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杀猪佬![古代架空]——BY:凉容
凉容  发于:202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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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交缠虬结的树枝似是为这白焰所逼,簌簌颤抖摇曳起来,狂风一过,“咔嚓”数声,枝叶飘零,燕赤城的长靴踩过那树枝,一步步往生魂树的躯干走去。
  “燕——”土地神惊叫一声,“你竟敢……你竟敢……”
  燕赤城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漆黑的袍袖灌满了风,鼓鼓作响,一头披散的黑发随着劲风凌乱地飞舞,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不见、不闻、不念、不想,仿佛三界之间,只剩下他持枪立在这生魂树前。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他若有似无地发出一声叹息——
  刹那间,天崩地裂,枪尖如流矢般落下,巨浪发疯一般拍打起崖壁,山河湖海、皇天后土齐齐悲鸣!
  土地神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恐怕三界苍生无人不为之而所震。
  他悚然抬头,只见燕赤城仍直立在那里,一丝血迹从他唇边蜿蜒下来,他缓缓用手指捻去了。
  生魂树犹自落叶飘零,而土地神熟习这一片水土,又怎会不知,那与天地同生的根系,正在飞快地枯败?
  “世道要变了……”他颤抖着抓着自己的胡须,没头没尾地抱着脑袋喃喃,“天下大变了!”
  燕赤城赶回夜梦别苑时,谢秋石已经坐在床边等着。
  只见谢仙君歪着身子靠在床沿,扯断了手上的那串翠玉佛珠,正百无聊赖地一颗一颗往地上丢。
  燕逍险些被那落了一地的佛珠绊倒,谢秋石瞧着他僵硬失神的模样,指着他笑个不停。
  “你不让我出去,自己也淋了一身雨——怎么还沾着一身烂泥巴。”他嚷道,却毫不嫌弃地替燕逍解了外袍,然后扑上去,两只落汤鸡穿着湿淋淋黏乎乎的里衫抱在一起。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燕逍木头般任他抱着,轻轻地说。
  “正好,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谢秋石一边笑,一边不老实地动手动脚,那玉石漂亮的手指这回总算不笨了,轻车熟路地解开了燕逍的腰带,“我把我在瀛台留下的东西都送人啦——宝石美玉赏给了那些小孩,让他们赶紧滚蛋,功法仙术拿去了武陵,珍馐美酒都丢给了路边的乞丐——不过我突然想到,好像没留什么东西给你。”
  燕逍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嗳,怪就怪你这句话,”谢秋石佯怒着,亲了亲他的脖子,“你谢爷爷我一贯慷慨大方,滴水之恩素来涌泉相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却什么也没法留给你。”
  燕逍仍是摇头,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地刻在心里。
  谢秋石被他看得眼眶一酸,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目。
  “不过啊,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一点东西可以给你的。”谢仙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你看你虽然神通广大,什么都有,却被法则束缚在修罗道中,一离开,整个人就像烂了般噼里啪啦掉木头屑子……我走之后……瀛台山不知道变成谁的山头,你的名字记在里头,竟还要被别人使唤。”
  “谢秋石,”燕逍打断了他,“你不需要考虑……”
  “嘘——”谢秋石突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手指钻进他内衫,轻轻揉着他的背脊,“我把仙力给你好不好?你带着我的仙力,就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仙人了——你可以去世上任何地方,就好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燕赤城愕然抬眼,像是被刺中了一般,流露出惊痛的神情来。
  他正要推开谢秋石,忽地骶椎处传来一阵刺痛,一根银针刺入他的命穴,他登时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床上。
  住手。
  他无声地咆哮。
  住手!谢秋石!
  谢秋石却不看他的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蹭着他的肩膀,和他偎依在一起。
  “你也开始出汗了,我们真是对苦命鸳鸯。”谢仙君喃喃着,他解开两人的衣服,赤条条的、汗淋淋的两具身躯贴在一处,纠缠在一处,不再像山树和石头,也不再像任何仙尊圣人,他们像两个相爱的凡人一般,在嘎嘣响的木榻上水乳交融。
  桃源仙君的半身仙力好像是带着花香的清风春雨,连结着他们的肉身,燕赤城目眦欲裂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漆黑的眼底潮水般涌起一抹苍翠碧绿,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绞痛,身体亦停止了枯萎,可这番滋味,竟比就此死去还要难受些。
  “呼呼”声响,木窗被狂风吹开,“啪踏”打着墙壁,雨点浇在他们身上,一阵破空的呼啸响起。
  巨雷劈断了木屋的横梁,小小的别苑坍塌下来。
  天劫开始了。


第133章
  谢秋石离了夜梦别苑,跨上朱眉留在后院厩里的白马,长啸一声,迎着雷踏进钧天道。
  他一身素白布衫,草草披一条大红披风,头发在碧玉发冠中半束不束,整个人瞧起来潦倒随性,但那天雷劈落在肩头时,他竟如无所知觉般,谈笑风生、巍然不动。
  天兵天将尽皆为之所震,只见那杀神仙君折扇一指,固若金汤的城门轰然倒塌。
  “本座去杀了鬼将应红雨!”谢秋石朗声道,“你们驻守此处,未得令前,不可妄动!”
