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殿下知晓了也无妨,这事若成了,王爷迟早就是正宫嫡子了。”俞雅说着,与问月相视一笑,想是已经计上心来。
问月见她如此向前探了探身,亦是含笑,“您打算好了,吩咐便是。”
……
萧令明素来与太后不睦,拖到了最后一刻才慢悠悠地动身。他到的时候,连太后和皇帝都已然入座。阶下所有人一双双眼睛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高座上首的天子却好似分毫没有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亲自起身对萧令明招了招手。
萧令明见着了天子,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展出了一个笑脸,他上前照例行了礼,也没对太后请罪,自顾自地就在武帝身侧落了座。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迤迤然坐下,掩唇猛地咳嗽了一阵,这才像是没事人一样对手下站着的大姑姑使了个眼色,宣了开席。
开席之后便是照例的叩首、祝寿、献礼、舞乐。
虽大操大办也不过就是这里新鲜点,那里华美些,对见惯了这一切的萧令明而言也只剩下了“无聊”二字。
席面过了小半,睿亲王府那一席便有宫人上来回话,说是余侧妃略感不适,睿亲王请旨暂离。
皇后看了眼正与萧令明专心说话的天子,便道:“皇孙为重,去偏殿歇着吧,也派个太医过去瞧瞧。”
待到日头西垂,外臣们便要退席,得了贵人话的命妇则可留下来陪后妃说话。
“明儿?”武帝起身离席,不见萧令明跟上,侧身唤了他一声,却见他回首专心地瞧着前后脚跟着皇后往御花园方向走的睿亲王妃与阿绾。
萧令明听见天子的声音,转回身快步跟上。
他抬手握了武帝递来的手,上了驾辇。等到坐定之后掀开纱帘,低头问了走在边上的李芙一句,“方才睿王和侧妃呢?我还没仔细见过睿王侧妃呢。”
武帝靠在凭几上,原捏着他的手指把玩,闻言神色不霁,语带讥讽,“见了作甚?比比你与之孰美?”
这话说得着实刻薄,萧令明脸上下不来,又不能对天子发作,只得瞪了宋聿一眼抽了手背过身去。
“转过来!”武帝见他不痛快,自己心里也就痛快了,伸手扯了记萧令明的衣袖。
但眼前人不为所动,仍旧背对着,天子只得直起身,掰着人的肩硬是叫他转回来。
萧令明回过身的时候眼睛里已然蓄上了一汪泪,蹙着眉,一双眼含怒带怨幽幽望向武帝。
天子见状抬手用力在他眉心点了一记,语气是硬的,但说的话已然软了下来,“眼泪珠子说来就来,心里头半点儿真也没有,你这一套也就哄哄朕,收了!”
宋聿说完,萧令明的眼泪却没有收势,反而越积越多,然后一下便从眼眶滚了出来,沾了天子满手。
武帝被他的泪珠子掉得心里烦,粗糙地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行了!朕不提了。”
萧令明得了话这才低着头慢慢收了眼泪,抬起脸又露出个委委屈屈地样子,“您不能总这样伤明儿的心。”
“说了不提了!”
“往后也不能提。”萧令明见天子难得软和,乘势得寸进尺。
难得得了武帝的服软保证,萧令明有些得意,他展颜一笑凑过去俯身在天子的眉心亲了一口。
然方退开,就被天子抓着后脑的头发扯回来咬了一口唇瓣。
可武帝正要舔开伏在身上的人的齿关深入的时候,就听李芙这个煞风景的在透薄的驾辇纱帘外禀道:“落!陛下,娘娘,含元殿到了。”
第37章
萧令明几乎是被额角青筋直跳的宋聿拖进含元殿内殿的,两人衣衫纠缠着滚倒在内殿柔软的地毯上的时候李芙就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疼!”萧令明一手向上推着武帝的胸膛,一边撑起自己,以防戴满了发钗装饰的后脑再一次撞到地上。
他向后挪了挪,一点点拆着头上的珠宝金饰、拆了足足有小半柱香,看得宋聿着实不耐烦了亲自上手帮忙。
那满头浓密如缎的头发方一坠垂下来,就被天子揉抓了满手,武帝一边欺身上来吻他,一边扯着他的头发往地上压。
萧令明的视线被自己的散发遮掩,只能感觉到宋聿的喘息和吻一点点顺着唇角往下,感受到自己颈侧的皮肉被含进湿软温热的口腔。
继而天子略起了点身,拍了拍萧令明的腰侧,他便乖觉地抬手挂在了天子的脖子上,腰腹用力反弓从地毯上抬起,方便武帝将他腰上那些丁零当啷的配饰并腰带一道抽出来。
只可惜当宋聿的另一只手顺着萧令明被掀起堆叠在下腹和大腿间的裙摆,揉到他劲瘦有力的腰间时,李芙就难得急促慌张地闯了进来,他停在屏风后,顶着殿内暧昧的喘息,低声利落地禀告:“陛下,娘娘,阿绾小殿下落水了。”
“……嗯?什……什么?”萧令明整个人都浸在被挑起的情欲中,只依稀听了个大概。
倒是天子伏在他的身上,深深吸了口气,与他四目相对。天子看着萧令明眼睛里的朦胧欲色,低头亲了一口他嫣红濡湿的唇瓣,干脆地起了身,又伸手把萧令明也拉了起来,“怎么回事?进来伺候。”
得了话,李芙带着一列宫婢低眉垂眼地快步走了进来。
宫婢们沉默又齐整地围到了萧令明的身侧,替他收拾身上的衣物和散乱的头发。
李芙则亲自跪在武帝的身前替他整齐衣着,同时快速回话,“皇后说是小殿下自己失足,王妃刚更衣回来正巧撞上,便顾不得自己跳湖去救。”
“跳湖?”武帝嗤笑了一声,“奴婢都是死的吗?要她一个王妃亲自跳湖去救?”
