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以扇敲了敲额头,面露苦恼:“这也是我该去找天星榭麻烦的原因了。”
……
午后四人改头换面轻装简行上路往蜀中而去,一路遮掩踪迹,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两日后入了深山之中。
入了山林不久,熟识奇门遁甲的金廉便觉山石草木有所怪异,提醒几人注意。檀归栖便取了驱物的药粉分给几人抹上,才几息,林中忽闻虎啸长鸣,四人施展轻功防之。
从深处窜出一只白色黑纹大虎,足有两三人高,肆意冲撞,满目赤红,如发狂状。
时晏吩咐道:“金廉,不必纠葛,破阵为先。”说罢脚中发力,将所站枝丫催断,猛地击之。那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见状直接冲时晏猛地撞来,枝丫在它头颅冲撞间粉碎裂开,却也因此碎屑被时晏一掌推入血目之中。
“嗷——”双目腾腾血流不止,剧痛之下猛虎再度作狂,毫无目的地开始冲撞。贺凝闻见状连忙跃出将坠落的时晏带走,又连忙提劲腾跃至高处,急道:“太冒险了。”
时晏见他脸上急色,蔚然而笑:“多赖你出手了。”
那厢金廉正在檀归栖护法下堪破阵眼,改动山石之间,林中浓雾骤起,不留人影却是杀气骤起。
贺凝闻神色陡变,他提出判官笔,四处警惕,却听方才金廉方位已有刀兵之声。时晏却知是檀归栖出剑,声声不断,如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时晏便与贺凝闻到了声音处。
近了才觉檀归栖剑招运行之间,周身便如有光照流动,白雾自他剑招处渐渐消散。
贺凝闻顿觉精神一震,檀归栖剑招精妙却是他未曾见过的招式,此时着急却是瞧不出端倪,只见白雾中白衣人持双锏正与檀归栖对招。
锏动时如雨打白沙地,又猛又快,只是在檀归栖剑招中一一被化解,皆无法近檀归栖身周。
又听白雾中拨弦声起,继而琴音响动,却是一阵舒缓琴声。
贺凝闻心道:“以内力御琴者,用以扰乱敌手心绪,使人招式亦受制于琴声急缓,不可任他!”当即循琴声攻去,白雾中琴声时缓时急,贺凝闻只屏息静气,呼吸舒畅,当即举笔点向音处。
离得近了能瞧见一消瘦男子正扶瑶琴,见贺凝闻袭来便以琴身相档,又拨弦几下,琴音高亢,贺凝闻却是不为所动,手中利器真如寻常墨笔,他腕间发劲,如长剑划刺一般,纠在琴弦之间写了个‘断’字。
贺凝闻急逼近那琴师,同时催动真气手中一动,笔尖绽放,旋即利刃斩断琴弦。
那琴师大愕之下连往后退几步,从琴声中竟又抽出弦丝,以弦为器向贺凝闻攻来。贺凝闻脚尖一动,霎时间移形换影,竟遁入白雾之中。
原来贺凝闻早在檀归栖与那持锏人对招之时便有多留心这骤起的白雾,不似天然浓雾,倒像是故意设局催之,又联想到这乃金廉破阵之后而出,心想或许这是早已设好的阵中之阵,如今所见不知多少皆是障眼法。
又与这琴师对弈几招后察觉这琴师虽被他攻下又如雾似电,半假半真,当即展开轻功,辅以心法不再入这圈套,以心观局。
……
而那厢檀归栖剑招如白虹贯日,与白衣人剑锏相对数十招过后便以长剑连划,叫人失了章法,他只斜斜再出一招,洞穿白衣人心口。檀归栖手中再颤,这才叫人看见他剑中却有一道凹槽,此刻白衣人的心血便沿迹而滑动,只是檀归栖再送一剑,而后抽回剑身,那白衣人便不能再动弹,闷声倒地。
时晏在旁见了他剑招几式心中却是与从前比较几番,见檀归栖确有改善破绽心满意足。
金廉此时回看那白衣人,仔细看了武器面容后道:“此人应当是人称横江雨颤的袁燃,从前是千鹤宗的,后来冒上了醉梦宫,千鹤宗护他不得不知逃遁何处,不想却是被天星榭收入囊中了。”
时晏忽道:“小檀,走九提剑,栀晚鸢乱。”
他说得急忙,檀归栖却不疑有他按吩咐动了而后挥剑出了一招,剑尖自下而上,行云流水之间却是戳中了什么,檀归栖眼中一动,催动内力如行云流水连招再刺,白雾中一黑衣人呼声只响刹那,便死在他剑下。
檀归栖迅速又腾跃至二人身边,道:“少爷,他死了。”
正在这时,白雾骤然散去,潜藏的几个杀手无所遁形,心知不好便齐齐往众人攻来。
同样立足于树上的贺凝闻猛地动身,有形天地倒叫他无形换影,来回之间,身上再染血迹。再加之同时檀归栖动身,短短时间便将埋伏之人清理干净了。
四人又齐齐往山中湖泊进发,此时正是青天白日,天星榭山水交相辉映,可称美景,只是无人细赏。
四面八方绕湖便有守湖之人身旁支着小舟,诸人如青松僵立毫无动摇,贺凝闻看了只觉心悸,不知天星榭究竟用了何种法子将人练的如此不像人。
