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杀猪佬![古代架空]——BY:凉容
凉容  发于:202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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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赤城抬起头,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道:“我求你。”
  秦灵彻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瞬间的心满意足,正如一名相马人,几经周折终于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
  “先答应我几件小事。”天帝将茶盏撂回桌上,慢条斯理地说,“桃源津的村民早就入了邪,这两日变本加厉,竟妄想养育鬼胎——这事谢秋石既然不愿做,那便你代他去做。”
  燕赤城垂着双目,没有说话。
  秦灵彻知他已记在心中,也不在意,只接道:“此乃第一件事。第二件,你下凡后,必会去找谢秋石,我命你,终其一生,不得离开武陵桃源,也不得在动用术法。”
  燕赤城终是抬起眼来,冷笑一声,讥诮地看着他:“你忌惮我掀了你的天庭么?”
  “你若救不了谢秋石,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秦灵彻摇了摇头,对上燕赤城的目光,眼中忽地带上几分戏谑之意,“你虽听命与我,但实乃一道之主,你的归顺无凭无据,无约无束……我实在,不太放心。”
  “你待如何?”燕赤城不耐道。
  “这最后一件事,我要你现在就做,”秦灵彻笑吟吟地掸了掸袖上的衣褶,随口道,“既然天地间的誓约字据对你而言都不起作用,那不如效仿凡人做法——你跪下来,向我磕个头吧?”
  燕赤城离开紫薇殿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凡间去了。
  他走得那么急,生怕一瞬间的迟滞,都会将他拽入无法拔足的往事中。
  只是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等着他的是桃源村将与他割袍断义的亲妹。
  等着他的是百年幽囚的空寂,他苦苦寻遍天下美玉,只为找到属于他的那一枚。
  等着他的是纵使竭尽全力,也无法挽回的因果。
  等着他的是那场迟到了百年的雷劫。


第134章
  瀛台山响起雄丽的梵音,天边云彩满溢,群鹤纷飞,晨光雀羽般披落在山头。
  山崖前,两位仙人一黑一白,正在执子对弈。
  土地神笑道:“天现异象,我便知道是桃源仙君历劫回来了。”
  谢秋石枕着松木虬干,懒洋洋地捻着一枚黑子,也不落下,只是细细握在手中把玩,笑道:“辛苦你为我看家了。”
  土地神摇头轻叹:“当年燕逍要天帝将仙君姓名从轮回簿上抹去,我还以为,小老儿余生怕是再难见到仙君归来……今日重逢,不知是喜是忧。”
  “天道玄妙,岂是轮回簿能左右的。”谢秋石哂然摇头,青碧色的眼睛遥遥凝视着云下,东陵群魔乱舞的景象印入他的眼底,“也是好笑,我虽然不喜杀生,但凡这天地间需要‘以杀止杀,以戮正道’之时,我便会闻风而来,和那食腐而生的黑鸦子倒是挺像的。”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①”土地神捋须道,“萧仙君神通广大,点化你之日,怕是已经算到了你的命数。”
  谢秋石一怔,转而想起化形之日,山主人所言:“你不再是块石头。土地不再会禁锢你,而名字会。”
  “原来如此——”谢秋石举起茶盏,闷闷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两人沉默片刻,他又问:“燕逍为我做的事,你们都知道么?”
  土地神长吁一声,落下一子:“那日他心知你难抗雷劫,便来瀛台后山,自断了生魂树的命脉,好叫钧天道消散于人间,这般……至少不再增添你的劫数。”
  “哪料我不由分说将仙力给了他。”谢秋石哭笑不得,“自废修为,反倒是让天劫有了可乘之机——后来呢?他把我推下劫火台后,顶替了我的身份,这么做当真能骗过天劫?”
  “他身上有你一半仙力,又替你在凡间受百年香火供奉,若你未逆施请神咒,重归仙位,说不定时日久了,他真能蒙混过关。”土地神凝视着他,“只是如今,自是不成的了。”
  谢秋石一拂袖,略有些恼怒:“蒙混过关又如何?等他因为我的劫数死了,我再心安理得回到我的世外桃源,颐养天年?”
  土地神讷讷不言。
  谢秋石盯着棋盘发呆,许久,才听到对面一声叹气。
  “仙君也不必着恼,依我看哪……仙君和燕逍是一类人,”土地神眯着眼睛,摸着胡须无奈道,“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你们把各自最重要的东西让给别人的时候,可从来没见问过对方的意见。”
  谢秋石听得一愣,他将这句话在齿间嚼了一遍,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说得不错。”他饮尽了杯中茶:“我们是从天地降生的时候便长在一起的石头和树,什么都见过,却什么都不懂,他只能从我身上学,我也只能从他身上学,又能互相学到什么好东西不成!”