宋聿说完瞥了眼收拾妥当的萧令明一招手,“走吧,去看看。”
萧令明拈着袖口就想躲,“明儿就不去了吧?”
“你不是想看老三的侧妃么?”宋聿挑眉。
武帝和萧令明踏进皇后所居的永安宫的时候,伺候的奴婢已然跪了一地,见了人齐齐道:“圣人安,皇贵妃安。”
宋显站在皇后身侧,却仍旧不见那个有孕的侧妃。
“见过陛下。”皇后屈膝一礼。
“见过父皇,母妃。”宋显迎上前行了礼,难得面色凝重。
“免了。”武帝摆摆手,态度随意,走过在侧的钱老院首身前时问了句,“你亲自看的?”
“是。”钱老院首躬身答。
然却不知为何,自萧令明跟着天子坐定之后,坐在下手边的宋显就时不时目光灼灼地扫过他一眼,又带着莫名委屈,犹如控诉。
萧令明颇为不解,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又用手里握的团扇碰了碰衣领。衣服好端端地穿着,该挡的地方也挡住了。
他歪了身子,低声问身侧的碎儿,“我看着不妥吗?”
碎儿唰地一下就红了脸,蹲下身凑在萧令明耳边道:“……您瞧着……像是刚承过恩露的。”
萧令明:“……”
他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只是僵着脖子一点点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边上的宋聿。
武帝刚接了皇后奉的茶,神色在暖黄的烛光下仍是几十年不变的深沉冷厉。
萧令明从未去注意这点,此刻陡然发觉,觉得简直苍天不公,明明刚才宋聿和自己滚到一处的时候硬成那样,凭什么现在就自己看着上脸。
他本就不想掺合,又不见那位侧妃,此刻看似端端坐着,实则心里头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接下来半个字都没往耳朵里进。
“阿绾怎么样了?”武帝端着茶,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也不见焦色。
“小殿下无事,救的及时,不过受了惊,养些时日就好了。”钱老院首答,“只是王妃娘娘……本就体弱,又受了寒。”
武帝听了斜斜看了眼皇后,“怎么落水的,没个奴婢看顾么?”
皇后抿唇,起身跪下回话道:“睿亲王妃说要更衣又不熟悉后宫道路,妾便指了三福领她,妾素来简朴,身边一向就只有三福一个。”
武帝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那么大个孩子,你一双眼睛也该看清了吧。”
“是妾失职,阿绾好动,跑得快了些,妾一时不察……”
“带阿绾上来。”武帝放下茶盏,不去看皇后,也没有叫起的意思。
阿绾受了惊,此刻被裹在毯子里抱上来,瞧着恹恹的,头发半干不干地耷拉在脸上,一双大眼睛此时也不比往日灵动,见着了宋显便蓦地大哭起来,“父王!有人欺负阿绾!推阿绾!”
童言无忌,这句话一出,殿内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宋显伸手从内宫姑姑手里抱过女儿,一脸心疼地哄着,又柔声问:“阿绾可瞧清楚了?”
“阿绾不知……呜呜……阿绾只看到小鸽子……”
武帝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皇后,“不是说只有皇后一人在么。”
就在这时,一小黄门匆匆来报,“回陛下娘娘!睿亲王侧妃在听雨轩休息时听说了小殿下的事,一时着急动了胎气!”