  众将称是,谢秋石红云般轻飘飘踏着雷光进入城中,举目便见应红雨穿一身玄黑重甲,鳞甲如蛇皮般覆在身上。
  “谢秋石。”他看向谢仙君的目光恨入骨髓,双手持一柄圆月般的弯刀,哑声笑道,“听闻今天是你死到临头的日子,正好,我若能赶在天劫前送你一程,倒也算大功一桩!”
  谢秋石瞧着他,微微一笑:“我看应鬼将的模样,倒有些四体不勤、脚软体虚,不如本仙君让你八百招,教你个乖?”
  二人说话间惊雷不曾停歇,映得谢仙君脸上一道惨白、一道幽蓝,谢秋石笑意不减,脚下却加快了动作,杀生扇“唰”的一展,泛着荧光的扇面直削向应红雨颈间。
  应红雨举起弯刀招架,架开了扇骨,却吹不开那扇风,杀生扇何其狠厉!扇风至处,将那鬼将震退半步不说,瓦舍崩摧,与此同时,又一道惊雷劈头落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应红雨趁势蹂身而上,弯刀递出,浑圆的刀锋绕过折扇,去勾谢秋石的后颈,谢秋石猛然一缩身,牵动雷劫之伤,足下一个趔趄,跌入满地瓦砾之中。
  “名将也有迟暮之时。”应红雨狞笑道,提着弯刀大步向谢仙君走去。
  谢仙君以扇点地,借力跃起,两人第二次利刃相接,惊起一串电火,应红雨欲抽刀再劈,不料刀刃竟如扇骨黏住一般,无论他如何收手,都无法抽开。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只见谢秋石碧目幽深,笑意疏冷,遍体鳞伤,却游刃有余,那柄小巧的折扇如同有千斤之重,一点点将他手中的刀刃压至面门。
  “收……收!”他下意识颤声道,身前传来的万钧之力却无动于衷,他左手成掌袭向谢秋石颅顶,却瞬间便被捉住了命脉,与此同时,他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瞪着眼低下头,只见眼前那浑圆的刀刃正巧绕着他的脖颈弯了一圈,自后颈一点点切入他的皮肉。
  “你!”应红雨颤栗着停下动作,一时间竟不敢动弹。
  忽然,谢秋石那端传来的压力消失了。
  应红雨一连跃出数丈,只见谢仙君略带茫然地看着手中折扇,不解道:“你没有流血。”
  应红雨一愣,抬手一摸后颈,果真没有一滴鲜血,反倒入手满是飘飞的粉灰木屑,他当即向谢秋石怒吼:“你做了什么?”
  谢秋石却只恍惚地看着满地砖墙泥灰,三道天雷接连不断砸在他背上,他未及反抗,重重跪倒在地上。
  “你这街上,没有一个人。”他呕出一口血,仿佛浑然不知身上的伤痕,“钧天道已经没有人了。”
  谢仙君携着满身伤气势汹汹地冲上瀛台山,没到门口就咆哮道:“燕赤城呢?燕赤城人在哪里?叫他给我滚出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瀛台山寂静无声,他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有些后怕,又有些无助,整个人失力似的坐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瞧见了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老头,小老头细声道:“燕仙人去了劫火台。”
  谢秋石暗骂一声,拔腿要往劫火台去,刚踏出一步,脚下便一个趔趄,他强自咬着牙,把脸上的泥污血渍都擦了,拖着脚步一路冲向劫火台。
  劫火台由四根“天雷柱”所撑,高高悬在天顶,有如鎏金罗盘般悠悠转着,四面全是虚茫云海——所有仙人都心知肚明,那云海之下是九重天,九重天再往下,便是通向万劫之业火,凡人坠入劫火,将投胎转世,仙人落下劫火台,则托生历劫,直至魂归仙位。
  谢秋石瞧见那抹黑影背身立在劫火台上,便提起一口气,跃上台去,嘶声道:“燕逍!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燕逍转过头,瞧见他满身焦伤血污,浑身一震。
  谢秋石低下头,瞧了自己一眼,缓缓回过身来,“哎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都不好看了。”他小声道。
  燕赤城轻轻拉开他掩面的手,在他灰蒙蒙的脸上温柔地吻了吻:“区区尘埃土灰,哪里会叫你不好看。”
  谢秋石瞪他,瞪了才想起来先前的兴师问罪:“你到底,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事。”燕赤城避而不答。
  谢秋石将信将疑,从头到脚打量着他:“那你现在在这种地方又是想做什么?你打算给我殉情么?”
