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显像是没骨头一样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身上,萧令明动了动想要回过头,却被身后的人压得更紧,他又不想动手,无奈开口,“你不该在听雨轩吗?”
宋显压制着没怎么反抗的萧令明,空着的手拨开了他后颈那几缕落下的发丝。
萧令明甚至配合地偏了偏头,任由宋显温柔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于外的皮肉中。
他这副知情识趣的熟烂反应叫宋显那股子阴暗的火燃得更旺了些。
萧令明颈上那一小块被宋聿咬出齿印的皮肉此刻被他儿子毫无征兆地舔咬进了口中,激得本就被天子钓得不上不下,又晾到现在的萧令明惊喘了一声。
宋显的犬齿磨着他那一小块皮肉,含糊道:“青天白日,您和父皇倒是好情趣。”
萧令明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反讥道:“妻女还在听雨轩躺着呢,显儿也是好情趣。”
宋显顿了一下,松了口,硬是把人转过来。
宋显望着萧令明透着绯的鼻尖,难以克制地去想他在自己父皇床上的样子。
他的喉结滚了滚,整个人都贴在了萧令明的身上,将自己彻底浸到那股子熟悉的香气中。他比萧令明矮上一些,此刻仰头灼灼地看着他,“不劳您挂心,我自是照料好了一切才得了空的。”
他说完又抱着萧令明的腰,往他颈窝埋,哑声委屈道:“显儿刚刚遇了大变,您和父皇过来就是这副样子……”
“您和父皇在一块儿的时候,眼睛里都没有显儿。”宋显说着抬头亲了一记萧令明的唇,眨着眼睛,配着他那张温柔俊秀的风流面庞,应当是很令人心动的软言:“您多看看显儿。”
可惜萧令明这半年来与他相处多了,床榻往来也不少,算是摸清了他骨子里和宋聿是一路货色。只不过站的位置不同,用的手段不一。
他垂眼盈盈看着宋显,带着一点儿将人彻底拿捏在手里才会有的轻慢,“我若是当着圣人的面多看看你,你的脑袋早晚搬家。”
宋显听了似乎全然读作了对自己的关切与在意,对他低低一笑,“那您心里多想想我。”
……
听雨轩,中庭。
天子问了句什么,钱筠便颔首恭敬地答了,李芙跟在三步之后,一如既往地沉默的像个摆设。
然这三人却仿佛隔出了一番天地,四周医令宫人有条不紊忙碌着的窸窣声响半分也侵扰不进。
“老臣自当按您的意思仔细照料着。”前老院首应下了天子的吩咐,躬身应道,“那臣先去配药了。”
武帝嗯了一声,又动了动手指,李芙便快步跟了上来,“圣人。”
“既睿亲王府没一个会照看女儿的,便抱进宫里养着吧。”宋聿漫不尽心地吩咐了一句,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极其微末的小事。“回含元殿吧。”
天子回到含元殿内殿的时候萧令明已经褪了白日里的装饰,头发散着,穿了件水墨山水纹的素色常服,跪坐在书案前撑着脸随意作画。而碎儿则一脸紧张的正襟危坐在他身前,听见了天子进来的动静,也不顾上萧令明了,膝行着飞快后退到角落叩首行礼,“参见圣人。”
萧令明失了所画的人,叹了口气方要起身,就被天子按着肩,按坐了回去,“总不是怪朕回来的不是时候吧?”
“明儿不敢。”萧令明一边挪了位置给宋聿,一边颇为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画了一半的画。上头的碎儿亭亭站着,并不是宫女打扮,衣着发饰看着都像官家小姐。
可惜脸庞只勾了线,未有颜色。
萧令明将画卷了递给碎儿,“去收着吧。”
武帝懒散地坐在萧令明的身侧,待到碎儿眼带欢喜地退了出去,这才抬手勾了勾萧令明的腰带,他便乖觉地向后躺在了天子的腿上。
宋聿抓着萧令明的发丝把玩着,也不说话,萧令明枕在他膝上,殿内一时间只有香料与灯烛燃烧的细碎声响。
可就在萧令明昏昏沉沉地放空心念的时候,宋聿冷不丁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就是家常闲话,可问出来的话却叫萧令明的脊髓都生了凉意。
“明儿这么不想做朕的皇后吗?可是还做着将来离宫的美梦呢?”天子的语调低沉而又温柔。
第39章
宋聿明显感觉到自己膝上的人僵了一僵。萧令明缓缓吸了口气,坐起身,与天子那对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四目相对,继而缓缓摇了摇头,“明儿早已没有这样悖逆的心思了。”
这句话不长,他却说得极慢,一个一个字咬得清楚再从那对饱满的唇中吐了出来,待到说完了这句话,再开口便利落流畅了,“皇后乃是中宫国母,圣人爱重愿明儿身后追封便也罢了。这生前所立是要留名作传以记生平的,明儿这样的怎么能做皇后呢?”