宋显抱着阿绾转向天子,恰到好处地一脸难掩焦急等他速下决断,“父皇!”
“你过去看着,阿绾叫宫人带下去小心伺候。”天子冷淡吩咐,顿了一下又一指跪在一边的老院首,“钱筠你留在这儿照看,其余医令皆去听雨轩侍奉。”
宋显得了话,将阿绾交给了方才抱她进来的姑姑,阿绾见他要走,带着哭腔唤了声,“父王!”宋显也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发,继而分毫不错地向天子,皇后,以及明皇贵妃一一行了礼这才告退出去。
武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地挑了一记眉梢,转垂眼俯视着皇后,“皇后有什么说法么?”
“圣人是觉得是妾推了阿绾吗?妾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后虽跪着,但面上不见慌乱,说话也明晰清楚。
“皇后娘娘!”一声尖利的断喝自殿门口的屏风后传来,陡然劈开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俞雅面色惨白,形容狼狈,被问月搀扶着一步一踉跄地走了进来,“若非您所为……您怕什么?”
“妾看到时阿绾已经落水,可您为何要在妾被救起时警告妾不准多嘴?您是怕妾看到了什么?”
俞雅一下子推开问月的手,扑倒在地,仰头看着座上的天子,语带泪意,听着委屈极了,“父皇!父皇!阿绾还那么小,刚得了名字没多久,您要为阿绾做主啊!”
第38章
“皇后?”天子在俞雅的啜泣中看向了皇后,他神色冷漠,看上去对伏在地上哭泣的俞雅也好,跪着却摇摇欲坠的皇后也罢,都全无半点动容。
皇后双手交叠在身前,被剪得短秃的指甲下意识地刮磨着手背,她微微张了张嘴,她该说什么?
说她没有做,是受人构陷,求陛下明察?
说许是睿亲王府勾连皇贵妃用女儿来博富贵,想把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吗?
这话说出来也许宫人会信,后宫会信,朝臣会信。
——可天子不会信的。
她与天子彼此间心知肚明,这后位不过是那个人不想要罢了。
哪一天他真想要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且天子不会为她的冤屈去费心的,他只要后宫风平浪静,要女人们对他于明皇贵妃的独宠闭上嘴阖上眼,至于其他人的委屈和冤枉,哪里劳动得了天子耗费心思处置。
皇后闭了闭眼,薄薄的眼皮遮住了那双几十年前也曾经流光含水的眼睛。
她的魂魄仿佛降落在黑暗中,清醒地直视着自己心底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心寒与绝望,“妾辩无可辩,愿听圣人发落。”
“皇后。”武帝缓缓开了口,吐出二字之后又顿了顿,他看着皇后沉默了片刻,
天子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侧貌似事不关己,实则执扇的手紧得失了血色的萧令明,沉声开口,“皇后禁足永安殿,无诏不得出。六宫事交……”天子说到这顿了一下,他本想交庄贵妃处置,可思及诚郡王,话到嘴边改了口,“交陈昭仪处置。”
天子说话时余光始终留在萧令明的身上,眼见着随着“禁足”二字一出,他的手便一寸寸地松了下来。
武帝在心底无声地嗤了一声,缓缓起身,看了眼萎顿在地的睿王妃,“睿王妃也先送去听雨轩休养,钱筠你再给她仔细看看。”
萧令明见他动身,便也跟着起来,宋聿却拦了跟上的他:“爱妃先回含元殿吧,听雨轩老三侧妃那边朕也得去看看。”
萧令明本就对这些毫无兴趣,除了天子发落的那一刻害怕累及自身以外,全程都在神游。此刻得了话能偷闲,自然跑得比谁都快,屈膝一礼便快步告了退。
因来得匆忙,乘了天子驾辇,回去时便只得走路了。总没有他乘辇,天子步行的道理。
萧令明在大元皇宫里住了近二十年,却仍旧对里头的一砖一瓦都觉得陌生。
少时是不便出来,再往后就是不愿出来了。
碎儿挽扶着萧令明,两人转过垂着鲜嫩花朵的静谧回廊,因四下无人说话也俏皮些,“奴可好久没在宫里走过这么远的路了,脚都有些软了。”
萧令明故意逗她,“前头就是了,难不成要我抱……!”
他话没说完就被转角处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拉进了回廊角落里密闭的储物小间,而后蓦地被人掐着腰就按在了被反手关上的脆弱门板上。
萧令明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仰头,以防自己的脸撞到门板,同时反手后探,摸到那人身上繁复的蟒纹时便松懈了下来,他对一门之隔惊得喊起来的碎儿安抚了一句,“无事,等我一会儿。”