  说罢,他把黑子掷到棋盘中央,过得半晌,又轻声道:“只是终此一生,能有一人待我如此……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说着,桃源仙君一挥手,桌上的茶水棋局复原如初:“老前辈,一会儿燕逍如果来找我,你告诉他——”
  “我在劫火台等他。”
  燕赤城赶到劫火台时,身上还带着“濯红缨”留下的伤,他望着站在高处的桃源仙君,只觉此情此景如此熟悉,仿佛上回他们如此隔着劫海相望,仍在昨日。
  他举步登上劫火台,谢秋石扭过头来看他,一见他身上的血迹就笑道:“好哇!上回你骗我带着一身伤丑巴巴地来这里,这回便轮到你自个儿了!……燕赤城啊燕赤城,你悔不悔?”
  燕赤城缓步朝他走去,目光落在他脸上,步履间,竟是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他停在离谢秋石三步开外的地方,便不再动作,而是垂下了目光。
  谢秋石盯着他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忽然像只花蝴蝶似的扑上去,窝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肩膀转了一圈。
  “疼不疼?”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燕赤城的伤口,吹了口气,“又不是打不过,怎么能让她捅你。”
  燕赤城哑声道:“……无妨。”
  谢秋石轻叹一声:“我不怪你的。”
  燕赤城低头看着他。
  他捉住燕赤城那只陈疤遍布的左手。
  “你知道我不想用这种方式逃避劫难,”谢秋石盯着那只手,轻声道,“但我并不后悔。我不后悔重新遇见你一次,和你住在小镜湖,你虽然总是欺负我,可现在想起来,到底每天都喜乐欢愉……能重新喜欢你一次,也重新被你喜欢一次,是我这辈子难得的气运。”
  “谢秋石,你别这样,”燕赤城的声音低得难以听闻,“我宁可你恨我一些——”
  谢秋石亲了亲他的嘴唇。
  他没有反应,谢秋石干脆在他下唇咬了一口,然后挑开他的嘴唇,去咬他的舌头。
  他终于紧紧地抱住了谢秋石的腰肢,和他纠缠了千年万年的爱侣唇舌相依,他们的额头贴在一起,肩膀贴在一起,不留空隙地紧挨着,仿佛连血都能交融。
  “你想再推我一次么?”嘴唇分开后,谢秋石轻轻地说,“如果你想,我就再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我们说好了——你要来找我,你要很快很快找到我,然后多疼疼我,我也会重新……”
  燕赤城按住了他的嘴唇。
  “我不再逼你。”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眼底的深绿像是初阳下的苔藓,“过去几十年,尤其是重新寻回你以后……我每天都在怨悔,后悔自己的傲慢无能,怨恨自己的有心无力。我习惯了轻蔑天道,轻蔑世人,我以为只要我想,一切都可以尽如我所愿。”
  “燕逍。”谢秋石出声道,“不是你的错。”
  燕赤城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厌弃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许久,才道:“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哪怕此后……我可能……再也等不到你。”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如何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要从血肉骨隙中挖出来,每个字几乎都要让他的呼吸停止,但他还是坚决地将它说了出口。
  谢秋石久久地看着他,直到两行清泪从眼眶中落下,桃源仙君比曾经任何一次都清楚自己为什么流泪,也觉得这次流泪比任何时候都要丢人。
  “不要看我。”他羞恼地躲开燕逍灼烫的目光,“别再看我,别跟着我走,也别再等我。”
  燕逍蓦地抬起头。
  谢秋石却没让他说话:“但要想我。”
  “我要知道,在这世上有人始终想着我——无论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无论天荒地老,他一直喜欢着我,一直在想我。”他哽咽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冷风卷过劫海的赤浪,令噼啪的劫火燃烧更胜,谢秋石停止了抽噎,抓着燕逍的衣袍,抬着湿漉漉的眼眶,执着地盯着他的双眼。
  燕赤城垂下眼睫。
  一地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左眼滑落,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答道:
  我答应你。
  凡间,一场阴雨正在幽冥教头顶堆积,一道精光流星般坠入山谷,红衣碧眼的仙君手执玉扇,一身华丽反复的仙君袍,飒飒出现在祝百凌面前。
  谢秋石面容明艳,光彩照人,面上哪里还有适才半分憔悴之色?
