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被药物喂养而成的药人,一个人尽可夫的淫荡细作。
他宁愿死,也不想面对父王厌弃的脸。
毕竟……所欢曾经被赫连与寒那样地疼爱过弥留之际,他卑劣地将与之相关的过往,都品出了情与爱。
第59章
所欢将瑞雪赶走了。
他坐在一摊温热的淫水里,痴痴地抚摸着发髻间横斜着的金簪,泪流满面。
过往种种,仿佛黄粱一梦。
他梦过了,是时候清醒了。
所欢想,他终究没办法骗父王一辈子。
他在楚王府里看似游刃有余的模样背后,是提心吊胆的伪装与装腔作势的迎合。
所欢熟悉这一切,却又厌恶这一切。
原来的他,根本不是父王喜欢的那样——原来的他,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
所欢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像是感受不到浑身汹涌的情潮,歪了歪脑袋,抬手拔下了头顶的金簪。
自从从父王那里得了这根簪子,所欢就一直戴原因无他,只因赫连与寒那句,“为父希望你一直戴着”,他连最喜爱的那根莲花簪都舍弃了。
父王要他戴着,那便戴着吧。
父王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他便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怕……哪怕他已痛苦万分。
所欢将金簪攥在了手心里。
“我得不到的……”晶莹的泪顺着他细密的睫毛跌落,“师父,你也得不到!”
所欢勾起唇角,笑容凄厉。
他用手背狠狠地擦去了脸颊上的泪,冰冷的恨意源源不断地从心里涌出来。
所欢的眼前不断出现赫连与寒的身影——父王策马而来,将跪在雪污中的他拎入怀中;父王特意寻来狸奴,送给被老太妃刁难的他;父王强行入宫,因他一句话,就将嚣张跋扈的六皇子送去见了阎王爷……
所欢承认自己贪慕虚荣、趋炎附势,可他也真的对赫连与寒动了心。
“父王……”所欢握着金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儿臣……儿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不是什么也不懂的道士,亦不是楚楚可怜的冲喜世子妃。
他从出现在楚王府的那一天,就站在了赫连与寒的对立面。
他们从没有可能。
“儿臣不怕血,也不怕死。”所欢情难自已地亲吻着金簪,全然没有注意到簪身不正常的锋利,连嘴唇被割破了也没有察觉。
他扶着墙站定,随意扯了件外袍裹住一片狼藉的下半身,然后在仇恨的驱使下,奇迹般迈开腿,稳稳地走出了卧房。
这竟是谢璧赎他出来的青楼。
所欢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眼底翻涌着难以泯灭的痛楚。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
那他这些年的隐忍算什么?!
他咬着牙,挺过谢璧所有的羞辱,换来的竟是一个迟来但同样沦为淫物的结局?!
不,不可以。
所欢怎么可能甘心。
他藏身于一扇漆黑的屏风后,躲过几个怀抱着琵琶的歌女,却再次因为身体里愈演愈烈的春潮,停下了脚步。
“嗯……”他纤细的腰泛起丝丝缕缕难耐的麻痒。
所欢强忍呻吟的欲望,指甲陷进掌心,靠疼痛保持残存的理智。
他知晓服下最后一枚药丸的自己,今日注定难逃一劫,也没想过活下去,但在死前,他必须做一件事。
一件他忍了六年的事。
所欢很快找到了谢璧。
仙风道骨的道长卸下了伪装,靠在一群衣衫半解的舞女之中,饮酒作乐。
“我那乖徒儿——”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谢璧满口胡话,“以为进了……进了那种地方就能摆脱我——痴心妄想!”
“……哈哈哈,楚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啊?他也不掂量掂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还是我……还是为师……”
异域的舞女听不懂过于复杂的中原话,任由谢璧胡乱地发泄。
谢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虚空遥遥一敬:“是啊,楚王该死……可母妃和……”
后面的话,太过含糊不清,所欢才听清一句就听不清下一句了。
可单单“母妃”二字就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定在原地了。
原来如此。
电光石火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是啊,谁会处心积虑地对楚王下手呢?