  燕赤城的眉当即蹙在了一起。
  “好啦,我不开你玩笑了。”谢秋石拽了拽他的手臂,“你跟我下去……唔……”
  就在他说话间,那霹雳的雷云已然追上了九重天,如一张巨网,将他罩在了里面。
  他喉头涌起一口腥甜,他抬头看了眼燕逍,强压着将那口血咽回嗓子里。
  已经够难看的了。他心道。再像个漏嘴葫芦一样喷血,成什么样子。
  “别看了,燕逍。”他用衣袖掩着唇,低声道,“你再看,我以后……以后没脸跟你好了。”
  “我做不到。”燕赤城忽然开口。
  他茫然抬头,好似没听到燕赤城在说什么。
  “我做不到看着你魂飞魄散。”燕逍伸手抚摸着谢秋石的头发,抬臂拥住了他,与他共担那雷雨,可那霹雳闪电却穿过了燕逍的身体,视之若无睹地焚烧他的神魂。
  “可我逃不掉。”谢秋石轻咳了声,怔怔地说,“我也不想逃。一辈子花在避劫偷生上,太不潇洒,哪像我谢秋石该做的事情?”
  燕逍“嗯”了声,再次紧紧地抱着他的背脊,想要将他吞入血肉之中,那只他爱极了的、修长干燥的左手从他的头皮开始抚摸,一遍又一遍,沿着发丝抚摸下去,一直到背脊,像是在爱抚一块精巧易碎的稀世美玉。
  “你这个……色魔……”谢秋石哑哑地说,勉力扯出一个笑来,“这个时候,还想着‘那档子事’么?”
  燕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们耽溺流连于这最后的安乐,直到燕赤城再次开口:“对不起。”
  谢秋石一怔,接着,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背后那双手将他推出了云台,他像一只被雷击中的飞燕般,从高高的劫火台上落下,直坠进滔天的火海中。
  天雷失去了方向,暴怒地在凡尘降起最后一场骤雨,燕赤城跪在劫火台前,漆黑的长发如水流般蜿蜒披散在身后,他看着消失在烟尘中的身影,发出野兽惨死时一般的悲鸣。
  他的左手已被他自己拗得鲜血淋漓,可这毫无用处,掌心的体温还没有消失,身畔相偎相亲之人,却再也不在了。
  燕赤城并不太清楚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回到瀛台,看到谢秋石偷喝过的酒还就这么搁在桌上,水池边摆着一碟用去一半的鱼食,书厢里满地撕剩下的碎纸尚未收拾,桌案上沾着几个墨团团,他仿佛下一瞬就能看到谢秋石猫着腰,埋头对着簿册嘟嘟囔囔的身影。
  他颤抖着将那些东西收进书箱里,碎纸间掉出那本他们顽闹过的《阴阳和合功》,他有如被烫了一般,把它塞进柜中。
  残酒断章,浑然未变,一颦一笑……如在眼前……
  他回到院中,将那一坛酒仰头饮尽了,酒劲像火一样烧上颅顶,他提着白缨枪,拔足便冲进了秦灵彻的紫薇大殿。
  两名天兵拦在秦灵彻御驾前,他抬手便将人捅了个对穿,血溅在秦灵彻的脸上,天帝陛下仍端坐在御座,一身珠玉绮罗尘埃不染,平静地冲他微微一笑。
  “你不怕死么?”燕赤城问。
  “你杀不了我。”秦灵彻悠然自得地叩了叩桌面,“正相反,你还有事要求我。”
  燕赤城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枪收了起来。
  秦灵彻将早就备好的薄册放在桌前,徐徐道:“这轮回簿记录了全数下凡历劫的神仙名册,谢秋石带劫下凡,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册,天道就会立刻找到他。”
  燕赤城的目光利剑般盯着那薄薄的簿册,头也不抬地问:“你有办法隐去他的名姓,是不是?”
  “我有办法。”秦灵彻端起茶盏,也不喝,只眯着眼睛,瞧着清澈的茶水,看那碧叶如羽毛般浮浮沉沉,“然而命数难改,纵使我骗得天道一时,也断不了他的因果——天道恐怕仍然会将他引回那条路上,清算他当挨的灭顶雷劫。……即便这样,你还是要为此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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