武帝看着他,身后屏风上的龙首因背后的烛火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印出了一个狰狞的暗影,天子蓦地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对萧令明随意地招了手,眼前人便柔顺地伏进了他的怀里。
宋聿的指尖滑过萧令明笔直的鼻梁,继而在他眉心轻轻一点,“明儿知道朕是为了什么,才对你和老三的那些苟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老三可以偶尔失了进退蹬鼻子上脸,你不行,知道么?”
萧令明缓缓阖眼,用力闭了闭,他当然清楚、明白。宋显是金尊玉贵的天子亲子,有望一登九五的当朝亲王。
他算什么呢……
——他是比不得的。
与含元殿中的暗流涌动不同,今夜的听雨轩是注定无法平静了,睿王侧妃一时受惊辗转难安好容易熬到了夜里,竟是八个多月就发动了要提前生产,而落水受惊的睿王妃也在侧妃发动不久后腹痛难忍,急召医令。
“还请院首大人您看看我们娘娘这是怎么了?”问月候在一边,看着钱筠面色凝重地给俞雅把脉,耳畔回荡着隔壁侧妃生产时凄厉痛苦的唉叫,眼前是自小跟着的小姐惨白扭曲的痛苦神色,急得她耳后额角都汗湿了。
钱筠收了帕子,站起身,却面色犹豫,他看了看床上虚弱至极的俞雅。
——天子的话犹在耳边,“老三都未如何,她倒是先盯着皇后的位置了,还对皇嗣下手,心可真是大。”
钱筠是御医院资格最老的医令,俞雅本就心有猜想,此刻看他脸色如此难看,更是越发不可遏制地慌了起来,她一手撑在枕边勉强坐起身,“……大,大人,我这是……怎么了?”
“您……”钱筠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言辞,“您身子本就寒弱,不易有孕。多年积郁之下又加之此次落水受惊受寒,方才又情绪大起大落,寒气入体伤了根本,再难有孕了。”
钱筠说得极慢,给足了俞雅一个字一个字咀嚼接受的时间。
俞雅却好似没听明白般,她硬睁着眼睛,眼白里的血丝一点点漫了出来,她抖着唇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我……我,我听不明白……还,还劳您解释。”
钱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问月交代,“劝劝娘娘吧,她的身子经不住的,往后也得好好养着。”一躬身退了出去。
“问月……问月!”俞雅惊惧之下无措地唤她。
“姑娘!姑娘!问月在!问月在!”问月哭着扑到了俞雅的床边,跪在地上,用力握住了自己自小跟着的姑娘那双纤瘦又冰冷的手。
“不会的!问月……不会的!”俞雅茫然地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一颗颗往下落,她后悔了,她是真的后悔了,“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我不过落了一下水……那么短短一会儿?怎么就……”
俞雅脸侧的头发被她身上的冷汗浸透,贴在脸上额上,配着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与此刻凄楚的情状,当真叫人想起枉死的水鬼。
问月徒劳地张口,无用地劝慰,“我们再看看,姑娘……我们再换人瞧瞧……说不定呢……说不定呢……”
可她也越说越无力,钱筠是当朝国手,他都说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不!!!!”俞雅绝望而又凄厉的哭喊破墙而出,却彻底淹没在了侧殿的人来人往的嘈杂与诞育子嗣的哀声之中。
然就在此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自屋外清晰地传来。
俞雅倏地止住了泪,她空洞地眨了眨眼睛,魔怔般地掐住了问月的手。
她在侧殿人声喧腾的“生了,是个皇孙呢!”“是皇长孙呢!”的欢喜和庆贺中,对着问月喃喃道:“你听见了吗?她生了……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可她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是皇长孙……”
“上天为何如此待我呢……”俞雅靠在枕头上,蓦地落下泪来。
不该是这样的,她该因为舍身救女得了宋显更多的怜惜,得了阿绾做女儿,得了皇贵妃青眼,往后再生下嫡子,走到更高更远的,她的母家从未有人走到过的地方去。
怎么就这样了呢……
殿外窸窣的脚步与欢悦的人言半分都透不进这座华美的殿堂,只有孤月将庭内绞缠的枝丫映入了一个黝黑的影子,女人仓皇不解的细语和凄凄哭泣断续不觉。
犹瞢忪,等闲惊破纱窗梦。
……
宋显将怀里皱成一团的孩子递给了宫内的姑姑,看了眼站在身侧欲言又止的兰亭,不着痕迹地抽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
“侧妃生产时,王妃发了腹痛,急召医令诊治,却说是……受寒受惊往后难以有孕了。王妃听了之后悲痛难忍,问月遣了人来请殿下。可那时您陪着侧妃生产,奴便未打扰。”兰亭低声回话。
宋显听了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看向兰亭,“怎会如此严重,雅儿不是方落水就被救起了么?”