甚至不惜花费几年的时间,不断地培养着药人,最后选出最满意的成品,送进王府,送到楚王的世子身边。
唯有血亲了。
也唯有皇室的血亲之间,才有如此错综复杂的血仇。
想通这一切,所欢对谢璧的恨意再上一层楼。他可以死,但谢璧……永远也不配伤害父王。
但也好在,这是所欢待过的青楼,他能勉勉强强地躲过满面春风的世家公子,听着莺歌燕舞,隐藏在暗处。
他花了不短的时间,等待谢璧。
而谢璧许是算好了时辰,铁了心地要所欢尝尽情欲的苦,让他跪倒在自己的脚边,祈求着操弄,愣是将桌上的几壶酒都喝了,才施施然起身,伸长了胳膊,让舞女们整理道袍。
那醉醺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玉清观观主的风韵?
过往曾经崇奉过他,或是为玉清观捐过香火钱的香客若是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好了,你们退下吧。”
谢璧待舞女整理完道袍,傲慢地摆手:“赶明儿,我再来疼你们!”
他大笑着晃出房间,哼着不入流的小调,去的却不是所欢所在的卧房,而是青楼外——他酒喝得太多了。
所欢连忙跟上去,握着金簪的手越来越用力,全然没发现自己掌心流出的血也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头脑却愈发清醒。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顾及到每一根手指,直到来到青楼外,谢璧背对着他撩起衣摆,都没有出现破绽。
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所欢面无表情地站在雪地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没有落雪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他又想到了父王。
瑞雪说,父王的人就在附近。
他原来离“生”,只有一步之遥啊。
可他不能选……
他不愿面对暴怒的赫连与寒,更不敢面对失望的赫连与寒。
“哎哟,这不是我的乖徒儿吗?”解完手的谢璧步履蹒跚地向所欢走来,“哈哈哈,为师高估你了……竟这般忍不住,寻到这里来了?”
谢璧伸出手,托起所欢的下巴,痴痴地望着他的脸:“乖徒儿,为师以前也算是看尽世间的美人,可没有人比你……如此绝色,就该是男子床榻之上的玩物!你天生淫骨,该吃着男子的精水,挨着操过日子……为师没做错……为师选择你,当真是选对人咯!”
喝醉了的谢璧口不择言,加之觉得所欢插翅难飞,再无向旁人求助的机会,毫不避讳道:“你喜欢楚王,不就是因为他如今在盛京城中如日中天,快要成为摄政王了吗?!可……可那又算得了什么?”
“师父……”所欢闻言,握紧金簪的手更加用力了。
他发现,即便是神志不清醒的谢璧,力气依旧不是他可以比的,就比如说包住他面颊的两只手,犹如烙铁般纹丝不动。
所欢知道,自己只能等待谢璧放松警惕,才有机会得手。
于是乎,他强忍恶心,主动按住了面颊上的手:“师父以后会如何待我?”
“如何待你?”谢璧被他楚楚可怜的表情蛊惑了,“自然是在床榻上好好疼爱你,像所有男子那样……让你欲仙欲死,每日只知道挨操,连一点烦恼都想不起来。”
所欢眼神微闪:“可师父日后也是要娶亲的。”
“哈!”谢璧听罢,好似听了什么笑话,“所欢啊所欢,你是为师最疼爱的徒弟,就算为师有三宫六院,又如何?你永远……永远是为师最疼爱的徒弟。”
“师父说的是真的吗?”所欢“欣喜”地抬眸,眼底闪着惹人怜爱的点点泪光。
谢璧彻底被蛊惑,卸去了浑身的防备,捧着他滑腻的小脸,作势就要吻下去。
所欢眼中“情意”不变,一直握着金簪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抬起——
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寒意彻骨。
利器入肉的闷响融入了青楼的淫词艳曲中。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所欢情意绵绵的眼睛眨了眨,不去看近在咫尺,全然没预料到他会出手,还保持着亲吻姿势的谢璧,而是再次看向天空。
“这个年节我过得很不好。师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差一点……就死了呢。”所欢喃喃自语,“可我又觉得,这个年节很好,因为父王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羞涩地垂眸:“若是能一直如此,师父,我不介意拖着药人的淫骨,在楚王府苟延残喘。”
所欢松开了手,将被鲜血染红的手指贴在谢璧的脸颊上:“师父,徒儿感念您这些年的教养之恩,一定不会让你曝尸荒野的。”
他娇俏一笑:“徒儿会把您做的事,尽数告诉官府,至于您的身份……徒儿自然不会说,但也请您去阎王爷那里继续做当皇子的美梦吧。”
谢璧的嘴里发出“嘶嘶”的怒吼,但他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了。
他无论如何用力,只能喷出几口混着肉渣的血因为所欢的金簪,贯穿了他脆弱的喉咙。
“师父啊,”所欢颤抖着反捧住谢璧的脸,任由腥热的鲜血喷了满头满脸,“你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
“……您怎么能觉得,我成为了药人,就甘愿沦为您的玩物呢?”