金廉道:“如今白日又过月初,我想天星榭行动必然少之又少,若是贸然抢行恐他们毁船断路。若是湖中恶兽还有他种调遣之法有恐措手不及。”
他所言甚是,贺凝闻点点头:“不若趁夜间无光动手。”
四人同意,便分散掩藏身形待到夜半月暗时分,金廉以暗器击倒了湖边一位守湖人,而后四人登船只无光往湖中划去。
甫一入殿,殿中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照着四人如彀中之鱼。
机括声响,四面八方皆有箭矢飞射而来,四人连忙对付,时晏本就靠贺凝闻较近,此时再一动作却是离金、檀二人更远了些。登时殿中地面裂开,四人无尽坠落。
黑暗中一刻后贺凝闻只觉时晏紧紧抓住自己手腕处,同时运足身法竟很快到了地面,贺凝闻细心估想天星榭那座地下宫殿恐怕并未深挖,也因此致使无人摔死。
此时满目皆黑,贺凝闻连忙拽了拽时晏,摸索着道:“时晏,你还好吗?”
时晏应了声好,取出了自个儿的夜明珠,浅浅青光照出一方天地,周遭虽暗,却是房屋之内了。却不见金廉、檀归栖二人,贺凝闻一惊,道:“他们俩不见了。”
时晏却并未有太多诧异之色,此时才松手,拍了拍贺凝闻的肩,与他一道往前走去。
走了盏茶功夫,脚下地板变了形制,登时明光烁亮,眼前是个宽敞大殿,竖立诸多带刃机关人,灯火亮时,那些机关人便动作了起来,刀声嘡嘡,有削肉如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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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来……真写不来
第23章
贺凝闻心中一震,这样的机关阵法按说已经失传,然而也没有多的时间留给他再思索,机关已至眼前。
二人无需多言,同时跃出,躲避近身刀锋。
虽机关巧妙,却也因为限制颇多,二人虽无携带刀剑这般利刃,却因都不约而同以掌力催之,木制机括立即粉碎,剩下刀片自然无处可依哐当落地。
然而不过片刻,四周墙体展露机关,诸多暗箭飞窜而出,贺凝闻连忙挥动手中判官笔挡去利器,又后撤几步,与时晏并肩而立。
时晏道:“走,别在这多花时间。”
贺凝闻与他所想一致,当即二人并步又往更深处而去。与此同时,两侧墙体突然向内移动,竟是空间越逼越狭隘,贺凝闻心中一急,揽过时晏运起身法只几息之间往前遁入下一室。
时晏再回头,墙体外只留黑暗空洞。他不再多虑,反手抓着贺凝闻换了方向,道:“跟我来。”
一路上各种房间,时晏却都无视,贺凝闻不疑有他,只是时晏这般行动好似发现了什么。疾行之中身后更多声响,好似有人追来,时晏只不管不顾一路往东而去。
贺凝闻只忧心他如何这般笃定,若是一条死路又该如何,但奔行了数十个房间的距离后,路途忽而变得开阔,灯火更亮。路子尽头一间紧闭的房屋尽显,金光灿灿,贺凝闻明显感觉到时晏松了口气,细看之下行至这间屋子,脚下地板又填花纹,细看之下竟是变形云松纹路。
时晏已要攻向紧闭大门,身后屋落房门忽的打开,各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武者,在这春末之际只穿短打,身上青筋暴起,各有持不同武器,一同向二人奔来。
这一波又一波的,饶是贺凝闻自认已武功佼佼,仍要被耗得有些疲倦,但只怕天星榭还有后手。
贺凝闻正要对阵,只听身后一声叮,时晏一手将他拽入屋内,而后房门又自动闭上,显然这也有机关操控。
贺凝闻被他这一拽顿时身形有些不稳,仍是旋身以掌击在地面之上才保证自己没摔倒。不待发问,贺凝闻只打量起眼前的这间屋子,虽外边看金碧辉煌,内里却异常朴素,然而屋内全从地面至墙边、天花板全都镌刻了如外面一般的云松纹路,细细麻麻。
此时屋内只燃了一盏小灯,持着灯的是一位身着赤红色裙子的女子,此时脸色恼羞做怒。
“时晏!”那女子紧盯着时晏,语中愤愤。
贺凝闻不想他们居然认识,却有恍悟时晏认定方向又轻松解开机关入屋,想必早有猜测。
时晏却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护在贺凝闻身前:“许久不见了,摇光。”
摇光张了张嘴,显然怒气未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处理了我吗?”