兰亭摇了摇头,“是钱老院首亲诊的,许是娘娘本就体弱……”
宋显原已走到了中庭,却看见主殿熄了灯火,便止了脚步,面上闪过一丝动容,似乎是思及了往事,“她素来要强……怕是不愿我见到她如此……罢了。”
因夜深,只派人递了消息去含元殿。
宋显亲自带着阿绾和襁褓里的小殿下到含元殿报喜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午后了。
天子和陪侍的皇贵妃许是因为刚起,是隔着摆屏帷幔召见的人。
因不必见人,萧令明也就没有更衣,散着头发穿着宽松的素色常服,半靠在天子身上,他看上去睡眼朦胧,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倒是碎儿虽跪在角落脸上神色却颇为雀跃,像是对小孩子极为喜爱。萧令明全靠看着她这副鲜活模样才不至于在天子身上睡过去。
先是李芙抱了小襁褓上来给天子看了,天子瞥了眼便没什么感情地称了好,又问宋显,“想过名字么?”
宋显躬身笑答:“等着父皇您呢,只取了阿祉随意唤着。”
“怀瑾握瑜,便取’瑾‘字。”天子提笔写了,交李芙递给了宋显。
宋显双手接了,又一礼谢恩,“谢父皇赐名,只可惜侧妃不在,待她身子好全,儿臣再带她一道入宫谢恩,”
武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说:“阿绾就交陈……”
萧令明看了眼伸长了耳朵的碎儿,冲她挤挤眼,随后刻意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圣人,不若养在妾身边?”
宋显听了觉得甚妙,虽说给了无儿无女的妃嫔教养更细心妥帖些,但他身份贵重,又更加名正言顺,且如此就有更多理由往昭阳殿去,立刻接口说:“若母妃愿意劳累,儿臣自是感激。”
萧令明和碎儿的小动作半点没逃过宋聿的眼,但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对于萧令明一向乐得纵容,“随你。”
萧令明对着宋聿盈盈一笑,也未谢恩,只是故意抬手一点点地摩挲到了宋聿的掌心,轻轻勾了勾,换来天子的佯怒一拍。
挨了记打,萧令明乖乖收了手,转向抿着嘴都笑得要溢出来碎儿交代,“把阿绾抱下去吧,知会陈昭仪一声,让她多指些姑姑宫人过来给你搭把手。”
第40章
“养在了昭阳殿……”俞雅靠躺在床上,一字一顿地喃喃将方才宋显的话对着问月重复了一遍,蓦地竟轻轻笑出了声。
问月满脸忧心掺杂着慞惶,“您……”又改了口,“姑娘……”
睿亲王府,青霭阁。
余陶陶伏在凭几上,随意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她知晓了呀?真是可怜见儿的。”她虽说育有两子,可许是往日里思虑不多的缘故,仍旧是二八少女的模样,连嗓音都是脆生生。
“是呢,说是殿下去看她的时候,她也不避人地问起来,殿下随口答了。”摇着摇篮的粉衣婢女与她对视一眼答道。
余陶陶叹了口气,撑着她还有些婴儿肉的脸蛋,唤了一声“奈鸢呀。”
可这叫奈鸢的小婢女只是嗯了一声,惹得余陶陶不满地用扇子怼了怼她的肩,“诶呀你看着我,跟你讲道理呢!”
待到四目相对了,她才继续道:“在天家这团污糟里头做人,心思别太多,最重要的呢是会做哑巴、做瞎子、做聋子。宫里头哪个不是人精,不比她聪明,也就是王爷念着旧情,总多信她几分。”
“您如今儿女双全,又是皇长孙的生母,我们要不要……”奈鸢凑上前了些许,细声道。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陶陶执扇轻轻打了一下脑袋,奈鸢捂着脑袋轻轻啊了一声。就见余陶陶撅了撅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满是小姑娘似的狡黠,“刚说完呢!你这木头脑袋就忘了呀!咱们等着就行,她这般疯迷,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