他言罢,倏地收手。
谢璧沉重的躯体没了支撑,“砰”的一声砸在雪地所欢嫌弃地后退半步,舔了舔唇角溅上的鲜血,柔柔弱弱地咳嗽了几声,俯身再次握住了没入血肉的金簪。
“父王给的簪子竟被我用来干这样的事……”他在谢璧惊恐的目光里,残忍地用力。
锋利的簪身拖出一条热滚滚的血痕,也拖出了无数被划碎的烂肉。
谢璧疼得几欲晕死,翻滚着在雪地里留下一摊又一摊血。
所欢却笑得更开心了。
他眉心的青莲染上了血意,身下雪白的衣衫也成了赤色,犹如刚吃完人心肝的厉鬼,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中,着迷地注视着即将死在自己手里的人。
“师父,徒儿送您最后一程吧。”所欢拎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跪在血泊里。他温柔地捏着谢璧的下巴,欣赏自己用金簪制作出来的杰作:“这样很痛苦,不是吗?”
谢璧的酒彻底醒了,满是怨毒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
但所欢不觉得这是什么忏悔的泪水——他的师父怎么会忏悔呢?他一定是在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将他的身子破了。
“告诉师父一个秘密,”所欢握住滴血的金簪,将之再次没入谢璧的咽喉,“就算徒儿成了您的人……徒儿也会这么做。”
就算破了他身子的人是谢璧,又如何?
就算没了师父,他会因情欲而痛不欲生,又如何?
谢璧的存在,才是他真正的痛苦根源。
“徒儿劝您啊……”大仇得报的兴奋过后,所欢渐渐失了神志,唯有握着金簪的手仍在锲而不舍地用力。
他恶狠狠地搅动着那团烂肉,哪怕手背在谢璧垂死挣扎间被抠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徒儿劝您,来世就不要做人了……您不配!”
“叮!”
金簪跌落在被鲜血融化的雪地里,簪身早已染上血污,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彻底脱力的所欢跌坐在血污中,神志渐渐回笼,紧接着,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转身捂着嘴干呕。
谢璧……谢璧死了。
死在他的手里了!
所欢既难过又兴奋,滚烫的泪扑簌簌地坠落。
压在他身上六年的枷锁,居然就这么……就这么……
他不信邪地再次转身,将颤抖的手指探到谢璧的鼻子下,屏住呼吸等待片刻——
当真是死了!
所欢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紧接着,整个人瘫软在地,痛哭出声。
他把六年来压抑的痛楚全哭了出来,直哭得头晕脑涨,身子虚软,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所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以后,却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连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不远处,耀眼的火光里,一道熟悉的人影逆光而站,不知看了他多久。
“父——”所欢眼前一黑,差点重新跌坐回去,不过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从袖笼中取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擦着脸颊上的血迹。
鲜血混着泪,早已在脸颊上凝固成了丑陋的疤。
可他擦着擦着,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冰冷的绝望笼罩了他。
“父王。”所欢的手臂无力地垂落,那方沾了血的手帕也掉落在了地上。
他不敢看赫连与寒的神情,也不敢去想,赫连与寒看他的眼神到底会有多厌恶。
他只是一字一顿道:“儿臣……儿臣其实一直是这样的人。”
“儿臣……”所欢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他甚至在想,自己为何不早些死了——若是早些死了,就不用面对失望的赫连与寒了。
“儿臣让您失望了。”然而,念及此,所欢却反常地勾起唇角,含着一汪热泪,坚定地走到了赫连与寒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