她虽忿忿,语中却更像较劲,仿佛认定了时晏不会拿她怎么办。然而时晏却问:“我不能这么做吗?”
摇光双目怒瞪,讶然好记息才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要杀了我!”她怒极,贺凝闻却颇觉可笑,难道这女子没有心存杀人之意吗,如今落到她头上如何又难以接受了?
时晏却道:“我不喜欢杀人,你不就是知道了才这般肆意妄为吗?”
摇光讶然,她脸色乍变:“那我说我把天星榭交给你呢?放我一条生路。”
时晏笑道:“如若我杀了你,不也能顺理接手天星榭么?”
摇光忽地指向贺凝闻:“他不知道你的身份罢,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贺凝闻心中一紧,猛地盯住摇光,时晏闭了闭眼:“摇光,别逼我动手。”
“没用了!”摇光吸了吸气,“你来迟了。”她转向贺凝闻,神色冷了下去,“早在你们来之前。贺凝闻,寒山道弟子,你与圣令有关的消息已散播天下了。”
果然如此!
早在摇光提及身份之时贺凝闻就犹恐如此。彼时寒山道大劫之时林悦正带着年仅十岁的贺凝闻在外游历,匆忙赶回山门之中却只见满山尸骸,自从那之后林悦便带着弟子遁入山林不问世事,贺凝闻也被林悦多番提点关于圣令之事。
——“江湖人虽对之推崇备至趋之若鹜,吾徒,你却要明白,这不过是无妄之灾。”
贺凝闻望向时晏,不禁咬住牙关。时晏却神色未变,他道:“摇光,把你所知的说出来,我放你回去。”
摇光看了看贺凝闻,又看着时晏,心中不愉:“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他们一样待在外面。”
时晏蹙眉:“你先说,说完再与我谈条件。”
屋内只有小桌暗火,摇光在身侧旋了一个按钮,随机四周墙体倒下,周遭大亮,贺凝闻这才发觉他们正是在一个大殿之中,左侧有一小方天地置着桌椅,其余空间皆是遍布机关消息样式,想来之前摇光便是在此操控天星榭机关。
……
摇光让二人入座,只道:“我没茶水,不招待你们了。”
时晏忽而嗤笑:“索西笃便是如此对你的。”
摇光拍桌要起,却忍了,开始说道:“前些天我收到了一封消息,里面写明了贺凝闻与圣令的关系,要我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贺凝闻诧异:“他要你便做了?”
摇光哼哼唧唧道:“其中还提到了时晏啊,我的任务就是为难时晏,我何乐而不为呢?”
贺凝闻听言忍着笑意看了时晏一眼,后者也颇无奈,贺凝闻又问:“如何提到时晏了?”
摇光便站起身,从身后一个百子柜里看了几眼,从一个柜中翻阅起来,其中堆积多少消息必不用说。摇光只找了片刻便拿了一封信件出来,递给二人,道:“你们结伴而行,若是找你麻烦也定然会找上时晏的麻烦。这来信人也明白。”
时晏抽出信纸与贺凝闻一同细阅,信上果如摇光所言写了圣令在林悦身上,而贺凝闻又为林悦弟子,若是擒拿贺凝闻必能获得圣令消息。
时晏问:“以你的性子定然查了消息来处,说罢。”
摇光撇了撇嘴瞧着时晏道:“有些迂回,不过还是查出来了。是朝廷之人。”
时晏用扇子敲了敲她的手腕:“说清楚。”
“当朝宰相郝承宣!”摇光吃痛一声连忙交代。
贺凝闻当即变了神色,他讶然失声,摇光却看向他,眼中之意好似什么都明了。
摇光歪着头道:“你爹当初也是被他打压才发配到越陵的。”
贺凝闻讷讷无言,这是他知道的,他的父亲贺雁归曾是朝廷一品重臣,后只在越陵做一方长史,他们一家也从天都迁至越陵。而与此同时正是郝承宣备受皇帝重用,此前他就曾与贺雁归屡屡针锋相对,后来官至宰相在朝中势大,周围人更是对贺雁归落井下石。
好在越陵人杰地灵,排解了贺雁归贬官至此的一丝愁闷。
十年时间,贺凝闻虽一直随林悦在林泉隐居,却也收到过父亲的家信,再加上外界消息也能得知贺雁归虽然只是地方官却依然励精图治,又兼远离了朝廷中心风波,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