  “你回来了!”祝百凌提起枪,幽深的双目不惊不异,她清声道,“谢秋石,还记得当年桃源村落霞亭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你说我们下次再见之时,恐怕不会再是把酒言欢的关系。”谢秋石朗声笑道,“竟不想,不单单如此,你这心狠手辣的还要叫人挖我的心呢!”
  祝百凌微微一笑:“我若真挖了你的心,或许反叫你免受天雷之苦,你应当谢我才是。”
  谢秋石啐道:“好你个大妹子,竟然也和兄长一样,是个不要脸的!”
  “他不是我兄长!”祝百凌一字一句冷声道,“事到如今,休要多言,谢秋石,你动不动手?”
  谢秋石长叹一声,揉着眉心,边踱边道:“燕朱眉,我知道,你的目的一开始便不是挖我的心。”
  祝百凌挑眉不言。
  “你派苍山派暗算武陵,想掉包张栖枫潜入离小镜湖最近的水崖洞,我当时以为你想暗算燕赤城,现在想来,你是在找我。”谢秋石自言自语般道,“后来事情虽不合预期,但阴错阳差,你还是找到了我,把我带回幽冥教,却也不曾急着挖了我的心,而是要我练当年留下的功法……”
  “你以为,我会对你心慈手软?”祝百凌冷笑道。
  “怎么会?说你蛇蝎心肠,还差不多呢。”谢秋石挑眉,“对你而言,挖我的心本是下下之策,毕竟再怎么活剖,剖出来也是块死物,哪有生而有灵的石头强?”
  他顿了顿,续续道:“因孽煞而陨道之仙,从前是凡人便化为枯骨,从前是桃花便零落成泥,从前是石头便变回石头,一切归复原初……你想借天道之手杀我,找回那颗或可诞出灵识的天地仙石,用来为你那鬼儿子,那生魂树的血脉续命……如今看来,你似乎已经势在必得。”
  祝百凌盯着他,道:“确实,已经没有再需要我动手之事。”
  “自然有。”谢秋石迎上她的目光,忽然叫道,“祝百凌,你得先活到我殒命之后!”
  惊风啸过,“濯红缨”长缨烈烈,令人想起劫火台下的赤舌卷卷。
  “鸟为食亡,本无不可,”谢秋石高声道,“可你妄催亡魂,屠戮武陵,分发鬼衣,枉顾人命,我谢秋石既是武陵第一百一十四任掌门,又岂会让你渔翁得利,逃出生天?”
  “要战便战!”祝百凌怒声道,“蝼蚁之命,何足道也!你若要动手,便莫端出个尊长前辈的架子,展开你那杀生扇便是!我自然奉陪!”
  说着她喉间发出一声清啸,幽冥诸女如鸟翼般,落在她左右两侧。
  每个人身上都披着绢纱似的金缕衣。
  谢秋石微眯双眼,杀生扇略错开一角,接着“唰”的一声,扇面展开,一阵肃杀秋风卷过每一根枯草。
  死一般的肃寂碾过每个人的心头,两方无声对峙,没有人踏出第一步——所有人心中都知道,此等对决,一招出手,恐是就会有人丢了性命。
  阴云密布,寒风阵阵,谢秋石握紧了扇柄,足尖微微往前踏出半步。
  一道银芒突然划破死寂!
  枯草结了霜,一阵震惊的惨呼响起,鲜血滴滴洒落在地上。
  祝百凌失魂落魄地看着从腰际穿过的斩雪剑,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剑刃,那柄毁人神魂的仙剑才没有要了她的性命。
  “毕……毕鸠……”她面色惨白,嘴唇颤颤,她盯着背后持着斩雪剑,自己最为信任的弟子,喉咙中发出不可置信地“嗬嗬”声,“你竟然,你竟然……”
  幽冥弟子俱是脸色大变,她们何其自信,又何其信任彼此,纵使天塌地陷、天下人都死光,恐怕她们也不会相信幽冥教中,竟会有人相叛!
  孔雀教主面无人色地叫道:“你是燕赤城的人!那孩儿……那孩儿一直被你抱在手中——”
  “那鬼东西已经被我烧了!”毕鸠颤抖着双手,她的双臂已然被斩雪剑柄传来的寒煞之意冻结,只听“噗啪”数声,幽冥诸女的刀剑暗器尽数钉入她的身体,荒草之上,血流成河,她“哇”的喷出一口血,惨笑着叫道:“谢掌门!仙君口令,让你速去东陵!身后之事,不必牵……”
  “噗噗”,又是一阵兵刃加身的低响。
  毕鸠猝然倒地,双目暴突,身体抽搐了一下,便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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