼠,哆哆嗦嗦地跪倒在酒水中。
  他目不斜视,直奔赫连生兰面前,用长剑挑起他苍白的下巴,点点火光在眼底升腾。
  “我的好皇兄。”
  嘶哑的低笑犹如惊雷,一下子将醉生梦死的赫连生兰惊醒。
  他绝望地抬眸,在鸦雀无声的金銮殿内凄厉地哀号。
  他的皇位,他的宫城,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了。
  “别怕,臣弟不会让你死的。”赫连与寒却兀地收回了手,归剑入鞘。
  “叮。”
  剑刃吻过剑鞘,赫连与寒唇角微勾。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等着皇兄呢。”
  赫连生兰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意识到了什么,第一次鼓起勇气对赫连与寒出手——他将怀里那只酒坛砸了过去——可惜,酒色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
  赫连生兰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酒坛也没有伤到赫连与寒分毫。
  “殿下!”倒是秦毅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冲入殿内,忍着扑鼻的恶臭,将赫连生兰压制在地。
  而在他身后,将士们随着付段鱼贯而入。
  惨白的闪电不断地闪烁,殿内刹那间静得惊人。
  “啪嗒,啪嗒”。
  未凝固的鲜血夹杂着雨水,顺着赫连与寒身上的盔甲跌落。
  付段先反应过来,重重叩首,大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毅也很快反应过来,撩起衣袍跪在地上。
  山呼万岁声响彻云霄,被鲜血浸染的皇位迎来了新的主人。
  而那个身着黄袍的废帝瘫坐在自己吐出来的污秽中,神经质地笑着。
  “平身……朕……朕准你们平身……哈哈哈……”
  大周二十五年,夏。
  赫连生兰禅位其弟,赫连与寒。
  新帝登基,奉生母为太后,却未册封唯一的嫡子为太子,且堂而皇之地宣称曾经的世子妃病逝,再大张旗鼓地将昏迷的所欢接入宫中。
  如此明目张胆地行苟且之事,却无人敢置喙。
  赫连青的存在亦如一缕青烟,被无情地从史书上抹去。
  而新后执掌不过短短月余的凤印也被送到了所欢殿内。
  翌日,新帝便有明诏示于天下——
  那个被盛京城传得神乎其神的妖道,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后。


第108章
  夏日无风的夜,赤辉殿内暑气蒸腾。
  月光透过半掩的殿门,照亮了在地上窸窸窣窣晃动的粗长锁链。
  几个守夜的内侍监在赤辉殿外打着瞌睡,时不时发出几声不清晰的呓语,但当一阵风吹过,风里带来凄厉的怒吼后,他们齐刷刷地睁开了双眼。
  内侍监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更没有人主动向赤辉殿靠近。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打新帝登基,赤辉殿就不再是祭奠列祖列宗的地方,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里面关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一位已经失去了身份的世子。
  “夜深了。”哀号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淹没在了沉沉的夜色里。一个内侍监清了清喉咙,用手掸去石阶上的灰尘:“再歇歇吧,陛下上朝后,才有人来换我们呢。”
  另外几个内侍监揣着手小声附和。
  他们或站或坐在赤辉殿前,伴随着时不时卷起的夜风,再次打起了瞌睡。
  而那根颤抖的锁链其实并未沉寂,因为它的尽头,束缚着一道佝偻的人影。
  赫连生兰自打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赤辉殿里。
  他没有忘记醉酒时,被赫连与寒赶下皇位的屈辱。
  废帝悲愤欲绝,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束缚在四肢上的锁链。他甚至连手脚都无力挪动。
  可赫连生兰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关在赤辉殿中的人。
  他认清自己无法逃离之后,很快就捕捉到了另一道细微的声响——犹如老鼠,又如同某种在泥地里爬行的虫。
  赫连生兰大惊失色:“谁在那里?!”
  他怒斥:“滚出来!”
  空荡荡的赤辉殿内回荡着赫连生兰的质问,那些无人问津的帝王画像阴沉沉地注视着他,目光阴毒狠辣。
  赫连生兰立时胆怯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大周的列祖列宗在怨恨着自己,怨恨着他将皇位拱手让给了一个乱臣贼子。
  不过,那道声音并没有因为赫连生兰的沉默而消失。
  他花了一段时间,方才明白,那也是人发出的声音。
  赫连生兰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希冀的光:
  “来人……来人啊!”
  “……我是皇帝……我是大周的皇帝!你救我,我许你荣华富贵……我许你荣华富贵!”
  他徒劳地呐喊,寄希望于抛出的“筹码”可以换取一线生机。
  那道声音也的确如赫连生兰所愿,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
  热风中月光清冷好似冰霜,被铁链困在赤辉殿的废帝瞪大了眼睛。他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逃跑的机会,又恐惧于黑暗中浮现的身影,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战栗。
  最终,人影还是现出了真容。
  赫连生兰看清那道人影后,兜头被一盆冷水泼醒,紧绷的脊背一瞬间坍塌,人也顺势躺倒在了地上。
  骨瘦如柴的赫连青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他的脸苍白中透着青灰,本就因为常年瘫痪而瘦弱的双腿拖在细如草杆的腰后,随着身体的扭动,不断地抽搐。
  他像条扭曲的虫。
  一条如赫连生兰醉酒后在皇位前扭动时的虫。
  “父皇……”赫连青艰难地爬到赫连生兰的脚边,无力的双手攀着沉重的锁链,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废帝,“父皇,是我啊……我是您的……您的……皇子……”
  也不知是夜晚的月光太冷,还是夏日的风太燥,赫连青的声音落在赫连生兰的耳朵里,陡然多出了诡异的旖旎。
  他震惊地抬眸,看着半吊在锁链上的赫连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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